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江老太的强力要求下，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江东阳短暂地皱了下眉，“我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
江湛生也觉得，不过他倒安慰着自己和家人，“不管怎么样人还是回了大队，就算藏着些小心思也不是对着咱们，等过段时间你放了假回去看看就是了。”
江湛生觉得奇怪, 江老头同样也觉得奇怪。
等两天后将人接回了家，屋里就他们两人后，他才很不解的问道：“老婆子你撞傻了不成？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去城里？江湛生是你儿子, 就算他和咱们不亲，他也有得把你送去大医院医治！难不成你想一辈子瘫在床上站不起身？”
多好的机会啊。
怎么就这么放过了呢？
老婆子当时说起时他就给她使了不少眼色，毕竟这种在外赖皮的事都是由老婆子出面，他在背后出主意。
以前都是这么打配合, 但现在发现一旦老婆子不配合，他啥事都做不了。
瞧瞧，哪怕再不乐意，这会还不是带着老婆子回了家。
哪怕老婆子这条命保住了, 江老头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去了城里多好啊，你先跟着过去, 等过些日子我就以‘不想和你分开’为理由跟着过去, 等咱们进了城就算不能为弘图弄份工作，好歹住在城里吃在城里, 家里的粮食不用一分为三, 弘图还能吃饱点。”
弘图能吃饱, 他们在城里也能吃饱。
而且是不用干活就能填饱肚子，多好的事？
不像现在, 回到了大队还得继续为口粮发愁，尤其是老婆子瘫痪在床, 以后家里干活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一想到这里江老头就有些喘不过气了。
他差点忘了这个……
如果老婆子瘫在家, 那岂不是得他一个人干活养家里两个人？！
光想想他就要晕厥了，以前两个养一个他都累得要死，但好歹还有老婆子跟着他分担一下, 现在傻眼了，他以后不单单要养着弘图，还得养着瘫痪的老婆子……
全靠他一个人干活养着家里？！
这这这……不行绝对不行！
江老头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赶紧道：“我得去找江湛生，他怎么都不管你？对对对，我去找个板车把你拉去……”
“你想要我死不成啊。”江老婆捂着头，一脸像似要闭眼的样子，“你瞧瞧我这样子，来回折腾几趟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江老头哑然，看着老婆子惨兮兮的样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了，“那……那再缓两天？”
江老太沉默着，不打算应声。
说得好听送她去城里让江湛生那个畜生养着，但他们两人真的能拿捏住江湛生也不至于让他在城里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是一点好处都没占到，还被薅了好些东西走。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才承认他们根本拿捏不住那个畜生。
她就算被板车拖过去，也肯定会被江湛生找到借口再又被送回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遭罪的只有她。
这么多年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
江湛生就算再有钱，也不会管她这个老娘的口粮，最多就是出点医药费。
可现在她怕的就是江湛生出这笔医药费！
在江老头没注意的时候，她稍稍活动了下自己的脚趾，一直绷着不动弹还怪不舒服的。
但比起这个不舒服，她更怕的是养好伤后永无止境的干活干活干活……一直看不到头，每天睁开眼就得想着干活的事，一直干到下午收工回家，又累又吃不饱，第二天又得重复着来……
一天又一天，好像自己得干到老死的那一天。
这种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这次去公社的卫生院，医生无意的一句话像是给她指明了一条明路！
——“老太太年纪大了摔不得，我们这边设备不足，想检查也检查不了，你们最好把人往大医院送，隔壁大队有个老太太就那么轻轻摔了一跤，就摔断脊椎骨瘫了，人瘫在床上干不了活，到现在还是一家老小伺候她。”
江老太这么一听，都顾不上疼不疼。
她就想着瘫了好啊！她要是瘫了那就不用再天天上工干活挣工分，每天瘫在床上不就什么活都不用干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好。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自己根本没瘫，身上疼的厉害但也不是完全都使不上劲，但医生都说了这边的卫生院根本检查不了，那她瘫没瘫不就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怎么敢去江湛生那里？
先不说折不折腾，真要去了大医院医生难道还看不出来她瘫没瘫？
到时候养好了伤，还不是会被江湛生一脚踹回大队，那时候等待她的就是日日夜夜不停的干活干活干活干活……
江老太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与其这么一直干活干到死，她还不如当个瘫在床上的残废，就是得苦了老头子。
不过她嫁给老头子几十年，那也是每天从早到晚伺候过来的，现在换老头子伺候她几年，那也能说得过去不是？
她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又还能活几年呢？
老头子享了她几十年的福，现在不过就是还上几年而已，真算起来，那也是老头子赚了。
她一把抓着老头子的手，带着愧疚的道：“老头子啊，以后这个家就得靠你撑着了。”
“……”江老头一听，吓得浑身一激灵。
难不成真得让他一个养两个？！
