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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补一下17章、85章之间隐去的内容。其实不影响正式章节阅读。
纯粹展现一下逗逼又可爱的李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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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团聚
“喂,有佳人在侧,李公子你说话竟然如此鄙俗、毫不顾忌的吗?”身后一棵老松晃动了一下,落下一堆松针。
“王无锝,你再不现身我就砍了这树!”李世民冷笑道。
“好了好了,消消气。哎哟,我腿都麻了,你先别砍……”
王无锝一手挂着松枝,一手握着佩刀,嘴里还衔着一根松针,晃晃悠悠地从树上悬荡而下,甫已落地,便抚掌笑道:“有趣!有趣!今日王某大开眼界。李世民,我初时以为你不过在长安少年中间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赢粮景从,什么五陵恶少、长安大侠莫不效死。想不到你哄女孩子也是手到擒来游刃有余。——这位娘子,想必就是高士廉高先生的养女咯?”
长孙青璟心中羞赧不已,又深恨此人无礼。她故作镇定地问李世民:“李公子,这个王无锝是你什么人?”
“一个鹞鹰商人而已!不值一提,不名一文。与我无亲无故。”李世民瞥了王无锝一眼,云淡风轻地对长孙青璟道,“今日着了这厮的道,是我大意了。烦劳长孙娘子为我选个地方,我即刻埋了这獠!”
长孙青璟扫视了王无锝前后一番,嫣然一笑:“他藏身的这片松柏林就与他很相宜。公子先忙,把人埋好了,封土堆结实了,再由我来替他写碑文!——王无锝,我就不收你家人润笔费了,快谢我罢。”
王无锝指着李世民、长孙青璟二人笑道:“你二人还真是蛇鼠一窝,天造地设的一对。王某向来不与娘子计较——李世民,你良心何在!我用了整整两日为你打听高士廉一家去向,欠了各路恶少无赖不知多少人情才找到他崇德里那两所寒酸的新宅。我又因为担心你安危才尾随你前来,谁料你却在此地与这娘子私定终身!恶少大侠们敬仰你人品贵重,为自己恩师、友人奔走,他们哪里猜得到你如此不良居心?我一定要将你瞒骗友人的恶形恶状传扬出去!”
李世民理直气壮地说:“我没有与人私定终身,我与长孙娘子自小就有婚约。于今未婚妻举家蒙难,她为了不拖累我再三躲避;为了照顾贬官的养父,宁愿舍弃大兴安逸而南行至烟瘴之地。我堂堂大丈夫,难道坐视不理,与这样贤良的女子义绝。岂不惹人耻笑?事急从权的道理我还是略懂一些的,所以不拘俗礼,与她重申婚约,拼死也要护她周全……”
王无锝吐掉口中松针,冷哼一声:“权且信你一次。啊,刚才你那番剖白可比合生戏的戏文还情真意切,有空教我说几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温柔贤淑的淑女,谁料你竟爱慕这种胆大妄为的恶女。”
长孙青璟一噘嘴,怒喝道:“何物等流,无状至此!”
李世民走近王无锝,踹了这油嘴滑舌的朋友一脚,附耳道:“赶紧向我未婚……向长孙娘子道歉,否则我真刨坑了——我还没追究你偷听我们说话的事情呢!”
“哎哟,色令智昏这个词说得可不就是你吗?”王无锝捂着被踹的小腿肚抱怨道。
“少废话,给她赔罪。我数三下,一,二——”
王无锝假意咳嗽数声,向长孙青璟行了一个叉手礼:“长孙娘子,我王某说话一向直率,你家郎君是一贯知晓的。今日之事,起因并非王某有意窥探你们的私事,只缘我这朋友这几日因为找寻娘子的下落而神思恍惚、莽撞易怒。娘子又以男装示人,某实在担心朋友不虞,故而在暗处静观其变,以保护他的安危。后来的事情嘛,就怪这树长得盘虬卧龙般别扭了,我因势而掩蔽,身体僵硬麻木,一时竟像在树上扎了根,无法离开……”
他那半真半假的言辞和虚情假意的动作让长孙青璟和李世民都朝他翻了白眼。王无锝正色道:“不过长孙娘子尽管放心,方才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王某实在也未听得真切,看得明白,决计不会向第四个人吐露半个字。某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娘子海涵。”说着又作了一揖。
刚定下誓约的年轻情侣也自觉理亏,加之王无锝许诺不外传,便暂时轻轻放过此事。
王无锝开始操起商人的本行,问起长孙青璟:“长孙娘子可喜欢鹦鹉,我那里的林邑鹦鹉,又大又艳丽而且聪明。不信你问他……长孙娘子喜欢的话我给娘子送到崇德里府上!”说罢瞟了李世民一眼。
青璟低下头,微笑不语。
王无锝又追问:“娘子可缺兄弟?可缺从兄弟?可缺表兄弟?”
