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把自己上交了(趁风意)

早在这顿饭之前，他们就做好了改头换面的准备。
亡命之徒，从前听着很可怕，但到了现在，也不过如此。
代澜抿了抿口红，注意到后视镜里姜颂的位置变了，知道她醒了，漫不经心的安慰道：“嫂子别紧张，等到了地方就是挨几刀的事，很快的。”
魏巍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紧了紧，很快又松懈下来。
姜颂见她发现了也不再藏着掖着，侧脸贴在外套上细细摩擦着，掀起了胶带的一点卷边，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代澜回头撑着下巴看她，红唇轻勾，而后像是欣赏够了，随意地伸长手臂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接着又不嫌事大地问：“我很好奇你会说什么，骂我们这群绑架犯？”
姜颂的嘴还是麻木的，无神的眼睛滴下生理性的眼泪，说不出话来。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杀人犯身份暴露是因为她的暗中检举，也是，要是他们知道了，她现在就不是一点伤都没有的被绑着了。
姜颂思考怎么才能将自己的弱势最有利化，如果她能就此找到核心人物，那么就可以直接复盘脱离险境。
从人物上切入肯定是行不通的，黑袍和A都杳无音讯，剧情上她已经差不多了解完了，除开这些，剩下还有哪里是她遗漏的。
姜颂斜靠在因为道路不平导致时不时颤抖的车门边，闭上眼睛想要深入剖析。
等等……
她闭上了什么？
姜颂忽的直起身体，声音是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冷：“魏巍，我的眼睛是不是你弄瞎的？”
代澜听了是止不住的大笑，她拍了拍旁边魏巍的肩膀：“没想到啊，你老婆都要死了还在执着你骗没骗她呢，多深情啊。”
魏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仍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姜颂仍然固执地重复着问：“是不是你，魏巍。”
“好可怜哪。”代澜叹息一声，似是劝慰地说，“魏巍你就告诉她吧，好歹也是死得瞑目了。”
车里开着的冷气四面八方涌动，魏巍感觉自己连骨头都被吹冷了。
他的妻子将要成为他亲手杀死的一具尸体，而旁边坐着的是他的同伙、共犯。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怜悯，亦或是为他们这段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真情的婚姻画上一个句号。
“不是我。”
魏巍说：“是你伤了自己。”
订婚那天“姜颂”确实出了车祸，等他赶去医院却看见“姜颂”吃着水果零食好好地躺在病床上。
他来时就已经听医生说了伤得并不严重，但没成想轻微到跟个没事人一样。
但紧接着，“姜颂”用纸巾随意地擦了擦手，然后死死捂住眼睛大喊大叫起来。
再从手术室里出来，“姜颂”就看不见了，也忘了自己做过的怪异举动。
医生说眼盲是因为车祸撞击时的瘀血，具体什么时候恢复还不知道，至于怪异举动，应该是脑子出了问题，还需要家属后续好好照顾着。
姜颂听到答案后，没有问前因后果，整个人像陷入了某种谜团走不出来一样，颇有些神经质地重复他的话：“我伤了我自己，我伤了我自己……”
代澜被她这鬼上身似的样子再次逗笑：“好好一个人，就这么疯了，唉，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心脏剧烈跳动回弹的声音在姜颂胸腔中鸣响，她鬼使神差般摸向自己的头。
我伤了我自己。
我杀了，我自己。
提示原来早在她进入副本时就出现了。
姜颂眼能视物时，已经站在了一条黝黑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上。
昏黄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无限拉长，姜颂好像还能听见老魏在不远处顺数第二家麻将馆搓牌的声音。
她开始奔跑起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回响在街道。
拐角的垃圾桶，路边的公交车站……一个又一个点位被她抛在身后。
