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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鱼一头)


话音刚落,独孤璀便追随婢女而去。下坡时身体突然颠簸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前倾了数步才停住,所幸没有摔倒。婢女心有余悸地扶好了独孤娘子,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长孙青璟,有种欲言又止的憋屈。
大嫂在撒谎!
长孙青璟确认自己并未胡乱猜测。
但是独孤璀以她一个新妇不便插手的庙见礼细节敷衍她,她这个未成礼的新妇便不可越俎代庖追随前去。
她心中烦闷之际,突然转头瞥见窃窃私语的两个男孩和枕着猞猁抱着鸟笼的女孩。
长孙青璟突然心生一计,趁着无人陪伴时,像个村姑般几步跃下小径,向几个孩子招招手。
“你们几个,可还要借用我的猞猁与罗浮凤?”她逗弄着三人。
三个孩子经不住巨大的诱惑围拢在长孙青璟身侧,蹦蹦跳跳,极尽“谄媚”之能事。
“当然想借了,库直可威风呢!——可惜我一开口,就被我阿娘好一顿教训。”李承宗嘟着嘴,畅想着携猞猁出游的风光无限,埋怨着母亲的不通情理,时不时偷看一眼长孙青璟。
“我听阿彩说,猞猁既能追逐猎物又能保护主人,我也想求我母亲养一头。当然舅母这一头猞猁能出借的话,我也心满意足了。”柴令武变着法子夸赞猞猁,其义不言自明。
长孙纫佩一言不发,只是怯生生地抱着鸟笼,欲言又止。
长孙青璟笑着将这个侄女兼甥女抱进怀里,嘱咐一直紧跟着三个孩子的侍女去屋中找几件氅衣。
她故作神秘地招呼三人再靠近一点,四人几乎前额相抵。
长孙青璟偷偷与小郎君们约定:“两位小郎君出猎之日尽管借用库直,我们相约不告诉独孤娘子,谁走漏消息就罚谁,让他以后出猎时在家读书习字。是否可行?”
“可行!”两个男孩雀跃起来,难掩喜色。
“既然可行,那我也有事相求二位郎君。二位郎君可愿意相助?”长孙青璟微笑道,她刻意说“郎君”而非“小郎君”以示对两个男孩的重视和信任,令他们有种平辈之间意气相投的感觉。仿佛她是与李承宗、柴令武相识多年的老友,两个男孩不由因感奋而愿意为长孙青璟效劳。
“婶母但说无妨。”李承宗干脆利落地答道。
长孙青璟歪侧着脑袋说道:“近日家中诸事繁杂,你们的父母亲体恤我初嫁,不拿家事叨扰,我很感激。不过我今日既然已经吃了黍臛,便也想替你们父母亲分忧。二位郎君可否告诉我,家中近日除了婚事,还有何事繁忙?祖母、外祖母身体是否无恙?”
两个男孩受人重托,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母亲说,祖母今年气疾比往年更难捱……”李承宗认真地回想,“我初时不觉得,但我回长安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医官进出国公府。”
“我听说,我母亲连同另外四位姨母均在不同寺庙为外祖母造像祈福。”柴令武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认真地求得长孙青璟的认同,“舅母,我母亲和姨母们共造了五座佛像,不可谓不虔诚,神佛一定会保佑外祖母痊愈的,是吧?”
孩子们一时伤感起来,在他们的认知中,造像总是和一些不吉利的事情关联着。
“父亲说,我们家上一次造像还是二叔九岁时,他一年里染上两次疫病,奄奄一息……”李承宗的话惹得另外两个孩子倒抽一口冷气,长孙纫佩的一双杏眼中甚至蓄满了泪水,误以为今早还与自己谈笑的舅父快要死去了。
长孙青璟也后怕似的颤抖了一下。“那后来呢?”她明知道丈夫有惊无险,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母亲说,上天还是不忍心带叔父走,有佛护佑,这病就突然转好了。”李承宗突然似懂非懂地问道,“婶母,那我祖母有五座造像,比叔父当年还多三座,她应该也会转危为安吧?”
“会的,一定会的!”长孙青璟无意再追问细节,只是把三个孩子聚在一处安抚着,“今日我就问到此处,猞猁归你们了。你们无需胡思乱想,祖母一定无甚大碍。你们度过腊月,看过大傩,准备过元正节就是了。去,把大氅穿好,不要受风寒!”
