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跑快点啊!”
林忆苦气笑了,道:“你爸我负重前行,追不上也正常。”
要是追上了,那这比赛可就没完没了了。
关月荷同志率先到达终点,在老爹的注视下,熟练地把酒暂时放进橱柜里。
江桂英从厨房出来,见他们两口子是跑着过来的,少不了又说他俩真是一身牛劲没处使。
关月荷见家里的小房间敞开着门,娟娟的东西已经都搬了回去。
“娟娟读高中不住家里了?”
“以后的初中高中都得住学校宿舍了,瑶瑶也得自己住一间屋了……你俩把桌子搬院子里去,今晚在外头吃。”
“来了。”
四个长辈还没抿酒,人就醉醺醺的了,颠三倒四地说着他们分到的这套单位房的老黄历。
不对,现在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了。
就这两处小小的房子,托举着他们两家四十年间的三代人,从这里成长起来,然后走出去。
感慨万千之际,隔壁院里的庆祝声更响亮:“这是我家的房子,我明天就买大白给它粉刷白净了!再给铺上砖!”
惹得大家一阵哈哈笑。
一整个八月份, 银杏胡同天天都有人重新粉刷自家的房子。
有的大爷大妈一改往日的省钱作风,把屋子粉刷好之后,陆续地往家里添置大家电。
胡同口运彩电、洗衣机、冰箱的三轮车络绎不绝, 谁家定了新时代的三大件,嗓门嘹亮得能让胡同最里头的人都能听到。
他们长湖街道这一片的电网改造, 总算在今年六月份完成了。
改造之后,只要家里合理用电,就不会跳闸。
“老白,你家都买冰箱了,怎么不买个彩电?”
白大妈招呼着送货的三轮车师傅开到二号院门口,笑呵呵地摆摆手, “黑白电视也能看, 还是冰箱好, 实用!以后啊, 在家里就能自己做冰棍吃,还省钱了。”
家里早添置了冰箱的人笑笑不说话。每个买冰箱回来的人都这么说, 但到了夏天,还是会去外头花钱买冰棍或者雪糕。
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在孩子眼里,外头卖的就是比家里的香甜。
关月荷听到热闹声, 从一号院走出来探头看, 发现是白大妈家买大家电了,顺口就道了声喜。
“同喜同喜!”白大妈笑哈哈的, “月荷, 你家里也买冰箱了吧?”
“快了。”才把欠债全还清,她打算再攒攒,反正她和林忆苦经常在单位吃饭, 家里对冰箱的需求不太大。
见三轮车师傅一个人不好把冰箱卸下来,她就过去帮忙。
白大妈一边道谢一边道:“等冰箱用上了,改天给你家林听送家里做的冰棍。”
听了这话,关月荷想把冰箱原路搬回三轮车上。
忙道:“您可别!她在外面买了雪糕吃,回家了还吃,前天闹肚子还去医院打针了。”
“哎哟!那是不能多吃。”
关月荷帮了忙,在院子里洗手,发现二号院的邻居们这个星期天都齐齐整整地留家里。
一问,才知道二号院的每家都出钱把房买了下来,家家都忙得热火朝天的,要重新粉刷房子、修缮门窗、添置家电。
晚上,林听就趴在关月荷的后背追问:“关副司长,我们家什么时候买冰箱?”
“明年夏天就买。”
“好久……”
“就算明天买回来了,你这个星期也不能吃冰棍。”关月荷反手朝她屁股拍了下,“坐好,把你暑假作业拿出来写。”
一说要写作业,林听就开始扭麻花,“我想回老家玩儿。”
关月荷充耳不闻,这小王八蛋,什么都想,就是不想写作业。
这时候,胡同外传来了熟悉的摩托车声,林听立刻往外跑,“我去给爸爸开门。”
关月荷从房间敞开的窗户看出去,小院门口那儿,林听忙着开门,旺旺摇着尾巴对门外喊,隔壁邻居家的狗听到了,也跟着喊了起来。
门刚敞开,林听就朝外探脑袋,欢呼着喊爸爸。
等窗外的风帮她把书翻到下一页,林忆苦这时候也推着车进了小院。
林听可真是孝顺大闺女,她爸推车回家,不帮忙就算了,还要坐上去,给她爸增加难度。
小小的院里一阵热闹,等林忆苦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客厅,才是一天中一家四口短暂的相聚时间。
用了十几年的老风扇转动时都吱呀吱呀地响,怪吵的,得亏他们家三个人一只狗的嗓门都中气十足,才没有被响声覆盖说话声。
“这个星期天和你战友们吃饭,要不要买点东西?”
