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屋里也重新装置了一下，里面的家具全都换了新，还都是程荭亲自陪着去挑选的。
反正是撑足了场面，任谁听着都得说一声程荭嫁的好。
而这些东西置办起来周家那边非但没觉得心疼还高兴的不得了，因为这钱全都是周老太太亲自掏的。
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她也想掏但是儿媳妇也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她手中的仨瓜俩枣，仿佛用周家的一分钱就会脏了自己的身子似的。
这二十来年周老太兜里是越来越鼓，但硬是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老爷子拿着退休金，她月月有工资，再加上儿子时不时给的孝顺钱，别说是手表和自行车，就算把三转一响全都置办下来她都不心疼。
但是这样又太高调了些。
手表是提前就给了程荭，来提亲时只将自行车在外人面前转悠了几圈，即使是这样大伙都羡慕的不得了。
但同时，程荭娘家这边也没给她丢面。
早先都知道这家六个儿女，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结婚都给一百块钱拿在自己手里。
对于儿子来说，聘金加聘礼不算少但也确实不多。
但对于闺女来讲，一百块钱的嫁妆那还真不少，整个纺织厂甚至找不出第二家来。
婆家舍得娘家也疼着，这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就连宋朗丽也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一路都很顺利。
等第三天程荭小两口回门时，瞧着也是甜甜蜜蜜，任谁看着都幸福到冒泡。
身为母亲的何泽兰自然高兴，但有了对比她才察觉到程芬那会的婚事办得太不像样了，男方一个亲戚都没，亲朋好友也都没叫来。
程荭结婚那天，还有人说程芬当姐姐的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都不知道她早几个月就结婚了。
亲朋好友都奇怪怎么没通知他们来参加婚事，又好奇她嫁的是哪家的人，还想着见见他们小两口，结果一问发现自己妹妹结婚她这个当姐姐的居然没来。
当时何泽兰找了些理由推塞过去，以忙为理由走开了，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在程荭面前提起，就是知道她一旦提肯定会影响到程荭的心情。
那天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她是真开不了口。
也是在回门这天，两母女进了屋子聊了聊，先是问了问程荭在周家的情况，确定她没受什么委屈后又叮嘱了几句。
这才说起了程芬的事，“你姐……她当天没来但提前几天找了我，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个很小巧的荷包，里面塞着五张大团结。
何泽兰当时收到时就惊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程芬会给这么大的礼金。
想问问但是程芬又没给她机会，塞了东西留下一句话就跑了，连结婚那日都没见到人影。
程荭不惊不喜，看过一眼后又推了回去，“你拿回去还给她。”
“这……”何泽兰不是不知道她们两姐妹闹了矛盾，但是身为母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好好相处，就忍不住想要劝说，“你姐也是知道错了，她没来不就是没脸见你？但这五十块钱对于她来说可是一笔大钱，她……”
“妈。”程荭打断她的话，明亮的双眼直视着她，“那你知道她错在哪了吗？”
“……”何泽兰还真摸不准。
其实在她看来，真没发生太大的事，是有争吵但也不至于闹得直接断了姐妹关系。
也就是这样，她觉得两姐妹会闹成这样，一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看程芬心虚到不敢来见程荭，还舍得随这么重的礼金，这件事的过错方肯定就是程芬。