长孙青璟指着匆匆跑来为小郎君与小娘子们添衣的婢女说道。
她不再询问窦氏病情,以免在李家的婢女面前呈现还未成礼便多管闲事的形象。
长孙纫佩捧着鸟笼,有些担心地贴近长孙青璟:“阿姊——嗯——舅母,你还没问我呢?”
她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被收回了罗浮凤的使用权。
长孙青璟笑着捏了捏她藕粉色的面颊,把精致的鸟笼与罗浮凤一同掖进她怀中:“你光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我就喜欢的很。舅母不舍得考问你,罗浮凤归你了。”
她不想再问,不忍再问,尤其是套问一个天真无邪的、全身心信赖自己的孩童的话。
接着的半日里,承诺去去就回的独孤璀便再也不见踪影。三娘与四娘从婢女处得知长孙青璟一人无所事事,四处闲逛时,便叫上她一同下双陆棋。
长孙青璟的棋艺与婚礼那天一样糟糕,只可惜没人替她饮罚酒。
李琼曦笑道:“胜之不武。今日我小赢一局。我猜二郎知道了肯定不服,定要为你出头,从我这里扳回一局。”
李陇月埋汰道:“我就时常弄不明白你与二郎二人平日里争什么高下?三胡与毗提诃争骑射,智云与大德争弈棋,我都能懂他们争来争去的深意,无非要父母多一点夸赞,亲朋多一些提携。你一个已出嫁的阿姊,处处喜欢压过弟弟一头,却是为何?难道还能封为柱国,拜为卿相不成?”
“四妹说得也未可知呢!”李琼曦自嘲道。
长孙青璟方才刚听得独孤璀讲述三娘与二郎姐弟间趣事。说是三娘未出阁前,常假扮男子带着二郎出游,逼着二郎称呼自己兄长,否则便不带其出行。
三娘出阁之日,其余亲眷下婿之时均是将竹杖高高扬起,点到为止,偏二郎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将新郎柴绍打出了一点不轻不重的皮肉伤,从而成为柴、李两家的笑谈。
可见姐弟二人一脉同气。对于四娘的调侃,长孙青璟自然一笑置之。
三人正在点筹之时,行障外婢女犹犹豫豫这不敢近前,李陇月起身,二人在行障处低语了数句。
四娘回到案前道:“我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谁料又是纫佩不让人省心,说是跟表哥们口角气哭了,大吵大闹,两个表哥低头赔罪都不好使。我这就去哄哄她——三娘你陪着妹妹多聊一会儿。你不准再灌她酒,她明日还有庙见这一桩要事。”
“你放心,我们接着玩投壶。青璟肯定不输我——你也不想想她父亲的射术何等了得?谁赢了灌死谁还说不定呢?四娘,你怎么老觉得我会欺负她?——还有,记得替我扇令武这小子两巴掌,告诉他下次再敢惹事欺负妹妹,他阿娘将他倒挂在房梁上抽耳刮子!”
“你这当娘的,说话也真是不成体统!”四娘揶揄着离去。急促的脚步却与解决孩童间纠纷的意图殊为不符。
长孙青璟与李陇月热络又疏离地度过了半日,热络是因为长孙青璟确实是李陇月最亲近的弟弟的妻子,爱屋及乌,便对这个纤弱倔强的娘子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聊社交、聊骑射、聊饮食,聊服饰,无所不包;疏离是因为两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一些会引来对方伤感忧虑的话题,比如高夫人为继子所逐,比如高士廉贬官朱鸢,比如李渊常年被皇帝猜忌起用,周而复始,如履薄冰的经历。
比如窦夫人那哑谜一样在无甚大碍与造像祈福之间游走的病症。
一张谎言编织的巨大的温柔的蛛网在长孙青璟的头顶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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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善意的欺瞒熬不了多久
窦夫人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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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真相
落日衔半规,巨大的日轮在金黄暗红t的急流中燃烧着,鹦鹉绿鸦背青的远山托举着千丈不见尽头的猩红彤云。
云霞日采,烘蒸郁衬。
倏忽间,暮色沉淀下来,上层的空气是清透的葡萄紫,下层的暮霭渐染了山石的黢黑,如砂石般落在群山与苍穹之间。
山间最后一抹赭石色浮动多时,终于被西沉的金轮一同拽向山的另一边。
暮纱侵袭,雾霭沉沉。
长孙青璟便阖上户牖,点燃灯檠,仔细检视自己的数箱嫁妆——金饼、绸缎、成衣、首饰、香料、茶具、书册一一叠放整齐。
她与阿彩一道挑出几样常用的置于案上柜中,其余封存如常。
她正打开一册庾信的文集,李世民与刘娘子的细碎闲谈却零星地落入耳中。
“阿嬭,今日我父亲身边的随行侍从是何人?脸好陌生。我不记得部曲里有此人。”
“我一个内宅的乳母,哪里知道郎君们的交际和安排?你何不亲自问国公?”
