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绛耳眨眨眼睛。
她以为他是在吩咐她帮忙兑换银两。
烛荒既没有谢谢她请客,也没有谢谢她的提醒,倒是毫不客气地命令她去跑腿。
但是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和阿娘以及忘归鸦的救命恩人,温绛耳还是乖乖把灵石收入荷包,委屈回答:“那好吧,我有空去帮哥哥换。”
走出客栈,温绛耳从自己荷包里取出两吊钱,委婉询问:“哥哥身上是不是没带应急的零钱?若是不嫌弃,可以……”
“带了,很多。”皎尾取出一只天青色的荷包给她看。
温绛耳看看那掌心大小的小钱袋,忍不住用看白痴的眼神仰头看看烛荒。
这么点大的钱袋最多也就装了五六颗灵石吧?还不省着花。
皎尾手里的袋子是个芥子囊,他逃出烛龙大殿前,在储物地宫里翻了很久,就这小东西能装得下最多东西。
知道凡间的肉需要用东西交换,未免饿着,他塞了半座小山的金棕色碎石头进小袋子。
只是因为这个东西的颜色和凡间的金元宝有点相似,或许可以换食物。
周围真正值钱的法宝灵器,皎尾一个都没拿。
可以说是非常不败家的小烛龙了。
烛沧发现儿子溜了之后,都没发现家里少了什么东西,还心想着这小崽子饿上几天自己就回家了。
皎尾失踪半个月,天庭的烛龙叔伯姑姑最担心的,还是崽子饿死了。
一群朏朏养出了有史以来最讲礼貌的幼龙。
跟其他烛龙不一样,皎尾虽然实际上也天生没什么道德意识,但他从行为层面被教导得不能随便打架斗殴,不能随便掠夺别人的东西。
刚上天庭时,皎尾的表现震惊了一群神仙。
第一次看见这么讲道理的烛龙幼崽。
皎尾看中别的孩子有什么好玩的玩具,会上去问人家能不能把玩具给他玩。
人家说“不能”,皎尾就沮丧地乖乖滚蛋。
这在见过烛荒幼年时期的神仙们眼里,简直是奇迹。
幼崽期的烛龙天生没有“他者”的意识,但凡放在他领地上的东西,全都是他的。
别说玩具是他的,在他眼里,玩具的主人也是他的。
但几只朏朏养大的幼龙就很离奇。
这小家伙居然能靠背诵的道德知识,表现得像个有礼貌的寻常小孩。
等到店伙计牵出马车,温绛耳爬到货舱整理了半天,探头出来看看烛荒,“哦哟,失算了,哥哥这体格,可能挤不下诶,这里货箱太多了。”
皎尾上前一步,看看车厢内剩余的座椅长度,再次看向温绛耳,严肃地说:“我坐在你腿上。”
幼崽期的小狗精确实经常被兔子抱在腿上。
他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但温绛耳已经惊呆了。
沉默半天还是没看见眼前的男人笑着说开玩笑的之类。
他好像是认真的。
天庭的神仙果然跟凡人不太一样啊……
这这这真的不是在调戏良家妇女吗?
但想想也不是,要是调戏妇女,应该会坏笑着说什么你可以坐在我怀里之类的话吧。
他这么大块头,坐在兔子腿上,二十里路,想压死她吗?
“刚好附近有驿站,我去租匹马吧,哥哥坐车。”温绛耳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打量他穿着。
黑底祥云金纹的锦袍,棕黑色皮靴裹着修长小腿,靴面光泽崭新,不染尘埃。
实在不像是赶路人,他自己没马车吗?
他拒绝了分开启程的建议,抬手指向车厢里的空地:“兔子坐在地上。”
温绛耳:“……”
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真的不像在开玩笑。
但她当然不能一路坐在车厢的地板上,只能自己去隔壁牵来一匹马。
本以为这个男人会礼貌的让她坐车他自己骑马。
结果他只是独自爬进逼仄的车厢,理所当然的伸手要拉兔子一起进来。
他真的让她坐在地上!
