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芙撇撇嘴,“谁说要吃了?”
才来了一会儿,她又莫名其妙地飘走了。
晋竹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露出得逞的笑意。
下午两个人去珠宝店看对戒,伽芙对这事本就没怎么上心,随意挑了几个简约大方的款式都觉得还行,只是晋竹言处处挑剔,哪里都不满意。
伽芙被磨得没耐心,一脸幽怨地看他挑刺,店员见了也觉得怪异,很少有女士对自己的婚戒这般不重视,通常犹豫再犹豫,来店里几次后才敲定的也有。
在晋竹言的要求下,最后还是走的私人定制,他和设计师沟通了大半天,最终商定四周后来取戒指。两个人是分开定制的,伽芙不知道晋竹言的想法,当设计师问她有什么需要时,她只说在戒指内环刻一小朵鸢尾图案就好,不管怎样,带有好运和祝福的含义总是没错。
从店里出来已经傍晚了,晋竹言让司机送伽芙回家,自己却没上车。
“我一会儿有约,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个人也要记得吃晚餐。”
伽芙心里有些异样,脱口道:“你跟谁约?”
他不答反笑,“你在关心我吗?”
“不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关上车门要走,又被他拦下。
“没有别人,也不会有别人。”他怕她误解他沾花惹草,莺莺燕燕。
“是你哥哥,季澜霆。”
他们现在关系倒是好起来了,明明这段时间她都没见过季澜霆几面。她觉得自己被背叛。
伽芙一股无名火烧起来,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让司机将车开走。
等到晚上,忽然收到一条季澜霆的消息:[妹妹,要是只在意物质,你会过得很幸福。]
这句话直到她婚后才懂。
可惜她现在误解了,认为季澜霆已经考证过晋竹言的真心,变相提醒她不要沉溺爱情无法自拔。
她也觉得自己实在不像话,一点感情上的挫折拖拖赖赖不果决,听了季澜霆这番话,心上又封闭一层。
两氏联姻,晋竹言从中获取的利益远超她的想象,伽芙认为自己也无需对他太客气,憋闷憋闷,最终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冲去厨房吃掉那些觊觎已久的小甜点。
晋竹言回来的时候,盘子里的饼干已经被席卷一空,只剩下几粒孤零零的残渣。
“我的杏仁饼干哪里去了?”他走到客厅问。
伽芙吃饱喝足,盘着腿在沙发上翻看《Flora》期刊,头也不抬地说:“我不知道。”
“噢,那是哪只小老鼠趁我不在偷吃了?”他背着手,笑眯眯地问她。
书页之下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反正不是我。”
“海盗可以作证。”
趴在地毯上的斑点狗很给面子地“汪”了一声。
窝在旁边的一言伸了个懒腰,爪子踩到伽芙腿上,又盹着了。
这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向着她,晋竹言无奈地看着,其实心中暗暗欢喜,像块融化的黄油。
“一言它很喜欢你,其他人不知被它挠过多少次。”他到伽芙身边坐下。
伽芙神色骄傲地抬起头,“我向来很受欢迎。”
“我从不怀疑你的魅力。”他非常认同地点头。
她合上刊物,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这么近的,话音落到地上,还是觉得尴尬。
海盗刚被牵出去溜了一大圈,没精打采地摇尾巴。一言从早到晚都懒懒的,沉甸甸地卧在她身上咕噜咕噜。此时此刻,谁都没办法救她。
“现在你想做些什么?”晋竹言问。
“看电影吧。”伽芙慌乱地摸到遥控器,只想随便找点事情做。
“我和你一起。”他俨然是不准备离开了。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那种猎奇的血浆杀戮片,尤其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开场十分钟,当她发现是什么类型的影片时,觉得脸上有点臊。晋竹言该不会觉得她心理扭曲?
不过也好,至少能吓退他。可他为什么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剧情愈演愈烈,满屏血肉横飞,连不愿意挪窝的海盗都起身默默走开了,晋竹言仍然泰然自若地端坐着。
接收到伽芙诧异的视线,他转过头来,“怎么了?”
