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前,陈逐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想坐副驾吗?”
林孟随一愣。
抬眼瞥了下车里,表姑正在看手机,她小声说:“还是不了。万一表姑多想,到时候……”
陈逐淡淡道:“我知道。”
林孟随又是一愣。
她看向陈逐,陈逐侧身上前,身体几乎挡住了大半的车窗,他也垂眸看她,一向清透的眼睛里似是藏了一柄小小的钩子,勾人不见血。
他问:“坐吗?”
车程适中, 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餐厅。
表姑下了车微微打量餐厅环境,曲径通幽,清静雅致, 很不错。
服务生将四人引到名叫“翠濡”的包厢,陈逐将菜单递给表姑, 让服务生把餐厅今天有的最鲜食材都和表姑说一说, 由表姑挑选。
表姑许久没吃中国菜,兴致蛮高, 点了不少, 还问陈逐和谢嘉昀喜欢吃什么?两位男士都听长辈意思。
点完菜, 谢嘉昀说去卫生间, 陈逐处理工作电话,包厢里剩下林孟随姑侄俩。
林孟随给表姑添茶, 表姑看着她问:“这两人和你都是普通同学?”
林孟随:“……”
表姑:“陈逐有女朋友吗?”
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林孟随想到来之前——
“坐吗?”
陈逐问完这话,直视着林孟随。
夜色朦胧, 停车场上的路灯洒下月辉般的光亮, 笼在男人脸上, 使一贯清冷的他多了些柔情脉脉, 可那双眼睛又像是之前厨房那次,埋伏着攻击性。
林孟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身体里跟长了草似的, 痒痒的。
不就问她坐不坐副驾驶吗?
声音压那么低做什么,当自己低音炮啊?
眼瞧他们在外面耽误的时间越来越长,表姑随时都有可能察觉,林孟随不管三七二十一, 伸手扒拉开陈逐,咬牙回道:“坐什么坐?你边去!”
男人愣了下,随即短促低笑一声,依着女孩的力气挪开,顺势打开车门……
“您怎么问起这个了?”林孟随放下茶壶,手背到身后碾了碾,“这都人家的隐私。”
表姑笑道:“我看这俩孩子真是不错,一表人才,还事业有成。我比较喜欢陈逐,看着就稳重,长相也非常英俊。”
林孟随抿抿唇,心说不愧是他们老林家的人,眼光杠杠滴。
她也想夸两句,话没出口,表姑笑容又略带凝滞,皱眉道:“就是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你清楚吗?”
林孟随:“……”
表姑端起茶杯品了品茶,还要问,林孟随什么都不想说了。
表姑也知道现在年轻人交朋友不喜欢上来就调查户口,可不调查又怎么能行?
林孟随叹口气:“表姑,他们就是我高中同学,您别多想。”
“没多想,我问问不行吗?”表姑拿出长辈威严,“西西,你都二十五了,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该考虑择偶的问题了。”
表姑从来不赞成什么闪婚闪恋,她认为两人想要走长远,前期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了解彼此,如今二十五岁,谈个两三年恋爱,要是合适就结婚,皆大欢喜。
林孟随听得头大:“现在哪有人这么早谈婚论嫁?我还得拼事业呢。”
表姑说:“咱家不用你拼。你就高高兴兴,平平安安的,你爸妈就知足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像网上说的什么恋爱脑,遇上喜欢的人不管不顾,理性全没了。家里有前车之鉴,你还不吸取……”
话音中止,表姑一对上林孟随的眼神,自知触到雷点。
姑侄俩一时都没了言语。
片刻后,林孟随拿起手边的茶杯,没管烫不烫,喝了一大口,低声道:“表姑,我知道您都是为我好,但我姐已经……就不要再说了。”
表姑点点头,拍着侄女背,轻声道:“是我心直口快了。但西西,若意的悲剧你也看到了,唐家落得个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都得想想你爸妈。”
林孟随心头狠狠一颤,不禁打了个寒颤。
表姑反过来给她添茶,也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继而说起别的……
陈逐提前在前台签单。
谢嘉昀出来找他,勾肩搭背,挑眉道:“兄弟我今天先帮你拿下表姑。”
陈逐扫开谢嘉昀的手,语气淡淡:“你少说话就行。”
“我怎么能少说话?”谢嘉昀呲他不懂,“这种大家族出来的长辈,就喜欢稳重含蓄的小辈,我越叽叽喳喳,越能衬托你的高尚优雅。”
陈逐觑谢嘉昀一眼,没说什么,两人返回包厢。
快到门口,谢嘉昀接个电话,陈逐示意他先进去,才推开一道门缝,他听到里面的人说——
“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的相亲对象。”
“你放心。表姑不会坑自家人,给你介绍的,绝对是哪儿哪儿都好,关键还和咱家门当户对的。”
“你一定要好好配合,知道吗?”
