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孟随倒下去,倒在陈逐怀里。
不远处,离离和老蔡警惕着女人的再次袭击,可那女人似乎又放弃了攻击,她痴痴地笑,说什么妈妈来了、妈妈陪你来了,然后把刀子捅向自己。
离离尖叫,行人也尖叫,马路上乱作一团。
慌乱之中,陈逐一只手颤抖地按着林孟随的伤口,一只手掏出手机,他点了好几次屏幕才拨出去号码,他和医护人员说他爱人腹部中刀,流了很多血,他需要帮助,地点是在电视台的某条路上。
医护人员说他们马上就到,让陈逐将患者放平,尽可能用衣物之类的帮患者止血。
陈逐小心翼翼地放下林孟随随,随即脱下自己的外套去止血,而鲜血很快洇湿他的衣服,他怔怔地看着,冷静到不可思议,问对方他还能做什么?
医生顿了顿:等我们。
他咬着牙:请你们快一些,快一些。
说罢,陈逐扔开手机,跪在林孟随身边俯身看着她,她脸色白得像纸,却冲他笑。
“陈逐……”
“我在。”
林孟随抬了抬胳膊,陈逐立刻腾出一只手去握住她,然后听见她说:“你哭了。”
陈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说没事,结果又听:“怎么……怎么有人连哭都这么好看啊?”
她笑得弯起了眼:“陈逐,你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陈逐摇头,还在按着她的伤口,让她别说话,他告诉她:“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男人泪流不止。
林孟随从没见过他这样,像个无助又绝望的孩子,她好想抱抱他,哄哄他。
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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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陈总今日就不发红包了……
林孟随被推进了手术室。
谢嘉昀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 他惊惧未定,想问问陈逐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眼见好友浑身染血,人跟失了魂魄一般, 只剩下一个空壳,定定立在手术门室前, 那双眼睛也仿佛被血色浸泡住了, 他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很快,林正声和孟昭也到了, 跟他们前后脚的, 还有从另一方向而来的医院院长。
林正声大步向前, 一把握住昔日学长的手, 那张总是挂着中年男人幸福笑容的脸一下苍老下去,他说不出话。
院长说:“正声, 孩子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创口面积不大,伤的也没有很深。但是——”
林正声闭上眼,身体摇晃了一下。
见状,孟昭扶住丈夫, 等院长后面的话。
院长长吁了口气, 如实相告:“但是刺中的部位离肝脏很近, 导致大面积出血。情况还是……”院长不忍说下去, 转而道,“主刀的是林老当年的得意门生。正声, 你认识的。现在院里肝胆外科的一把刀, 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们会拼尽全力!”
说罢,院长也赶紧进了手术室。
林正声和孟昭原地站了会儿,然后相互搀扶,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们的手紧紧交握着,却怎么都止不住各自的颤抖。
谢嘉昀见此一幕,心中不是滋味,和陈逐说去看看两位长辈吧。
陈逐好半晌才仿若回神。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院长刚才的那几句话,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眼前又是一黑。
“陈逐!”谢嘉昀吓了一跳,“我去叫医生。”
陈逐说“不”,第一声没发出来,第二声很微弱,第三声,他睁开通红的眼,低声道:“我哪里都不去。”
陈逐把胳膊从谢嘉昀手中抽出来,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停住,而后机械麻木地转过头看向林正声和孟昭。
他一步一步走到二位长辈面前,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重,他数次回头,生怕离那扇门远了一点,就是离她远了一点。
站在长辈面前,陈逐声音发涩:“叔叔,阿姨。”
林正声和孟昭看了眼年轻人,不用多介绍,他们也能猜出对方和女儿是什么关系。
孟昭点了点头,说:“坐吧。”
陈逐谢谢阿姨,尽到礼数,又一步步回到手术室门前,再没动过一步。
手术期间,林孟随紧急输血一次,病危通知下了三次。
第一次,是林正声签的字;第二次,这个如山的男人捂住眼睛,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是妻子签的;第三次,孟昭倒在林正声怀里,无声落泪,字是陈逐签的。
