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路嘉茉收回视线,走进卫生间里,挤牙膏刷牙洗脸,注意力还分散了点在书房那边。
她洗漱完出来坐在餐桌旁啃鸡蛋饼时,还没见书房有动静。
路诚和这下看出来她想什么了,一边将自己包拿上,一边让她把鸡蛋饼拿着边走边吃,然后跟她说:“别看了,盛漾昨晚没回来。”
“啊?”路嘉茉惊讶。
“啊什么啊?你快点换鞋,今天可堵了。”
所以堵不堵的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路嘉茉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又看向她的老父亲,忍了,但还是没忍住,“爸,我今年高二,不是小二,而且附中就在对面,从这里到学校我走路最多也只需要十五分钟。”
路诚和:“……”
最后,满腔父爱的路诚和还是倔强地开车送路嘉茉上学,但车刚出大学校门口就被迫堵住,只好无奈让路嘉茉走路过去。
附中的分班很简单,1班是强基班,2,3班是理科实验班,4-14班理科平行班,15-18班文科平行班,19班文科实验班,20班艺术班。
实验班不分先后,路嘉茉被分在2班,她走到高二年级组办公室,找到2班的班主任陈辛夷。
陈辛夷是高二语文组组长,光看着就感觉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学究。她正忙着打资料,看到路嘉茉来手指推了下滑到鼻梁的眼镜,抬头看了眼,“来了啊,路嘉茉是吧?”
路嘉茉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见她接着说:“我可看了你成绩啊,就独独跟语文过不去是吧,那正好接下来我就是你语文老师。”
啊?路嘉茉脑袋空空,没反应过来好在哪儿。
陈辛夷手拿着资料在桌上钝了两下,将纸弄整齐,站起身,雷厉风行道:“走吧,带你去班里,其他我们边走边说。”
顺着Z字楼梯往上走了两层,挑廊上有几个学生在吹风玩闹,看到陈辛夷来嬉皮笑脸地叫了声“辛总早啊”。
陈辛夷将手里资料卷成棍,敲了其中一个肩膀,“马上打铃了,快点回班。”
转头继续和路嘉茉说:“在附中我们实行人人平等规则,就是说虽然你现在分在实验班,但是只要你下面任意一次大考掉出年级前20%,就会被降到平行班里。”
路嘉茉点点头,她之前的学校就是这种规则,没被吓唬住,反而仔细地问:“老师,大考是指期中期末考这种吗?月考周测不算?”
“差不多吧,”两人走到高二(2)班牌子下面,陈辛夷站定,动作熟练地伸长脖子,探头从窗户外看了眼里面情况,“要是遇到什么八校连考,区统考也都算大考。”
然后说完,她才推门进去,路嘉茉站在旁边都看见她镜片下闪过的精明眸光了,果然——
“整个走廊就听见你们声音,怎么一个暑假过来一个个都700分了吗?喉咙这么洪亮啊!汪鸣飞说的就是你!刚刚就看你嗓门最大!”
底下一堆哄笑,最后一排的汪鸣飞也不害臊,没皮没脸地说:“这不没考呢吗?万一我真能上700呢。”
他说完起哄声更大,拍桌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陈辛夷一脸淡定地摆摆手:“正好,一会儿就摸底考,希望你能给我个惊喜。”
等说完这些,陈辛夷才进入正题,“本来2班的班主任王老师生孩子去了,今年就我来做你们班主任。你们其中很多人语文去年就是我带的,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也就不自我介绍了,给你们介绍个转学生。”
陈辛夷侧头将目光看向教室门口的路嘉茉,眼神里带了点鼓励。
路嘉茉捏了下手心走进教室,陈辛夷跟全班介绍着,“她叫路嘉茉,以后就是我们班一份子了。”
她低声和路嘉茉说:“跟大家打个招呼。”
路嘉茉看着讲台下的同学,有点紧张,“大家好,我是路嘉茉。”
“是茉莉的茉吗?”有个闹腾的男生突然开口问。
路嘉茉愣了下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