就是这里！老魏被魏巍杀死的地方！
姜颂扶着墙小声喘气，然后走到定格的老魏死前回溯场景，拽住黑袍宽大的兜帽，掀开。
终于露脸的黑袍表情极其不屑，接着啧了一声：“你的智商简直让我开了眼界。”
姜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又在干什么。
只因面前的黑袍长得跟她一模一样，就连耳垂上的小痣都完美重合。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为什么黑袍甘愿当背锅侠，也不愿意出来澄清人不是他杀的，为什么黑袍从头到尾都不出来。
合着黑袍根本就是她自己。
可是，这完全不合理啊，黑袍不是自恋型杀人犯吗？
黑袍姜颂小小地拍了拍她震惊的侧脸，然后双手插兜往姜颂来的那条街道上走，虽然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兜。
“还记得你第一次写小说是什么时候吗？”
姜颂不确定地说：“小学？”
“作文不是小说谢谢。”黑袍姜颂翻了个白眼，“是你初二下数学期末考试死活不会做的时候。”
姜颂瞬间被拉回那个燥热的天气，是了，那是她第一次写小说，而小说主角就是，她自己。
然而在被数学老师狠狠批评后她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再次提笔，是高考后得知父母飞机失事的那天晚上，她创造了一个悲伤的、声嘶力竭的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写作，让姜颂构想副本剧情时无意识将“自己”带入。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已经从纸片人，变成了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真正意义上的人。
姜颂完全没有自己可能会被取代或是剧情发展偏离的恐慌，她问：“你是什么时候的姜颂？”
黑袍姜颂耸肩：“如你所想，十八岁。”
已经走出不算短的一条路了，她停下来，挑眉问：“现在知道我是怎么被你杀死的吗？”
而后又不等姜颂回答，她左手一个响指，姜颂回到车上，此时的她眼睛已经完全复明。
姜颂松开手上和脚上的麻绳，早在药效过效后她就用灾难局老师教的方法解开了。
与此同时，车顶上的黑袍姜颂抓着车沿，一脚破开窗户猛踢代澜，车里面的姜颂直接用手臂死死勒住魏巍的脖子。
车辆因为方向盘不停摇晃的原因在原地打转，一直保持距离跟在魏巍后面的职员几人停下车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穿没穿黑袍，姜颂本质都是个战五渣，区别只在于年轻力壮，好了那么一点。
但两个臭皮匠好歹顶半个诸葛亮。
姜颂在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后，彻底安下了大半的心，训练有素的警察立马控制住魏巍等人。
她被晓莹从头到脚打量看有没有受什么伤，虽然救护车已经在旁边备好了。
所有人都看不见慢慢悠悠从车顶上下来，坐进驾驶位，嘴里还惬意地哼着歌的黑袍姜颂。
她刚准备发动车辆，忽然想起什么探出头，接着合并两指在额头边做了个俏皮的动作。
“A向你问好。”
而后车子嘟嘟嘟地上了路，A开的很快，快到冲破这世界尽头，快到无所畏惧所有束缚。
从这之后，她不再是副本里的黑袍，也不再是姜颂手下的文字，她只是A。
翻飞的黑袍随风飘扬在空中，最后落在一颗小树的分支上。
A的反问在快要消散前传入了姜颂的耳里。
“你看清了吗，这是谁的世界？”
“我要复盘。”
姜颂再一次说出这句话。
诚然，十八岁的姜颂有些方面比她确实强了不少，但这几年的饭她也不是白吃的。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姜还是老的辣。
相比之前，裁决的声音好像离姜颂近了些。
“请说出此副本核心人物及其死因。”
姜颂没有停顿地开口：“核心人物是我，姜颂。”
A走前问的那句话就是这个副本的关键。
这是谁的世界，谁就是副本的核心人物。
裁决却叹息道：“很遗憾，此次副本be……”
“是晓莹，是A，甚至可以是魏巍。”姜颂将回答补充完整。
裁决似笑非笑地问：“这是你们人类独有的笑话吗？”
姜颂平视前方空无一人的田野，狗尾巴草在其中生长，随风摇摆。
她确定以及无比肯定地道：“这就是我的答案。”
A在评论区的发言确实是在宣战，她在最后那句话设置了一个文字陷阱。
谁的世界，听的人第一反应就是把某个人带入这个“谁”。
