她把爸爸妈妈推出厨房。
许妈也是第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这样类似大人的话,顿时哭笑不得,还婉拒宋新苒几次,不过宋新苒态度坚决。
许奶奶看着厨房,不赞同道:“怎么说人家都是客,怎么能让客来做饭给主人吃呢。”
圆圆赶紧捂住奶奶的嘴:“嘘,奶奶不要说话,好吃的。”
许奶奶摇摇头,觉得已经看穿自己儿子一家人了,分明就是都嘴馋。
真是……外头餐馆这么多!
有这么馋吗?
这会宋新苒在做梅菜扣肉,煮熟后的五花肉捞起,用老抽均匀上色,起锅烧油放了少许冰糖,开炸肉皮。
五花肉一放下去,立即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响声,宋新苒眼疾手快把锅盖盖上。
热油接触到肉皮,顿时油浪翻滚,五花肉析出晶亮的油脂,焦糖混着动物油脂的异香炸开,香气透过锅盖的缝隙钻出来,飘到客厅。
许奶奶闻到了,心想也就一般啊,哪有圆圆说的那么好吃。
厨房内,炸好后的猪肉皮绷出了虎皮纹路,边缘微微一圈焦黄,看上去酥脆极了,酱油的咸香经过糖油一炸,又混了股焦糖味,光闻起来都知道有多下饭。
不过这味香味太少,要等蒸好的时候一出锅,那真是满室飘香。
宋新苒也很久没做过这道菜了,现在一想到滋味也有点馋,赶紧把泡好的梅干菜切碎,将就刚才炸过猪皮的油炒了一遍,最后盛起,梅干菜打底,切片的五花肉放上面,上锅开蒸。
这一般要蒸一个半小时,她趁这时间开始做凉拌鸡调料。
厨房里许妈一看宋新苒这架势就知道是个会做饭的,做事有条不紊,一来一回像跳舞,真是看着都让人赏心悦目,更别提那食物香味总若有似无散发出来,客厅里还不觉,一到厨房就快被香迷糊了。
她也赶忙把自己要炒的菜备好,准备梅菜扣肉要蒸好时再炒,这样味道更好。
许爸则出门买凉菜和饮料去了,两个小孩在外面玩,各有各的事做。
圆圆拿出五子棋跟宋余一起下。
许爷爷和许奶奶在旁边看着,一人辅导一个小孩,结果圆圆在奶奶辅导下直接输了三局,还是那种两分钟的局。
许爷爷一看不行啊,怎么总让自己孙女输,他开始闭口不言了,不太光明正大给圆圆开后门。
但很快许爷爷发现,就算他不说话,宋余也能下赢,小孩很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看得特别全面。
许奶奶说:“换个位置,你来看圆圆的。”
说完还特意瞧了他一眼,怎么总让圆圆输,好歹赢一次啊,这样玩的游戏还有体验感吗?
许爷爷感到无比委屈,他根本没做什么啊。
换了辅导人之后,许奶奶总算发现真相了,圆圆跟宋余的下棋水平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她看着宋余思考的样子,和蔼问:“小余以前是不是玩过五子棋呀?”
宋余说:“我们在幼儿园里就会玩呢。”
哟,还挺高级。
许奶奶又问:“小余以前跟妈妈下过吗?”
“没有呢。”
圆圆说:“宋余是我们班下棋最厉害的小朋友!”
宋余脸有点红,谦虚道:“不是不是。”
圆圆:“就是就是,我就赢过他一二三,三次!”
她叹了口气:“怎么爷爷奶奶教我下我还一次没赢过呢,你们别教了。”
许爷爷和许奶奶只觉得有点心碎。
不过两个老人没说话看了两局,觉得宋余这个小孩真是没话讲,不骄不躁的,才三岁半就坐得住了,一点不像圆圆x,跟板凳上定了钉子似的,坐得歪歪扭扭的。
特别是脾气还很好……
圆圆是个爱耍赖皮的,眼看着自己要输了就拿起刚下的棋子嚷嚷:“我下错了,我不下这儿。”
宋余点头,嗓音稚嫩平静:“那你换个地方吧。”
圆圆思考片刻,换了个地方,结果就是多支撑了几步,还是输了。
但她不服输,接着下。
接连悔棋几次,许爷爷都看不下去了:“圆圆,棋不是这么下的,落棋不悔真君子。”
圆圆才懒得理,反正她也听不懂,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下。
最后许爷爷一个看客心情都暴躁起来,站起身在阳台边上走了走,他心想他要是跟圆圆一起下棋,巴掌肯定落心爱孙女的手上了,五子棋也要讲究下棋基本法啊。
只是回头一瞧,宋余还安安稳稳的,要悔棋就悔吧,想换个地就换吧,两人坐的位置也能换……主打一个随意。
许爷爷都不禁啧了声,这小孩情绪怎么这样稳定?