他真做不到啊……
他和老婆子一起养弘图都把自己累个半死，这要让他单独养他们两母子，他怕是撑不到几个月就得下去见祖宗了。
更别说老婆子瘫在床上，以后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的，弘图肯定干不了这些活他也舍不得，那难不成都得他来干？
江老头眼前有些发黑，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
但就算晕过去等再醒来还得接受现实，他赶紧着说，“不不不，江湛生那畜生离得远也就算了，可大队不是还有荷花和她两个儿子吗？你这个当奶奶的出了事，她当儿媳的当孙子的难道能不管不问？”
还真能！
等江老头去找人时就发现，秦荷花早在老婆子被送去医院后就出了事，说是担心婆婆摔死，心神不宁时把自己给摔瘸了，现在也是瘫在床上没法动弹。
两个儿子，一个得伺候她，另外一个媳妇怀了孕，也得伺候她坐胎，反正谁都有理抽不出身，一个都指望不上。
即使他嚷嚷着这些人就是装的，但他总不能拉着这些人从床上起来跳几圈证明真假。
明明是大晴天，江老头只觉得冷汗淋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惨成什么样……
江湛生倒是知道。
自打小娥跟大队提议水库的事，马大队长就明显和他家走得更勤了，还特意托人来跟他说了说家里的情况，还暗示了一番说是大队会帮忙盯着，不会让老屋那边的人来城里捣乱。
“所以，老屋那边就阿爷一个人干活？”
江湛生点了点头，“不他一个人干，还能有谁帮着干？你阿奶瘫在床上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在边上伺候着，至于你那大伯，两老心疼着呢，哪里舍得他干活。”
他有时候是真羡慕江弘图，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碰到这么好的父母。
反观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今生的爹娘。
“……这还真是捧在手心里疼着。”江东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能疼到这种程度他这辈子也就见到两，一个阿爷一个阿奶。
都到这种地步了，都还舍不得让江弘图去干活。
他现在是真的很好奇，如果哪天连阿爷都撑不下去了，那最后扛着一家吃喝的人会是谁？
反正不可能是他们。
虽然那边的人要是凑过来了还挺麻烦的，但他们也绝对不会因为麻烦就妥协。
赡养也是有个度的，管着阿爷阿奶也就算了，总不能还养着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伯吧？
这就是说到哪里去都没这个道理。
“甭管了。”江湛生其实还挺担心老屋那边会有什么后招，但现在看着好像也影响不到他这边来，也就懒得多花心思，“有大队长帮忙盯着，到时候真有什么事那边也会来个信，你要有时间就抽个空回去尽尽孝心。”
当孙子的大老远的回去看望，即使手上空空如也，那也算是尽孝心了。
江东阳却摆了摆手，他直接趴在桌面叹着气，“别找我，我这一天天的累的要死，可没那个精力大老远的回大队。”
以前乐意往大队跑，那是因为他无所事事去哪溜达不是溜达呢？
有大把时间和精力，这边找找乐子那边找找乐子也不会嫌累。
但现在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拖拉机厂的食堂里，就算放假有时间，他也只愿意待在家睡一整天，而不是大老远跑回生产大队，“找你小儿子吧，他都十几岁也该担担事了，总不能一直让他在巷子里挖蚂蚁蛋吧？”
江湛生一听，倒有些道理。
以前挖蚂蚁蛋、捉虫子，那都是因为吃不饱。
别说是虫子了，树皮要是能吃也能往肚子里塞。
但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小娥隔三差五就拎一些大菜回来，不过半年的功夫家里每个人都胖了不少。
再去挖蚂蚁窝捉虫子，纯属就是为了玩。
十几岁的孩子也确实该懂懂事了。
不过这会他的注意力都没在小儿子身上，而是凑过去小声的问道，“我怎么听说……小娥有对象了？”
问是这么问，却偏头看了看院门。
他老爸这人和他不一样，不爱四处溜达, 每天都是纺织厂和小巷来回跑，估计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听到了些消息。
“贺大姐他们说的。”江湛生瞧着他的神色一眼就看出来了，还以为这是不准，没想到是真的？
这下他是又好奇又有些难过, 哼哼着道：“小娥有对象怎么都不跟家里提一提？哦……你这个当大哥的也知道，跟着一块瞒着我呢？”
江东阳看着老爸吃味的样子有些好笑，“哪里是瞒着你，八字还没一撇呢, 真要成了你还怕小娥不带进门给你瞅瞅？”
“八字还没一撇？”江湛生皱了皱眉头, “外面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东阳听到这也奇怪了，“外面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让我赶紧攒钱给小娥备上一笔嫁妆, 说是她结婚了我的担子就轻了，六个子女也就两个没着落, 一个有工作不愁一个还小也不急。”
江东阳听的一脸古怪, “这才接触接触怎么可能那么快, 贺大妈从哪里听来的？”
“她有个亲戚在拖拉机厂附近干活，估计是认识小娥, 看到她和一个男同志待在一块，还以为他们在谈对象呢。”江湛生大概的解释了一下, 贺大姐也就跑到他面前证实了一下, 估计也没想到他根本不知情。
江东阳撇撇嘴，“别搭理她，她那心思我难道还不明白？她那亲戚无缘无故会在意小娥？”
来求证无非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
他说着, “这事儿你就别插手，小娥自己主意大着呢，肯定不会吃亏。”
江湛生没有说话，就是认真的看了他几眼。
看的江东阳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盯着我？”
“说说吧，那人是个什么情况。”
江东阳大叫着委屈，“我怎么知道，你闺女可什么都没跟我说。”