陈逐定在原地,手搁在门上,久久没再往前推一步。
谢嘉昀电话打得快,回来见他跟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问怎么了?
陈逐没答,他像是在听候发落,又像是在等医生宣判病情结果,心跳加快,屏息静气,然后——
“知道了。”
人一到齐,菜肴也陆陆续续上来。
有谢嘉昀在,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他总能适时挑起话题,再巧妙给表姑夸赞一番。
陈逐坐在林孟随对面,不方便给她夹菜,但林孟随爱吃的那几道,总是会转到她面前,并且停留很长时间。
中间有几次,谢嘉昀特意抛话题给陈逐,想让陈逐表现,可陈逐的回馈每次都稍显平淡,说是谦虚,又太谦虚过头,反倒让人觉着这是不想深谈。
而林孟随因为表姑的话,状态也时常游离,有时表姑和她说话,她下意识都是去看陈逐,而陈逐不过在安静用餐,并未看她。
一顿饭吃下来,说不上哪里不好,但似乎也确实差了什么。
陈逐开车送表姑回酒店,之后再送林孟随。
车子停在老地方,两人又是都没急着分别,各自待了会儿。
直到表姑发微信问林孟随到家了没有,陈逐才开口道:“我派车和司机全天跟着表姑,这段时间都由表姑支配。”
林孟随给表姑回了消息,说:“不用。她不是那种喜欢到处逛的性子,多半都是待在酒店做SPA。”
陈逐说:“有车方便些。”
“真不用。”林孟随坚持,“要是用车,我一开始就联系我爸了。”
如此,陈逐不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还是没有分别的意思,可也没有话要说,就这么生耗着。
耗来耗去,仍是陈逐主动道:“下下周日有时间吗?”
林孟随:“怎么了?”
陈逐顿了顿,说:“谢嘉昀,他一直想三个人吃饭,一直没机会。”
林孟随还以为是什么事,但转念一想,下下周日,不就是二十三号?
