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陆挣开江芙的怀抱,直勾勾盯着千墟,“你不就是想除掉他么,我可以帮你逼他就范,但你要放过我娘。”
江芙从未觉得眼前的李商陆如此陌生,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可一个母亲,如何让自己的女儿替自己陷入险境?
“商陆年岁还小什么都不懂,”江芙跪下来,不住恳求,“她生着病胡言乱语,根本不认识什么昼玄,你放过她,我愿意跟你走,你要杀要剐都可以!”
千墟漠然看着她们,似是在看一场无趣的戏,“我何须你们帮忙,不过是用性命威胁昼玄而已——只要一个活的就够了。”
话音落刚落,李商陆脸侧溅上滚烫的鲜血。
女子低弱的哀求声刹那消失在寂静的夜,李商陆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血泊中了无生息的江芙。
她忽地笑了声。
“你笑什么?”千墟自高而下地冷睨着她。
李商陆没有回答,只俯身下来,轻轻抱了一下江芙尚还温热的身体。
下一刻,她瞬间拔出头上的发簪,捅进了自己的颈子。
鲜血淌进衣襟,眼前渐渐模糊,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望着千墟那副阴戾暴怒的神色,李商陆毫无感情地扯起唇角。
“我一定,杀了你。”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她不相信自己逃不出这虚假的幻境,她不相信自己救不了爹娘。
她不信!
李商陆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果然又是熟悉的卧房,李寒烨大惊失色地望着她。
“商陆,你这是怎么了?”
她松了口气,至少赌对了。
只要她死去,幻境便会重回到她进入幻境的那一刻。
因为千墟曾说过,这幻境会永远将她困住,而且,如果她真的死去,千墟就无法再操控小黄了。
所以她不会死,只会一直重复在这一日。
李商陆这次比上次冷静许多。
千墟是来找沈长异的,找不到沈长异,说不定会把芳草城里所有人都杀掉。
想要活下来必须全家逃出这座城,可这样只能保住李家。
爹娘会听她的话留在家里,也可以因为她的恳求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但沈家不会。
沈家怎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跟着搬出城外?
更何况明日便是沈长异的及冠之日,沈康年和陈朔一定会等他回来。
既然如此,那她直接去见那魔修,只要能拖到沈长异回来就行。
“商陆,你怎么不说话?”李寒烨心急如焚地望着她,作势便要出门,“爹这就去找大夫,你快回床上躺着。”
李商陆这次没有拦住他,只是道,“爹,我没什么大碍,自己去医馆抓药便是。”
闻言,李寒烨半信半疑地望着她,“还说没事,你这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了。”
李商陆勉强笑了笑,故作风轻云淡道,“我真没事,你少操点心吧,本来就老,操心多了更老,当心我娘嫌你丑不要你。”
李寒烨:“……你娘可喜欢我了!”
“我不跟你说了,得赶紧去抓药,不然都没办法见人了。”李商陆头晕目眩,竭力克制着身体的不适,迈出门槛。
见她语气平静不似有事,李寒烨也放心些许,“别怕,你爹我小时候脸上也起疹子呢,只要不发热就不是什么大事,你确定自己没有哪里难受么,要不要爹陪你去?”
“都说了我没事。我都多大了,起个疹子还要爹陪着看病,说出去让人笑话。”李商陆低声道,“还有,怪不得我总起疹子,原来全都要怪你。”
李寒烨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好好,快去拿药吧,早些回来,我去帮你娘算账本。”
“嗯。”李商陆轻轻应了,低垂着头离开。
不可以倒下,不可以晕。
她强撑着来到沈家门前敲门。
依旧来晚一步,沈长异走了,定是方才跟爹解释时耽误了功夫。
李商陆本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没有跟沈康年解释,转头去往医馆找大夫开药。
“我给你开个药,拿着药回去后熬煮三个时辰,每隔一炷香便外敷一层药膏,疹子消退后在床上躺着睡一觉就能好。”
李商陆没有急着接过药方,只是淡声道,“有没有能缓解头晕目眩的药?”
