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是语文早读，高二2班走廊上一打铃就排了很长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语文书。陈辛夷刚剪了个新发型，踩着高跟鞋站在教室前门口，两手边搓没抹匀护手霜，边听他们一个个背课文。
路嘉茉排在前几个，早早已经背完了。她将手缩进校服袖子里，侧身将脸颊压在胳膊，没骨头似的，一骨碌就倒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还拿着语文书将自己脸盖上。
邱果被她这动静吸引看过来，笑着拿手指戳了戳她胳膊，“怎么困成这样，昨晚做贼了啊你？”
路嘉茉脑袋在书下面小幅度点了点，完全一副困的不行得样子，“差不多吧。”
“几点睡的啊？”邱果问。
“三点多吧，记不清了。”
她昨晚后来被卷得实在睡不着，人都躺进被窝了，又不服气地爬起来刷了套题才睡。
邱果眼睛眨巴眨巴，手指头又戳了下她问：“是不是因为去那个竞赛班啊？”
“嗯。”
“害，”邱果都被卷到摆烂了，所以十分理解，“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他们都不是人。”
路嘉茉声音皱皱巴巴地说：“确实不是人。”
“谁不是人啊？”姚羡背完课文神清气爽地探头探脑凑过来，他刚上任体委，一手拿着运动会的报名表，另一只手手贱地将路嘉茉脸上的书拿走，语气兴奋的跟传销似的，“哎呀都别愁了，马上最重要的运动会就要来了，快先把项目报了，别的事哪有运动会重要啊。”
邱果被他吓一跳，抬头用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说：“我要报了你请客啊？”
“你要拿名次，只要前五，我就请客，随便你挑，怎么样？”姚羡满脸笑容地看着她，口气很大。
“那就报，谁怕谁啊？”邱果拿过报名表，填了50米和跳高。填完后，她填完自动加入姚羡队伍忽悠路嘉茉，路嘉茉迷迷糊糊的，自我认知不清醒的，被忽悠地报了个跳高和接力跑。
连堂两节语文课后，中午邱果带着路嘉茉在食堂吃了大名鼎鼎的周二限定香酥炸大鸡腿，邱果满意看见路嘉茉脸皱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哈难吃吧，难吃就对了，我们附中食堂就是以难吃闻名的。”
路嘉茉被她语气逗得也哈哈笑起来。
下午第七节 下课铃响，邱果挥手和路嘉茉告别，随着班里大部队去操场，训练运动会开幕式节目。
路嘉茉比昨天还早的，去了四楼多功能教室。
今天教室里比昨天氛围上感觉热闹了点，张灏坐在戴妤前一排位置上在，他们两对一道题。
戴妤见路嘉茉来了，将卷子移了移，抬头问她：“昨晚留的这张卷子倒数第二题你做出来没？”
路嘉茉低头看了看，点头，“做出来了。”
她翻了翻手里的文件袋将那张卷子找出来，递给戴妤，戴妤看了眼最后一步的结果，“诶？路嘉茉你和张灏答案怎么不一样啊。”
张灏一听立刻伸手将路嘉茉的卷子拿了过去，他皱眉看了眼，不客气地说：“我的是对的。”
“是吗？”戴妤将卷子拿回来，仔细看起解题步骤来。
路嘉茉表情没变，挺平静地将脑袋凑过去看张灏的卷子，她认真看完每个步骤，指了下其中一步骤，“这边是不是错了？”
“是你错了。”张灏眼神带了几分嫌和傲，扫了她一眼，态度有点恶劣，“你别以为平时那些数学考试成绩好分数高，就代表这种题能对。”
路嘉茉没说话，抬眸没表情地看向他，他看都不看路嘉茉。
气氛凝滞对峙了几秒。
“可我看路嘉茉的步骤好像都对啊。”戴妤这时候插话。
“不可能，”张灏脸色变得不太好，但口气没变，还是很傲，“她对奥数这种可能都没概念。”
他话音刚落，他们三头顶传来一声音，漫不经心地打破僵局，“哪题啊？我看看。”
盛漾手里拿着紫光园的酸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桌子旁的，他将塑料勺咬进嘴里，弓着背俯身伸手拿起卷子看了看。
“哦，这题啊，”他语气轻淡，像在说这多大点事儿啊，“我跟路嘉茉答案一样的。”