但具体是什么事，她想过也猜过，就是想不出猜不到，“那你同妈说说？”
程荭摇头，“想问，你就去问问她，看她敢不敢说。”
四姐的大喜日让江小娥休息了三天。
其实一天就够了，但难得有理由她自然得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假期，而且她也没想到刘工都不“讲价”，说批就给批。
不过这三天她吃得是真好。
掌厨的还是大哥，他现在做大菜越来越有水平了，比曹厨子还是差了些，但她敢说比起曹厨子的那些徒弟，真不相上下。
一想到曹厨子待不了多久，她就有些慌。
三天后再来上工，没直接骑着自行车进厂而是在守门的马大爷那停了停，马大爷也是个贪吃的，和食堂那边打交道的多，正好跟他打听打听消息。
不想她刚停下来，马大爷先开了口，“你来得正好，昨天有人来找你呢。”
“找我？”江小娥想了想，难不成是罗朗几人？
算算日子，他们应该也从蓉城回来了吧，能来这里找她的，好像除了他们之外没其他人了。
她问道：“是不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同志？”
马大爷摇头，眼里还透着些好奇，“是上回开走装甲机的那位战士。”
江小娥挑眉，“杨三福，还是……谢随同志？”
江小娥不解，“他找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马大爷同样好奇，凑过去小声问着, “你们先前不是一块出任务了吗？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同志长得人高马大又俊朗，说不准……”
“说不准他的装甲车又坏了找我修呢。”江小娥接过他的话，免得老爷子越说越不着调，还特意换了一个话题问着, “马大爷，曹师傅还能在这待多久？”
一提起这个马大爷连八卦的心情都没了，叹了声气，“他原先想着下个月就走, 说是小儿媳怀了, 想着早些回去等着抱孙子，还是陆副厂长多次挽留, 希望他一直待到你们制造完拖拉机, 你们这么辛苦也该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马大爷这么一说，江小娥突然浑身都没干劲了。
制造完拖拉机就意味着生活中将彻底失去曹师傅做得美味, 这哪里还能调动起她的斗志？
就现在的进度来算, 最长不过三四个月。
马大爷很显然也是算过, “丫头啊，珍惜最后这三个月的时间, 吃一顿少一顿咯，只可惜他那些徒弟一个个都没那么高的天赋, 硬是没能接下他的班底。”
想要学好一门技术, 除了时间就是天赋。
但现在缺得就是时间，哪怕曹厨子看在陆宣贵的份上不藏私，三四个月的时间还真不一定能培养出一个好徒弟来。
当然了, 有这么好的师傅教着，再怎么着都比平常的厨子来得强。
但曹师傅和其他人就是不同，每天起床想到中午能吃上一顿江小娥都觉得浑身带劲，干活都有劲了。
可要是没了……
江小娥没急着去上工，而是从自行车上下来走进了马大爷的安保亭子里，先是拉扯着几句家常，像是在闲聊。
聊着聊着马大爷就不乐意和她聊下去了，没好气道：“想说什么就直说，你这丫头还跟我搞这些弯弯道道，小心我以后不给你消息了。”
马大爷的消息，就是每天食堂会有什么好菜，以及哪道菜是出自于曹厨子的手，毕竟食堂那么多菜不可能全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而且现在还是在带徒弟，自然得给徒弟一些上手的机会。
假设十道菜里，曹厨子亲自动手的估计就一两道。
偏偏每天还不重复，谁能吃到全凭运气。
江小娥凭得不是运气，是马大爷这个给她透露消息的人，很显然，马大爷天天都会亲自跑去食堂打听，那也是跟她一样馋嘴。
所以啊，属于同道之人了。
她笑了笑，问了一句，“您想一直吃下去吗？”
“废话，当然想啊。”马大爷没说，他还问过老曹的老家在哪里，想着要不要干脆调过去，以后就待在他家附近，天天跟着混口吃得。
只可惜，太远了。
远到他还真没法为了一口吃得抛弃现在的一切。
哎，没辙咯。
不过他转头一想，认真的盯着面前的丫头，问道：“咋滴，你有办法？”
江小娥说着，“曹师傅肯定会走，他还盼着回去抱孙子肯定不会在这里长留，人留不下那就想想法子让他的厨艺留下来……”
马大爷皱眉，“陆副厂长不就这么做的？那也得学得会。”
“那就找能学会的人来。”江小娥极力推荐自己的大哥，她是真觉得大哥绝大部分的技能点都点在了“社交”上，另外一部分则是分在了“厨艺”上面。