连忘归鸦都比这大哥哥有风度。
“哥哥之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腾云驾雾吗?”温绛耳还是忍不住好奇。
那他现在为什么坐她的马车呢?
他或许是故意跟她同行。
皎尾并不需要腾云驾雾,他可以直接在自己想去的方位之间穿梭自如。
分开后的这九年,他的隐匿穿梭实力甚至超过了所有烛龙长辈。
为了逃离天庭,回到有小兔子在的家。
五年前,皎尾就依靠婴儿肥未退的胖脸装可爱,从一些老神仙嘴里套出了一些重要信息,得知天界和凡间相连的唯一通道。
但那里的守卫极为森严,还有烛沧亲自布下的结界,出入必须有通行令。
想要通过结界,需要有足以击穿烛沧罡气的冲击能量,就目前而言,三界之内,找不出这样实力的神仙。
这一世,烛沧没有让儿子接受任何战斗训练。
三界之中,曾经能威胁烛沧地位的几大势力,已经被烛荒全灭了。
这一世的幼龙只要能乖乖当一个小废物,整个天庭都会很安心,怕就怕他太上进。
皎尾原本并不是个很上进的小胖子,奈何他突然丢了兔子,开始变着法子冲击结界。
幼龙的力量与速度,对于烛沧的防护结界,无异于以卵击石。
烛沧早就发现儿子一天天在南天门前转来转去,但并没有阻止,不让他试试有多么不可能,他不会死心。
皎尾的力量增长速度和上一世差不多惊人。
但烛沧毕竟是条上万岁的烛龙,小崽子起码要到两三百岁才有可能击穿她的罡气。
如此看来,掉以轻心也无可厚非,但烛沧忘了,自家这个小崽子不只是力量增长迅速,脑子也很好使。
能被天魔两界公认为三界战神,烛荒绝对不只靠武力。
这家伙狡诈到很多战役,至今都没有人破解他的战术,因为敌方没有生还者。
这一世兔子们养大的幼龙看着就老实得多,胖了八倍的包子脸,看起来智力只有上一世的八千分之一。
很难引人警惕,连守卫结界的天兵天将都选择无视这个经常尝试撞结界的小胖龙。
其实三年前,皎尾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击穿烛沧的防护结界,但他还是象征性的每个月去南天门撞一次。
他愚蠢又不切实际的举止,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皎尾装傻卖乖,跟守卫天门的将领们全都混熟了。
实际上他在暗中布置自己的防护阵。
三年默默无闻,等来了一个要下凡执行任务的小仙。
小仙罩着通行令,接连试了四五次,都没能穿过天门结界。
因为任务紧急,他请求天兵帮忙用特殊令牌临时打开天门结界,天兵当然拒绝。
一旁跟守卫们闲聊的皎尾露出警惕的神色,主动上前盘问那小仙:下界所为何事。
小仙如实相告,皎尾立即警觉地提醒周围人——烛沧从没有下达这个命令,这小仙很可能是逃出来的妖魔,故意诱骗守卫打开天门,下界作恶。
小仙连道冤枉,称自己可以回去跟帝君当面对质。
“想逃跑?”皎尾头顶缓缓伸出两只金色龙角,双瞳收细,显露出压迫感十足的战斗形态,“当真奉命下界,就拿出通行令,一看便知真假。”
受到惊吓的小仙一时什么都没多想,主动把帝君套在身上的通行令解开,显形在掌心,捧给皎尾,委屈地大喊:“请少君查验通行令真伪。”
皎尾一把夺过令牌,瞬间起术,解开自己的阵法,一溜烟就在众天兵面前消失无踪。
小仙之所以没法穿过天门,是因为皎尾在烛沧的结界外,又布下一层自己的结界,让小仙以为是自己的通行令出了问题。
随后见机行事,引诱小仙主动脱下帝君罩下的通行令。
这令牌只有受令人自己能以密咒脱下,无法强抢。
为的就是防止外界妖魔抢走令牌,混入天庭。
给小仙十个脑子都想不到,通行令失效,是帝君家混蛋儿子给他挖的坑。
堂堂南天门。
一条十八岁的龙少年,当着数千天兵天将的面,把个神仙的通行令骗出来,逃得无影无踪。
万幸现在烛沧没有对手了,不然这事传出去得被仇家在正史野史写上好几本。
而此刻,温绛耳问这条龙是怎么赶到这里的。
腾云驾雾?