“就你话多。”陈辛夷拍了下路嘉茉肩膀,指了下第一组第四排靠走廊窗边的位置,“你就坐那儿。”然后和第四排外面的女生说,“邱果,这你新同桌。”
被叫邱果的女生抬起头,对着路嘉茉灿烂笑了下,“好嘞,绝对给您照顾好。”
邱果站起身让路嘉茉坐进去,她正忙着赶最后两张英语卷子,忙里抽闲看了路嘉茉一眼,“我叫邱果,丘处机的丘加耳朵旁,水果的果。”
路嘉茉抱着书包,想了想说:“是茉莉的茉。”
邱果“嗯嗯”两声,还准备说什么,陈辛夷在讲台说:“赶紧把作业交一交,尽量大课间时候都抱到办公室,邱果你统筹下,你本来就原来2班班长,这事有经验。”
“啊,”邱果连忙遮一下在抄的英语卷子说:“好。”
陈辛夷还没交代完,教室外鲁通海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她收了下口风,“行,先这样,具体的我们下午班会说。”
陈辛夷走出教室,打量了下鲁通海的头顶,打趣道:“鲁老师这新学期更像法海了。”
鲁通海背着手鼻孔出气“哼”了声,走进教室,直接将手里卷子分给每组第一个人。
分完,他继续背着手,在教室里来回巡逻,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我知道你们暑假作业水分大,也懒得看了,把桌子拉开,书包和书放到走廊去,直接做卷子吧。”
“啊,不是吧,老师我作业可真认真写了的。”
“法海今年不止鬼见愁了吧?上来就这么变态,方圆五里以后还能闻孩童啼哭吗?”
“哎,怎么分班了还是他啊,这缘分跟我前女友还深。”
“……”
杂乱脚步声和唉声叹气的抱怨里,卷子从前往后传。
路嘉茉从前座手里接过卷子,拿出一张后,递给后面一个人,然后再接过第二张卷子。她从笔袋里拿出水笔,按了下,发现是数学卷,先浏览了下试卷上的题型。
比之前做过的北京卷要深一点,但还算基础,除了最后一道大题看起来比较新,要费点事。
数学本来就是她优势学科,做得挺得心应手的。下课铃响,卷子又从后面依次往前传了上去。
这天后面的几节课也都在考试,中午邱果带着她去食堂吃了顿饭,下午回来又继续考。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生物卷子收了,才算告一段段落。
路嘉茉捏了捏发酸的手指,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卫生间用冷水冲好几下脸,才算缓过气来。
她从口袋里找出餐巾纸,慢吞吞地擦着脸上的水珠,心里在复盘今天考得这几门,语文差就差了,但生物真的挺没底的。
她算着有把握分,脚步很慢地从卫生间走出来,头微低着,手里还捏着餐巾纸包装袋。
路过楼梯口时,突然旁边班级后门口走出来一个男老师,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行行,我现在就过去,哪个会议室啊?”
另一只手直接将一摞练习册塞到路嘉茉手里,不由分说道:“你帮我送去办公室。”
然后他都没分个眼神给路嘉茉,直接转身继续往楼下走,还跟电话那头说:“怎么这会儿叫开会啊?给不给人吃饭了啊?”
路嘉茉迷茫地抱着这一叠练习册,看着那男老师快速远去的背影,无措地张着嘴巴,“哪个……”
人已经不见了。
……哪个办公室啊?老师你好歹说清楚再走啊。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习册,犯难地鼓了鼓脸颊,上面写高二化学,那应该是在高二年级组办公室吧?
她这么想着,抱着练习册往四楼走。
走到四楼,快到高二年级组办公室时,忽然看到盛漾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他。教学楼在课间很吵,他规矩地穿着校服,流畅清晰的下颌线条,利落平直的肩线,短发清爽瞳孔漆黑,干干净净的整得跟北京最少年似的,没半点儿离家出走的网瘾少年样儿。
盛漾的脚步也一顿,对上她懵愣愣的目光,表情愣了秒才恢复过来。
看什么看啊你,咱俩还没到那份上。他先移开视线,在她手上的练习册上扫了下,心里奇怪他们班的化学作业怎么在她手里,而且送这儿来干嘛?
盛漾歪过头不确定地又看了眼,旁边楼道口标着的楼层数字,“五楼。”
路嘉茉:“啊?”
