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们是官府的人,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可现实又告诉他们,在九尧城,冯圭就是王法,他手底下,连一条走狗都能仗势欺人。
他们只是蝼蚁之民,根本没有力量去反抗。
更不敢反抗,如今还要指望走狗手里的一碗碗稀粥活命。
粥和馒头刚发了一半,飞五就带着人过来驱赶难民。
“吃完了的碗全部给我统一放到那边去!如果有谁损坏或者私藏,直接鞭子伺候!”
“今天的粥和馒头已经发完了,所有人赶紧滚开,别围在县衙门口,破坏秩序,影响县衙办公!”
难民们一听,顿时哀嚎不绝。
“官老爷,我们还有那么多人没领到吃的,怎么就没了?”
“就是啊,我们排了半天的队,什么都没有,就告诉我们发完了?”
“我快饿死了,今晚肯定熬不过去了,还有我老娘一身的病,如果没有吃的,她马上就要咽气了啊!官爷,求求你们再多煮一点吧。”
“那边不是还有好几车粮食吗?怎么不继续煮了?我刚刚还看到有人抬着好多肉进了县衙。”
众人开始推搡着抗议。
飞五凶恶道。
“那些粮食是给你们吃的吗?刚刚谁跑过去看的?自己站出来,看老子不戳瞎你们的眼睛,让你们别乱跑别乱看,听不懂人话?”
“一群贱民,南越朝廷都不屑于管你们死活,如今是我们大人大发善心,才从军饷中扣出一部分来拯救你们,别不识好歹啊!”
“今天的粥,说没了就是没了,谁再多嘴一句,老子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了,挂在县衙门口风干!”
说着,飞五抽出佩剑,朝着一名往前挤,试图偷东西的难民狠狠砍去。
难民躲得及时,但还是被剑刃划破手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打滚。
“救救我!救救我!”
飞五冷眼看着,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还敢当着我的面偷东西,这就是下场。”
“赶紧的,把这些肮脏的难民赶走,别让他们在县衙门口逗留,看着就叫人恶心。”
众人内心不满,可是不敢再说出来。
他们看着地上的鲜血,还有那个受伤的难民,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在兵士的驱赶下,不情不愿的慢慢离去。
期间有人走慢了点,立马挨了几顿揍。
连一个跛脚的老爷爷,都没被放过。
那些兵士一个个都像残暴的野兽,根本没有任何同情心怜悯心。
难民们此刻才意识到。
在这些人眼中,他们比畜生还不如!
一时间,人心从头凉到脚。
众人更恨飞五和拉吉一帮兵士了。
当然,大家心知肚明,飞五和拉吉之所以敢这么做,肯定有冯圭的意思在里面。
他们代表着冯圭。
等同于,冯圭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救济难民。
只不过迫于压力,做做样子罢了!
领到粮食的难民,也没有多高兴。
因为他们发现,所谓的半碗粥,就是半碗水,里面混着几粒没煮熟的粟米。
还是最便宜最廉价的那种粟米。
跟喝水差不多,完全不能饱腹。
那半个馒头是可以饱腹,可泛着酸馊的气味,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天。
更有的已经开始生虫,掰开一看,里面有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爬。
这样的食物,狗都不敢吃,更别提他们活生生的人了。
有人饿极了,闭着眼睛忍着恶心吃了一口,结果还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趴在地上大吐特吐。
像是中毒了一样。
难民们看着手中的粮食,吃也不是,丢掉也不是。
刚刚的一家三口,男人本来打算领不到粮食,就去抢别人的,没想到官府发的这些 粮食,比猪食还恶心。
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可不敢给女儿吃。
一家三口只好往相反的方向走,打算另外找找办法。
实在不行就出城去。
城外有山有水,即便凶险一些,但只要胆子大,总能找到一些野菜树皮,煮一煮,也有味道。
他们回到小广场,突然发现在镇国将军的石像下,有一帮人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而且空气中还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一家三口顾不上那么多,撒开腿跑过去。
十个大铁锅出现在他们面前。
锅里不仅有馒头和粥,还有鸡蛋、肉、菜!
谢安晨看到有人过来,赶紧招呼他们。
“小妹妹,你们是逃亡而来的难民吗?”
妞妞看着几口铁锅咽口水,不自禁的点点头。
眼前的大哥哥,看上去很善良……
谢安晨绽放一个阳光的笑容,“那就对了,你是不是饿了?快过来,我给你们打饭装菜!”
男人震惊道,“这,这些东西,可以给我们吃吗?”
“当然了,我们是灵霄商号的人,最近我们东家得到已故的镇国大将军的指示,知道会有一批走投无路的难民进入九尧城,所以便准备了很多粮食,用来接济大家!
你们放心,虽然我们是商人,但这些饭,不收你们的钱!”
谢安晨打好饭,端着几个塑料碗走过去,放到妞妞面前。
同时蹲了下来,与她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妞妞感受到从大哥哥身上散发的善意,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我叫妞妞!”
