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们一家三口去给周围新邻居送糖果认门时,她觉得这边新邻居看着都是和气人。
林忆苦侧头看她,“厨房还剩几个馒头。”
关月荷也侧头,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几秒, 同时鲤鱼打挺, 摸黑起床去整顿夜宵。
十几分钟后。
“怪不得我睡不着呢, 原来是晚饭没吃饱。”关月荷满意地点头, “馒头烤着吃挺香,下次还烤着吃。”
说着撕了一半塞林忆苦嘴里, 俩人压着声音说话,怕把林听给吵醒了。
填饱肚子,俩人也没急着回房睡觉,而是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 像胡同口的老大爷老大妈似地抱着膝盖唠嗑。
越聊越兴奋, 谁也没提明天还要去上班得早点睡的话。
想想也正常,他们住进了完全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关月荷甚至有点想站在院子里大喊:“感谢国家、感谢时代!”
两口子聊到十二点多才意犹未尽地回房睡觉, 早上依然雷打不动地按时醒来。
林听睡得跟小猪似的, 被抱出门、开车载去银杏胡同也没能让她醒过来。
所以,林听一大早醒来,发现自己在奶奶家里, 小鱼抓着她的衣角塞嘴里,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林听,醒了没有?”
“奶奶我醒啦!”
“起来吃早饭。”方大妈过来给她换好衣服,等她吃好了早饭,又往她小书包里塞了几块饼干,“饿了就拿出来吃。”
刚交代完,关沧海过来把林听接走,他这个不上学的比她还着急,“咱可不能迟到了,老师到时候不批评你,批评我,我上了几十年班就没迟到过,也没被顾客、领导投诉过,你可得把姥爷这记录给维持住啊……”
关月荷一家三口搬出了银杏胡同一号院,但在银杏胡同的邻居们看来,这搬了和没搬的区别不太大。
林听照样每天被接回三号院吃饭,放学回来就在胡同里带着她的小狗疯跑。
而关月荷和林忆苦两口子更是每天下班都直接先回银杏胡同,晚上经常出来散步,走到胡同口听听八卦再折返回去,休息日都跑回一号院的房子干活……
但要说没区别,那也不对。
关月荷一家搬走了,对邻居们来说无关紧要。但胡同口多了个杂货铺,方便买些日用品和打电话,对胡同里的邻居来说,那可是太方便了!
“老林、老方,你们这杂货铺挺亮堂。啥时候开业啊?你们这搞不搞什么打折活动?”
方大妈乐呵呵地一一回道:“定了元旦那天开业,到时候来买东西,满十块钱送个鸡蛋!”
“哎哟,就咱们这么多年邻居关系,那到时候必须来捧场啊。”
方大妈脸上挂着笑,拿鸡毛掸子把前两天才装好的货架给扫了一遍灰尘。
江桂英抱着瑶瑶过来找老姐妹,一进屋就看到客厅小木床上睡觉的小鱼。
“啊啊!”瑶瑶朝小鱼伸手指,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娃娃,平时都是被大人放到一块儿玩,一见面就能爬到一块儿互相啃手啃脚。
“姐姐在睡觉,咱们去看方奶奶在干啥。”
方大妈听到声音,从屋里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招呼老姐妹进去看店铺情况。
小房间朝外的墙砸了一半,做成了大窗户。每天过来开店了,就把大窗朝外敞开,货架贴着墙摆放,玻璃柜台就靠着窗户,柜台最左边的位置是要放电话的。
“窗户上面要挂个牌,弄了个红色字的。”方大妈指了指窗户外面的墙,以后,但凡是路过银杏胡同往这儿看一眼的,都不可能错过她家的杂货铺。
“哎哟,那位置好,显眼!”江桂英又为老姐妹高兴,又可惜以后她俩不能一块儿开店作伴了。
她的农副食品店还开着,虽然只有她自己了,但一天最忙的时候也就早上那阵儿。但关卫国大早上送菜进城,总要留下歇一歇,能给她搭把手。
方大妈一边随意地晃着鸡毛掸子,一边笑道:“我就记着当初街道办那位李同志的话,说咱们妇女同志啊,不是只能困在灶台打转的,要争取,也参与到各行各业的建设中。”
但思甜那时候一高中毕业就赶上了强制要求上山下乡,家里老伴儿的工资比她高了不少,所以只能她把工作转给了思甜。
“得亏现在政策好,咱们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份挣钱的活儿。”
虽说家里有钱完全够他们老两口过日子,两个孩子也孝顺,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谁说不是呢?自己挣的钱,花着都理直气壮。”
一直到十二月底,杂货铺的电话终于给安装上了。
刚装好,方大妈就把打电话的价格牌挂在了窗边。
说是元旦那天开业,电话一安装好,家里的杂货铺就开始营业了。
虽说家里的杂货铺小了点,但过日子要用的零碎东西,这儿几乎都有。
经常有小孩儿捏着钱,蹦蹦跳跳地过来买调料品或者小零食。林听更是每天一到放学时间就冲到了门口最前面,探头探脑地等家里人来接。
一到家,林大爷的自行车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了下来,直奔杂货铺。
“奶奶,我来当售货员了!”