对比起曹师傅，那肯定是不能比。
但大哥可没跟着师傅学过，全靠那张嘴哄来的方子，跟着就是自己摸索，比不上曹师傅但要和曹师傅那几个徒弟比比，还真说不准谁胜谁输。
江小娥老早就想把大哥送来学艺了，至于大哥乐不乐意不重要，辛苦他一人造福一大家子，她相信家里没人不举手赞成了。
再说了，辛苦也就辛苦三四个月，等曹师傅收拾包袱走人，他照样能去当他的街溜子。
但要真学到曹师傅两三成的厨艺，她每天起床又有盼头了。
她问着，“你说，我该怎么才能把大哥送到曹师傅身边学厨艺去？”
马大爷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着：“你大哥能行？”
江小娥重重点头。
“那简单啊。”马大爷笑着道：“你可是咱们厂子的红人，跟陆副厂长说说他准答应，要不答应你就往地上一坐罢工，保准能行。”
“……真的？”
“真的屁！”马大爷见她跃跃欲试的样子，赶紧收敛脸上的笑，他不过就是打趣打趣而已，要是厂子里的人知道是他让小江闹着罢工，那能把他削了。
他赶紧道：“你忙，这件事就交给我，不过就是让老曹带带徒弟而已，算不上……你这丫头故意的吧？”
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了，尤其是见这丫头脸上的笑意，哪里还不明白她先前跃跃欲试的神情就是逗他玩呢。
江小娥没回答，只是好声好气道：“那就麻烦你了，等大哥学完厨艺，以后顿顿都不拉下你。”
马大爷哼哼，“说话算话。”
他也确实舍不得这口吃得，小江既然提出来那多少是有些成算，只希望她那位大哥多学一点，尤其是几个拿手好菜，可千万得学会。
本身时间就短，既然做了准备他也不打算磨磨蹭蹭，早点上手还能多学一点，便和周边的安保人员打了声招呼，捧着个水杯就往食堂去了。
江小娥松了口气，有马大爷出马这事保准能成。
不过说起来，马大爷先前的话虽然有开玩笑的意思，但她真要在陆副厂长面前提，估计也能成。
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拖拉机厂的大红人呢！
尤其是大红人正在进行中的研发项目，整个项目组都知道了，全都等着他们这边的成果，就连骆工也听到了消息，特意来了研发二组几趟，不过每次就是光看不问，全程没有干预的意思。
他不问，但江小娥会问。
还会主动追着问。
这不，在上午的任务结束后，江小娥拿着记录了好几个问题的本子就直接去了骆工的专属车间。
这栋车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
尤其是骆工这段日子也在进行研发，只不过他做得研发和江小娥完全不一样，难度也更高。
“江工，你来了。”
刚进去就有人上前打招呼，他见江小娥手里拿着的本子就笑了笑，伸手往边上一指，“骆工说了你来了直接过去就行，唔……就是做好心里准备，老爷子这两天火气有些大。”
江小娥眉毛轻轻上扬，“又卡住了？”
小黄点了点头。
江小娥倒是不意外，当研发人员遇到这种事太寻常了，瞧瞧她，不也是卡着了才拿着记录的本子来问问题。
不过骆工没她运气好，她能找骆工，骆工只能靠自己。
这么想来，浑身轻松了些，都有靠山在还怕啥？
拿着本子走了过去，就见骆工坐在操作台前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呆在了那，也不知道是在想问题呢、还是在发呆。
江小娥犹豫了一下，没马上上前打招呼，万一正有灵感静思思路却被她打断，那她罪孽就大了。
“傻愣在那做什么呢？”
江小娥这下没犹豫了，直接走上前。
先是乖巧打了声招呼，跟着双手将手里的本子递过去，“骆工，我能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不能。”
“……”拒绝的太干脆，搞得江小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骆工挪开椅子站起，一边解开手套一边叨叨着，“小江啊，你说这人的脑子怎么就不能一直灵光呢？”
江小娥哑然。
这是个好问题，她也想知道。
骆工嘴上说着不能，但取下手套后还是接过她的本子，掀开看了看上面的问题，看着看着眉头紧蹙起来，可没一会又舒展开，反复来了那么几次，他长吁了一口气，“还是年轻人的脑子好使，你这个思路又大胆又让人惊艳，啧啧，你要弄出来了，我那群老伙计估计想来……”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了一下。