护士当时看了看患者的父母,有点不确定,询问陈逐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陈逐接过笔,微微发抖的手尚不影响写字,说:“我是她爱人。”
时间从正午走到黄昏,医院走廊上刺目的灯光始终如一。
离离和老蔡协助警方录完口供也赶到医院,两人到现在都还不太能接受发生的事,离离一直哭,也不敢问小林姐怎么样。
季维和林正声的秘书是一道来的,还有两位警察同志跟着。
警察同志告诉他们,行凶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池丽娟,女,五十四岁,荷城人。
池丽娟在老家荷城靠拾荒为生,前段时间忽然多次换乘客运大巴来到了北城,住在一家破旧的小旅馆里,之后在北城电视台附近拾荒。
根据调查,池丽娟患有精神病,经常认错人,或者间歇性情绪暴躁。
换句话说,这次的事大概率就是意外。
可林正声和孟昭听后却是不住地摇头,孟昭更是泪水汹涌,林正声拍着妻子的背,几度哽咽。
池丽娟是纪临的母亲。
林正声的秘书请警察同志到一边说明情况,季维来到陈逐身边,看老板身上全是干涸的血,那血腥味这会儿都叫人闻着胆寒,他说他取几件干净衣服来?
陈逐无动于衷。
谢嘉昀说取吧,先备着,季维便着手去忙。
人刚要走,陈逐忽然又有了点反应,说:“那个人说了一个名字。”
谢嘉昀问:“什么?”
“唐若意。”陈逐喃喃道,“那人把西西认成了唐若意。”
谢嘉昀不认识:“唐若意是谁?”
陈逐转头看向林正声和孟昭,恰好孟昭也在看他,孟昭见他应该是知道唐若意是谁,点点头,说:“你叫陈逐?”
陈逐:“是,阿姨。”
孟昭擦擦眼泪,调整了下情绪,继续道:“我知道你。西西患上失语症的时候,你的名字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林孟随感觉自己坠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她变得很轻,轻得可以飘向天空,飘到遥远的过去,她仿佛乘上了时光穿梭机,回顾了她这二十五年的人生。
小时候她顽皮好动,妈妈多次教育,她屡次不改。每当妈妈真要动气时,她就会跑到爸爸身后。爸爸一把抱起她,笑着说:“西西就是贪玩,没事。”
妈妈说:“你就惯着她吧。”
她冲妈妈扮鬼脸,扮完之后又挣开爸爸的怀抱,跑到妈妈身边,甜甜地叫她。叫到妈妈笑了为止,然后她就可以得到妈妈的亲吻。
后来慢慢长大,她过于活泼的性子也没有改变,反倒更加无法无天。十来岁,就敢揣着压岁钱从家里翻墙出去,然后倒了三趟车,到城市的另一头给姐姐过生日。
小姨孟映吓坏了,又心疼,牵着她进屋,说要找她妈妈告状。可末了,妈妈要是批评她一句,小姨第一个不干。
她的童年时代和少女时代那样无忧无虑,也可能就是太过美好了,命运便开始想尽办法搓磨她。
姐姐下葬后,她察觉到她丧失了使自己高兴快乐的能力。
她终日像个幽魂,在家里飘来荡去,妈妈叫她出门走走,她不肯。最想做的事,就是多陪陪小姨。
而没过多久,小姨也去世了。
她陪着爸妈忙小姨的后事,有一天,一觉醒来,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爸爸妈妈很着急,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说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病症,究其根源,在心。
她休学了一年,爸妈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陪她养病。她并不想爸妈为她着急担心,可她也是真的说不出来话,并且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情绪稍微波动,双手就会止不住地颤抖。
小裴哥给她介绍了Dawson医生,医生人很好,和蔼地陪她聊天。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救她,但她就是给不出外界反应。
仅有的较为剧烈的一次回应,是爸妈带她出去旅游散心,他们来到了有名的帝国大厦。
站在高处,她平静地俯瞰下面,车子、人、各种各样的事物全部变成一个个小点点,她在想,跳下去的感觉是什么样呢?会不会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她发誓她只是想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付诸行动。
妈妈看到的时候,人差点瘫软在地,哭出了声来。
在她心里,妈妈是最厉害的女强人,那是她头一次见妈妈哭成这样。
也是从那天起,她开始恐高。
后来,她吃药、接受心理辅导、物理治疗,尝试了许多种方法,都没有效果。
又有一天,他们一家三口驱车来唐人街这边,她无意中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用粗大的毛笔蘸着桶里的水,在地上写字。
这场景在国内的一些广场上,屡见不鲜,国外却是少有。
她不知不觉被吸引,走到爷爷身边,蹲下看爷爷写字。
爷爷看见她,夸赞好漂亮的小姑娘,还是我们东方的女孩美,又问她来自哪里?她说不出来。
爷爷不计较她的没礼貌,招招手,让她到近处看他写的字如何?
