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躺平后(江今九)

唐明丽也不想因为这个事情和堂姐争，便由着她了。
住宿方面已经包含在团费里，要花钱的地方可能就是吃吃喝喝。
可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堂姐要还这个人情的决心，到海南的第一天就开启了一行人的胡吃海喝。
这一趟旅行，玩得开不开心且不论，海鲜是真的吃过瘾了。
而且可能是三亚天气暖和，往年冬天付老夫人多少都会有些精神不振，但在海南这段日子，每天精神抖擞，说话都比平时铿锵有力。
唐明丽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在海南过冬了。
寒冷的环境确实太消耗身体了。
付辞看到老人和孩子在三亚这么有活力，忽然觉得要不干脆在海南买套房子的念头。
唐明丽连忙劝道：“别，还是别买。”
这边的房地产正处于泡沫期，还没交付的房子十有八、九是烂尾定的了。
付辞虽然没有接触过房地产行业，但身在商场也偶尔会听其他人聊起，对于海南现在的房地产行情其实比妻子要了解。
他对妻子说：“我们可以买现房。”
唐明丽还是不赞同。
“虽然这边的冬天很暖，这次来这边过年大家都很开心，但相信我，来一次是新鲜，但要年年来，第一个不同意的肯定是奶奶，真的没必要专门为此买一套房子。”
付辞想了想，觉得妻子这话有道理，便放弃了买房的念头。
确实，对于爸妈和奶奶来说，海南待着再舒服，也是不如家的。
这样的话，在这里买房的意义确实不大。
海南的房地产说泡沫都是客套，实际就是烂了。除非以后碰到相关重大国家政策扶持，不然不可能再有起色。一旦买了，哪怕这套房子用不着了，也只能砸手里。
唐明丽一行人在海南待到临近元宵才回深圳。
休息了两天，两个孩子就开学了。
新房那边的装修在收尾，因着工人都回老家过年了，还没那么快出来，要过了正月才能开工。
唐明丽得了短暂的一段空闲时间。
这日睡到日晒三杆起床，却恰巧看着送完孩子上学回来的婆婆拿着电话话筒发呆。
唐明丽误会了，问：“妈，你是要打电话想不起号码吗？”
付母这才回过神，忙把话筒放下。
“不是，刚接了个电话。”
“谁的电话？”
能让婆婆甚至都忘了挂电话。
付母有些害羞说出：“编辑的。”
这神情，一看就知道是有好事。
付母点了点了头，再开口时，两眼发亮。
“编辑和我说，想把从我这几年写的故事里挑选二十篇出来，出一个合集。”
唐明丽明了，哟了声，欣喜道：“这是要出书啊？”
付母再次点了点头，“真跟做梦一样，上次和编辑聊的时候，她还跟我说，现在出版行业大不如以前。”
最初拿起笔的时候，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能出书的一天。
唐明丽笑道：“妈，这就叫美梦成真。”
虽说现在出版业不如几年前繁荣，但等几十年后回头看就会知道，现在依然还处于黄金期。
几十年后，网络普及，几乎人手一部智能手机，加上审核更严格，那才真是出版行业的寒冬。
婆媳俩聊着天，门铃忽然响了。
唐明丽连忙将吃剩的包子塞进嘴里，边往门口走去边说：“爸和奶奶忘记带钥匙了？”
然而打开门，却发现按门铃的竟然是顾琳。
唐明丽一边笑着让人进来，一边诧异问：“今天不用上班吗？”
顾琳先喊了人，才解释：“我这两天请假了，想着在厂里待着也是无聊，就想过来看看你们。”
说着，把自己带来的水果递上。
唐明丽接过放好，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才关心问：“怎么请假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两天。”
这话听得唐明丽更担心了。
难道服装厂现在忙到工人都没时间休息？难道付辞在商海浮沉久了，也慢慢能捂住良心做事？
那可不行，现在可是有劳动法的。
担心服装厂过分压榨工人，唐明丽连忙问顾琳：“你们现在每天工作几个小时？”

听到没边，同明丽就放心了。
可能顾琳只是纯粹想请假休息两天吧，上过班的都知道, 对工作再热爱，也会有想休息的时候。
自认想明白的唐明丽让顾琳在这里住一晚, 明天再坐付辞的顺风车回去。
顾琳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麻烦你们了，我坐公交车回去也很方便。”
“没什么事的话就住一晚吧，自己舅公家, 有什么麻烦的。而且你舅婆也很久没见到你了，肯定想和你多待待。”付母也开口劝。
最后这句话确实触动到了顾琳, 虽然依然还是有点挣扎，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也确实很久没好好陪过舅婆了。
看到顾琳点头，付母高兴道：“等你舅婆散步回来，看到你来了肯定会很高兴。”
这话不假, 散步回来的付老夫人看到顾琳来了，高兴得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最近很忙吗？这么久都不来看舅婆。”
顾琳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明明都在同一个城市，去年一整年却只来看过一次。
不是没时间，也不是不想来, 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怕被舅婆他们看到担心。
但情绪这种东西，在关心你的人面前是藏不住的。
没多久，付老夫人就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关心问：“阿琳,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顾琳还想瞒，忙摇头：“没有啊，我在表哥的厂里上班, 衣食住行都不用操心，能有什么难事。”