男人连忙跪下来,对谢琮的石像和谢安晨磕头,“多谢大善人!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我女儿身体有病,不吃饭会更加严重,她已经饿了许多天,我们确实是走投无路了!”
本以为官府出手,他们就有救了。
没想到,还不如不出手。
更没想到,在绝望的转角,他们一家看到了希望。
妞妞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端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起饭。
哪怕光吃米饭,她都觉得十分美味。
这个味道,比她从前吃的所有东西还要好!
“爹娘,你们也吃。”
妞妞吃了两口,不忘转过头拉着爹娘一起。
谢安晨心里酸涩,心疼这些饱受摧残的人,“别急,不够的话再过来打,我们今天准备了很多,一定能让你们吃饱。”
“另外妞妞,你吃饱了可以去旁边看看,那边有人在义诊,十口大夫是个很厉害的人,她一定会治好你的。”
一家三口惊喜不已,“还可以看病?义诊是不是不要钱?”
“对,不要钱。”
“太好了,相公,妞妞有救了!”
一家三口激动的抱在一起,哭声震天,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谢安晨站起来,看到有一大群难民正走过来。
他转头使了个眼色。
丘天和阎野等一众暗卫早就蓄势待发。
接到谢安晨的指令后,当即开始分配任务,有人蒸包子,有人煮粥煮饭,有人洗菜有人负责烹饪……
总之分工明确,同步动起手来,效率极高。
那些被飞五和拉吉驱赶的难民顺着香味追过来,看到谢琮高大威猛的石像下,一锅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
瞬间口水化作眼泪流了下来。
人们下意识的第一反应,还以为真的是谢琮显灵,立即高呼着谢琮的名号。
过了好半晌,人们才恍惚回过神来,看到很多人在铁锅面前忙碌。
阑珊和木易带着人过来引导难民们排队领取饭菜。
难民们比之前听话很多。
让他们怎么排队,他们就老老实实的排,不敢乱动,更不敢插队。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比凶神恶煞的官兵面善很多,可衣食父母在眼前,大家还是尽量不惹出一点乱子,生怕谢安晨他们一个不高兴,就不给饭吃了。
阑珊是女孩子,心思比较细腻一些。
丘天等人都没发现难民眼底的紧张和害怕。
阑珊想了想,放缓声色,柔声道,“大家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别看我们穿的好一些,但本质上来说,我们与你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在天灾人祸面前,没有贵贱之分。”
“所以别紧张,放松一点,只要不扰乱秩序,我们保证每个人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若是不够,可以继续排队来领。”
难民们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热泪盈眶。
他们真的是见到活菩萨了!
朝廷不愿意管他们,官府也不愿意管他们,还把他们的尊严人格都放在地上狠狠的摩擦,简直是把他们当畜生对待。
只有眼前这些大善人们,还愿意给予他们一点尊重和善意。
饱受多日磋磨的人们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哪怕从前是七尺硬汉,今日也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人就是如此,在面临苦难折磨时,他们会变得麻木,但脆弱永远是被藏起来的。
一旦有人关心,这些日子的心酸和苦楚就会不受控制的疯狂涌出来。
此时此刻,难民们不论年纪大小,都像个孩子一般,心酸无助的放声大哭,或是低声啜泣,掩面抽泣。
阑珊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冷硬了,但看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的酸痛。
这些难民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可当灾难来临,他们永远是最先受到迫害,毫无反抗之力的人。
而那些真正恶毒的人,凭什么身居高位,凭什么独善其身?
阑珊转过头,用袖子掩住眼角,借干活掩盖悲伤。
谢安晨有条不紊的指挥大家干活,谢渊北亲自加入炒菜做饭的阵容中。
现场的一切,都与他身上那股矜贵气息格格不入。
当难民们听说,那位气度不凡正在给他们做饭的人是灵霄商号的大东家,所有人又震惊又感动。
谢渊北这样的举动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神下凡,融入烟尘,只因怜悯众生。
本来有些难民内心还隐隐躁动,看着那些饭菜就忍不住做出一些偏激,破坏秩序的事。
现在都不用阑珊他们多说什么,自发的都安静下来。
像一个个乖宝宝,老实的不行。
比起刚刚在县衙门口的秩序,简直是大相径庭。
谢安晨转过身,发现阑珊的状态有点低迷。
“怎么了阑珊姐姐?”
“没事,刚刚被热气熏了眼睛,”阑珊立马恢复平常眉眼冷淡的模样,“二公子,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
阑珊假扮叶晚棠的这段时间,谢安晨跟她常常接触,知道阑珊是个外表坚硬,内心某处还是十分柔软的女子。
她表露在面上的冷心冷情不过是保护色。
谢安晨早就把所有暗卫都当做家人看待,对阑珊自然也不例外,“阑珊姐姐,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回灵越楼休息休息,外面风太大了,别把你的脸都吹坏了。”
“这些事情交给我们男人来做就好了,从前我爹和大哥都说,身为男子汉,要保护身边的女子。”
阑珊抿唇道,“不用,身为属下,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二少爷你去忙吧。”
“好吧,我就是看你的状态有点不对,阑珊姐姐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大哥也不是大魔头,不会丧心病狂的压榨下属。”
“嗯 。”阑珊淡淡道。
谢安晨继续回去忙碌,一点小插曲没放在心上。
难民在这边都领到了满满的一大碗饭,有肉有蛋有菜,相当的丰盛。
眼前的一餐,是他们几个月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饭!