青璟惊奇地反问:“我缺不缺兄弟与王公子何干?”
“娘子勿怪我心直口快。我这几日帮忙寻找娘子下落时,对高家当下的情形也有所耳闻。我思忖着娘子家男丁单薄,高先生又是温文儒雅之人,举家上下无人擅长做婚礼迎亲时女家那‘下婿’的促狭之事。我为报长孙娘子不杀不埋之恩,定然在李世民迎亲之日,叫上一群五陵少侠充作娘子从兄弟表兄弟,待新郎催妆时就将他堵在门外百般刁难。老人们都说,新郎被刁难得越狠,日后便更加礼待妻子。长孙娘子,你若要给新郎下马威,只需一声令下,我们便一哄而上,把新郎……”
“谁答应延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了?”李世民质问道,“自说自话,好生无理!”
“谁乐意陪你迎亲,我也可以送亲。反正那天热热闹闹就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把你打得跪地求饶,错过这次就等不到下一次了。”
“什么馊主意?谁跪谁还不一定呢!”李世民又气又好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畅想迎亲那日嫁娶双方斗法情形,丝毫没有留意长孙青璟措颜无地的神情。
“我不喜欢鹦鹉,也不缺兄弟。”长孙青璟羞愤交加,“你们欺负高家无人,就如此胡说八道。若我孝瓘舅父还在世,定然将你们擢筋剥肤,捆一起扔渭河里喂鱼。”
王无锝爽朗大笑,拱手道:“长孙娘子勿怪,我们平日里说话就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娘子有大义,不惜追随落难养父,不惜割情未婚夫。我这朋友若不敬娘子,定然不会贸然求娶;王某若不敬重娘子,也无意自荐充当下婿障车者。二位若是失之交臂,我反而扼腕叹息。如今的情形,虽说不上皆大欢喜,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总之,你们有好消息了记得发我请柬。就此别过!婚礼见!”说罢向树林中长啸,宝驹应声而来,人马扬长而去,不久便消失在灰黄的烟尘中。
年轻的情侣并没有再诉衷肠,只是策马一前一后迤逦而行。回到逼仄的新宅附近时,高氏正在门口焦灼地徘徊。当一身麻布皂衣的长孙青璟跪在她面前恳求不要再把自己赶走时,高氏抱着女儿,涕泗交流。
“是阿娘错了,阿娘不该自作主张把你送走。”她柔肠百结,向失而复得的女儿承诺,“我们一家不分开,就算一起去岭南也不分开了,就跟过去一样。”
高夫人伸手,轻轻摩挲着女儿被龙首原的野风吹皴的脸,又执起她的双手,细细查看今日骑马时勒出的血色压痕:“阿娘都做了些什么傻事,把你逼成这样。”
长孙青璟仰起脸,用手抹了一下眼泪,开开心心地说:“阿娘,我有手有脚,会做女红,能抄佛经,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像哥哥一样奉养你。你们留我在身边,不会碍事的。”
高氏t将偷弹的珠泪拭去,拉着长孙青璟的手道:“好,好……你也须得答应阿娘,不准再乱跑了。看,你把自己弄得像只无主的花猫。”
长孙青璟像年幼时一般依偎在母亲怀中。为了避嫌,李世民也只是远远看着,他全然是个外人,也不知是近前招呼还是果断离去。正迟疑间,找寻妹妹未果的长孙无忌策马归来。
当着母亲和兄长的面,长孙青璟略抬了一下手,指了指李世民道:“是他护送我回来的。”说着便径自进入新宅,不再理睬任何人。
“高夫人,无忌,我可以与高先生见一面吗?”母子还未致谢,李世民便迫不及待而又郑重其事地问道。
长孙青璟洗漱完毕,换上昔日的浅绿色襦裙。刚着手整理书箱,高夫人就吩咐她马上与高士廉会面,只说舅父有要事告知一家人。长孙青璟便暂时将《结客少年场行》放在海兽葡萄镜下,立刻随着母亲在不甚宽敞的回廊中穿行。
高夫人一家所居新宅比起旧日大宅,有些狭小破败。又恰逢仲冬时节,花草枯败,更显残破。好在她自身也历经父亲高劢贬官,丈夫长孙晟去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跌宕起伏的半生,性子早已恬淡平和,也便随缘自适了。
如今,兄长贬官远行之期将至,儿子却还未成年,不足以独立支撑门户,高夫人不免觉得这诡异的人生又开始了不怀好意的轮回,一时失去了主张。好在女儿的出逃及时点醒了自己。
将与高士廉相见时,高夫人突然轻轻拉住了青璟的胳膊,将两手搭在她肩上:“你和阿娘说实话,是不是已有心上人了?是不是李世民?”