啊什么啊?我在告诉你李国毅办公室在哪儿。
盛漾掀起眼皮,冷淡又飞快瞥了她一眼,插着兜自然从她身边路过,若无其事地说:“右边靠墙上面养乌龟那桌子。”
“哦,”路嘉茉反应过来了,“哦哦。”
走廊上已经没了他的人影。
路嘉茉抱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两秒又放松,轻轻眨了下眼睛。
好吧,看在指路份上,他做人也算还行吧。
路嘉茉从四楼又往上爬一层到五楼,她眼睛仔细地看着墙上挂着牌子。
他们高二所在的这栋楼叫逸夫楼,一共六层,上面三层是高二,六楼五楼是理科班,四楼是文科班、高二年级组办公室、多功能教室和教具室。
但李国毅他们几个年级组领导,在五楼有个小一点的办公室。
路嘉茉找到了这间办公室,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应但门没关严,应该是都去开会了。她抱着这摞练习册找到养着乌龟的桌子,放下后练习册快速走出来。
上课的第一遍预备铃已经打了,下面一节是每天最后一节课后的小自习,时间55分钟,学生可以自行安排这段时间,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就留在教室里自习。
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社团活动还没开展起来,多数班级本来定是班会的,但老师们临时被叫去开会了,所以每个班跟炸了锅似的,到处是收不住心嬉戏追逐的学生。
路嘉茉小心地避开拿着拖把、抹布、水桶打闹的男生们,侧过身穿过高二7班门口,左转,往楼上走。
嫩鸡黄似的晚霞笼罩整个校园,楼梯上都是细碎的阳光。
下午的时候突然来场超级大暴雨,那会儿正在考生物,邱果看着黑云压顶的天,语气无比可惜地说:“这届新生的命是真好啊,这才刚军训就下雨,去年那大太阳,害得我被晒的五瓶防晒霜都没防住,黑得跟炭一样。”
这会儿操场上又响起哨声和喊“一二一”的声音,路嘉茉循声往那方向看过去,一群群穿着迷彩服的高一新生又被教官从体育馆里赶出来,蔫头蔫脑的强打着精神在走军步练军姿。
路嘉茉刚走到六楼,就听见头顶有个男声热情地叫她名字,“路嘉茉!”
她表情有些愣,抬起头。
汪鸣飞满脸笑容的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叫汪鸣飞,跟你一个班,昨天我们在那谁家见过。”
他把“那谁”两个字咬字重音都说得很古怪。
路嘉茉盯着他看了两三秒,恍然地眨了眨眼睛,记起来了,礼貌地说:“你好。”
“好好好,都好都好。”汪鸣飞胳膊抵了下他身边不远万里从隔壁楼来的方淮,跟他使了个“你懂”的眼神,自以为小声地嘀咕,“就她,盛漾他妹。”
路嘉茉看见了,心里猜汪鸣飞旁边的男生应该也是盛漾的朋友。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传我的,路嘉茉垂下视线,跟自己说别在意,又跟他们点了下头,转身进班了。
九点三十,附中晚自习下课铃准时响起。
高二2班里面一间的高二1班,早在五分钟前就躁动起来。
盛漾撑着两个困得很的眼皮,坐姿不大乖地窝在最里面一排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他上半身斜靠在墙上,倦倦懒懒地单手托着腮,拿着笔正在跟同桌沈子钧在本子下围棋。
前桌他们班数学课代表程睿,抱着收拾好的书包正在观战,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道:“这么干下多没意思啊,要不你们两谁输了,明天就把化学最后一道大题答案,贴四楼大办公室旁成绩墙上怎么样?”
“别,”盛漾看着本子,选了个满意的地儿,画了个代表白棋的空心圈,转了圈笔,欠了吧唧一笑,“我这么低调的人,干不出这么出风头事儿。”
“呦,您老还低调啊?”程睿怪腔怪调挤兑他,接着转头看向沈子钧,“老沈你说呢?”
沈子钧捏着下巴在认真思考下一步棋往哪里走,老神在在地说:“怕输的人才不敢。”
盛漾两条长腿在桌子下换了个姿势伸直,松着肩膀笑起来,“激将法啊。”
程睿也乐起来,拿手肘怼盛漾胳膊催他,“快点快点,下一步,要放学了。”
赵清晗抱着卷子走到他们桌子旁边,程睿瞅了她一眼,跟知道什么似的,站起来要给她让座位。
赵清晗见盛漾眼皮都没抬,瞪了程睿一眼,程睿眯着眼讪讪笑了下又坐回去,她板着脸将卷子递给程睿,“数学作业,奇哥让你发下去。”
“什么?”程睿大叫着跳起来,“陈奇还是不是人啊?今天不是考试么?怎么还有作业?”