“小余。”许爷爷不禁问道,“你知道下棋不能后悔重新下的规则吗?”
他怀疑是小孩不清楚规则,所以不生气。但、但这也很不可思议啊!
宋余说:“我知道,安老师说了。”
许爷爷:“那圆圆悔棋你不生气吗?”
圆圆不高兴了:“宋余当然不会生气!”
许爷爷说:“我问小余呢。”
宋余奶声奶气:“我不生气呀,都是玩游戏,高兴就行了。”
许爷爷:“……你真的高兴吗?”
真的有人下这种棋还高兴吗?
宋余唇角弯了弯:“高兴呀,我喜欢跟圆圆一起玩。”
圆圆咯咯笑出了声,看向许爷爷:“爷爷是坏爷爷!”
许奶奶一个熟知小孩教育的却觉得有点不太对,冷不丁问:“小余以前也是跟小伙伴这样玩的吗?”
“以前是什么以前呀?”
许奶奶说:“不认识圆圆以前。”
宋余眼睫毛轻轻眨了下,沉默了片刻,小孩软软的嗓音才响起:“我以前没有小伙伴。”
许奶奶不知为何,心好像有点不舒服。
宋余说:“以前在村里,他们都不跟我玩,圆圆,小达,小朗还有小雪是我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他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许奶奶心情复杂,有些心疼,又有点自言自语:“那你以前可怎么过哦。”
小孩很需要朋友,这远不止有人一起玩那么简单,会对孩子的未来造成深远的影响。
宋余却不知道这是许奶奶的自言自语,还乖乖回答:“我会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会喂鸡喂鸭,会上山背玉米,挖红薯,夏天还会晒谷子。”
“以前很快很快就过去了,每天都很忙呢。”
看着小崽软乎乎的笑容,许奶奶只觉得心疼得紧。
他说话还那么天真,笑容可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多苦,只会说一溜烟就过去了。
“你妈妈呢?”
宋余说:“妈妈在外面挣钱呢,因为要养我,我吃很少用很少妈妈就有钱了,不过现在我跟妈妈住在一起,我们都能挣钱了!”
许奶奶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微微别过脸。
怪不得性格那么乖,不急不躁,怪不得圆圆妈妈说是颗好苗子,许奶奶现在是分毫不怀疑这句话了,要她是圆圆妈妈,肯定也舍不得这么乖的小孩。
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揣测,许奶奶心中过意不去又难受,再看圆圆,又琢磨着悔棋,甚至这都不是悔棋了,是直接拿了宋余的黑棋要帮他下。
许奶奶顿时肃着脸:“圆圆,不许欺负小余。”
宋余忙说:“圆圆没有欺负我。”
许奶奶看着他天真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小崽脑袋:“乖孩子,你不能脾气总那么软,要硬气一点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宋余不太明白:“我不软啊。”
圆圆站出来,像动画片里的人物昂起脑袋,说话掷地有声:“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我的朋友!”
宋余感动地看向圆圆。
许爷爷和许奶奶哑口无言。
原来竟然不知道,他们孙女还有点中二气质呢。
圆圆把爷爷奶奶推开:“你们不要打扰我跟宋余下棋啦,我总是输。”
她也是有点胜负欲在的好吗,以前跟宋余下棋还偶尔赢过,今天真是输惨了。
圆圆觉得哪里不太对,一看爷爷奶奶在旁边。
哦,原来是这里不对!
如果爷爷奶奶不在这里,她是不是能赢了?