长孙青璟害怕母亲责怪自己有失闺仪,连连摇头;又担心错过缘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的母亲神色很是凝重:“观音婢,舅父将与你说起人生大事。虽说家道中落,好姻缘可遇不可求。但我仍旧希望前来求亲之人能堪匹敌。若你心中欢喜,我也甚感宽慰;若你不喜,也无须委曲求全。我与你兄长已经商量过,我在一日,便照顾你一日;母亲若是去了,便令你兄长照拂你。”
长孙青璟紧紧抱住母亲,将母亲鬓发间的青木香吸入胸腔。“放心,阿娘,我自有主张,谁都不能夺我之志。”
长孙青璟步入正厅,与舅父相见,揖拜之后,高士廉便直截了当地告知她:“虽说今日事有些曲折,你平安回来就好。下不为例。”
“舅父,只要不把我送去叔父那里,我决计不随意出逃。”少女郑重的承诺道。
“休明公待你不好吗?”高士廉回想起方才收到的潦草手条,心中困惑。
长孙青璟摇摇头:“叔父待我不薄,他说自己懒怠惯了,也管不住安业,所以放任我在舅父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他也说自觉对不起我父亲伯父临终嘱托,故而让我安心住在他府中,由他安排我未来的婚事。”
“那你为何出逃?”
“梁园虽好,非久居之乡。哪怕同去交趾,我也只想与你们在一起。”
高士廉眼神一凛:“观音婢,是舅父考虑欠妥了。”
他的神色忽而又温和愉悦起来:“今日要与你说的,却是另一件要紧事。长话短说吧。年轻的郎君和娘子相互爱慕本也是人之常情,我不知道无忌、世民和你三人平日里如何相处,也看不出有何出格之处。想来李世民对你的仰慕心仪是缘于端庄品性与绮合藻思。总之,今日唐国公委托的媒人窦抗窦道生也前来‘问名’,方才李世民又与我长谈。他们本不必这么器重我的。今日先帝外甥与国公爱子分别向我请婚,我实在受宠若惊。以我现在的处境,是没有资格拒绝八柱国家如此青眼与善意的。我即将远游,总觉得将你安顿好了才对得起你父亲。长孙青璟,你告诉我,如果舅父做主将你许配给唐公次子,你可情愿?若你不情愿,我明日就回复媒人,以他父子如此的心胸,想来也不会为难我家。我也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绝不会对你横加指责。”
“一切听凭舅父安排,我无异议。”长孙青璟有一种权衡利弊后置身事外的平静。
高士廉也略有愧疚:“我恐怕等不到李家亲迎了。有太阿在握的家族庇护你,你该开心才是。”
“是啊,我很开心。”长孙青璟喃喃自语,目光却一直停驻在窗棂外一根偶然被风刮过的柳枝上。霜风断叶,衰条招摇。
“我年少时,总幻想着成为游侠,仗剑天涯,快意恩仇……”高士廉自言自语道
“舅父,我也是啊。”
柳条没有枯死,它只是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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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一次抛弃了大兴,准备在腊月前赶到洛阳。
高士廉需要在腊月前离开大兴,赶在三月之前到达交趾。
李高两家因近来腊月不利婚嫁的传言,需要在腊月前举行婚礼以免不吉。
所以,但皇帝浩荡的卤薄又一次离开朱雀门时,赋闲已久的窦抗作为函使送来了婚书与聘礼。
聘送队伍浩浩荡荡,最前面的是押函两匹细马,后面紧跟着函舆、之后各舆依次载着五色彩、束帛、钱舆、猪羊、须面、野味、果子、酥油盐、酱醋、椒姜葱蒜。
高家在正堂预设一床,床上置案,案上摆放香炉、水碗、刀子。函使窦抗到达后,高士廉按照礼节接过礼函,取刀启封楠木函,当众朗读通婚书:
“渊谨呈:第二男,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贤甥女令淑有闻,四德兼备,愿结高援。谨因媒人窦抗道生,敢以礼请。脱若不遣,伫听嘉命。渊状。”
因长孙青璟之父长孙晟已逝,高家全员微泣三声以示哀悼。
长孙敞和高士廉互相谦让一番后,由高士廉以舅父身份拟写答婚书。
“俭谨答:甥女年尚初笄,未闲礼则。承贤第二男未有伉俪,顾存姻好,愿托高援。谨因媒人窦道生,敢不敬从。俭状。”
仆役奉上长一尺二寸,宽一寸二分,木板厚二分,盖厚三分的礼函,将答婚书放入。最后用五色线扎缚、封题,交给窦抗。
之后,高士廉接受诸舆中的聘礼,用酒饭招待长孙敞及函使窦抗一行。席间,窦抗与高士廉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两人本是为撮合各自外甥甥女的婚事而坐在一起的。
窦抗按照堂妹嘱托,与长孙青璟聊上几句家常话。在他看来,任性年轻人的婚事大抵见色起意,女方所谓贤德与才学,俱是废话与后话。世道如此,他这媒人也不必多计较,难得这女孩是外甥自己选的,将来的纷扰自己承担便可,他这个函使照章办事就无懈可击了。
当然,窦抗爽快答应做媒与竭力促成婚事背后还有一些不能言说隐情。他实在厌恶皇帝杨广!厌恶皇帝无中生有的怀疑与夺爵!也厌恶与皇帝同宗的弟妹乐此不疲地打听李世民婚事的村妇行径!
——窦抗像个顽童般不愿让姓杨的事事如意!一切就是这么简单而不可轻易言说。
所以窦抗对无辜遭贬谪的高士廉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怜悯,对寄养在高士廉家中的两个孩子也多了几分好感。
窦抗返回前,又依例带回长孙青璟的部分衣物首饰——听高家奴仆闲言碎语,长孙敞的妻子对这些婚后衣饰出力不少,不愿侄女在新的社交圈中被人耻笑。
他竟有些惋惜年轻时未能早一些认识高士廉。后者今日酒酣之时为窦抗、长孙敞弹奏的那一曲《广陵散》竟有五岳震颤、江河倒悬之势,可惜今后却听不到了。
回程路上,窦抗回想起李渊夫妇对长孙青璟从叔父家中出逃一事的质疑,居然自告奋勇地打起了为这孩子狡辩的腹稿:“打伤一个不值钱的奴婢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陇月也未免太大惊小怪。这样仁孝慕义的孩子,宁可跑去烟瘴之地侍奉养父也丝毫不留恋大兴繁华,难道配不上陇西李氏的门第?”
于是两家卜问之后就定下婚期,各自告庙。
仲冬的清晨,晨钟刚过,缠绵病榻几日的窦夫人感觉精神一时清明,想要走动一下,突然问起李世民法驾离开大兴几日了。
“两日了。”彻夜守候的儿子在侧警觉地醒来,忙吩咐婢女奉上汤药。
“高t家的答婚书送来了没有?”做母亲的急切地问道。她最近气疾发作越发频烦,时常夜不能寐。但为了儿子的婚事,她又时常强忍着剧痛隐瞒真相。
“舅父昨天就送来了。父亲看过了,已经嘱咐发请帖了。腊月前把婚事办完。”李世民皱了皱眉道,“最近大兴城里又谣言四起,说腊月新妇与舅姑不得相见,所以很多人都临时改了婚期……”
这样仓促的婚仪一方面让李世民觉得有些愧对长孙青璟,另一方面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兼顾高士廉留驻京师为数不多的时间。
“我本该找个街市上演合生或者演谈容娘的机会看看那个孩子,不过想来他一家因高士廉贬官一事心绪不佳。我若相邀,反而显得强人所难。她的母亲和舅父难免觉得我们李家首鼠两端,惹得你也被人低看,就不妙了。既然你自己坚持要娶他,你舅父也对她夸赞不已,那我也无异议……听你道生舅父说,她也是个刚烈的孩子,为了和抚养自己长大的舅父在一起,不惜从她季父家只身出逃。”窦夫人的脸上挂上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