他叫完见教室人已经有人跃跃欲试要跑了,连忙吼人:“都别跑,拿了奇哥卷子再走。”
头顶卷子乱飞,盛漾压着打铃声,心满意足画了最后一个圈,拎起书包站起来,懒洋洋笑着拍了拍沈子钧的肩膀,语气是极其欠,“老沈,明天看你表现了。”
他书包只背着一根肩带,悠哉悠哉地从高二1班后门出来,路过高二2班,到2班后门口时,汪鸣飞在教室里叫他:“盛漾,你等等我。”
盛漾低头刷着手机,脚步没停,没过几秒,汪鸣飞快速从身后两个大滑步过来,勾过他脖子,用自己大半个体重将他往胳膊下压,“狗东西,你汪爹叫你没听见啊?”
盛漾被压得往前弓起身体,手肘往后撞了下他,直起身用手机拍了下他脑袋,笑骂道:“谋杀啊你。”
两人并肩聊天下楼,半途又遇到几个熟人,勾肩搭背笑闹着没一会儿走到了车棚。
“你今晚还住方淮家啊?”汪鸣飞弯腰边开车锁边问。
旁边一哥们听见了,嘻嘻哈哈的凑热闹插嘴,“怎么了?阿漾离家出走了啊?”
我离不离家出走跟你们有关系吗?
盛漾懒得搭理他们,冷淡着张脸,推着山地车先一步往车棚外走。
汪鸣飞怎么可能放过他,推车跟上来,在他耳边一直逼逼叨叨,“她跟我一个班你知道么,我靠我今天早上看到她出现在教室里差点尖叫。”
盛漾皱起眉,心里本来不烦都被他叨出股烦躁来,“你要惋惜明天补叫也行。”
车棚中间的道路很窄,车头撞车尾,车铃车前灯打成一片,推推搡搡费半天劲才出来。
盛漾的耐心已经不剩多少了,这时汪鸣飞还拿肩膀撞了撞他肩膀。
“没完没了啊你?”盛漾转头觑他,口气不大好。
汪鸣飞的声音和他同时响起,他视线还留在逸夫楼那边,“你妹。”
盛漾脸色冷着,心想要你碎嘴多话,他转头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路嘉茉。
盛漾面无表情地抿了下唇,将头转回来,心里嫌汪鸣飞这东西事多,又烦什么妹不妹的,带着点抗拒情绪直接侧身上车,手捏了捏车把手,走了。
“喂!盛漾!你他妈你这孙子又不等我!”汪鸣飞在他背后大喊。
另一边,刚从楼梯下来的路嘉茉听到“盛漾”两个字抬起头,看见他头发飞起,骑着山地车,飞快灵活地穿过人群。
她烦卷子呢,没空理盛漾,看了两秒就收回视线。
只是这天晚上,她没想到回到家,还是没看到盛漾,却难得见路诚和与盛芮都在。
路诚和加班也刚回来,这会儿正在煮面,听到开门声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她,“你吃吗?炸酱面。”
路嘉茉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眼,摇摇头,“不饿。”
路诚和没勉强她,他一边看着锅一边继续问:“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行不行?”
路嘉茉背着书包往房间走,有气无力扔下句话,“不行也不能退学。”
“嘿,”路诚和看着关上的房门,气一时顺不来,“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盛芮从卧室里出来就见路诚和拉着个脸,接过他手里筷子,走进厨房好笑地问:“怎么了?气成这样?”
“这小孩问她上学感觉怎么样?她说不行也不能退学,什么态度啊。”
“上学累了吧,刚转学过来肯定不会太适应,更何况附中竞争压力大。”盛芮关掉煤气,将锅里面条挑到碗里,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个乐扣盒,打开挖出点炸酱到碗里,“你不再煎个鸡蛋啊?”
“不用,垫垫肚子就行。”路诚和接过碗,跟着盛芮回到客厅餐桌坐下,他看了眼书房,“盛漾今晚还不回来啊?要不我去跟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