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章铭朗又收回本将迈出去的脚:“但我想帮她讨回公道,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他的语气沉稳下来:“比起这些私人感情,我更不希望看见我管理的公司里,存在任何不公。这关乎原则,也关乎我一直坚持的信念。”
说完这番话,他也没有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头也没回地走出门去。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饭桌上,毫不知情的老太太只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难得抽出时间陪她吃饭,一个劲地喊他夹菜,并没有注意到桌上有些凝固的氛围。
“多吃点呀小朗!多吃,多吃!”
章铭朗端着碗,笑着朝奶奶点头。
“铭朗。”
上桌以来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老爷子忽然发话。
桌上另外三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
章铭朗有种预感,因为他心跳忽然加快。
章老爷子重重地呼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抬起眼看向他。
“我这关,你算是过了。明天,我安排几个人配合你调查证据。”
章铭朗感觉眼前一热,一颗高悬了一整天的心,总算在这一刻落了地。
桌上除了心知肚明的爷俩以外,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爷爷,谢谢你。”
他感激地看着老爷子的双眼,郑重地道了声谢。
汤依第一次工作时心不在焉。
她反复摞着手中已经很整齐的秋招候选人资料, 将纸张边缘的夹子拆了又装,装了又拆,脑子无意识地放空。
已经上午十点了,总裁办还没有人来。
她看向桌面上摆着的没能送出手的盒子, 有些后悔昨晚在机场出口的落荒而逃。
算了, 反正就是个小礼物, 他也不见得就会很稀罕。
她这么想着, 打算直接把东西放到他桌上去。然而当她握住椅子扶手,双臂将身体撑起时, 却被身后的一只手忽然摁下去。
她心惊肉跳地转头。
是章铭朗。
“进来一下, 有事和你说。”
章铭朗声音很哑,黑眼圈在眼上很明显,看起来一夜没有睡好觉。
汤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和被缓缓关上的办公室的门,努力沉下心, 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和礼盒, 起身走了进去。
“坐吧。”章铭朗朝着沙发方向扬了扬下巴。
汤依坐在沙发靠边的地方。她瞥了眼章铭朗, 他正在看着电脑忙活。
于是她悄悄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刚要说话时,章铭朗便从办公椅中起身,缓缓朝她走来。
汤依没来由的心里一紧,下意识伸手将桌上的盒子拿过来, 放在臀边和沙发扶手中间, 甚至扯了扯裙摆欲盖弥彰地遮挡。
章铭朗在她对面坐下, 没有看见她的动作。汤依正要松一口气时,桌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是U盘在玻璃桌上划动发出的声音。他正从茶几另一边将手中的U盘推向她。
汤依面露疑惑:“这是?”
“这是所有能搜集到的证据,因为是两年以前发生的事情, 所以暂时只能查到这些。”
章铭朗说完,静静看她的反应。
然而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汤依像是遭受了一道晴空霹雳,她心率飙升,轻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将裙子捏出几道褶皱。
大脑飞速运转后,她故作平静地看他,目光又移向面前的那只小U盘:“什么两年前?听不懂。”
章铭朗对她奇怪的反应一头雾水。
他皱起眉头,眼中刚刚还闪烁着的光芒暗下几分。
“你这什么意思?”
明明是自己先做的伪装,汤依却率先丢盔卸甲。她像是一瞬间触发了什么防御机制一般,语气也变得很冷。
“我好像没跟您说过这件事,不知道您用了什么手段和方法知道了这些?”
章铭朗心生疑惑,但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找了林总,找了章董,帮你收集了所有赵林锐骚扰你的证据,都在这个U盘里。”
汤依越听下去,心里就越寒凉。她深吸一口气,两只冰凉的手无意识地紧紧握在一起,试图让它们回暖。
她看着面前章铭朗困惑的神情,和桌面上的U盘,如同在看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物品:“所以,你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查了我,动用了你的关系,撬开了我的过去?”
她再抬眼时,声音带着一丝不可察的颤抖:“你认为你为我做了很多,我应该感激,是吗?但你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想过我并不愿意?”
章铭朗听着汤依的话,眉头越皱越深:“可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章总,”汤依打断他的话,像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你只是我的上司,仅此而已。我真的不希望你插手我的私事。”
章铭朗被她撇清关系的生硬话语深深刺痛。他受不了她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
“只是上司?如果我在你心里真的只是上司,那天晚上在公司谈心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真的只是你上司,在我说出‘我在追你’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没有就此远离我?”
章铭朗连珠炮似的追问,砸得汤依有些不知所措。她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断。
“你又想说为了公司为了工作吗?那我现在问你,如果我真的只是你上司,出差那天晚上,你听见了小贩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没有解释?”
章铭朗死死盯着汤依倔强的脸,心脏跳动得很快。
他在赌。
他其实不知道汤依是否听见了那句“小情侣”,但是他现在一无所有,他只能放手一搏。
他赌她能听见。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阵,汤依率先移开视线。
章铭朗没抱期待她会说出什么。
但汤依开口了,声音摇摆却又坚定:“你根本没了解我,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
什么意思。
章铭朗感觉耳膜像是鼓起了一层雾,让他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看向她,不可置信地试探:“你......”