然后他没事人一样，将卷子放下，继续往前两步，回自己位置上，懒洋洋地坐下来，背倚着椅背，继续有闲心地吃他那酸奶。
但他前面一排，路嘉茉、戴妤、张灏三个人的气氛并没有变好。
张灏的脸色甚至更难看了几分，但他没再说什么，态度还变得不同了。他没有反驳盛漾，甚至还主动拿回自己卷子，看是哪里出问题了。
路嘉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将唇重重抿成一条线。
这晚九点四十分，路嘉茉背着书包，垂着脑袋走在马路边边的石阶上。
她平衡感不大好，为了不掉下去，两个手臂张开伸直，走得慢慢又晃晃，大大的校服和长长的书包带，也跟着摇摇又荡荡。
盛漾骑车从她身后过来，在她身边刹了下车，他人没下车，手还撑着把手，右脚落在地上，就这样懒散随意地拖着步子滑着走。
路嘉茉听到动静，侧过头安静地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把脑袋垂下去，继续走路。
盛漾手指不自觉捏紧了下手刹，脑袋微偏，眼睛不动声色地朝路嘉茉看了两秒。
晚上的夜风有点明显，树荫下的光线很暗，她脖子细细的，骨头很明显，发丝吹动，还是能看见她很长的睫毛。
盛漾觉得自己心跳莫名快了点，真的只是一点，但这一点在这个夜晚也变得有点明显。
他手指又捏了下手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过了半晌，状似很自然又看过去，低声开口：“在生气啊你？”
这下，路嘉茉停下脚步，她木着脸，转过身来面对着盛漾，语气不大好地说：“他瞧不起我，还瞧不起女生。”
盛漾看着她被气得亮晶晶跟星星似的眼睛，唇角无意识地翘了翘，“哦——”
他拖着尾音，想压下嘴角，但没压住，混着笑意，“那我们就不搭理他。”
路嘉茉还没气够，脸颊鼓鼓的，“他会后悔的。”
“那肯定。”盛漾理所当然地回。
“……”
这两句对话结束，他们两都没再继续说话。
盛漾没骑车直接走，就不紧不慢的，在路嘉茉旁边的非机动车道，慢悠悠地拖沓着，一左一右，一高一矮。
这条辅路两侧的绿化带不久前刚被修剪过，空气中有很新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山地车的影子和他们两的人影，都被路灯拉得很长。时不时遇到几波三五成群的学生，偶尔旁边还有电瓶车，按着喇叭飞快穿过。
他们两还安静着，就这样晃晃荡荡，十分钟不到，到家属楼楼下了。
盛漾推车走进车棚，弓腰停好车后，起身迈着长腿三两跨步到单元楼门口，和等他的路嘉茉，一起上楼梯进家门。
很奇怪的默契，明明一句话没说，但他们两好像不知不觉中变熟了一点。
路嘉茉手心里捏着钥匙，手指拉着两侧垂下的书包带子，往房间走。
盛漾在她身后，后一步往左拐进书房，一边将书包随意扔到桌上，一边按亮台灯，接着将校服外套拉链“哗啦”一声拉到底，脱了随手丢一边，然后才回身打开书包。
他站在桌边，拿着文件夹，翻了翻今天的卷子，翻到了刚发的昨天晚自习做的那张，动作顿了下。盛漾低头看着这张卷子若有所思了会儿，手指从插口里将卷子拿出来，拎着卷子打开书房的门。
“叩，叩——”
路嘉茉刚拿出卷子，正拿着电子钟设置做卷子的定时，她听到敲门声电子钟也没放下，直接站起来去开门。
门拉开，仰起头见是他，路嘉茉手握着门把手，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这么疑惑干嘛啊？我不能找你啊？
盛漾对上那乌亮的瞳仁，定定跟她对视两秒，先收回视线。
他没什么表情的将手里卷子扔给她，半个字都没说的，装得挺到位的，又转身回自己书房了。
什么啊？路嘉茉下意识用胳膊夹住这张卷子，低头去看，看清是什么卷子。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眨了眨，抬眸看了眼对面关上的门，然后才将自己的门关上，回书桌前。
路嘉茉坐在椅子上，放下闹钟，先浏览了整张卷子，卷面还挺整洁的嘛。然后认真地看了下，她没有做出的那题，看明白后，又回头将其他两题看了一遍。
都说一样的题，不同人做，会有不同的思路。