有飞五和拉吉的所作所为在先,难民心里立马就有了比较。
高下立判。
众人对冯圭的虚伪做派更加厌恶。
如果冯圭在他们面前,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撕碎他那副丑恶的嘴脸。
说要赈灾接济难民,帮助大家,可实际上拿出来的东西,就差没当场把他们毒死了!
倒是灵霄商号的人,不声不响准备了那么多,不仅让大家吃饱,还让大家吃的很好。
不仅是难民,百姓们也将两边的做法都看在眼中。
悄无声息间,灵霄商号的名声渐渐流传起来。
冯圭的名声再次一落千丈,人人喊打,人憎狗嫌。
难民们吃饱后,又听说灵霄商号还为大家准备了义诊!
刚放下碗,有病没病的都迫不及待跑过去排队了。
逃难那么久,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受过大大小小的伤,老幼妇孺身体更不好,大多数十分虚弱,各种疾病缠身。
要不是没有钱去找大夫,谁愿意苦苦捱着?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很多老人若是不能及时接受治疗,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众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排队的时候,依旧都很老实。
几千号人,把广场填的水泄不通。
好在秩序井然,倒是乱中有序,并没有发生冲突。
叶晚棠如今化名十口大夫。
身旁除了有晴娘帮忙,还有很多谢渊北养的医者。
大多数病人都是饿坏了,饿出病了。
严重一些的就是逃难中受伤,因为一直没有敷药和治疗,导致伤口不能愈合,溃烂化脓。
这种情况,不仅需要把伤口重新清理干净,还要把腐肉烂肉剔除掉。
一般医馆治疗这种情况都会用上麻沸散。
可麻沸散药效至少要两刻钟才会起来。
义诊耽误不了那么多时间。
叶晚棠直接拿出外用麻药,需要处理的伤口,往上门一喷,就能起到麻痹镇痛的效果。
一群医者大开眼界,直呼这是稀世珍宝。
当他们听见叶晚棠说要把这些外用麻药给难民使用,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那么好的东西,其实可以用在更重要的时候。
只是不会有人站出来反驳。
东西是夫人的,夫人都发话了,他们多嘴什么?
再说了,医者仁心,应该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看病看病,看的又不是病人的身份地位和背景。
总不能因为药物珍贵,而眼前的病人是难民,就见死不救,不给他们用了吧!
叶晚棠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居然唤醒了这些医者灵魂深处的初心。
她回过头忽然发现,刚刚还有些敷衍了事的医者们,此刻无比的认真,细心郑重的对待每一位难民。
即便有些难民身体没什么毛病,他们还是会耐心的仔细检查。
阑珊带着一众学徒和药童在后面抓药,灵越楼的姑娘们来来回回的跑。
叶晚棠贡献了大量药材,谢渊北也尽自己的能力,买下了市面上大部分药材,或者从别处购进,再运过来。
这些药材都存放在灵越楼,数量太过庞大,不可能一下全部摆出来。
几千个难民同时看诊,还是让大伙感到非常有压力。
进入状态后,他们基本都不开口说话,单靠眼神交流,将效率提到最高。
叶晚棠神色更加认真,对待每一个难民都很负责任。
情况特别紧急的,需要长期治疗的,她便命人带他们回灵越楼。
灵越楼左右的宅子屋子也都是谢渊北的,他早就叫人收拾好,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屋子的格局也按照叶晚棠的提议,把一些大通铺改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单间,当做临时的病房。
难民们看着灵霄商号的人对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感动到无以复加。
甚至有很多人当场下跪,朝他们磕头。
最吸引人注意的,还是十口大夫。
众人眼中,十口大夫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像一个风流公子,却非常稳重,医术高超。
光是一个眼神,都带着令人安心信服的力量。
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对他感激不尽。
人群中,许多年轻的小姑娘更是恨不得让眼睛长到十口大夫身上去。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其实认真工作的叶晚棠,一举一动都令人挪不开眼睛。
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姑娘对她芳心暗许。
很快叶晚棠发现不对劲。
刚刚她面前的队伍是最短的,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多了起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叶晚棠侧目,“晴娘,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后面那些人,都是病情很严重的吗?”
晴娘混迹情场那么多年,比老油条还老油条,最懂男女之情。
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
“十口大夫,只怕有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奔着看病,而是奔着你来的。”
叶晚棠一怔,顿时反应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道,“早知道你应该给我准备个面具,或者帷帽。”
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而且她也不会每天都来义诊。
今天是第一天,她和谢渊北都要亲自坐镇,才能把灵霄商号的名声更快的打出去。
本来她怕麻烦,才想着把自己打扮成男人。
没想到,男人的身份更能招蜂引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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