“你当我看不出来？”付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不悦道：“难道你连舅婆都不愿意相信？”
“不是的，怎么会呢。”顾琳连忙否认，“奶奶不在后，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我的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那你和舅婆说说，有什么心事？”
“我……”
对上付老夫人关切的眼神，顾琳刚开就就想哭，再说不出否认的话。甚至心里还开始出现一个声音，既然如此，不如把困扰了自己一年多的心事都说出来，听听她们的意见。
这番欲言又止，别说付老夫人了，唐明丽看得都担心了。
莫不是真有什么事？
唐明丽脑海里瞬间浮现两种可能。
健康问题？为情所困？
唐明丽情愿是后者。
人活在世上，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这一点付老夫人也和唐明丽想到一块去了。
顾琳一直吞吞吐吐，可把她极坏了，担心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如果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舅婆出这个钱。”
“不是不是。”顾琳见付老夫人想歪到身体健康问题上面去了，只好咬牙说出：“其实近一年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再婚这个问题。”
说实话，这事要是搁去年之前，她真的想都没想过。
厂里的生活虽然单调，但生在平稳，能攒到钱。
进厂几年，不知不觉她已经攒了不小一笔钱了。
如果那天没有意外听到同事夫妻盘算着要如何攒钱才能在深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根本不会动再婚这个念头。
那位妻子说得一句话太戳她的心了。
两个人一起攒钱，肯定比一个人攒得快。
她后来想了下，自己虽说攒了儿不小一笔钱，但能保证自己后半生的生活吗？
不想还好，一想就不安。
她清楚自己，不像表嫂的堂姐那么能干，能自己开店做生意。她只能老老实实出卖劳动力，安安稳稳拿工资。
表嫂的堂姐开服装店，赚的虽然比不上表哥这么多，但也比他们打工的多太多太多，老了肯定不用为钱发愁。而且还有乖巧聪明的女儿，也有孩子能依靠。
反观她，还能干活的时候攒的钱也不知道够用几年，儿子又是个白眼狼，根本靠不住。
强烈的不安，让她萌生了再婚的念头。
虽说羞红了脸，但到底把折磨了自己一年多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听后，付老夫人也拧起眉头。
顾琳的顾虑并非没道理的。
古往今来女人为什么要嫁人？很大一个因素不就是因为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吗？
现在新社会好很多，女人能工作赚钱，能养活自己，但不是人人都能挣够给自己足够安全感的钱的。
可顾琳已经在结婚这个事情上栽过跟头，即便想要再婚，对她老说肯定也充满恐惧。
沉默好半响，付老夫人问顾琳：“如果再婚，是想和现在谈着的这个男朋友，还是另外再找？”
“我……”顾琳吞吞吐吐，最终说出‘不知道’三个字。
唐明丽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不知道，就是知道。
但凡现在这个男朋友能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又怎么会说不知道。
女人在犹豫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只不过当局者迷。
看着一脸担心的奶奶，唐明丽站出来说了句比较理智客观的话。
“但凡你心里想嫁给他，过去一年那么长的时间，早就结婚了。”
一语道破，顾琳难过到只能紧咬住下唇。
当时和现在这个对象谈的时候考虑得太简单了。
唐明丽继续说：“我建议你不要在这样的状态下去做任何决定。人肯定是都会老的，但真的不必要提前几十年焦虑老了以后的问题。比衰老先到来的，可能是机遇，可能是疾病，可能是意外。”
顾琳听了作何感受不得而知，但是付老夫人和付母，甚至付成安，都连连点头。
当然了，唐明丽也知道，自己能说出这些话，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她很干脆给了顾琳一个保证：“你不要怕以后老了养不活自己，我现在就敢跟你保证，只要你在付辞的公司干满十五年，以后国家给你发多少养老金，我们也给你发多少，让你拿双份。如果再胆大一点，以后有什么好的投资项目，我让付辞带上你。”
其实她还可以大方点给更多，但人的心理往往就是这样，一次性给一笔钱，和以后每个月都能拿一笔钱，带来的安全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怕顾琳不明白为什么是十五年，唐明丽又解释：“你应该也知道，得交满十五年社保才能领退休金。”
“可能你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人老了就惹人烦。但我跟你说，不要怕自己老了惹人烦。有高额退休金又对后辈大方的老头老太太是不会惹人烦的。到时候你那些小侄孙们，甚至白眼狼儿子生的孙子或孙女，可能都恨不得围在你身边。”
顾琳绷不住哭了。
表嫂这番话让她的心彻底踏实了。
影响了自己一年多的问题，在表嫂这里原来这么简单。
心安下来后，她没那么想再婚了。
这天晚上，顾琳在付家住下，是和付老夫人一起睡的。
付老夫人摸着她的头，小声安抚：“顾琳啊，其实你不要害怕，舅婆答应过你奶奶，不会不管你的。”
温柔的抚摸，让顾琳想起了奶奶。
小时候每次身体不舒服，或者被父母责骂，奶奶都会这样摸着她的头哄她睡觉。