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诗词,好多已经干了,消失无踪,但她仍是认出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当晚回家后,她翻出压箱底的宣纸,在白板上写到:爸,我想要笔墨纸砚。
爸爸立刻为她买齐,她便没日没夜地练字,饭都顾不得吃。在练字的过程中,她的心得到久违的宁静。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许久。
某日清晨,她在书房练字,妈妈端着热牛奶过来了。
妈妈抚摸着她的头,笑着看着她,又去看她写的字,说:“写得越来越好了。”
她也笑,给妈妈展示她新写的“比翼双飞”,妈妈赞赏,又说:“西西,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会写毛笔字。是谁教给你的?”
妈妈没想得到回应,这么久了,她和丈夫已经习惯,又或者说他们已经做好接受女儿一辈子不开口的准备。不管女儿如何,他们都爱她,都会保护她。
可就在她要离开不再打扰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细柔的声音在对她说:“陈逐。”
“主任,患者的心率在稳定恢复中,血压也上来了……”
“继续关注。”
在林孟随这一趟时空旅行中,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登场的,林孟随挺诧异。
更叫她诧异的,她以为回顾她和陈逐的过往肯定是许许多多的甜蜜碎片拼接在一起,结果画面却是他俩第一次吵架。
就在陈逐十七岁生日那天。
为了给陈逐过生日,她想了好久要送什么礼物,又想了好久当天该怎么庆祝,等她好不容易想出来了,她马不停蹄做准备。
她去北城的游乐园踩了三次点。
每次去,她背着书包,包里是笔记本和照相机,她把能制造惊喜的点一一记录下来。最重要的,是要确定欣赏位置。
她“收买”了园区里负责摩天轮运转的管理员,求人家务必提前通知她来排队,管理员说你们小姑娘真是爱浪漫,在哪儿看还不都一样?
她说:“不一样!要看就看最好的,我得让他记住一辈子。”
管理员被逗笑,也被小姑娘的纯真打动,决定为她以及她的男孩“违规”一次。
林孟随满怀期待,可等到生日的那一天,俩人从见面起,气氛就不对。
陈逐觉得乐园门票太贵,不在他的承受范围内,而女孩说她请客,更是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他不想去,可看到她弯弯的笑眼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是以只能矛盾地来了游乐园。
进入园区后,林孟随把行程安排的井井有条,这令陈逐惊讶。
她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三分钟热度都是多的,这次怎么会这么细心周到?
林孟随还就让陈逐刮目相看了。
她背着一个超大的双肩包,陈逐说给她背,她也不让。到了中午,他们找了一片安静的草地,她从包里一会儿掏出桌布、一会儿掏出饮料、一会儿掏出三明治……书包成了百宝袋。
压轴的,是林大小姐仅拿得出手的柠檬酱甜甜圈。
陈逐问:“这么多东西,不沉?”
