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来得快,萧蕣华根本未及挥刀,就觉脸上一阵刺疼,眼睛都睁不开了。
“哎呦!快救郡主!”驿吏惊呼着去赶猫。
“小十,快跑!”姜姮低声说道。
“毒妇,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萧蕣华被抓的满脸是血,被驿吏拖架着离去,仍是不断回头对姜姮嘶喊。
秦王府。
自燕回进京至今,和谈并没什么实际进展,主理此事的秦王很是沉得住气,燕回不主动提及正事,他也从来不问,邀人叙话也都是吃喝玩乐,寒暄家常。
“萧使给镇南王的信,递出去了么?”三人打罢马球,坐中茶歇时,秦王这般问了句。
燕回道:“交与驿吏了,其他的我便不知了。”
燕回身份特殊,这种明面的上信须层层查核,以确保他没在信中传递国朝机要,因此到底何时能寄出,他也不甚清楚。
秦王“哦”了声,说道:“那应当快了。”
转而又问:“我记得萧使是青州人,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没有了,唯我一个。”燕回说道。
顾峪闻言,抬眸望了燕回一眼,想了想,没有提及燕荣,依旧默不作声的喝茶。
“王爷,官驿那里出事了。”王府家令来禀,说了萧蕣华持刀大闹官驿一事。
燕回和顾峪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却都没有说话。
“归义夫人可有受伤?”秦王问。
家令回说:“没有,但和义郡主被猫抓伤了。”
顾峪听罢,云淡风轻地坐了回去。
燕回却辞别秦王,回了官驿。
顾峪本来没想走,但看燕回去了,复站起身,也打算往官驿去。
“承洲,你留下。”秦王叫住了他,说起正事:“你认为,当战,当和?”
顾峪只好再度坐下,想了想,说:“当战。”
秦王微微一怔,不觉挑了挑眉梢,“怎么,改主意了?”
他们之前不止一次谈论过此事,顾峪从未有个明确的表态,甚至还以前朝末帝好大喜功,罔顾百姓民生而三征扶余,最终招致亡国之祸劝谏于他,瞧着当是更倾向于和,怎么今日,竟直言当战?
“看镇南王使的意思,应是没打算好好和谈,他来此,不过是以身入局,缓兵之计。”顾峪说道。
秦王自也有所察觉,又问:“那你觉得,比之前朝末帝远征扶余,胜算有多大?”
前朝也曾国库充盈,且说实话,末帝绝非昏聩无能之辈,在他出师百万,亲征扶余那个偏僻小国之前,谁都没想到,他会就此踏上国亡身死之途。
那教训太过惨痛,且近在眼前,皇朝深以为鉴,也正因此,朝中虽有许多将士士气高昂,嚷着要一鼓作气远征岭南,平了镇南王,圣上却始终没有妄言开战。
“若果然远征,我方悬军千里,粮草物资耗费甚重且不谈,只怕到了前线,我方兵士疲敝,而镇南王军以逸待劳,又更熟悉岭南山川气候,两军相遇,我疲敌盛,于我军殊为不利。”
“再者,岭南多丘山,少平原,我军向以骑兵为精锐,克敌制胜速战速决,但骑兵在岭南,几乎毫无用武之地。”
秦王听他说这么多都是我军劣势,挑眉道:“那你怎么认为,当战呢?”
顾峪沉目:“只有一方的妥协,和不了,是镇南王要战。”
秦王道:“你此前已经多番部署,想必,已经有了对策?”
顾峪微颔,与秦王说了自己谋算。
秦王思虑良久,定定说道:“就按你说的,立即布置,父皇那里我会去说通。”
“还有一事——”顾峪顿了片刻,才接着说:“萧氏一族对归义夫人颇多敌意,今日是和义郡主去报仇,明日说不定又跳出来一个郡王,臣想,还是请贵妃娘娘出面,解这矛盾。”
秦王素知他对归义夫人很是关照,大方应承:“我明日就禀与母妃,让她出面立一立规矩。”
“宫中设宴,要阿姮去?”姜行忧虑道。
顾峪纠正他:“是归义夫人。”
“这次设宴请了许多人,不止有萧氏族人,还有许多南朝旧臣及其家眷。”
顾峪只说了这么多。
“那……那得……让小七和阿姮换回来吧?”