“我从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看这种。”她总疑心他是正人君子装久了,压抑得不到释放。
“关于我,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我,毕竟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不是吗?”
晋竹言唇角带笑,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有种妖冶的猩红。让伽芙莫名想起了电影《纳粹追凶》的专辑封面,托德看见杜山德,也是那样一双猩红的眼睛。她上高中时就很痴迷于史蒂芬·金的小说,估计后面比别人胆大也有这个缘故。此刻见他,也并不害怕,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倒是觉得非常危险刺激。
“你这是在向我推销你自己吗?”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
他撑在沙发上的手指悄然靠近。
“伽芙,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相处,好好生活。”
“好不好?”
多么精明的捕猎者,她怎么可能再跌入他的温柔陷阱?
她转过头不看他,漆黑的屏幕上滚动着幕尾序言。一场盛大的杀戮落幕,忧伤的片尾曲仿佛从天空落下晶莹雪花。
伽芙记得从前和朋友聊到恋爱话题时,曾经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和前男友做朋友,她对感情一直有种病态的执念,无法忍受一丝瑕疵。她和晋竹言的恋情早已被冻结在暴雨骤降的深夜,完完全全切割下来,泡在防腐药剂里面,彻底死去了。
“如果不是你对我说过的那番话,我大概已经相信你真的爱上我了。”
她嗓音里带着凉气,脸上却是自嘲的笑。
不想聊时就要逃避,伽芙将熟睡的一言轻轻放在沙发上,自顾自地起身回房了。
客厅幽微的光线中,晋竹言的一侧脸孔没在黑暗里,隐去了零星的水光。
接下来的日子仍是不咸不淡地过,相对沉默的瞬间,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搞砸了一切。想开口也难,累得很。伽芙想,往后他们结婚,也必定是一对怨偶。
先前定制的婚戒如期送到,只是要留到婚礼上交换。伽芙看过属于她那枚,内环刻了天鹅绒的六片花瓣,还有一圈极小的英文字母。
“Inter-assured of the mind.”
心心相许。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大家~^_^
第27章 卡特兰
戒指都过目完, 由晋竹言那边收起来。伽芙观察过他反应,相当好,先前还怕那小图案太过敷衍, 拿不出手。
可如今见他期待神色,倒觉得惭愧起来,毕竟也是结婚, 或许一生就这么一次, 她还是太不上心了。
然而转念一想, 她又非常恐怖地摇摇头, 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心软过头只会让她受伤。
伽芙立刻变得冷淡,而晋竹言也一反常态地对她缄默。也许还是因为上次看电影时她说过的话,这让伽芙不免觉得他是个玻璃先生, 太过易碎。
林氏老宅那边来电, 请伽芙和晋竹言来小宴。她是很久没见外公外婆,但不想和晋竹言同行,总是尴尬不自在。结果被林老太太批评:我见见未来的外孙女婿难道有错?
晋竹言殷切地准备了好多礼物,伽芙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上车, 和他一起去老宅赴宴。她料到外婆不会单请他们二人,但没想到请来的还有林玄, 以及另一个陌生女孩子。
伽芙记得她, 订婚宴当天闯进阳台的绿裙子。她今天倒是穿了条鹅黄色的丝绸长裙, 显得整个人十分娇俏。
看她和林玄同行, 伽芙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纪檀枝。
难怪那天她还诧异伽芙不认得她, 纪家大名鼎鼎的骄纵掌珠。
花厅内一张小圆桌, 伽芙他们已经先入座。她挨着外婆, 左手边是晋竹言。那纪檀枝一进来, 见到晋竹言, 脸色陡然变了,差点没收住。林玄见她刻意回避,拉开另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坐在晋竹言身旁。
伽芙位置和她相对,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仔细打量。纪檀枝很快接收到她目光,立刻大胆地盯回去,仿佛在说:有什么好看的?