而A出现后一举一动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姜颂，她就是这个“谁”，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更是创造者。
A在用上帝视角捆绑姜颂。
但如果没有上帝视角，只有自己的沉浸式人生游戏呢。
那每个人都可以是“谁”，魏巍几人都杀了自己认为该杀之人，他们有着自己的道义，而晓莹所在的警方为了正义，也在坚守信仰。
在他们的视角里，自己就是世界的主角。
所以，主角可以是任何人，相应的，核心人物也是。
一道平地卷起的微风拂过姜颂侧脸，裁决好像离她更近了。
祂发自内心道：“人类都像你一样有意思吗？”
“当然。”姜颂微微一笑，“不过我们一般不用有意思来形容，用有智慧。”
裁决完全包容聪明人的自卖自夸：“那么，死因是？”
姜颂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单看字面意思，再一个个去理解核心人物们的死因，她说：“无法定义，没有什么能定义主角的死因，就算是神也不行。”
“如果非要一个答案，那就拿‘我’说明吧，十八岁的姜颂杀死了当时那个晦暗的自己，现在的姜颂也不再是十八岁的自己。”
如今留下来的只有不断前进的姜颂和焕然新生的A。
“理论上，我确实能定义所有人的死因。”祂笑起来像是山谷中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回响。
但祂很快又无聊地跳过这个话题：“再一次的完美复盘，要去番外吗？”
姜颂这次拒绝了，这次副本让她无比的心累，大脑仿佛在无时无刻地思考旋转，她知道是he就足够了。
但她却迟迟没有被送回现实世界，姜颂疑惑地皱眉。
祂还在思考：“两次完美复盘好像都没有什么奖励，只有惩罚机制也太没意思了，那就……更新下升维规则吧。”
轻飘飘的话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现实世界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白光将姜颂包裹时，她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神有点子恶趣味在身上。
在她回到现实世界的那一刻，透明光屏再次在全人类面前弹出。
【根据《宇宙各文明独立自主条例》规定，低级文明通过无限游戏升维需完成以下阶段任务。】
【一阶段[母星]：达成至少五个你行文明星球副本的完美复盘即可进入二阶段。】
【二阶段[宇宙]：在宇宙现存高文明星球中随机抽取作为副本背景，通关后将由全宇宙公民投票决定是否同意你行文明加入。
票数大于百分之九十则由各高文明代表再次商议表决，直至各高文明代表超过半数同意后，你行文明才可正式升维加入宇宙，小于则需继续副本闯关。】
【三阶段[？]：此阶段暂无文明开启。】
姜颂看完抬头，才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还不等她问，林雪就急急上下检查她：“有哪里受伤吗，严不严重……”
“没有受伤。”虽然依然很迷惑，姜颂还是如实回答。
听到回答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才解释道：“剧情刚更新到你被抓了软件就黑屏了，说是在修复中，暂无法登录。”
“黑屏？”姜颂还以为这种病毒软件一向顽强如蟑螂，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bug了，她追问道，“是忽然就黑屏了吗，有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
这话一出，所有人异常有默契的沉默了，就连一向有问必答的林雪也看天看地。
姜颂意识到某种情况，眼神扫过面前的人，犹豫迟疑：“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局长咳嗽几声挤进人群，声音难得带着几分心虚：“是这样的，我们看你被抓了，想支援你来着，谁承想这软件这么脆弱。”
开了一个口子，其他人连忙附和。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么不经造，我们就是下手稍微重了点而已。”
“不过自我修复功能还是挺智能的，应该大概没什么事吧。”
还真是她想的那样，姜颂简直目瞪口呆，炎夏国处事风格向来求稳，这次怎么就直捣老巢了。