他的生日。
礼物她都备好了。
可此刻,林孟随却怎么都说不出“好啊,我给你过生日”。
她转头看着陈逐,车内光线晦涩,模糊了他的脸,但他的眼睛很亮,尽管他很少表露情绪,但她看得出他是期待她的回答的。
这样的期待让林孟随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揪住。
她低下头,说:“时间有点远,临近再定吧。”
车里陷入漫长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陈逐:“好。”
林孟随几乎是逃回家里。
一关上门,她就跑到窗前把所有窗帘拉得死死的,她抱膝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点,没什么的,都过去了,但表姑的话还是回响在她耳边。
她想到姐姐,想到小姨,想到她的父母……林孟随不止是打冷颤,她开始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小区外,黑色迈巴赫久久没有离开。
陈逐点了根烟。
吸了两口,他打开车窗,手臂伸出去搭在窗沿上。
袅袅白烟从他指缝间飘上天空。
一阵冷风吹来,他的手也抖了抖。
表姑的确不用人陪。
对于这座她曾经生活过三十年的城市,她并没有兴趣去探寻它的变化,有那精力,她更想美美容,再拓展拓展交际圈。
林孟随一直用“知道了”安抚表姑,她知道如果她坚决说“不”,依表姑的脾气反而会按头叫她去相亲,到时更闹得收不了场。
林孟随每天下了班去陪表姑吃饭,姑侄俩说说笑笑,但没吃几次,她就赴不了约了。
工作上越发不太平。
任思阳兑现那天在年会上的“承诺”,动真格在各个方面打压林孟随,主任碍于任思阳手里的资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内斗。
对这些打压,林孟随还好,这方面她比较抗击打。
让她接受不了的是,任思阳把心思动到离离和老蔡身上,离离老蔡先后被找茬儿,有一次,任思阳还当着大半同事的面讥讽离离这种二流学校毕业的差生,是怎么进电视台的?简直笑话。
离离当场忍住了,回过头去卫生间偷偷哭。
林孟随要找任思阳,让他道歉,朱晓慧拦下她,说道歉有什么用?也不是真心的。
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继续激任思阳,任思阳更得野狗发疯。
“你是真踩到他尾巴了。”朱晓慧说,“云筑这个项目,你和离离老蔡越做越好,他坐不住了。”
林孟随气道:“他也就这些下作手段了!”
朱晓慧习以为常:“想往上爬,又没背景靠山,可不得无所不用其极?不然你以为老任这个岁数怎么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你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就当为离离老蔡考虑。”
这一周,林孟随过得非常糟糕。
除了因为任思阳,她还开始频繁地梦见过去的事,梦见她和姐姐的过往。
梦里的那些画面有的真、有的假,虚实交叉,让她不免恍惚。
陈逐发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或者去看看涂老师?她都婉拒了。
她有点害怕见陈逐,怕看到他眼里的光因为她而变得暗淡。
又过了两天,林孟随中午约人在外面谈事,地点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谈完事后,对方离开,林孟随没急着走,坐在位置上想事情。
没过多久,面前多了个人,是许久没见的李以恩。
“我看着像你。”李以恩说,“我来这边见委托人,刚完事。一起喝一杯吗?”
林孟随叫服务生过来点单,李以恩要的美式。
两个女人面对面,不知道该聊什么。
事实上,林孟随不太明白李以恩为什么要过来和她说话,换做是她,她会当做没看见。
第六感告诉林孟随,李以恩恐怕又有话说。
等待咖啡的工夫,李以恩从包里拿出柠檬软糖。
林孟随这次确定,软糖就是她爱吃的那个牌子,没想到她和李以恩之间还能有共同点。
李以恩取出一颗糖果放在手心里,瞧林孟随神情有些严肃,她笑了笑:“别紧张。咱们也说得上是老同学了。还是说你见我会紧张,是因为心里有鬼?”
她语气幽默,林孟随也笑笑:“想说什么还是直接些好。”
李以恩赞同,她放下糖果,看着林孟随:“我离开云筑是因为你吧。”
林孟随说:“可以这么认为。”
李以恩问:“你现在这样,是想要和陈逐复合?”
林孟随:“这跟李律师应该没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李以恩笑容不减,“但恕我直言,我依旧认为你和陈逐不合适。先别着急否认,你听说的对不对。”
服务员送来美式,李以恩道谢,继续——
“首先,尽管陈逐如今的经济条件和过去大不相同,可这个社会看的从来不单单只是经济条件,背景、资源、势力、圈层,无不重要。”
“而以你的家庭来看,你的父母不可能让你选一个毫无背景,无父无母的人。当然,也许你的父母为了你愿意让步,但人言可畏,别人仍然会说陈逐是高攀你。到时候,他现在所获得的成功都会归功于他有一个厉害的女朋友。陈逐的个人价值将变得不值一提。”
“林小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林孟随喝了口柠檬水,没有立刻回答,那边李以恩也不急,似乎是有信心不管听到什么样的反驳,道理都站在她这边。
林孟随压根没想反驳。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很不喜欢李以恩说这些话时的样子。
林孟随:“李律师,我要是不知道你在背后搞得小动作,或许还会以为你是旁观者清。可现在你做的事我一清二楚,你又何必打着正义的旗号来游说我呢?我们敞亮一些,不好吗?还是说李律师你只会戴着面具和人说话?”