姜行是没那个胆子让两个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互换身份的,却又怕顾峪不想换回,遂犹犹豫豫试探地看着他。
顾峪不说话,一副换不换都无所谓的样子。
姜行看来,这便是能换回的意思,若不然,他会直接说不换。
“卫国公,还是换回来吧,等过了这段风口浪尖,没人盯着小七了,咱们再做打算。”姜行好声商量道。
顾峪这才作勉为其难地“嗯”了声,站起身来,“你同我一起去,把她接回来。”
姜行有刹那意外。
接人这件事,顾峪一个人去行,姜行一个人去也可,两个男人一同去,就……实在没有太大必要,姜行也不明白顾峪为何会这般提了句?
“哪还劳你去,我和小七去就行,我们是亲兄弟姊妹,互相走动再正常不过……”
姜行决定自己去。
顾峪道:“我恰好,有事找萧使。”不是特意去接姜姮的,只是顺便。
姜姮这里自然也收到了赴宴的帖子。
“如果不想去,我可替你告假。”
这种场合终究太冒险,燕回不想姜姮去,却也不想把她送回顾峪身边。
“我想去。”姜姮看着燕回,“你不是也要去么,我和你一起去。”
她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和燕回这般待在一起,也不会过问燕回要做什么事,将来什么打算,只想把握好当下的时时刻刻,只要能和他一起,就一定和他一起。
“好,那就一起。”燕回不舍得再拒绝她。
二人不知道的是,官驿大堂里,顾峪三人已经到了。
“你们先去和她说,事毕,我再寻萧使。”
顾峪停住脚步,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来此完全就是为了公干,没有一丁点私心。
姜行只当顾峪还未识破燕回身份,也不想他二人同时出现在姜姮面前,自是忙不迭一口应下,只带了姜妧上楼。
顾峪虽是坐在大堂,目光却始终望着姜姮厢房的方向。
这次赴宴有太多人了,她应当知道继续冒认下去有多危险,且她向来听父兄的话,有姜行出面,她应当……会跟他回去的。
顾峪坐的那处位子靠着窗子,日光自雕花的棂格打进来,落在男人面庞,似日光下的白玉,熠熠生辉。他来时日头初起,这会子,早已越攀越高,打进来的日光也愈加毒辣。
顾峪额间起了一层薄汗,面上却并无焦躁之色。
他知道,那个看似温温静静好说话的女郎,其实有股子执拗劲儿,便是姜行出面,大约也需一些时间才能将人说服。
终于,他听到,姜姮的房门开了。
他站起身,却见步下楼梯的,依旧是和他一起来的姜妧。
而姜姮就站在楼上,凭栏而立,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的,是燕回。
姜行解释了几句话的,但顾峪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举目望着站在燕回身旁的女郎,只沉沉问了一句话:“她不回么?”
“是,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
顾峪只听到一个“是”字,只看到,便是姜家长兄出面,也没能把女郎从燕回身边带走。
她竟还是不回!
“好”,他猛地伸臂抓着姜妧手腕,将人重重一扯按在自己身旁,目光却定定地落在姜姮身上,“明日,我也会带我的夫人,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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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峪当着姜姮的面, 攥着她胞姊的手腕,转身出了官驿大堂。
至马车前,定下脚步, 呆呆站着, 却并未松手。
“卫国公?”姜妧柔声唤了一句,轻轻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提醒他。
顾峪的目光并没望来,只是松开了她。
姜妧腕上已生了一道显亮亮的红色淤痕,他方才抓着她,根本没把她当成一个肉体凡胎的女郎,而是一把反击敌人的刀,他握着她的力量,倾注了许多怒气。
他此前孤冷落寞, 今日负气而走的缘故,姜妧在此刻都明白了。
“卫国公, 你不是寻萧使有正事么?”姜行到底不如他妹妹敏锐,没有嗅到顾峪身上骤然而生的火药味儿, 巴巴凑到跟前来提醒着。
“寻过了。”顾峪冷淡淡地答了一句,翻身上马, 便要打马离开。
姜行虽疑惑他何时寻的,但见七妹给自己递眼色示意别再追问, 遂也不再提这话,转而又说:“卫国公, 你看,是不是得叫小七随你去府上?”