江湛生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什么都没查。”
“……”江东阳撇撇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自己老爸，虽然话里话外都说小娥有主见有眼光，挑的男人肯定不错，但是吧，他要不去打听打听心里就挺不踏实。
他在拖拉机厂没待多久，但该有的人脉还是有了，从狐朋狗友那弄了些食材，招呼着他的人脉圈子吃上一顿，也确实打听了不少。
打听后他就觉得妹子眼光果然不错。
谢随这个同志在部队干的不错，上面的领导夸着赞着，明显是要重点培养，品性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各方面都还不错，又怎么可能被重点培养？
家里人口也不算太复杂，看着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事，和街坊邻居相处起来也挺和气。
不过吧……
重点培养有好也有坏。
好就不用说了，前途一片光明；可坏就坏在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地。
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坏处。
世界这么大，也是要有能耐才能走出他们这个小圈子。
但要是谢随真被调去其他地方，小娥该怎么办？
难不成两人分居两地？
要是这样，以后怕是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面，这种相隔两地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可要是不想分开，难不成要让小娥放弃现在的事业跟着去随军？又或者让谢随放弃大好的前途留下来？
这事落在外面，肯定有人会说那肯定是让女方放弃事业跟着去随军，相夫教子嘛，不都是这个道理？
可他身为小娥的大哥，还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小娥拥有现在的一切，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不是那种挥挥手就轻易得到的。
而且还真不是他自夸，谁都知道他妹子能拥有的成就不仅仅是现在这些，她也有大好的前途。
那凭什么让她作为放弃的那一方？
但人嘛都会有私心。
他身为小娥的亲哥，自然是以小娥这边为考量。
而谢随家人，肯定也是以他为主。
哪怕再好相处的人，看着儿子为儿媳放弃前途原地踏步，那也会心有不满。
到时候日常生活中难免会发生一些矛盾。
就算两人都不放弃自己的事业，选择分隔两地各自拼搏，那也会发生矛盾。
生活中发生的什么事，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时间长了再好的感情也能磨的干干净净。
其实爸今天不提起这件事，他也想跟小娥好好聊聊，以防她像她三姐以前那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又怕她没想得太长远，根本就没想到这方面的事。
不过这些江东阳并没打算跟老爸说。
先看看小娥的打算，真要相处不下去，八字的另一撇都能划掉了，他一手捂着肚子脸上皱巴着，“哎呦，肚子疼肚子疼，我出去蹲个厕所！”
江湛生瞧他这样子，气得抬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赶紧滚！”
被踹的江东阳没生气，嬉皮笑脸就跑出了院子，他没往厕所去而是一路去了前面的花坛。
贺大妈那张嘴根本闲不住，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还得想个办法让她先闭嘴，妹子谈没谈对象可不由她说的算！
江东阳想让人闭嘴的办法多的事，甭管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贺大妈根本就招不住，再加上旁边一个时不时打着合手的冯婆婆，她被两人挤兑的是好几天都不敢出远门，也就没那个机会胡说八道了。
江小娥其实不是没感觉到这几天爸和大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是她还真没时间纠结这个。
单看看她这几天都加上班了，就足以表明她有多忙！
好巧不巧，她和骆工手中的项目都处在了最关键的时候，偏偏她还得把时间和精力分成两份，两个项目都得处理！
每次看着明明下班的点她还待在车间，她就后悔自己干嘛要那么嘴快，说个无触点的点火方式，结果把自己给坑了……
但话又说回来，加班也加的挺值。
她手上的监控系统已经把进度推到了尾端，同时骆工那边的项目也商量出了详细方案，只不过有一些问题在制作过程中需要多次调整和商讨。
可就是都到了关键点，她还真没时间和家里人谈心，不过……
还是抽出了一些时间和谢随同志接触了几次。
因为那几次的时间都是搁在饭点。
都加上班了，要是让她再放弃进补，那大家都感觉人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所以吃饭和准点下班，怎么着都得选择一个！
她选择了前者，而谢随同志又知道周边好吃的点，带着她逛了不少小巷子，每回去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不用等，吃完之后谁也不拖时间，放下筷子就回厂干活，一来一回倒也不耽误。
所以每回谢随同志来邀请，她都没拒绝，骑上自行车就跟着一块去了。
不过这一天，江小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瓶度数低的好酒，拎着就往某条小巷子去，刚进巷子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干锅的香味。
这是谢随同志第一次带她下馆子的地。
干锅配酒，绝美搭配！
谢随要比她来得稍慢一些，到了地就表示了歉意，并道：“昨天这里来了一批海鲜，我让黄叔留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