林忆苦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东西就不买了,到时候给他们几家的孩子包红包,方便。”
“好。”关月荷和他确认一遍都有谁来吃饭,谁家有几个孩子,都给一一记了下来,好提前把钱给留出来。
林忆苦又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战友今年要转业,继续留在京市的不多。
趁大家还在京市,估计是最后一次拖家带口出来聚一聚,吃顿饭了。
战友也好、同学也罢,散在天南海北,想要再见一回,太不容易了。
林听扑了过来,期待地问:“我也有红包吗?”
关月荷捏住她的肉脸,现在的小孩儿营养好多了,个头蹿得更快,尤其是林听,她给林听定了牛奶,不像谷雨还会嫌弃牛奶味儿怪,林听次次喝完都要伸舌头往瓶里舔。
小胖妞正在抽条长个儿,脸上的婴儿肥正在慢慢褪去,她得多捏一捏,以后想捏就没胖脸可以捏了。
“你又想买什么?”关月荷开门见山地问。
“嘻嘻。”林听的圆脑袋往她怀里拱,撒娇道:“妈妈,我想吃啃爷爷。”
她就知道!
大前门那儿开了家肯德基,刚开业的时候排成了长龙,他们没带过林听去,但谷满年带谷雨和林听去吃过好几次,次次都是大早上出门。
“改天你爸也星期天休息了,我们陪你去。”等林听欢呼够了,关月荷才和她道:“这个星期天,我们去和你爸爸的战友、还有他们的家属吃饭,所以这个星期天不做数。”
“嗯嗯!拉钩!”
星期天早上,关月荷一家三口同骑一辆摩托车出发。
说不带礼品,但在去的路上,他们还是买了两只烤鸭加菜。
吃饭的地点是和林忆苦做搭档的团政委家里,在军区大院里头。
她和林忆苦的工作互相沾不上边儿,平时也不会想着非要让彼此认识自己工作上的同事,但她对这边大院也不算陌生,好歹也和他来过几趟,都是来喝他战友喜酒的。
林听来的就多了,都是上小学前跟林忆苦来的,一说起来军区大院的叔叔家里,林听就老说这里住了个会抢小孩鸡腿的坏蛋。
其实是林听小时候跟着来玩儿,被个大一点的小孩抢鸡腿,她记到了现在。
完全忘了她把人家的脸啃出了两道牙印,一提就生气,非说自己不可能咬人。
他们刚在大门做了登记,老远就听到有人喊:“老林!”
林听扯了扯林忆苦的衣角,“老林,那几个叔叔喊你。”
林忆苦边和战友打招呼,边把自己闺女的嘴给捂上。
糟心闺女,老学别人喊他,在家还经常学月荷喊他“林忆苦同志”。
关月荷跟着回头看,几个解放军同志朝这儿走来,男同志和女同志差不多一样的人数,个个昂首挺胸,脚步坚定。
“关同志,走啊,进屋坐去。”
“好,来了。”
关月荷听到林忆苦的战友们稀罕道:“老林,你闺女看着,以后是个高个子啊。”
“多正常,我和我媳妇儿个儿高啊。我媳妇儿会好几门外语,我闺女也学着呢……”
关月荷听不下去了,拉着林听快走了几步,“走快点,待会儿小心你爸逮你去表演说外语。”
林听立刻扒住妈妈的手臂,小声道:“如果爸爸让我表演跳舞,我乐意的。”
关月荷乐笑了,啥跳舞啊?分明就是翻跟头!
到了政委家里,正好听到有个男同志提到了卓越服装厂。
“给了二十个名额,我这要是过去了,就是进保卫科当副科长。你们帮我分析分析,是去这个服装厂好,还是回老家县里的粮站好?”