姜妧冒名卫国公夫人已在姜家住了几日,放在平常也就罢了,明日他们还要以夫妻之名入宫赴宴, 总不能还让顾峪折来姜家接上姜妧,宴后再送回来,这叫旁人看在眼里,少不得要犯嘀咕。
左右顾峪是默许她们姊妹二人就这般换了身份的,那姜妧早晚得住去他府上。
顾峪听闻这话,转目看了看姜妧,沉默片刻,仍是说道:“明日一早,我去接她。”
说罢,一夹马肚,兀自离去。
“卫国公……”姜行还想再劝几句,被自家七妹拦下。
“大哥,我还是住在家中更妥当,对外就说,是母亲病了,我想多陪陪她,也都名正言顺说得过去。”姜妧说道。
“大哥,我有话问你。”
回到姜家,姜妧特意寻到姜行住的院子,屏退所有人,只留兄妹二人。
“那位萧使,到底是何人?”姜妧肃色问道。
“你看出来了?”姜行意外地看着妹妹。
“何止我看出来了,卫国公也看出来了。”姜妧严肃地说。
方才在官驿,顾峪看那位萧使的眼神,可谓杀气腾腾,必是早就勘破了那位萧使的身份。
“我也猜到卫国公看出来了,不过,他不是没说破么,想来并不在意。”姜行说。
“大哥,你怎么如此糊涂?谁说他不在意的?”姜妧素来温和,少见地有些气急。
姜行只当她是害怕顾峪因为此事迁怒姜家,好言劝道:“你别担心,你想想,卫国公本来就是想娶你的,娶阿姮只是因为你们姊妹生得像,如今,你回来了,他自然是动意娶你的,恰好此时有人帮他安抚下阿姮,他为何要深究呢?他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为何非要说破?”
“大哥,你如何知道,他睁只眼闭只眼,只作什么都不知道,是因为要李代桃僵?还是因为——”
姜妧顿了顿,愈发正色提醒长兄,“他不想和阿姮撕破脸皮,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这种事一旦说破,根本不消他亲自休妻,父兄这边恐怕早就羞愧难当,出面替阿姮请休书了,到时,他和阿姮,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顾峪勘破却不说破,哪里是真的要李代桃僵,明明就是,要维持他与阿姮夫妻和谐的假象,让姜家,顾家,不会因此来劝他休妻。
姜行从没有想过这层缘故,愣了大半晌,连连摆手,“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就是要你们姊妹维持现状,李代桃僵,不然,他肯定早砍了那燕回。”
依姜行对顾峪的了解,他若果真想和阿姮继续做夫妻,怕是一勘破燕回的真实身份,就会提刀砍了他,不可能如此平静,甚至还由着阿姮与燕回单独待在一处。
他一定就是想借此机会李代桃僵。
“或许……”姜行到底也不能罔顾姜妧所言,细想下,凭哪个男人撞破自己的妻子还心心念念着旧情郎,约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哪怕顾峪对姜姮没有那么多的情分,多多少少也要生些怒气。
“或许,他真的是有些生气,所以小七,你才更要费些心思安抚他,明日去赴宴,阿姮那里咱们都交待过了,你这里,也要当心。”
姜妧与那位南陈旧主少年夫妻,郎有情妾有意,如今生死永隔,她心里自是有些哀戚的,这几日在姜家都是素衣淡食,显然有为人治丧守孝之意,就怕她明日宫宴上,瞧见南朝宗室旧臣,思及亡国丧夫之痛,当着顾峪的面就露出哀色。
姜妧自然清楚长兄的意思,“我知道,会注意的。”
“明日打扮得艳丽些,别总穿这些素衣,别叫卫国公看得厌烦。”
姜妧不语,姜行瞧着妹妹有些生气了,忙态度温和地劝道:“小七,你向来懂事,这些东西不消我说,你也会注意的,但我还是怕露了马脚,你知道,咱们姜家经不起什么风浪了。”
姜妧微微颔首,“大哥,那个燕回和阿姮,到底怎么回事?”