林孟随:“不沉啊。你快过来,一会儿这片草地人就多了。”
他们在园区一直玩到傍晚,坐了许多惊险刺激的项目。
日落时分,林孟随接到一条短信,然后就拉着陈逐往摩天轮那边跑。
在摩天轮排队的人数夸张到叫人大跌眼镜,陈逐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在这时候过来乘坐?就听有个女孩和她男朋友说——
“不知道咱们赶不赶得上?在摩天轮上看烟花秀是最好的。”
陈逐恍然,又觉得没必要。
他想和林孟随说还是不要浪费这个工夫,走吧,可林孟随跃跃欲试,他就还是和她一起排队。
排队通道里十分拥挤,所有人像是被困在“回”字迷宫里,站成了一堆。
和林孟随隔着一个排队栏杆的男生几次偷看林孟随,队伍前进时,他总故意往后拖,和林孟随着保持平行。他的手几次划过栏杆想摸林孟随,都没得逞。
许是等得心痒难耐了,在队伍又一次前行时,男生大着胆子把手伸出来,摸了林孟随的腿。
林孟随当时一心祈祷她和陈逐能排上好位置,反射弧慢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她还没急,陈逐先抓住男生手腕往后一拧。
男生惨叫一声,质问干什么?
陈逐冷冷地看着男生,男生心虚,不敢嚷嚷,但又架不住男人的劣根性,嘟囔:“摸一把怎么了?又少不了一块儿肉。”
陈逐挥拳就要打过去,林孟随拦住他,说算了。
陈逐不可置信:“算了?”
“算了吧。”林孟随想着坐摩天轮重要,她就当被癞蛤蟆给碰了一下,“我们不和他计较。”
那时的陈逐到底年轻,想事情片面又直接,他没顾虑到女孩家的面子,质问林孟随:“一个陌生男人占你便宜你都无所谓?”
林孟随心里原本是很膈应的,也是委屈的,只是想着不能因为一个臭苍蝇毁了陈逐的生日,她就忍了。可一听陈逐这么说,她顿时觉得无比羞耻,一时没控制好脾气,吼了句你懂什么?就跑走了。
可想而知,摩天轮的最佳位置泡汤了。
林孟随被气哭,陈逐跟在她身边也不说安慰一句。
她觉得这人简直没有心,她不指望他能接受自己的好意,可他也不能对她漠不关心吧?
她生气说自己以后再不干这些无聊事了,陈逐默默听着,还是不言不语。
林孟随一刻也不想和他待着,掉头走人,一个没留神,差点从拱桥的台阶上摔下去,幸亏陈逐眼疾手快抱住了她。
然后,他就没再撒手。
来来往往的游客看到一对小年轻旁若无人地拥抱,有的笑笑,有的不以为意,还有的皱眉嫌恶,林孟随叫陈逐放开她,陈逐升级了他不言不语的哑巴精神,变成了一动不动。
林孟随又要急,陈逐才终于开了他的金口:“很久没人给我过生日了。”
林孟随一愣。
自从父母去世,陈逐的生活里除了好好读书学习,就是节约或者挣钱,奶奶倒是记着他的生日,但家里经济条件有限,长辈也只是给他做一碗长寿面略微表示。
从没有人这样费尽心思为他谋划一场生日,他不适应,也羞于接受。
其实,林孟随随便送他一支笔、一个本子,就很好了,可她偏偏真诚到底,让他既无法自控地沉迷其中,又为着这样的“好”而心有不安。
林孟随说:“怎么可能就送个笔?送个本?你好意思收,我还不好意思送呢。”
只是猜中陈逐的喜爱实在是个难题。这家伙平时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图书馆,就一个行为:看书。其他的,充其量就是打打球、跑跑步。他连吃东西都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堂里的饭菜再难吃,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干净。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林孟随在男生肩膀上蹭蹭眼角,“我要是问你喜欢什么,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陈逐没接话。
她继续说:“所以我就想送你我认为最好的,我最喜欢的。”
“你喜欢烟花?”
“对啊,多漂亮,五彩斑斓的,跟童话世界一样。”
女孩话音一落,就听“砰”的一声,夜空中炸开一朵金色的烟花,随即又是一连串的烟花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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