双目交接中,仿佛产生火花,伽芙知道她不喜欢晋竹言,也连带不喜欢她,只好微微一笑,率先移开了视线。
林老太太见了她,倒是很亲昵地开口:“小檀枝,这次邀请你来只为吃顿便饭,一定不要拘束啊。”
纪檀枝也是自小接受过良好社交训练的,听了这话,立刻端坐着露出得体笑容:“谢谢奶奶,我一向不扭捏的。”她和林玄正在试交往中,也跟着他这样称呼林老太太。
“厨房特意做了道软兜长鱼,小玄说你爱吃,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谢谢爷爷,你们这儿的淮扬师傅一定是很好的。”纪檀枝笑得很乖巧。
林老太太使了个眼色,林玄立刻很体贴地用公筷夹了一段鳝丝到她碗里。
纪檀枝尝了一口,故作愁眉地说道:“想赖着不走了怎么办?”
大家都笑。
林老太太尤其开心,“我倒巴不得你留下来陪我住。”
老人蛰居无聊,最爱活泼年轻人。
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伽芙倒不认为自己被冷落,只是她受伤之后性情变了很多,未曾尽孝就罢了,很多时候还要外公外婆费心开导,觉得很是亏欠。
眼睛略微有点酸,她低下头去,见面前多了半碗热气腾腾的竹荪鸡汤。下意识去看晋竹言,他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神情里近乎软弱的温柔。此情此景,她似乎也有轻微触动,很难得没有对他挂下脸。
伽芙拿起瓷匙,将碗里的汤一口一口喝掉了。
林老太太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欢欣,又开口道:“小檀枝,林玄他性格闷,有什么事你们多沟通,要是他惹你生气,你就只管告诉我。”
“我知道的奶奶。林玄,他人很好。”
她诚恳的表情毫无破绽,可伽芙总觉得是礼貌性的。
一旁的林玄沉默吃菜,只是咽下去时像硬纸团。
“竹言,你跟小芙打算何时注册?”饭桌上的风向又转到他们那边。
“快了,再过几天。”时间流逝得猛烈,婚礼也将近了,他对此很满意。
伽芙却没出声。
一桌人都吃好了,纪檀枝先离席,她要去卫生间,林老太太让伽芙陪着她。晋竹言担忧地看她一眼,却和林玄一样被两位老人留下来说话。
外面走廊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一片荷塘,纪檀枝忽然停下,抱着手,笑吟吟地看她。
“你们倒是进展顺利。”
“恭喜你,即将踏入婚姻坟墓。”
任何人在婚前听到这句话都不会感到愉快,可伽芙没生气,反问道:“你跟我不一样吗?”
“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被戳中心事,纪檀枝精致的笑容骤然消失。
她到廊边的美人靠坐下,逃避的动作。
“我有自己的考量,不用你管。”
伽芙占了上风,故意坐到她身边,“这门婚事,只要你想拒,自然有很多种办法。我表哥是很好的人,你主动提,至少能体面收场。”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甘之如饴,不舍放手呢?”
“你在利用他。”伽芙忽然有种极其强烈的第六感。
“林小姐,你还是先担忧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生活吧。”纪檀枝冷哼。
“有什么悲惨的?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伽芙辩驳。
“但愿你不会爱上他。”
“我才不会。”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非常同步地往后倚,各自都有种生活一地鸡毛之感。盛暑天里的夜晚倒非常舒适,荷香缕缕,偶尔传来一两声蛙鸣,这样的情境下,彼此都没了拌嘴的欲望。
“你有喜欢的人吗?”伽芙问。
“那又怎么样?”
“好奇。”
“你现在不向着你表哥了?不去告诉他?”