若是那么简单,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就会依旧是那个九岁的胖龙,而不是十八岁的龙少年。
“你确实应该仔细想想我怎么样才来到这里。”
坐在车座椅上男人伸手捏起兔子的下巴,俯身凶恶地注视她双眼:“有多辛苦?而兔子,不在金鳞山,怕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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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仙:没人为我发声吗!
他去过金鳞山,并且发现她不在那里。
“哥哥来凡间,真的是为了找我?”温绛耳困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帮忙吗?”
皎尾凤目微敛,欲言又止。
她无数次承诺过会永远跟皎尾在一起。
无数次抱着他,说永远不会抛弃皎尾。
他要找到她,并不需要特殊的理由。
但此刻他不想拿出这样的铁证,证明她本就属于他。
因为她叫他“哥哥”,用这种仰慕的眼神注视他。
原来成为驸马是这样的感觉,让龙少年沉沦,甚至愿意为此暂时克制九年来的怨愤与委屈。
他想再做她眼里的大哥哥多一会儿。
做她的驸马多一会儿。
不,不对。
石珀色双瞳陡然闪过志在必得的寒光。
是永远,做她真正的驸马。
皎尾在许多话本里寻找关于公主与驸马的关系。
那是夫妻关系,可以在一切道德约束下,永远不分离。
兔子们非常在意这种道德。
如果皎尾能成为温绛耳真正的驸马,她就再也不敢抛下他。
皎尾松开兔子的下巴尖,将所有委屈收回眼底,克制情绪,步步为营。
他没回答兔子的问题,反问:“为什么离开金鳞山?”
温绛耳心跳混乱。
这个大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上一刻他还表现得仿佛历经千辛万苦只为了找到她,就好像为此她欠了他一样。
此刻表情又变得漫不经心,而且没有回答她的疑惑。
她的情绪已经调节到与他方才所匹配的激烈,此刻却要强行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我得去九州各地救灾治病。”
皎尾垂眸注视她:“以天下为己任?”
“不,”温绛耳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垂眸呢喃:“我倒是希望是出于这个原因,这样至少不会让我觉得累和虚伪,但我只是需要积攒功德。”
“为什么?”他朝后靠在车厢上,眼里是带点恼火的自嘲:“做坏事了。抛弃野猫野狗,兔子良心不安?”
“你有点奇怪,大哥哥。”温绛耳仰头对他无奈地笑:“我从来没做过让我良心不安的事。”
“是这样?”他眯起眼歪头注视她:“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真的没有,我从小就很乖。”温绛耳再次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她不敢长时间与他对视。
他从在客栈见到她那一刻时,眼神就很炽热,而现在他似乎故意压抑了那种急切,目光仍旧灼人。
温绛耳沉默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惨状。
“总之我需要积攒功德,就像灾民需要我的帮助一样需要,我不得不这么做。”她委婉地说出自己的困境,但没告诉烛荒她可能随时会死。
她已经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但没理由让烛荒下凡一趟,还要为她倒霉的兔生惋惜。
有些庆幸,烛荒刚好在她还充满活力的时候与她又见了一面。
这样他记忆里救过的那个小孩,就长成了健康的大人。
他眼神有些困惑地注视她,低声重复她的话:“不得不这么做。”
很快他凭借对兔子的了解,笃定地哼笑一声,给出答案:“兔子有不开心的事,不想说。温绛耳,现在,我是驸马,不是野猫,不是野狗,驸马可以知道一切。”
温绛耳脸颊开始升温,避开他的注视,“哥哥别闹了,我都这么大了,不要玩这种游戏了。”
他仍然注视她,不笑,又是那种认真的表情和语气:“这里,没人玩游戏,温绛耳,你的驸马要比你个头高?看看这里,谁符合要求?”