无懈可击的得体笑容在李以恩脸上一点点褪去,变作了一张极为冷淡的脸。
终于,李以恩不屑地笑了:“林孟随,我太了解像你这样的人了。”
“自私、任性、为所欲为,你做任何事全凭自己的喜好来,从不考虑后果。因为反正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最后都有父母给你兜底。你已经享受了比绝大多数人强百倍不止的出身,为什么不干脆继续‘强强联手’呢?”
“陈逐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你们唾手可得的东西,他要付出许多努力;你们可以随便潇洒,他不能走错一步。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陈逐?”
听到这话,林孟随心里不能说一丝波动没有,因为她想到分开的这七年,陈逐成长强大的过程,他要吃的那些苦,她心疼。
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平静地问:“你喜欢陈逐是认为陈逐和你合适吗?”
“难道不是吗?”李以恩很快反问,“我们儿时有过相似的遭遇,我能理解他的不容易。而且我也清楚我能给他带来有益于他的助力。我们再合适不过。”
林孟随说:“可合适不等于喜欢。”
李以恩一怔。
林孟随又说:“我和陈逐或许是不合适,但我是最喜欢他的。从头至尾,我对他都是真实的喜欢,不夹杂任何别的东西。你口口声声说我自私,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才是把陈逐看扁了?”
“在我眼里,他是最好的,他配拥有这世上的一切。”
说完,林孟随在桌上压下自己消费的那部分钱,起身离开。
李以恩缓不过神,等林孟随都快走出卡位了,她才忙说:“可你还是抛弃了他!你们家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受伤的还是陈逐!”
林孟随手指一颤,没有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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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文案剧情准备中了~
然而截至中午, 天空都万里无云。
人们见怪不怪天气预报谎报消息,可就在刚刚,一大团云彩遮住太阳, 整座城市陷入阴沉之中。
风雪欲来。
陈逐站在落地窗前凝视阴云。
谢嘉昀进来时,见他背影孤寂寥落, 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先按下话头,说起工作。
陈逐回到桌前坐下, 面对工作, 他很少会分心, 浏览完文件便简明扼要地给出自己的建议和想法, 大多和谢嘉昀不谋而合。
“这次要是能彻底突破传统技术上的弊端,我们在业内的地位肯定更上一层楼。”谢嘉昀笑道, “技术的事,我是不懂。靠你了,陈总。”
陈逐点头,打开电脑, 谢嘉昀拦住他, 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说完公事再说说私事呗。你最近怎么了?自从上次和林同学她表姑吃完饭回来, 总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
陈逐垂眼:“你多虑了。”
“要我给你拿面镜子吗?”谢嘉昀问, “或者从外面拉个人过来。员工私底下都说你这几天比北城的天气还冷。说说吧,和林同学闹矛盾了?”
陈逐看着好友, 想说没有, 但末了,他靠在椅背上,又是一言不发。
谢嘉昀说这闷葫芦的性格真得改改,有些话憋着不说, 难道不会觉得不痛快?
听这话,陈逐有那么一瞬是想倾诉的。
可他能倾诉什么?
他和她现在就是朋友关系,往深了讲,是有一段过去的朋友。她的长辈要为她介绍适合她的相亲对象,谁也说不出一个“不”来。
更何况,性格使然,他也不爱多言。
童年经历让他明白,话说得再多再漂亮也不能改变命运,否则他也不会在失去父亲之后,又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自己。
所以,再多的言语于他来说,不如去做。
可他又还能再做些什么?
陈逐一声叹息,心里说不上是累还是涩,他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喃喃:“是我说的顺其自然。”
谢嘉昀听不懂,但他明白一个人如果太过在意某件事、某个人,反而就上了枷锁,要是他自己不挣脱出来,早晚得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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