一转眼奶奶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她有遵从和奶奶的约定，无论再艰难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些年她时常想起奶奶，却远不及今晚，此刻，这样悲伤。
今天已经哭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顾琳，听到这话，再一次哭了。
“舅婆，我是不是很没用？”
经历了那么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勇敢坚强，却原来还是那么不堪。
她不知道多少次恨自己，同样是嫁给渣男离婚，为什么不能像表嫂的堂姐那样坚强勇敢有魄力。
“傻孩子，你怎么没用了？”
“我就是很没用嘛，婚姻失败，生的儿子又是个白眼狼。以为经历那么多事后变得比以前坚强，不曾想别人无心的一番话就彻底戳破我的伪装。”
最让她觉得丢人的，是明明已经栽过跟头了，却还没吸取教训，竟然还想通过结婚来解决对未来不安的恐惧。
明明第一次婚姻就是因为年纪大了，再不嫁可能就没人要了，于是没考虑清楚就慌乱嫁了，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过付老夫人并不觉得这样就是没用。
她告诉顾琳，“人又不是神，会不安太正常了。你以为舅婆就不会？”
“舅婆也会？”顾琳很意外。
“当然，舅婆也是人，怎么就不会不安了？”
顾琳是真想不到。
在她看来，天底下就没有比舅婆更幸福的老人才是。
儿子儿媳妇孝顺，孙子能干，孙媳妇也完美到无可挑剔，曾孙女聪明伶俐。
要社会地位有社会地位，物质条件也是别人八辈子都赶不上。
这样也会不安？
“当然会啦。”付老夫人再次拍了拍她脑袋，不过却没有要详细说的意思，只是道：“不早啦，舅婆老了，再不睡觉不行了。”
听到这话，顾琳哪还敢再追问，连忙也说：“我也困了，明天还要早起，我们早点睡吧。”
另一边，唐明丽和付辞也还没睡。
唐明丽和丈夫说着今天顾琳的事。
付辞听后久久说不出话。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说了句：“看来得和厂里的员工好好科普一下社保。”
厂里有三百多个工人，四十岁以上的占了大半。
这些工人往往并不愿意购买社保，而是更愿意每个月拿到手的钱多一些。
对于这些员工，想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而且工厂起步阶段，为了控制成本，也没办法给每一个员工给你都购买社保。
但今晚听了妻子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购买社保也许很重要，它或许关乎到一个人老了以后能不能活得有尊严。

唐明丽赞同丈夫这想法, 只是如果人人都购买社保的话，经营成本势必会增加很多。
付辞笑道：“钱是挣不完的，让一点利润出来, 能让更多员工的生活得到保障，何乐而不为？”
“要是每个资本家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喽。”
唐明丽说的‘资本家’当然是开玩笑。
付辞走到这一步, 可以说已经彻底脱离上两代人走的路，可一直坚定给自己定义是‘爱国商人’，走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这几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但在慈善上面的事也没少做。
除了唐明丽这边每个月坚持给儿童基金会捐款外，付辞也以公司的名义, 每年向希望小学捐钱。
和付老爷子比起来，他们或许没有付老爷子以国家人民为己任的伟大，但也在坚守着自己做人的良心。
第二天，顾琳坐上了付辞的车回工厂。
才一上车, 顾琳就对付辞说：“表哥哥，快到公司的时候，放我在路口下，我走进去。”
她不想让厂里的人看到自己是坐老板的车来的，怕给他带来麻烦。
而付辞又以为, 如果让人知道他们得亲戚关系, 可能会在工作中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当她提出这要求时，并没有多说什么。
路上，顾琳忐忑不已, 生怕表哥问自己为什么想再婚。
好在开了一段路，看出他并没有要问的意思，忐忑的心才终于放下不少。
两人闲聊着家常, 快到顾琳说的那个路口的时候，付辞放慢了速度，突然来了一句：“以前我对婚姻的理解是搭伙过日子，责任大于一切。”
“嗯？”顾琳吓了一跳，不解表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他和表嫂可是模范恩爱夫妻啊。这要是给表嫂知道了，不得伤心死。
好在付辞很快又来了下一句：“和你表嫂一起后我才明白，找到合适的人共度一生，会很幸福。”
顾琳笑了，羡慕道：“表哥遇到表嫂，一定很幸福吧。”
付辞笑，不仅没有否认，反而嗯了声。
不过他说这些的本意并不是要炫耀自己的幸福，而是希望能想告诉表妹，结婚还是要找彼此合适的那个人。
顾琳听明白了，深有感触问付辞：“假如一直遇不到那个合适的人怎么办？”
她以为付辞会回答不出来，毕竟他已经遇到了。
没想到付辞却告诉她：“人生还有很多值得为之全身心去奋斗的事。”
这话如果从一个不顾家的事业狂嘴里说出来，顾琳是一点都不惊讶，但那是表哥啊，她所见过的最宠爱妻子的男人。
但惊讶过后，又好像能理解。
表哥从小就有志向，如果没有遇到表嫂，他的确是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的人。
只能说，幸好表哥遇到了表嫂。
路口到了，付辞停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