汤依却像是喝醉了酒又忽然清醒过来的人,慌忙中断了这个话题。
章铭朗害怕自己会错了意,也没敢再追问下去。
再开口时,汤依语气和缓了许多:“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意愿去查一件已经处理好的往事,更何况是让你查。”
“你真的处理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汤依久久攥紧着的手指忽然一松,裙子布料从手中溜了出来,只留下一小片皱皱巴巴的痕迹。
“一直瞒着,一直压在心里,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章铭朗一边循循善诱地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她眼前恍惚了一阵,语气中只能听出强撑出来的强硬:“但你是我的上司,我不希望我的私事......”
“这不是私事。”
章铭朗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入小水洼中的雨滴,在汤依的心里溅起涟漪。
“这不是私事,”章铭朗重复,“只要让你不舒服的事,就不是小事。”
“汤依,直视你的内心吧。”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劝说,反倒像在恳求。
汤依,你到底在想什么、犹豫什么呢?
有人替你查出一切,有人替你撑腰了。
两年以前想要的东西,已经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就存在这个小小的U盘里。将一切上传到电脑,公布出来,你想要的公道和光明就来了。
你在怕什么呢?
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汤依必须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摇摆了。然而在章铭朗长久的注视之下,她仍然没法劝说自己点下头。她垂下眼,伸手将掉出来的一缕头发压到耳后。
“对不起。”
汤依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僵硬。
“这是分公司要签字的文件,这是秋招一面的候选人名单,你过目一下。”
汤依心里头一团乱麻。她低着头,将膝盖上的文件夹轻放在茶几上,趁着章铭朗还没有反应过来,匆忙起身离开。
章铭朗知道出言挽留也只是徒劳。如果她自己不愿意站出来,旁人再怎么劝也没用。
更何况,在她口中,自己也“只是个上司”呢。
章铭朗苦涩地坐在原地,许久没有转头。
两人不太愉快地结束了这场不像争吵的争吵后,正式进入了冷战阶段。
章铭朗无数次想要直接将U盘里的一切证据都发出去。但当他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即将按下去的那一秒,他脑海中浮现出汤依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章铭朗不能理解汤依为什么对他所做的一切感到抗拒,想要问清楚时,又忍不住害怕她会将他推得更远。
而汤依,又成了原来的那个汤依。又成了那个,一遇到状况外的事件,就喜欢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汤依。
两个人的心已经挨得很近,却因为种种犹疑和畏惧,反而渐行渐远。
汤依不喜欢这种心里堵得慌的感觉,所以在这个周末的夜晚,她站进了Heaven吧台里。
身体疲劳、心情不佳、很久没来手生.....
种种原因让她怎么都调不出一杯满意的酒。
许笑笑将她的一切行为都看在眼里。她有意和她闲聊了几句,顺便告诉她自己最近刚考了驾照。直到看见汤依稍微好转了一些,她才终于拐进正题:“怎么了,工作上有事?”
汤依摇头,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在总裁办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许笑笑听完,长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和评论。
“你说,我是不是很矫情?”
汤依眼神黯淡下来。
“明明很想讨回公道,但当真相和证据真的摆在我眼前时,我又犹豫了,不敢了。”
跟许笑笑转述完自己和章铭朗的对话,她终于找到了“矫情”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心中那股贯穿始终的别扭感觉。
但许笑笑摇头。
“你的逃避和抗拒,是大脑在保护你,你是创伤应激了,依依。”
汤依怔住了。
喧嚣的酒吧里,许笑笑握着她的手,语气极尽温柔。
“你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情。相反,你做得很对,你自己的感受永远是第一位的,没人能逼你提前愈合。”
许笑笑顿了顿,还是决定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想法说出来。
于是她更加握紧了汤依的手:“依依,虽然我一直说,我支持你一切决定。但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更希望你快乐。”
汤依少有地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静下心来,认真想一想,两年以来你无尽的忍耐,究竟有没有让你真的放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快不快乐。”
不快乐,一点都不。
汤依在心里默默地回答。
如果真的放下了,她怎么会在看见造谣处分的时候,心里产生那样大的波澜。
如果真的放下了,她又怎么会在和章铭朗并肩在湖边散步时,为他的劝慰而感动。
如果她真的忘记了两年前的一切伤痛,如果她的伤口真的已经愈合,也不会有现在,和章铭朗爆发了“是否揭发”的争论之后陷入的,他们之间关系的停滞。
从阴影里走出来勇敢直面阳光真的很难很难,至少短期来说是这样。
但汤依还是对着面前的许笑笑,露出了这么多天没有在脸上出现过的微笑。
“谢谢你,笑笑。我会好好想想的。”
许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第40章 归属 因为章铭朗此刻出现在眼前。
因为明天一早要工作, 汤依先一步辞别了许笑笑,独自回到公寓楼下。电梯平稳上升,金属箱内细微的运行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门“叮”的一声滑开,她缓步走出电梯, 有些疲惫地扶着门框, 身体微微倚着, 一只手伸进包里掏钥匙。
指尖触碰到冰凉钥匙串, 汤依捏着无意识地在锁孔里乱戳,心不在焉地思考着刚刚在酒吧里许笑笑和她讲的那些话。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隔着皮革传到腿上发麻。她心里猛地一惊, 连忙放下钥匙。翻出手机放在耳边。
汤依握紧门把手,金属材质冰凉的触感让她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不少。
“依依……”
电话那头,许笑笑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汤依瞬间眉间紧蹙, 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不见,声音绷紧:“笑笑?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将近凌晨的A市仍然繁华无比, 路边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亮着盏盏窗户, 大街上甚至还有些堵车。
出租车艰难地穿过层层车海阻碍, 在夜色中的派出所门前停下。汤依跨出门,直直往所内走去。
她焦急地在大厅门口张望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稍稍放下了点心。
“笑笑!”