关月荷下班过来接林听,正好见到胡同口排了个小长队,全是要来打电话的。
有些邻居就是跟着凑热闹,要给常联系的亲友报这边的电话号码,让亲友以后都往这儿打。控制在一分钟内讲完,这样只需要给两毛钱。要是讲得多了点,三分钟就是五毛钱。
林听这个小售货员笑眯眯地收钱,她只管收,大家逗她问:“你给算算, 应该找我多少钱?”
“老师没教。”林听不想回答,就道:“后头还有人要打电话呢,您不着急,您就往旁边等等。”
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
关月荷见她玩得开心,没急着逮她回家,正想把摩托车给推进一号院,正好遇上曹丽丽拎着个饭盒从二号院出来。
曹丽丽在靠近服装厂新厂附近开了个日用品店,白天都是她在那儿守着。等到常正义下班过去了,她再回来做饭带过去。
虽然胡同里多了家杂货铺,但对曹丽丽开的日用品店并没多大影响。
两家店的位置差得远,顾客群体没多少重叠的。更重要的是,方大妈和林大爷的这个杂货铺,规模太小,卖的东西也不够齐全。
“哎,月荷,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你们家要不要办?”
大概半个月前,曹丽丽问她要不要办个烟证,在杂货铺里卖烟。
这年头,吸烟的人不少,尤其是工人,还舍得花钱买几块钱一包的。
不过,关月荷去问过了,这个证不好办,她家这杂货铺不符合**条件。
曹丽丽悄悄暗示了她说可以办,常正义大嫂家里是管这块儿的。
“不用了,家里开个普通的杂货铺,也够忙活了。谢谢你啊。”
“嗐!我就是顺嘴的事儿。”曹丽丽也没多劝,又闲聊了两句,忙着出门送饭去了。
常正义一边吃饭一边听曹丽丽说关月荷家不打算办烟证。
他半点没意外,他爸妈没少说过:关月荷和林忆苦那两口子啊,在正事上半点不含糊,人家正气着呢。
所以啊,他们当多大的干部,胡同里的人嘴上酸,但实际上没几个眼红的。
就是这种人当领导,他们才放心呢。
元旦那天早上,关月荷一家三口都去杂货铺帮忙了。
附近的人都奔着“卖够十块钱赠送一只鸡蛋”这个活动来买东西,队伍都快排到长湖街道上了。
家里有人负责收钱找钱、有人负责送鸡蛋,有人负责从货架拿东西……关月荷负责去原来的卧室搬存货。
家里开杂货铺只用到了小房间做门面,大房间被拿来充作仓库。
有邻居家里房间不够住,想找她租这间屋,但她没同意。
她担心人家租了房子,把后墙砸了也开个店。就算不开店,家里那么多货囤着,万一租户起了心思,偷家里的东西呢?
总之,为了每个月十几块钱租金,这不划算。
林爸方妈要给她算租金,她也没要。
她忙着给杂货铺里的货架补货,搬进搬出的,还挺乐呵。
甚至想过一种可能:要是她一直在国营厂待着,说不定真可能会办停薪留职,在家开个杂货铺。
“月荷,货架上没盐了。”
“来了!”