正巧这会儿，田知意发来微信，抱怨学校又疯了，作业未免也太多了。
路嘉茉不知道怎么想的，顺手将这张卷子拍了张照片，给田知意发了过去。
田知意立马回——
【田知意：这谁卷子啊？】
【田知意：牛逼啊，这解题步骤写得跟标准答案似的】
骨子里自带卷基因的江苏考生田知意太好奇了，消息继续飞快发来。
【田知意：谁啊谁啊？卷子怎么在你这？】
路嘉茉手托着下巴，目光还停留在卷子，确实跟标准答案似的，刚刚顺着他的步骤思路走，她很快就懂了。
清晰又明了，是…是还挺厉害的。
她手指点了点屏幕，本来已经打了盛漾两个字，突然回忆起什么，又把盛漾两字给删了，有点记仇地回。
【酸碱盐：我爸那新儿子】
第二天在学校，邱果明显感觉到路嘉茉不一样了，这人昨儿还跟蔫了的小白菜似的，今儿好像被人打了鸡血一样，特别灿烂，连跑操的脚步都比之前变轻快了点。
大课间1500米结束，操场上各班在音乐声里乱作一团、七零八落地退场。
邱果手捂着岔气的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路嘉茉胳膊，气喘吁吁地开口：“累…累死我谁替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啊。”
路嘉茉也累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尽力撑着邱果的大半重心，好心劝她，“都这样就先别想着工作了。”
“不想了，”邱果终于把气喘匀了，站直身体，胳膊勾着路嘉茉往出口走，“这又不是我们校训，不过我们学校还行，就一天跑一次，健康工作五十年的T大附中上下午都得跑呢。”
“也太惨了吧。”路嘉茉被逗笑，看着旁边，拉着邱果避开旁边几个乱闹不看路的别班男生。
邱果没注意，和她继续边说话边走路，刚走了几步，忽然后面有人叫路嘉茉的名字。
“去不去啊？”沈子钧抱臂没耐心地撞了下，旁边漫不经心转悠胸卡的盛漾。
盛漾心不在焉的，手指无聊地玩带子，垂着眸眼皮都没抬。
汪鸣飞神出鬼没地凑着脑袋钻到两人中间，“老沈，去哪儿啊？”
沈子钧笑骂了句“傻逼”，伸手撸了把他狗头，掏出个烟盒，递了个“你懂”的眼神，“你说呢？”
汪鸣飞其实没瘾，但他什么热闹都爱凑，“去啊，这事儿你找阿漾干嘛，这玩意儿闻个烟味都唧唧歪歪的。”
他说着还没轻没重地推了把盛漾，盛漾被推得歪歪扭扭，脸上挂着懒了吧唧的笑，很没所谓的随他们两瞎闹。
“我靠。”没几秒，汪鸣飞鬼叫着又推了下盛漾。
旁边的沈子钧被波及到，手欠地推回去，还嘴贱损他，“一惊一乍干嘛呢汪狗。”
汪鸣飞懒得理他，只跟盛漾说：“快看，郑听司那逼找我们嘉茉呢。”
盛漾晃悠悠的脚步一顿，手上转着圈的胸卡带子一下摇摇晃晃停了下来，他掀起眼皮，眼神直白，很冷淡地看了过去。
路嘉茉听完郑听司的话，礼貌地摇了摇头，“啊谢谢你，但学生会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我刚转过来学习上也很紧张。”
郑听司被拒绝脸上也挂着笑，如沐春风的，他看着路嘉茉说：“没事，你好好考虑，要是改变主意可以再跟我说。”
路嘉茉刚要说什么，邱果扯了下她，路嘉茉看向邱果，邱果对着郑听司笑了笑，“行，嘉茉会考虑的。”
郑听司点点头，笑容更大了点，冲她们挥了下手，跟着旁边朋友先走了。
路嘉茉他们班下节课是物理课，他们两回到教室拿了书，又下楼往实验楼走。
邱果跟她解释刚刚的行为，“先想想呗，想几天真不想去再拒绝也不迟，郑听司废话是多了点，但人还是有点小帅的。而且，学生会也还不错的。”
路嘉茉“嗯”了声，将刚拆的悠哈递过去，邱果拿了颗嚼起来，“嘶——好酸，路嘉茉你要死啊。”
路嘉茉笑着躲开邱果来掐她腰的手。
这天接下来的物理实验课有点不顺，田振阳要求前后四个人为一组一起完成。
好巧不巧路嘉茉和张灏分到了一个组里，邱果不知道他们两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见张灏一直阴阳怪气地没忍住怼了回去，“好像嘉茉物理成绩比你好吧？大家一起合作做实验，你老在这儿挑什么刺啊？”