座位上耷拉着头的许笑笑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去, 终于咧开嘴笑开了朝她招手。
汤依踩着高跟鞋, 步伐却又快又稳。她步履匆忙地走到许笑笑面前:“怎么回事啊?我走之前是不是和你说了, 喝了酒的话一定要叫代驾!”
许笑笑把手摆得像在给她扇风:“不不不不我没酒驾,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刚考驾照吗,就是不小心把人家车给刮了......”
“不小心?刮了?你那是把我车直接干翻了!”
一道急切的男声从远处传过来, 汤依和许笑笑同时转头看过去。
许笑笑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汤依则在看清了对方的脸以后,和对方同时愣在原地。
“汤秘书?”
“程禾?”
两人不可思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在派出所混乱的吵架声和警察的劝和声中,场面显得截然不同的莫名的和谐。
许笑笑伸出手肘怼了怼手边的程禾,朝他挤眉弄眼:你那边的人呢?
程禾眨眼耸肩:我不知道啊,我喊了他了!
汤依第n次看见两人偷偷摸摸对视线,终于忍不住按按眉头,无奈地开口:“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许笑笑从和程禾的眉眼交锋中暂时退出,转身抱住汤依的手臂摇了摇:“这事儿说来话长......”
一个小时前,汤依先一步离开了Heaven。许笑笑将她送到酒吧门口,看着她坐上出租车,才转身回到吧台。
她心里那股因姐妹受伤而燃起的火苗,却并未随着汤依的离开而熄灭,反而在酒吧DJ音乐的轰炸里烧得更旺了。
自己好闺蜜这么优秀一个人,就因为这些倒霉的破事,竟然被迫沉默委屈了这么久!
她那个老板,根本没想到要问问汤依的意思,只会闷头查,也根本没考虑过汤依的感受!亏汤依还对他动了心呢!!
虽然她自知自己对章铭朗有些过于苛责,毕竟他没有自己这么了解汤依的性格。她也知道这些指责也有些无厘头。
但一想到汤依为此受的委屈流的泪,作为闺蜜唯一疯狂唯粉的许笑笑就根本顾不上什么逻辑,只想把章铭朗约出来好好骂一顿。
她怀着这样的愤怒心情,一滴酒都喝不下去,拎起手提包就往外走,座椅因为她突然站起的动作原地旋转了几圈。
酒吧外的灯光昏暗,七七八八的车子胡乱穿插,这些个富二代小混子们的车到处乱停,招摇得不行。她踩着高跟,艰难地绕进自己的粉色跑车里坐下。
新手上路,本就紧张,再加上她仍然带着未消的怒气,又因为路况拥挤,许笑笑没控制好,一脚油门踩下去,只听见车尾传来一声巨响。
她愣了,连怒气都少了一半,赶紧推开门下车查看。
后备箱处,一辆黑色山地车支离破碎,惨烈地躺在地上,后视镜玻璃碎了一地。
更准确来说,是躺在她的跑车底下。
许笑笑烦躁地抓抓头发,蹲下来仔细查看,忽然发现这车的车身上还骚包地喷上了彩色喷漆。
电光石火间,她回想起那天和汤依一起逛完超市后去往Heaven的路上,她们遇到的那个骑着山地车不自量力搭讪的黄毛。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许笑笑双手叉腰,鼻子里轻蔑地哼哼了几声:“真倒霉!怎么什么牛鬼蛇神怎么都让我们俩遇见了!”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静静躺着的车,刚才还残存着的一丝小愧疚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晚上憋着心疼汤依的那股气,现在又不幸撞了黄毛的车,她泄愤般起身,抬起脚尖踹了下地上的车,嘴里还念叨着:“谁让你乱停车的,活该!”
“你有病吧!你踹我车干嘛?”
许笑笑刚愤愤地收回脚,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
她冷笑一声,想都没想,转身就是一顿疯狂输出:“你才有病吧你吼那么大声干嘛还不是你自己停车技术太烂还好意思怪我踹你车?我就踹了怎么着!我赔你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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