“我不偏袒任何人。”
“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纪小姐,适可而止。”
纪檀枝转过头来,完美无缺的脸上出现裂痕,“我还轮不到你来教。”
伽芙微笑,“善意的提醒。”
她啧了一声,“你这样子真是和晋竹言越来越像,如出一辙的令人讨厌。”
“像吗?”伽芙也觉得自己脾气比从前好了不少,整个人都沉稳下来。除了面对晋竹言的时候。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从饭桌上的表现来看,两人不像陌生人。
提到他,纪檀枝非常不耐烦地坐直身子,刚要开口,便听见一声,
“伽芙。”
是晋竹言找过来了。
“外婆叫你们呢。”
“这就来。”
伽芙率先离开了,剩下晋竹言和纪檀枝对视一眼,纷纷移开视线。
宴席已散,纪檀枝要告辞,林老太太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送了一只玻璃种的翡翠手镯当见面礼。林玄送她回家后,老太太朝着伽芙招手,“我的心肝,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外婆刚才冷落你了?”
伽芙在她身边坐下,“没有的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不用总是担忧我。”
“胡说,你是我最爱的宝贝,宠坏了也应该。”刚才只是有意试探晋竹言待她如何。
“都是快要结婚的人,外婆老了,多的事也有心无力,只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幸福。小芙,竹言,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真心对待彼此,好吗?”
“知道了,外婆。”伽芙低低应了声。
“我会的。“晋竹言非常郑重。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夜深了,都去吧。”
走出花厅,又过一段距离,伽芙手心烫烫的,挣扎着说道:“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晋竹言见状愈发紧握,挣脱不掉,“再坚持一会儿,让人看见不好。”
她非常泄气地叹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到老宅门口,车子启动,两个人又都沉默,仿佛刚才在老人面前的和谐都是假象。
伽芙靠边坐,撑着脑袋看外面闪烁而过的夜景,没想到晋竹言会忽然开口。
“以后不要和纪檀枝过多接触。”
她蹙眉,非常不悦的神情,“现在连我交友也过问?”
“她不是好相处的人,我怕她让你不开心。”
“所以你们相处过?”
“她是我舅舅的女儿,我曾经在他们家住到十六岁。”晋竹言抿抿唇,似乎非常不愿意提到这段往事。
伽芙记得上次在医院,他说过自己八岁时出过重大意外。难道从那以后,他就不在晋家了吗?
她没有想将别人过去刨根问底的爱好,只是觉得他对纪檀枝颇有误解,不免替她说话:“纪小姐嘴上不饶人,但心地不算坏。”
晋竹言却道:“你不用试图改变我对她的看法,因为我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感受。”
“伽芙,她厌恶我,也势必会讨厌你的存在,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遭受一些无端的恶意。”
伽芙坐直身子,仿佛此刻才认真起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柔弱,面对恶意,我尚且有自保的能力,至少纪檀枝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没办法解决矛盾,就当作视若无睹?”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晋竹言心中触动,黯然道:“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解决不了。”
“你说过会对我坦诚。”
他当然会对她坦诚,可从前的事情就像蒙了层阴霾,看不真切。推开斑驳的记忆大门,只觉得一股陈旧的霉腐味扑面而来。也难怪,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婴儿房里传来响亮的啼哭,几个保姆手忙脚乱地哄小孩开心,一墙之隔,床上躺着的女人忍无可忍地将枕头砸到地上,双眼发红地捂住耳朵。生产已过两个月,她整个人却快要疯掉,一听见孩子哭声就像被火点着,要将她烧成灰烬。
晋竹言被舅舅带回家时就是这般场景,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格格不入的外来者更显得累赘。他向来早慧,知道自己不会得到这位舅母的喜欢,当然,舅舅同意收养他也只是因为那点零星的血缘在,他和母亲关系一直很差。
刚来的两年,简直不知道怎么过的,寄人篱下,谨小慎微。深夜里,时常会传来夫妻俩的争吵声,杯碟砸出来,碎片飞到他脚边。
“一个精神病生出一个失语症,你们一家子都有病!”
“陈薇!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我讲话难听?当初生完孩子后你可曾关心过我?我得抑郁症你知不知道?”
“那时候我忙不过来。”
“好,既然你心里只有外人,明天我就带芫芫回娘家,你认那小子做儿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