“我倒是问了,父亲只是含糊其辞,我追问了几句,父亲便很不乐意地说那是本家的一位远亲,多年不见,近来才有往来,叫我不必多问。”李世民带着满腹郁闷与不满抱怨着。
“那二郎就不要劳动这些无关紧要的心思,听郎君和娘子的话,明日安心带着长孙娘子告庙成礼——这才是家中最紧要的事情。”刘娘子罔顾左右而言他。虽然不能说刘娘子说得有错,却总令人有一种敷衍塞责、刻意隐瞒的意味。
长孙青璟摇了摇头,她的满腹狐疑要不就是她胡思乱想过了头,要不就是自己血脉中属于父亲的那一部分灵敏的直觉被点醒了。
这家中的每一人似乎合起伙来欺瞒她与李世民,导致她不用看表情就可以从刘娘子的语气中听出掩饰与不安。
“阿嬭来了!”长孙青璟热忱地打着招呼。
“郎君好在!刘娘子好在!”阿彩掀开帘帷,向郎君请安,转而向刘娘子请教家中常用鞋服纹样颜色,有何种禁忌,一老一小便隐去廊下细谈。
如果胡思乱想是一种疫病,那么长孙青璟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李世民传染给她的还是反过来。
两个人都心绪不佳。他们都绝口不提日间那个令人难堪又尴尬的口误。
与眼下这种被蒙蔽的处境相比,那实在微不足道。
有一片难以言说的阴云笼罩在这场仓促的婚礼上方,挥之不去。
长孙青璟翻了一会儿书,却丝毫融不进庾开府的家国之痛中。她好奇地问道:“你给父亲母亲问过安了吗?我初时想去,但是大嫂与两位阿姊都劝我说庙见未成礼,唯恐不便。我不敢造次,所以特意问你。”
“我也正觉得奇怪。”李世民颓然坐在镜台一边,与婚礼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判若两人。“我母亲其实是个风趣健谈的人,这几日全不似她平日的模样。今日黄昏前去问安,我与她说了几桩昨日亲迎趣事——本以为她会听得饶有兴致,谁料才说到你让阿彩拿琵琶刁难我,母亲就说今日乏了,改日再讲——她从不曾对我这般没有耐性,哪怕是往年气疾发作时,也喜欢儿女相伴。现在动不动就撵我走,每次问及病情,总是说‘与往年无甚区别’‘你少啰唣几句我就安康’,简直令我疑窦丛生。”
“既如此,我也有话告诉你。”长孙青璟就原原本本地将独孤璀说家常时一去不归,五位阿姊分别为母亲造像祈福,李承宗亲见不同的医生出入府邸,四姊借口为了几个幼童的口角离去半日等种种古怪情状告诉丈夫。
李世民揉着额角,幞头松散歪斜,心中似有难言之隐。踌躇了半日,终于向妻子摊牌:“看来母亲的病不似往常那般简单,我身为人子,却未能体察,实在惭愧。幸得你这般机敏,为我寻得真相。”
他思忖半日,突然跽坐正色道:“观音婢,你可愿与我同心!”
“这是自然!”长孙青璟问道,“我既然费尽心机打听母亲病情,自然不是置身事外之人。你有话尽管道来。你有何打算?”
“无论如何,我今夜将去一探究竟。我想着母亲推三阻四,不令我陪侍左右,终是将病情瞒着我。若不能晨昏定省,侍疾于膝下,于情于理有愧于心。我不能再愚孝下去,今夜定要探个究竟,也顾不得母亲有何顾虑了。”
“好,我与你同去!”
李世民吃惊道:“你不在意被人说闲话吗?比如未成礼的新妇半夜惊扰舅姑,不成体统之类的……大嫂,阿姊难道没有反复暗示叮嘱你庙见之前勿生事端?”