江小娥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接话，“您这么说是不是代表这个思路能成？那我该怎么监测车身加速以及悬挂位移？总得有一个监控的系统来控制。”
在行驶过程中，车身不是静止状态，会因为路况出现不同的情况。
而在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监测”才能在各种不同的情况时做出反应，使车身达到一个平稳的状态。
这个思路是对的，但该怎么解决就是个麻烦事。
既然是麻烦事，江小娥就想着拿过来让骆工一起麻烦麻烦，说不准碰碰头能给她指明一个方向呢？
瞧瞧，骆工都说了“你要弄出来了”，这话不就说明确实有希望？
只可惜，老爷子不知道跟谁学的，也学坏了。
他没立马解说，而是将本子搁在一旁，伸手指了指操作台上的物件，“别急，你有问题我也有，想帮我看看发动机的点火系统该怎么调整触点间隙。”
“……”
江小娥反手指着自己，“您问我？”
骆工大笑两声, “说不准你还真懂呢。”
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他直接让开位置让她过来，先解释着：“传统的白金点火会产生高压电, 触点很容易烧蚀磨损，我想换一种更稳定的方式，调整触点的间隙来达到这个要求。”
江小娥一听就明白，骆工这是对发动机电火系统的改良。
看似这对于拖拉机来说不算一个很重要的功能, 但拖拉机能不能行驶起来，最初第一步就是点火。
传统的白金点火因为瞬间产生的高压电，触点很容易出现问题，往小的来说, 就是没法一次点火启动, 需要多次尝试才行；往大的来说，会直接烧坏触点导致无法点火启动。
骆工想要改良触点的间隙, 无非就是想避开这些缺点。
但间隙的拉开, 更容易接触不良。
现在，就是想着怎么解决“接触不良”的问题。
骆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手套带上了, 拿着工具继续操控起来, 一边操作着一边将自己的理念和想法都详细的讲解出来。
江小娥有些无奈, 但也认真的听着。
一通听下来后不得不说老爷子是真的很有能耐，他所设想的理念进度其实已经过半, 卡也只是卡在了一个关键点上，说是让她来想想法子, 其实也是想通过从头到尾的讲解让自己再理一遍, 或许能得到一些想法。
所以她只听不说，以免打扰到他的思路。
就这样嘴上没停、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一直过去了是五十分钟, 直到老爷子都说了有些口干舌燥才停下来，脱下手套正打算去拿杯子，就见小江已经在杯子中倒了些热水递到身前。
他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后又把手套给戴上，继续操控着手中的工具，很显然过了一遍的他已经有了些思路，嘴上还一直嘟哝着，“真的是老喽，这要是以前早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了，小江你瞧瞧，我完全可以在中间增加一个连接阀门，既能隔开它们之间的间隙又能……”
办法都已经想了出来，那就更不想停手了。
江小娥在边上呆了这么长时间硬是一句话没说，看着老爷子专心的样子，估计想让他停手都难。
没拐弯抹角，直接就问着，“骆工，您的问题解决了是不是也该为我解解惑？”
她本子上的问题还没解答呢。
和她想的一样，老爷子这会儿根本就停不下来，“不急不急，等会等会。”
这一等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江小娥哼哼两声，决定给他找点“麻烦”，直接往旁边一坐，盯着他操作台上的物件就似做不经意的道：“触电点火系统就算拉开了间隙，拉开的再多也只是减少了出现故障的几率，根本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骆工手中的动作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