大夫动作微顿,有些严肃地看向她,“光吃那种药不行,必须得外敷药膏,否则……”
“你只管开就是,我必须要清醒到今天晚上。”李商陆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取出银两搁在桌上,“不必找了。”
大夫拗不过她,叹了口气,“好吧。”
从医馆服下药出来,李商陆回到家门前,坐在台阶上。
曾几何时,沈长异便是坐在这里等她的。
门前有棵老树,正好落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荫,将她的身形遮盖完全。
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朝她投来异样的视线,那红疹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可李商陆无心去管。
她要在这里等,等千墟,也等沈长异。
晌午,李寒烨喊她回屋吃饭。
她坐在饭桌前,望着爹娘担忧的神色,笑着道,“行了,我真没事。而且已经吃过药,不用担心我。”
江芙往她碗中夹了块肉,心疼地道,“怎么突然发了疹子呢?都怪你爹,定是你爹早上给你做的饭有问题。”
听见这话,李寒烨被呛到咳嗽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你世叔和叔母要来,一会吃完饭估计就到。”
李商陆有些错愕,这件事分明没有发生过。
对了,那时她正生着病,李家的门敲都敲不开,沈康年他们便没有来打扰,原来他们今日本是要来李家做客的。
也罢,等送走沈父沈母,她再去门前等也不迟。
吃过饭后,沈康年和陈朔果然来了,还带着各式各样的礼品。
“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真是见外。”李寒烨嘴上这么说,手却毫不客气地接过礼品收下,“快坐快坐,正好商陆也在。”
沈康年落座,目光往李商陆身上看去,“商陆生了病,怎不在床上休息?”
李寒烨无奈地嘟哝两句,“我家姑娘是铁打的呗,非要自己硬扛。”
几人又寒暄片刻,陈朔终于忍不住切入了正题。
“寒烨兄,芙儿,我们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说……”陈朔抿了抿唇,目光却望向李商陆。
李寒烨和江芙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她要说什么,两人神色微变,皆有些尴尬。
“你们也知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姑娘,”江芙低声道,“况且这本就是他们二人的婚事,便让商陆做主吧。”
听到这话,陈朔张了张口,又实在羞于启齿,干脆用胳膊碰了碰沈康年。
沈康年连忙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词句道,“商陆,世叔和叔母是想来问问你,你和长异的婚约……可还作数?”
李商陆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
“你别担心,若是你不想嫁,我们绝不会以婚约要挟你,只是这婚约一日不解除,对长异而言倒没什么大碍,却不方便你再另寻人家。”
自从两家结下婚事之后,李家从没有人上门说亲。
“若是你想嫁……”陈朔接过沈康年的话,抬眸望向她,有些希冀地道,“我们可以等,商陆想什么时候成亲都可以。”
话音刚落,李寒烨轻咳了声,“商陆,你放心大胆地说,爹娘和世叔叔母都支持你。”
他家姑娘看上去对这方面丝毫没有兴趣,几次提起婚事也都被商陆嫌烦搪塞过去。
李寒烨清楚,商陆现在只把沈长异当成玩伴看,毕竟是从小一起在泥巴里打滚长大的,真有男女之情的话,李商陆绝不会在见到沈长异时那般嫌弃。
她几乎没给过沈长异好脸色,更不会在沈长异面前害羞、紧张,甚至从没展现出对沈长异的不同之处——哪怕只是玩伴,也该与对待其他人时有些不同之处吧?
沈康年和陈朔提心吊胆地等待,随着李商陆的沉默,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事,商陆,不用放在心上。”陈朔难掩失落地牵起唇角笑了笑,“不管你怎么选,我们还是会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以后长异就是你的哥哥……”
“我嫁。”
陈朔声音骤顿,满堂皆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李商陆抬起头,眼底泛着泪光,却轻轻笑着,
“爹,娘。世叔,叔母。”
“我愿意嫁给沈长异。”
千墟想让她怨恨沈长异,试图将一切罪责怪在沈长异头上。
不可能。
她的恨从来清楚明白,绝不冤枉。
沈长异没有错,错的是天意,是时辰,是千墟!