元旦热闹了一整天,且这热闹一直持续到了春节。
外面大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喜庆的红灯笼、红色横幅,“银杏胡同杂货铺”的电话一直没断过,方大妈和林大爷每次接到电话,就拿着铁皮喇叭站在一号院大门口朝里喊:“那谁谁家的,你家亲戚来电话了!”
哪怕是除夕夜当天,这里的电话也没个停歇的。
关月荷一家三口在银杏胡同待到看完烟花,才慢悠悠地回小院去。
睡觉前,关月荷把存折拿出来一盘算,决定先把丁学文和叶知秋借的两千给还回去。
当初借的时候,想着把钱平均分四份,每家都还一点。
但叶知秋要离职创业,手里肯定差钱,她就和另外三个朋友说了,过了年再慢慢还他们的。
除了借的两千,关月荷还多给贴了一百进去。现在钱存银行里利息高,要是存个三五年的,一万块钱每年能有一千多的利息。
所以,胡同里不少大爷大妈就是觉得钱存银行里能生钱,买个三万的小院子放一年都涨不出一千块来,不划算!
林忆苦没意见,只是疑惑:“现在还没办好离职?”
“正常。申请提交了上去,得把工作都给交接到位。有些单位要是想留人,没半年也离不了。”
不过,算一算时间,年后怎么也该有个结果了。
不用等到年后,初一下午,丁学文和叶知秋带逢春来银杏胡同拜年,正好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师姐,我离职申请通过了,年后就去办开旅游公司需要的证件。”
“太好了!”
话音刚落,林思甜和许成才也拖家带口来拜年。
林听今年收到的压岁钱比去年翻了一番,关月荷又帮她存到了单独的存折上。
这日子看着是一派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以为八八年会一直这么热闹下去。
日子已经晃到了三月份,春节的热闹还仿佛就在昨天,但春节的那份喜庆却是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种种猝不及防的改变。
林忆苦和她说,军衔制度恢复了,他以后的工资构成又要更改。但对他来说,调整之后,他的工资是能往上涨一点。
她的工资也因为工龄增长而往上涨了一点。
但这点涨幅,在一路飞涨的物价面前不值一提。
好就好在,外头的生活用品涨价多,但家里开了个杂货铺,有囤货,他们不用出去排队买物资囤着。
“咋感觉,钱一下子就不值钱了呢?”胡大妈在院子里和金俊伟罗列哪些物品涨了好几倍,“去年刚说了厂里涨工资,今年物价就涨了这么多……还不如都不涨!”
物价上涨,对银杏胡同这些职工家庭来说,影响没大到没法过日子了的程度。但撤掉部分分厂,那真是会没法过日子。
“撤掉部分分厂是什么意思?哪些分厂要撤?我们农副食品加工厂什么情况?”
“还有我们配件厂的,撤掉又是怎么个章程?分厂的工人怎么安置?是并入到其他分厂还是……”
谁也没敢把最坏的结果给说出来。
自从有了第一家破产的国营企业,国营厂破产、分流合并这些事都不新鲜了。有些的国营厂曾经福利好到人人争破脑袋,这时代浪潮一冲过来,还不是说破产就破产?
甚至有的国营厂,上半年还三班倒赶生产,下半年就已经发不出工资让工人停工了。
大部分被迫停工回家的工人,等了又等,没等到厂子召回,反而等到了厂子破产、变卖资产买断工人工龄。
虽说大家是在汽车厂总厂底下的分厂上班,但大家都是五星汽车厂的工人。总厂底下,有些分厂效益差,也有效益特别好的。
效益差的分厂要被撤掉了,怎么说也该把他们安置到其他分厂去吧?
“哎呀,你别卖关子啊!我都急死了!”
“就是啊!老雷,这消息准不准啊?你从哪儿听来的?厂里可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呢!”
老雷老神在在地撇嘴,“这还用问?电视机厂的人去咱们几个分厂了解情况了,有打听设备情况的、还有问技术工人情况的。这不就明摆着嘛?”