但想到这么做也是为了救自己，她无奈的不去看眼神躲闪的众人，在林雪那里拿了手机。
姜颂进入副本时所有带不进去的随身物品都是交由她保管。
滑动解锁屏幕，姜颂发现写作助手仍然□□着，只是后台收到一条来自的消息。
内容大概是由于软件受到外力攻击，系统正在修复中，预计次日修复完毕，请作者稍安勿躁。
这方面终于没有慢人一步了，姜颂居然还有点欣慰。
她把手机递给局长等人看，然后道：“我手机没设锁屏密码，我进副本期间你们随便看就行。”
虽然嘴里说着不担心，但看见消息的那一瞬间大家才彻底放心下来，闻言眼神又是飘忽起来。
林雪：“其实我们看过你的手机，但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写作助手这个软件，现在看来，这个软件绑定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手机。”
不是姜颂本人打开，软件自然而然也就隐藏了起来。
姜颂显然也没想到这软件还需要真身实名。
见姜颂平安回来，大家心里石头落下，打了招呼就准备离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刺耳的推门声响起，助手头一次没有敲门就直接闯了进来，他神色凝重地说：“首都大会堂那边知道姜颂回来了，想要她出席会议。”
首都大会堂？不是炎夏国专门拿来开极其重要的会议的地方吗？！她去干什么？表演刘姥姥进大观园吗？
姜颂下意识眼神求助局长。
局长已经带着助手出门去联系了，考虑到她需要休息，其他人也退了出去。
休息室剩下姜颂一个人，她暂时没有什么睡意，又想不明白首都大会堂为什么突然让她去开会，于是只能如坐针毡地玩手机。
自从小说降临，强压之下堪称文学大爆发，各种创作层出不穷，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玩了大概十几分钟手机，门被再次敲响，局长和助手走了进来：“来接你的飞机已经到了，我们边走边说。”
姜颂听着这严肃的口吻下意识聚精会神起来。
局长并肩与她走在一起，高大的身形在此刻格外有安全感。
姜颂大概听明白了，在她被抓出事后各国代表人就立马到了炎夏大会堂商量对策。
这场会议持续了将近两天时间，在得知姜颂归来后，各国要求必须让她到场参加决策。
直到现在姜颂才知道，在这之前，国家帮她拒绝了许多国际上大大小小的邀请，实在躲不过的也是派代表替她去。
姜颂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知道国家是在避免她参与到国际纷争中去，对她来说过于暴露自己不仅没有丁点好处，反而还会招来数不尽的麻烦。
而这次她在副本处于极度危险境地让各国又有了借口，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说实话姜颂听完后反而没有之前的紧张了，她知道国家会保护自己，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人生第一次坐上专载自己的飞机，姜颂还是有点小激动的，紧接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女战士走过来。
姜颂看了眼对面的局长，见他点头，这才放心地跟着走了。
进了像是更衣室的地方，女战士全程没有废话给她上装备。
防弹衣、护甲、头盔、手套……
姜颂差点觉得自己不是出席会议，而是上战场去了。
直到完事后，女战士才认真地解释：“这是必要的环节，也请你保护好自己。”
十分郑重其事的话语。
姜颂下飞机后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因为见到的人太多太多，有些她在电视或者新闻报纸上看见过，但更多的是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她索性老老实实等安排，最后是经常出席重要会议的炎夏国代表人和国家著名外交官带着她进了大会堂。
在一众五颜六色肤色但都穿着正装的大会堂中，被裹得严严实实、很是突出的姜颂只能感谢自己脸上还戴着防弹面具。
她坐在为她准备的座椅上，四周的打量目光从她进来时便一刻也未停歇。
姜颂的腰板从来没有挺得这么直，而紧接着，纷争开始了。
所有国家都在刚刚拿到了没看见的小说章节，然后在全部人都到齐后，就猝不及防开始了“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