即便真的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嫁给他。
那个跪在爹娘尸身面前,发誓承担这份仇恨的沈长异。那个昼夜无休刻苦修炼,四处奔走除魔的沈长异,那个无论赶走多少次,还是会默默等她回头的沈长异。
李商陆想嫁给他,想跟他厮守一生,同他一起承受这份苦楚,想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永远会在他身边。
恨与爱此消彼长,恨如潮水褪去,她才知自己情根深种。
倘若他们真是彼此命中注定割舍不断的劫数。
她祈愿,此劫无解。
沈康年与陈朔反应许久, 两人很快激动起来。
陈朔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商陆, 你、你真的这么想?”
直到看到李商陆点头,她才确信李商陆真的愿意嫁给沈长异。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语气有些颤抖,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本以为再没可能的事,竟然出现了转机。
李寒烨与江芙却有些迟疑,目光落在李商陆身上。
“商陆, 你真的喜欢长异?”
作为父母,他们绝不会让李商陆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余生永远待在家里也可以,倘若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都要看那张讨厌的脸,对于商陆这样的性子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她爱憎分明, 受不得委屈。
见他们问个没完, 李商陆轻吸了口气,认认真真又重复一遍,“爹娘,我心甘情愿嫁给他, 难道你们不喜欢沈长异?”
李寒烨有些憋闷, 倒也不是不喜欢沈长异, 只是他都做好准备养一辈子李商陆,从没想过商陆真要嫁人的那天。
当初怎么芙儿就喝醉了酒把婚约给定下了呢……他幽怨地瞥了眼江芙。
江芙却展露笑意,温声道, “长异是好孩子,爹娘也一直将他视若己出,只要你喜欢, 我们没有意见。”
她只希望她的商陆能平安,幸福。
沈家夫妻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紧张起来。
沈康年轻咳了声,“那要不要……把日子定下?”
李寒烨瞪他一眼,“你急什么?”
“我就是问问……”沈康年讪讪地笑了下,“反正李兄就住在对面,两步就能到,想见商陆就敲个门的事。”
他早就想让商陆住进沈家,他和陈朔两个人有些嘴笨不会说话,生下个儿子更是闷葫芦一个。因为幼时那怪病,长异每日心情低落,他们也几乎再没笑过。只有每次商陆来串门时,家里才会格外热闹,他们的话也比平时说得多。
那时他们便想,如果长异有福气,能把商陆娶回家该有多好。
“什么叫两步就能到,本来我天天都能见。”李寒烨有些急了,“让长异赘进来吧,我养他,反正你走两步也能看见他。”
沈康年小声道,“李兄这么说,干脆把我跟阿朔也赘进李家吧。”
“阿朔可以来,至于你,谁稀罕要你啊,你自己住对面。”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江芙和陈朔却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她本可以如此幸福。
李商陆怔忪地望着他们,缓慢收回视线。
吃过晚饭,沈康年和陈朔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李商陆立在门外,看着他们将门关紧。
“商陆,在想什么?”李寒烨垂眸望向她,有些不舍地抚过她的发顶,“别担心,爹娘永远会在你身边。”
李商陆没有出声,只看着夕阳斜下,落日余晖将天色染红,很快,天就会黑下来。
“爹。”她轻轻唤了声。
“怎么了?”李寒烨俯身下来,“商陆有话跟爹说?”
李商陆张了张口,半晌,只平静地道,“你回去吧,我想在这等沈长异回来。”
闻言,李寒烨瞥她一眼,“爹问你一句,你当真喜欢他啊?”
虽然今天在沈康年他们面前,商陆重复了很多次愿意嫁给长异,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分明之前商陆根本没有在意过长异,怎么一天之内就突然转了性呢?