问话的人心凉了半截,不死心地追问:“只问了技术工人?咱们这些普通工人怎么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都得看怎么谈,有些厂虽然被合并了,但是有要求把厂里的工人都给安顿好的。
可也有些被合并的厂,工人没法安顿的。
银杏胡同最近都在说部分分厂被撤掉的事情,胡同里气氛沉闷,不少人心里憋着气,逮着一点小火花就炸了。
吵架打架的情况急速攀升。
宋公安眼看着就要退居二线、去市局的清闲部门养老了,还经常被拉着去给老邻居们“断案”,宋公安休息日也不待家里,不是去派出所,就是喊上蔡英和西南,一家三口在外头下馆子。
找不到宋公安,一见到她和关月华回胡同,有人开玩笑道:“这有个专业断案的,你们找月华去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邻居,躲在人群堆里小声嘀咕:“让月华去把厂里那些蛀虫抓起来才对!”
其他人听到了,纷纷附和:“就是!把这些蛀虫干部抓起来!好好的厂子,怎么就亏损成这样了?都是汽车厂底下的,为啥其他分厂能有那么高效益?”
“我们分厂的厂长住小洋楼、公车随便用,肯定是挖墙角了!”
邻居们也就随口说让关月华去捉人,其实是借着机会把心里的不满都给说了出来,顺便说说自己的猜测。
真让关月华去来给邻居间吵吵闹闹断案,那和主动走到关月华这个炮仗面前挨骂有什么区别?
这丫头的暴脾气,也是胡同里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
姐妹俩一进屋,江桂英就叹气:“到底什么个情况,厂里也没个准话,工人都闹半个月了。”
跑厂里找领导闹,回来了也在胡同闹。
她不是嫌邻居们闹得烦,而是觉得“撤掉部分分厂”的消息闹心。
五星汽车厂可是个万人大厂,怎么就要撤掉部分分厂了呢?
江桂英同意邻居们说的,觉得就是有些厂领导做得不够好,所以厂子效益才差。
关月荷和关月华姐妹俩都不吭声,这时候,少说话反驳才是对的。
一个厂子的衰败,很难说只是厂领导的问题。当下的政策、外资企业和乡镇小作坊的冲击、还有厂里“大锅饭”的存在导致工人积极性低……
原因太多了,每个破产倒闭的厂子都有不同的问题。
但几乎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时代变了,没有跟上时代发展的个人、集体,都会被时代抛下。
六月初。
五星汽车厂总厂办终于出了明确的文件,五星汽车厂底下部分分厂撤厂合并,其中包括了配件厂、副食品加工厂、汽水厂……
同时,五星汽车厂出了个下岗工人名单,银杏胡同许多老邻居的名字都在名单上头。
像伍二妮和金昌盛两口子,他们都不是技术工,还都是被撤工厂的工人。厂里就给了他们家一个工作指标。
两口子只能有一个被调去其他分厂重新分配工作,剩下一个则要下岗在家待业。
下岗待业的工人算是停薪留职,但不用给单位交劳动保险,可以自己找零工,或者去干个体户,如果厂里后面需要招工,会优先从下岗待业的工人里招。
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让伍二妮留厂里工作,金昌盛去帮伍家旺收废品。
别看收废品这活儿埋汰,但真不少挣。伍家旺都攒够可以买个小院的钱了,只是一直没舍得把钱花出去,都存在银行里攒利息呢。
而同样上了下岗名单的罗桂芳,心里倒是不着急。
宝玉在医院管抓药的,宝安现在是三级钳工了,宝宁去年大学毕业后就选择留在了海市的一家外企上班,不像国企旱涝保收,但工资高,三个月的工资都比她一年的工资高。
蔡英羡慕道:“三个闺女都出息,你还愁啥?”
“得愁啊,我一天没闭眼,就得一直愁着。”罗桂芳说笑着,忽然小声道:“我打算自己炒瓜子去学校门口卖,你啥打算?”
“我?我这本来也要退休了,提前两三年不影响。”蔡英道:“西北打算在部队那边领证结婚,没法请假回来,我打算等西南放暑假了,和她一块儿去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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