一帮人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
“当然是粮站好,国营厂工资是更高些,但这几年倒闭的也不少。要是厂子倒了,那不就下岗待业了?”
“是啊!看看前年退伍的老马,进去才一年半,厂子就没了,半年都没发工资,说理都没处说去。”
“但话说回来了,这个服装厂还是可以的,效益不错,咱们也有军属在厂里上班,工资福利是国营厂里很不错的那一档了。”
“我看你就留在京市算了,嫂子不也说想留下来?两个孩子都上高中了,你也得为他们想想,高考就这两三年的事儿。”
关月荷没过去插话,她自己是觉得卓越服装厂千好万好,但每个人考量不同,她还是不去说些影响判断的话了。
但她看了看跟着大人来吃饭的大孩子们,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林忆苦和他战友们差不了几岁,只有两三个比他年纪大的,但别人家孩子有的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林听在一群大孩子里尤其突出。
林听倒是开心,她就喜欢跟着大孩子玩儿。
“别管他们那群猴儿,三天两头的上梁揭瓦……哎哟,别把老林家的闺女给带坏了。”
这话说的,关月荷和林忆苦听着都心虚。
在银杏胡同被喊皮猴的林听,在这里反倒成了乖娃娃。
“哈哈,你们真是瞎操心!”政委笑道:“林听上次过来,把斜对面三团团长家的小儿子都给揍得嗷嗷哭。”
“虎父无犬女啊老林。”
林忆苦点头应了,心里却想着:这可真说不好是随我,还是随月荷。
“我和林团长敬大家一杯,甭管是留在京市,还是回老家了,以后常联系。虽然不留在部队了,但是啊,无论是在哪个岗位,都要尽职尽责,保持优良作风……”
关月荷看着自己眼前的杯子,抿住笑,难怪林忆苦在家经常笑称她是“关政委”,他这位政委的大道理也是一套接一套的。
“我就不多说了,大家以后常联系!”
关月荷都因这气氛感慨了起来,突然就想起了她那帮穿着绿军装的同学。
这两三年里,春梅她们也陆续走上更重要的工作岗位,更忙碌了,来往的信件也就慢了下来。
她还只是感慨,桌上有些人说着说着就突然背过身抹眼泪去了。
林忆苦被敬了不少酒,脸都红透了,回家时,被夹在中间的林听被身后的酒气熏得直喊:“妈妈,我醉了!”
何止是林听醉了,关月荷这个坐最前面开车的人都熏入味了。
等林忆苦洗完澡去屋里睡觉了,关月荷带上林听,去澡堂搓澡了。
“为什么不让爸爸也来搓澡?”
“怕他醉倒在半路,妈妈背不动他。”
“妈妈你骗人!你都能把爸爸抱起来,怎么会背不动?!”
关月荷真是服了她这张嘴,恨不得拿胶布给封住,小声商量,“你以后别在外头说爸爸妈妈的事儿,爸爸妈妈请你吃啃爷爷。”
林听反常地没答应,抿着小嘴偷笑,时不时地回头瞅她一眼。
关月荷一下子警铃大作,发现她手紧紧按住口袋。
进澡堂脱了衣服还非要自己抱着,说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哎哟!这谁的红包掉了?”一个大姐惊呼。
“啊!是我的,阿姨,是我的!”林听这下藏不住了,只能老实交代:“是那些叔叔阿姨塞给我的。”
关月荷拍了下脑袋。
吃饭结束,即将要各回各家时,政委家里乱了一阵儿。
全是一群大人逮着孩子要塞红包、大人又“不要不要”地非要塞回去的情形。
她力气大还眼疾手快,很快就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都给塞给 了各家的孩子,然后一手夹起林听,一手揽着林忆苦开溜,坐上摩托车就把一群人给甩到了身后。
大意了,当时没顾上按住林听的口袋。
而溜得最快的关月荷不知道,她那一连串麻利的动作也是震惊了其他人。
这一顿饭后,许多人各奔东西,后来也没了联系,后来没人提起来,她也就一直不知道。
“关月荷在家吗?有信件。”
方大妈停住手头的针线活,正要细听,林听带着小鱼和瑶瑶已经往门外跑了。
“叔叔,关月荷是我妈妈,我可以签。”
送信员朝门内看了眼,还和方大妈挥手打了个招呼。
他负责长湖街道这一片的送信工作,干了二十多年的工作,每家每户都是谁,他心里都有数。
“你开学上二年级了是吧?你会写你妈的名字了没有?不会写可不能签。”
林听一副“你可别小瞧人”的表情,“我会写全家人的名字!”