“喜欢。”
李商陆声音很轻,“而且,以后我会跟他生孩子,龙凤胎,哥哥叫李晏和,妹妹叫沈姝宁。”
李寒烨:“?”
他额头冒了些汗,斟酌道,“虽说不是养不起,但是你想得也有点太远了吧?”
生两个未免也太恐怖。
当年芙儿生商陆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个都如此遭罪,两个想都不用想该有多疼。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李商陆起身把李寒烨推进门内,淡声道,“爹你别管了,一会沈长异回来我还要同他说些话,你在这实在碍事。”
话音落下,李寒烨如遭雷劈般被她塞进了家门。
“怎么了,为何商陆没跟你回来?”江芙上下打量他,却被李寒烨委屈地抱住。
“芙儿,商陆嫌我碍事了。”
还没嫁人呢,怎么就嫌他碍事了?想哭。
江芙被他逗笑,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行啦,商陆说着玩呢,你还真信啊。”
商陆最喜欢爹娘了,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小时候每次李寒烨出门卖药,她嘴上说不送他,却还是趴在墙头偷看,直到李寒烨的马车走远才哭出声。
江芙生病时,商陆会悄悄帮忙算账,她年岁小不知道账本怎么算,只知道江芙每天都在纸上写字,便学着乱写乱画,江芙翻开账本才看到小丫头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希望娘早点好起来。
商陆自小就不是常人眼中的乖孩子,她心思细腻却不擅表达,因为要面子所以喜欢正话反说,做任何事都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可他们并不想矫正她的性子。
商陆就是商陆,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伤天害理,小姑娘任性一点又何妨?
他们愿用一生去守护她的任性,只要爹娘还活在世上一天,绝不会让商陆见识这世界黑暗的那一面。
而且,他们相信,长异也会如此。
李寒烨抿了抿唇,低声嘟哝道,“还是要怪芙儿你当初乱喝酒,不订婚约哪有这么多事。”
闻言,江芙凉飕飕地看向他,在他胳膊狠掐一把,“我那日的确说了两家结契,可我的意思是让商陆和长异结为契兄妹,谁知沈康年以为我说结为婚契,我喝醉了,可你当时怎么也不反驳?”
李寒烨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当时我也喝了不少……我想着长异也挺好的,至少那孩子老实,不敢欺负商陆嘛。”
“那就闭嘴,再提此事掐死你。”
“……遵旨。”
夜风吹动发梢,距离千墟来的时刻愈发近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
簪子插进颈间时,痛到她整个人都麻了一瞬。
她怎么可能不怕死呢,就算是沈长异和千墟也会怕死,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刻进骨髓与生俱来。
李商陆静默地坐了很久,她一直在想,沈长异从前坐在这里时都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想新练的剑招,或许是在想见到她后如何讨好。
如此琢磨着,心头的恐惧慢慢减轻不少。
她会撑到沈长异从仙山回来。
一切都会改变的。
她会从幻境离开,让小黄脱离控制,和沈长异一起飞升,带着孩子们到天界过更无忧无虑的日子。
长街倏然起风,门前的灯笼被吹动摇摆,光晕晃动。
李商陆心头微动,若有所感地抬眸望去。
一道玄衣身影立在她面前,脸上覆着一张纯白的面具,阴森而诡异。
终于来了。
“找昼玄么?”她缓缓起身,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诉说今晚吃了什么饭。
千墟身形微顿,只字未言,面具里那双眼漠然地望向她。
李商陆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强行用指尖掐进掌心,几乎掐出了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去拜访渡蘅上君,很快就会回来。”
话音落下,千墟淡笑了声。
“他早知我会来,让你在这里等?”
李商陆冷冷道,“他不知道你会来,我知道。”
千墟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不过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人,没有法力,没有天资,甚至瘦弱不堪,杀死她便如碾碎路边一棵野草。
“你来找他,不就是为了杀他?”李商陆毫不躲闪地直视他的双眼,“昼玄很快就会回来,只需再等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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