万幸车厢里足够昏暗,否则他应该能看见她的脸变红的整个过程。
“要求也没有这么少吧?”温绛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和任何人暧昧调情的经验。
她小时候扮家家确实有过很多很多驸马。
一些秘密不能说,在她想象中,所有游戏里的驸马,都会被她换成烛荒。
那个她五岁时见过的大哥哥。
如今这个男人就坐在她面前,不止一次对她说这样暧昧不明的试探,她真的很难保持清心寡欲的伪装。
“还有比如最好英俊一些,温柔一些,体贴有风度……”温绛耳喃喃自语,压根不敢看他,担心他发现自己太符合她对“驸马”的要求。
皎尾微微皱眉,神色变得有些焦躁。
英俊这一条没有很具体的判断标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符合兔子的要求,因为多数时候,兔子只会夸他胖嘟嘟很可爱。
他现在甚至不胖了。
至于温柔体贴和风度,这些绝对不是皎尾的性格底色。
他只对在意的人尽可能“顺从”和“不计较”,做不到像大兔子们那样关怀众生。
所以坦白地说,他可能只有身高符合兔子的要求。
温绛耳心悬着,始终不确定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她有点后悔自己真的像在求偶一样说出那些话,他不会笑话她当真了吧?
她时不时抬眼狠狠看烛荒表情,紧张地喘息不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把身旁的货箱搬起来丢到地上,一只手有些不耐地拍拍箱子顶端,对兔子发号施令:“靠近我。”
温绛耳站起来,坐到货箱上,紧张得像在等待判决。
但他似乎觉得还不够靠近,伸手抓住木箱框架,连箱子带兔子,“呼哧”一下拉近了。
她的膝盖撞在他长靴上方,身体一下子绷紧,双手抓紧货箱边缘,木头表面的毛刺扎得掌心有点疼。
“哥哥救了兔子和阿娘,你说的。”他严肃与她谈判,声音低哑,“话本里的公主会以身相许,没有许多要求。”
“可我们才见过两面。”温绛耳勉强保持理智:“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对其他不了解的姑娘也会说这样的话吗?”
“其他姑娘?”皎尾回忆这些年天庭里那些仙子,“她们觉得我需要帮助,说很多很多话,可我不需要安慰,我只是需要逃出南天门,找你。”
“可是哥哥为什么会选中我呢?”温绛耳抿嘴与他对视:“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或者……只是一时兴起,跟我玩一玩,然后回天庭,再次消失很久?”
皎尾以他跟兔子一起生活九年的经验给出判断:“你不想要我了解你,怕我知道你是得寸进尺的坏兔子。兔子要很多,不说,但要我猜,要我做,否则兔子就沮丧。够了解么?”
温绛耳眼前有一阵眩晕。
这个男人说话其实很有逻辑,只是会省略一些词句,只保留关键信息,换了别人可能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她能理解他的话,天杀的她真的能理解。
她一时都没细想自己为什么这么顺利地“能理解”。
因为她被他说中了一切,他真的了解她,为什么?
这就是天庭最厉害的神仙的神通吗?
“你知道我是这么坏的兔子……”温绛耳感觉喘不过气,但又不敢深吸气,气若游丝,“那还想跟我玩一玩公主和驸马?”
他视线落在她通红的耳廓,“问题真多,兔子玩还是不玩?”
温绛耳又吸了口气,对他的回应很不满意。
他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她。
她故意玩笑的试探,想要的是他认真坚定的回答,不是顺着她的话,真当作一场暧昧的游戏。
如果他下凡一趟,真的只是为了跟多年前救过的凡人来一场露水情缘。
那她不打算奉陪。
“不。”温绛耳吞咽一口,拒绝眼前这个她肖想多年的男人:“扮家家是小孩子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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