她得问清楚,才好决定将来如何做,如何安抚顾峪。
姜行遂把燕回与姜姮的旧事悉数说了,末尾道:“阿姮既执迷不悟,那就成全她吧,将来想个法子,让她和燕回走得远远的,省的在京城再生什么是非。”
姜妧微微颦眉,想了想,没有与长兄言语相抗,回了自己厢房。
眼下,不管顾峪是真的有意李代桃僵,还是在与姜姮置气,她都只能依长兄之言,先行安抚下顾峪,之后的打算,她得问过阿姮,确定了她的心意之后再做决定。
宫宴设在一处敞阔的凉殿内。
归义夫人作为南朝旧主遗孀,位居萧氏宗亲和诸南朝旧臣之首,下首第一位便是燕回。
今日赴宴的除了萧陈旧人,还有国朝三品以上王公贵族,与萧氏宗亲旧臣分列大殿左右,相对而坐。
好巧不巧,姜姮就坐在顾峪的正对面。
她本该坐在他身旁,但她却选择,坐在燕回的旁边。
自落座,顾峪的目光就没有从对面移开过,但姜姮始终低着眼眸,看上去清寂安静,不似国朝诸女眷带着胜利者趾高气扬的笑容,也不似萧氏宗亲难掩悲戚颓丧之色。
不得不承认,今日场合,她对归义夫人应该有的情绪,把握得十分恰当。
显然,她该是做了一些功课,为着能做好这次的归义夫人,能继续做归义夫人。
顾峪收回目光,自斟了一樽酒,一饮而尽,抬眼时,目光又不遮不掩,几乎是下意识地,望向对面的女郎。
梁国公夫妇就坐在顾峪下首,李道柔自是早就瞧见了顾峪模样,幸灾乐祸地对顾峪身旁的姜妧道:“姜夫人,可别叫你夫君喝醉了,当众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来。”
姜妧到底不是真的姜姮,心虚不敢与李道柔对视,只为顾峪斟了盏茶,悄声提醒他:“那是归义夫人。”
虽然朝中早就盛传顾峪对归义夫人旧情难忘,但他今日这般情状,怕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实了这个传言。
顾峪并不与妇人对峙,转头去看梁国公,“我喝不喝得醉,与你夫人有关系么,她为何如此长舌?”
“你骂谁长舌妇?”李道柔挺直脊梁,侧身坐起来与顾峪争执,又想抬手指人的鼻子。
梁国公忙按下她,口中说道:“好了好了,圣上和贵妃娘娘快来了,别叫人看笑话。”
李道柔迄今为止已被顾峪直言不讳地骂了两次,心中恼极了,打开梁国公来劝她的手,哼声饮了口茶,一抬眼,见对面座上萧氏宗亲都在看她,虽不敢露出太明显的看笑话的意思,却也是看好戏的神色。
旁人倒罢了,那位“归义夫人”也朝她看了眼,好像还笑话她了。
李道柔心里更气,但见圣上和韦贵妃携手入殿,只好按下恼恨,与众人一道行礼。
这场宫宴的名目,便是为无罪开释的归义夫人接风洗尘,韦贵妃落座后自免不了对姜姮一番嘘寒问暖的关心,见她始终不曾动过面前茗饮和鲫鱼羹,笑问:“你嫁去江左也有多年了,还是吃不惯这些么?”
时下南人与北人,在饮食上有很大差异。
齐朝先祖起自代北,原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之族,逢中原丧乱而与北族群雄逐鹿南下,终得光宅天邑,一统南北,而今朝中勋贵也多是北族旧人。他们虽在中原定居日久,饮食却仍有塞下之风,喜食羊肉和酪浆。
南人则不然,江左水美鱼肥,是以南人更喜鲫鱼羹、茗汁。今日宴上多江左遗民,他们面前的便也都是鲫鱼羹、茗汁等物。
鲫鱼多刺,茗汁苦涩,姜姮着实吃不惯。
“倒也不是吃不惯,只是近来没什么胃口。”姜姮不卑不亢,这般说了句。
归义夫人终究新寡,亡国丧夫,没有胃口也在情理之中,韦贵妃遂也没再多言,反是和声劝她节哀。
“我倒不知,她哀从何来。”萧蕣华对兄长之死耿耿于怀,只觉得这个嫂嫂说什么都是假惺惺,虽是宴上,却也毫不遮掩对她的恶意。
姜姮默然不语,低下头去,一副任人数落泄怨的样子。
韦贵妃今日本就是立规矩来的,听了萧蕣华这话,先是关心了她的伤势,嘱咐医官好生照应,才又说道:“你兄长新丧,你心中哀戚,一时冲动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都情有可原,但来日方长,还望你朝前看,你放心,只要你守国法,知进退,你的日子,不会比你做公主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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