两位老人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许爷爷作势要出门散步:“我还不想看你下呢,臭棋篓子!”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可爱的孙女这么赖皮。
许奶奶有心跟孙女说真相,没有他们在旁辅导,她只会输得更惨,以前赢都不知道怎么赢的。
许爷爷喊道:“圆圆她奶奶,我们去小区里转转。”
许奶奶现在对宋余疼爱心爆棚,还不忘叮嘱:“圆圆跟小余好好玩。”
圆圆头也不抬,只挥手:“知道啦。”
许奶奶走到门口,低声对老伴说:“兰兰说那句话果然没错,小余是颗好苗子。”
许爷爷轻哼一声:“我就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吧,少管他们年轻人的事。”
只是还没跨出门,忽然一道香气顺着风从厨房里送了出来,刚好扑在两位老人脸上,顿时脚步齐齐顿住。
四目相对中,多年默契了然,这什么味这么香!
起初是梅干菜的咸香,是不突兀的,温厚朴实的香气,有点勾人。
继而是五花肉经过蒸煮后的脂香,带着一丝丝焦糖的微甜,裹着酱油的微咸,还有八角,香叶掺杂其中,奇异的是这么些调料的味道非常不冲突,还混合得刚刚好,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团浓郁的丰腴浓香,香味绵长至极。
他们一闻就知道这是梅菜扣肉!
这道菜是他们这边有人办大事都是出的菜,吃的次数很多了,也并不会觉得想念,有时多吃两块还觉得腻得慌。
但以前怎么从没闻过这味!鲜香得没话说。
难道是因为饿了吗?许爷爷不禁想,可一看时间才十一点过呢,还不到平时吃午饭的时间。
圆圆抬头一看,好奇问:“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还没走呀?”
许爷爷立马转过身,一本正经:“要吃饭了,我不走了。”
许奶奶瞥了他一眼,往厨房走去:“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一进厨房才知道刚才那阵香味是把蒸梅菜扣肉的锅盖打开了,就那么一瞬,这味道已经香得人肚子直叫了。
许奶奶不经意侧头看了盖得严实的锅盖一眼,问:“还没好吗?”
康芷兰笑着开口:“新苒说蒸软一点,爸妈吃起来更方便。”
许奶奶很想说,不用软也行,她可以先尝个味,不过还是不好意思开口说这句话。
“梅菜扣肉也快蒸好了,我炒两个小菜。”康芷兰现在算知道宋新苒在厨艺方面很厉害,还转头说,“新苒你帮我看着,指点一下。”
宋新苒笑道:“哪里说得上指点,圆圆以前就跟我说她妈妈做的饭很好吃,她每天都要吃两大碗饭呢。”
康芷兰有点脸红,心想圆圆现在最钟爱的菜就是关东煮了:“你快别谦虚了!”
她起锅烧油下菜,宋新苒在旁夸道:“这菜下的时机刚好啊!油温正合适,高了锅要烧起来,低了又炒不出味,这菜炒出来肯定味道好!”
康芷兰放调料,宋新苒就说:“咱们中国菜许多菜谱上放料都讲个适量,我看你这个就正正好,特别符合适量一说,尝起来绝对咸味合适!”
康芷兰浇水焖菜,宋新苒道:“哎!是浇的热水,多少人焖菜不知道这原理,绿叶根茎菜浇热水出来口感最好,鲜嫩又营养!”
康芷兰起锅,宋新苒还能夸:“这绿色菜颜色真嫩,闻起来喷香的!”
许奶奶听着宋新苒的话都止不住老脸一红,再看康芷兰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不住摇了摇头。
这宋新苒夸人的词语也忒多了,她跟兰兰一比,还真不知道谁才是幼儿园老师,简直深谙幼儿园老师精髓。
兰兰也是的,自己平时也听了不少公开课,怎么还没免疫这些夸人的话呢?
怪不得两家才认识不久关系就这么好,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啊。
康芷兰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说:“新苒你快别说了,你这嘴比我们园里好多老师都会夸。”
宋新苒正色道:“我这不是夸,我说的是实话,你炒的菜的确不错啊。”
宋新苒对专业厨x师和家庭烹饪有不同的要求,康芷兰的厨艺已经可以算家庭烹饪的中上等了。
一家人吃饭讲究就是好下饭,不要有什么明显的过老过嫩,过咸过淡就好。
康芷兰都觉得自己笑得脸酸,忙说:“你出去休息下,这些就交给我了,我看你鸡汤煮好,凉拌鸡调料也调好了,鸡肉等国林回来宰,他力气大。”
宋新苒本想说自己力气也不小,当厨师就没有手上力气小的,不过许国林刚好回来,一手拎着凉菜,一手拿着饮料:“在做什么啊,这么香!”