然后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关月荷”的大名。
送信员看了眼,给她竖大拇指,“这字写得不错。”
送信员刚走,林听的左右两边都凑过来一个脑袋,“姐姐,我也要写!”
“你们还没学到,等你们上小学了才会写。”林听得意洋洋地抬高信封,“我给你们念信!”
“这是你妈的信,你可不能给拆了。”方大妈慢了几步追出来,提醒道。
“我知道,爸爸说,妈妈的信要妈妈才能拆。我看看是谁给妈妈写信。”林听把信封给翻到正面,一个个字地念过去:“西北……大学,成雨!”
“啥成雨啊?”关月荷又好气又好笑,她一下班回来就被林听抱住,说有个叫“成雨”的人给她写信,她听得晕乎乎的,甚至把自己初高中同学都给想了一遍,都没想起来有个认识的人叫“成雨”。
“人家叫成霜!”
“成霜是谁呀?”
林听知道妈妈的很多朋友, 虽然那些朋友有一半都是她没见过的,只见过他们的来信,唯独从未听过“成霜”这个名字。
关月荷顺手摸了摸她的圆脑袋, 一边拆信一边回:“是妈妈读研究生时认识的朋友。”
“你很小的时候,她还来看过你。”不过, 那时候林听还是个奶娃娃,连话都不会说,肯定是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阿姨来看过她了。
林听趴到妈妈的后背,从肩膀后面探出个脑袋也要一起看信,“阿姨怎么都不给妈妈写信呢?”
“她工作忙。她现在有空了,不就给妈妈来信了?”
关月荷心里也有许多疑问, 来信地址怎么就是西北的大学呢?难道成老师要留在西北当老师了?
还真是!
“月荷, 我现分配到西北工业大学就职, 今天才到新单位分配的宿舍, 正愁新家还要添置不少东西,不过, 这边宿舍倒是比在京大分到的宽敞,有间专门放书的屋子……等过些时日,给你寄些当地特产……对了,林听今年七岁半了吧?等有机会, 我回京市一定去银杏胡同找你。盼常来信。”
关月荷把信纸翻到后面, 没字了。
成霜只提了现在的情况,而过去七年好像是平白消失了一样, 无人知晓她过去都在忙些什么。
但想来应该有不错的收获。
她还以为成霜的任务结束了, 能调回京市来工作,没想到她又留在了西北。
可惜了几秒,又觉得庆幸, 分别的朋友能在几年后再次联系上,就是一大幸事。
想到这儿,关月荷又不觉得可惜了,她天南地北见不着面的朋友多了。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见不见面都不重要。
身后的林听忽然捏了捏她的耳朵,“妈妈,你要给成阿姨写信说,我们已经不住在银杏胡同了。给成阿姨留杂货铺的电话,让她给妈妈打电话。”
关月荷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哼!我可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
“你最厉害。”关月荷认真地敷衍,又拍了拍她的屁股,“你起来,妈妈要给成老师写回信了。”
“我也要写。”
“行啊,你写,你别把人家名字给写成成雨就行……”
林听恼羞成怒地捂住妈妈的嘴巴,认真地辩解:“是老师还没教到!妈妈,我可不是文盲!”
隔天,去爷爷奶奶家过暑假回来的谷雨皱着眉,找关月荷问道:“小姨,林听老问我为什么不是叫谷霜,为啥啊?”
关月荷:“……”
关月荷也不知道。小孩子的想法千奇百怪,就像谷雨六七岁的时候,也会执着地把李大爷家的小黄狗加上姓,叫“李小黄”。
答不上来的,关月荷就会转开话题,“小姨要去邮局,你去吗?”
谷雨二话不说就点头,然后转头跑去一号院喊林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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