“我不在意啊,外间关于我的传言不少,譬如疯癫,譬如乖戾……我又堵不住旁人的嘴,但求所为问心无愧罢了。”
李世民轻轻捏了捏长孙青璟的手,随即谨慎地松开,脸上交织着快慰与担忧。
初更四刻时,两人如约定般起身。
长孙青璟诓骗婢女说看见猞猁在廊前跃过,怕是离开了兽圈,便叫上李世民一同找寻。
两人从西院一路跑到正寝,竟是畅通无阻。
正寝处婢女见到二郎与长孙娘子,便借口夫人已安睡,劝二人回房。
可巧今日正寝处灯火通明,全然不似已经安睡的样子。
“你这婢子,真是连撒谎都不会。”长孙青璟讥嘲道。
两人一通躲闪腾挪,便甩开守门的婢女径直闯入正寝处。
“你们来做什么?”李建成诧异地望着这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新婚夫妇。
“初更过半,你们都聚在母亲屋中,又是为何?”李世民指着慌乱的兄长,满面戚容的三姊四姊,忧心忡忡的大嫂,惶惑地问道。
“我们相约来给父母亲请安,聊得开心,就多坐了片刻。现在大家也都乏了,各自回房,明日等新妇庙见结束再行相聚。”李建成振振有词,与两位妹妹一同堵在弟弟身前,显然准备代父母逐客。
“你当我三岁孺子吗?”
眼看兄弟之间剑拔弩张,长孙青璟嘴上连声说着“得罪”,手上却使劲将李琼曦、李陇月二人生拉硬拽,为李世民辟出一条道来。
三位娘子一同趔趄摔地,婢女们惊叫,独孤璀捂脸退后,寝室中乱作一团,不明是由之人还误以为新妇进门第二天便撒泼闹事。
“妹妹,你这膂力是天天攀援南山小道练就的吗?”李琼曦揉着被攥疼的臂膀,无可奈何地说道。
李建成握拳向奴婢们怒喝道:“这是谁走漏的风声?又是谁出的主意?谁放二郎与长孙娘子过来的!”
长孙青璟狼狈地爬起来,步摇晃动了数下。
她头晕目眩,还是抓住身边一柱灯檠正坐,随即向行障内叩拜:“是我怂恿他的!惊扰母亲,是我的罪过。”
“不干她事,全是我自己主张。她不过是担心我才一路跟来。”李世民进退维谷,索性贴着行障的边缘跪下,“母亲为何执意骗我!”
寝室中、行障内外一时阒然无声,也无人敢在父母下令之前将这惹祸的二人驱离。
行障内只剩李渊、窦夫人、医官三人。
请脉结束,众人不敢贸然发声。
“药饵已经全不起效,不如试试驱鬼?坊间说敕勒之术有些用处。”医生的话交织着无力与侥幸。不到万不得已,医生怎么会让病人驱鬼。
“好,某去准备。”唐国公李渊一口应承下来。
“我生平未作恶,有何鬼可驱?”帘内的声音虚弱,却迸发着偏执的力量。
“你先养病,我与毗沙门送送医生。”当然,唐国公与世子应该另有一些话不便当着国夫人的面提及,以免刺激到夫人及年幼子女。
“一切如你所想,一切如你所见。”窦夫人缓慢地、深重地呼吸着,以缓解突如其来的、毫无规律可循的剧烈咳嗽。她那青色琉璃一般的眼珠比起健康时更加突出,在烛光摇曳间变幻着各种颜色,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使她显得冷静而又疏离。
“儿子惊扰母亲,儿子知错了。”李世民就在那行障内外尴尬的交界点跪叩请罪。
“知道实情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还不是改不了命数,徒增烦扰。我知道你们心意,但不喜欢你们如此莽撞行事。唉,一切终究是天意,何况还累及青璟落下恶名,殊为不妥。放心,我哪里舍得抛下你们!我今夜死不了。——毗提诃t,你独自一人进来。”李世民依言膝行至窦夫人榻边。
长孙青璟依旧跪坐。
依照礼法,她并未成为正式的家庭成员。处于行障之外不入内室是相互的体面。而窦夫人强撑至今,皆因希望自己在世之时看到新妇履行所有婚礼流程,不令他人说三道四。既是出于拳拳爱子之心,又是对一个落魄孤女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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