康芷兰说:“让新苒去休息,我们把厨房里的事料理了。”
宋新苒就这样被请出了厨房,客厅里两个小孩还在下棋,宋新苒走过去一看,圆圆“噌”地声站起来,高举双臂欢呼:“我赢了!我赢啦!哈哈哈!”
许爷爷心想这怎么可能!
大步走过去一看,发现果真是圆圆赢了,赢就赢在宋余下了一步奇怪的棋子,他指着棋子说:“怎么能下这儿呢?”
谁知道五子棋最好挨着下,宋余这颗跑老远去了。
“为什么不能下这里!”圆圆理直气壮反问。
许爷爷好像明白了什么。
圆圆说:“我帮宋余下的那颗!”
她看起来还洋洋自得的样子。
许爷爷一扶额,心想孙女以前该不会也是这样下赢的吧?
还好他以前没跟圆圆一起下过,不然指不定还得吵多少次架。
再看宋余,竟然没一点不高兴,还拍手鼓掌,白净脸蛋上挂着笑容:“圆圆你真厉害。”
然后双手撑在沙发上一下滑下地,朝宋新苒跑去:“妈妈煮了鸡汤吗,香香的。”
看起来竟然是毫不在意的棋局的样子,而坐在沙发上圆圆还兀自欢呼,一手摸着下巴,笑得眼睛弯弯:“我真是太厉害了!”
许爷爷:……
真不害臊啊。
他摇摇头,走了。
这时梅菜扣肉也蒸好出锅了,康芷兰把菜倒扣在盘里,拿下蒸碗,一盘十分完美的梅菜扣肉便呈现在眼前。
五花肉表面炸出了虎皮,被酱油均匀抹过再蒸,呈现出琥珀般的蜜色,透着油亮的光泽,边缘微微卷曲,肉片肥瘦相间,纹理清晰。
深褐色的梅菜在白色陶瓷盘边缘露出了少许,紧紧贴着肉片,细碎的梅干菜中藏着油星,底下浸泡着一层浓郁的汤汁,光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动。
更别提那直冲天灵感的香气了,康芷兰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原地拿出筷子来尝尝,勉强把菜端上了桌。
一上桌,这霸道浓郁的香气就席卷了每个人。
圆圆反应最为迅速,冲下沙发几步跑到桌边:“筷子呢!我要去拿筷子吃!”
许爷爷连忙制止:“圆圆等等,大家都上桌了才能吃。”
圆圆吞了吞口水,目光盯着这盘梅菜扣肉一眨不眨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撒娇道:“爷爷我饿了嘛。”
许爷爷板着脸说:“饿了也再等等,不能这样没规矩。”
他们教育孩子是该宠就宠,但绝不是溺爱,一些方面也要给孩子树立规矩。
再说了,他也饿了啊,现在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还好声音不明显没让人听见,不然许爷爷真得臊红脸了。
这种饿肚子的感受好多年没有过了,要让他那些老战友知道肯定笑得肚子痛。
偏偏饿了还不能吃,许爷爷看着桌上那盘源源不断散发出香气的梅菜扣肉吞了好几次口水。
油亮的肉皮均匀铺好,累成了一座小山峦似的,浓稠的酱汁沿着被蒸得半透明的肉片缓缓流淌,最后汇聚在盘底,把梅干菜浸得也发亮。
这味道一下就让他想起第一次吃梅菜扣肉的时候,许爷爷记得可清楚,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这玩意,都是当兵后在食堂才第一次吃。
那滋味没得说!
肥肉软糯,瘦肉嫩而不柴,一入口只感觉丰腴的脂膏在舌尖化开,咸鲜浓郁,真叫人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肉!这可是肉啊!一大片一大片往嘴里送,和着饭大口大口吞,只感觉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
浸满的汤汁的梅干菜是绝佳的下饭神器,能叫人一口气吃好几碗白米饭!
许爷爷还记得十分清楚,最后连碗里那点汤汁都没放过,舀饭进去拌了个遍,吃下来碗干干净净都不用洗。
后面经济发达了,条件好了,吃一碗梅菜扣肉也是十分寻常的事了,但许爷爷却不常吃了,他年纪大了,多吃两口就觉得腻,再加上食物种类更多,新式菜肴也层出不穷,哪还记得这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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