张灏并不在意邱果说什么，冷笑一声：“只会死刷题有什么用，还得看实践好吗？”
路嘉茉看都没看他，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专心做好实验。
她其实心里还是很气，但不想跟他浪费口舌争这种长短，她想每次考试每次排名能赢过他，让他心服口服。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路嘉茉调整好心态，比之前更认真的听课刷题，遇到不会的抽着空抓着同学老师答疑。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学习更有意义的事情。
时间快速到了周五，这周六就是数竞初赛，多功能教室的学习氛围比之前还要浓厚了点。
距离打铃还有段时间，人已经基本到齐了。
盛漾今天难得没掐点进来，这会儿校服敞着，挺乖地坐在位置上，在给戴妤讲题。路嘉茉抱着书坐下来，侧身过去听了会儿，是道数论。
他手指转着笔，笔尖在纸上时不时写来写去，讲得还挺耐心的，“你这么想，所有整数都是m，然后可以写成m=3k,m=3k+1,m=3k+2,k∈N，对于第一种情况，显然m模3恒等于0，第二种……”
盛漾这人吧，属于那种秉性散漫的优等生，因为又是很容易结交狐朋狗友的性格，所以在学生里很具有号召力。最起码这段时间看来，路嘉茉感觉他和教室里每个男生都铁到不行的样子。有人问他题目，他只要有空都会讲。
“……同理也得m模三恒等于1。”
路嘉茉安静地跟着戴妤将这题听完，眼睛悄悄转了转，没说什么，转身坐好。
戴妤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拿回卷子，笔在上面写了几笔，发现没水了，“嘉茉有多的0.5黑笔吗？”
路嘉茉打开笔袋，找出两只，“JJ15和P500你用惯哪种？”
“百乐的。”戴妤说。
盛漾注意到了刚刚路嘉茉的小动作，他胳膊随意放在桌上，垂眸看着放在眼前的题。没一会儿，手指三心二意地转了圈笔，忽然又抬起眸。
所以她什么意思啊？
盛漾目光先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路嘉茉的背影，他看着路嘉茉把笔递给戴妤，又看到她校服领子那儿，折了个小角到她脖子里。校服的质地有点硬，边缘的地方就更硬，戳在那儿也不知道她难不难受，反正他看着有点难受。
这人穿衣服怎么回事啊？能不能上心点啊。
盛漾难受得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视线往上到她后脑勺，往左到她耳朵，然后看着看着，他发现路嘉茉右边耳后和头发边缘那儿有颗痣。
她皮肤很白很薄，颈动脉的血管颜色有点清晰，他的视线没缘由的着落在那儿，莫名的就好奇她脉搏跳动的频率。
扑通扑通几秒后，他没知道路嘉茉的脉搏频率，反而感觉自己的有点不正常，像是心悸。
我好奇个鬼啊好奇，盛漾突然回过神，不让自己瞎发散思维，拿出手机给前面那人发了个微信。
【WJTMSH：我讲错了？】
他说的是刚刚他教给戴妤讲那题。
路嘉茉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下，停下写字的手，左手将手机拿出来，低头看了眼。
她放下笔，右手打字。
【酸碱盐：没】
盛漾立刻看到了，继续没什么情绪地掀起眼皮，扫了她背影下，心想那你刚刚眼睛动什么动？
他没懒得再发，按了下锁屏键，将手机扔进桌肚里。
然后隔了没几秒。
盛漾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下，来了条新微信消息，发微信的还是前面那人。
他眼尖又他妈第一时间看到了——
【酸碱盐：我有另一种方法】
你他妈的，黑色水笔在盛漾指间飞快地又转了两圈。
他背一下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嘴角往上扬了下，没忍住懒洋洋地哼笑出声，目光不由自主又看向路嘉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