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因为她想吃,而他还愿意请她吃。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他的鞋尖。
与此同时,他突然揽过她的肩,叫她吓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地稳住冰激凌,还未弄清情况便听五条悟对着她身后嚷嚷:“小心点啊你!没看到这里有人吗?”
下一秒,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略带歉意的声音:“啊!抱歉,可能是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片刻后,娑由侧眼看着那个人走远,就听五条悟笑得张扬,对她说:“看吧,人家连注意到你都没有,差一点冰激凌就得被他撞掉了。”
像是在嘲笑、又像是训斥的口吻向来符合他的作风。
比起她,他好像更心疼冰激凌。
可是,很快,他带着嗤笑的语调被接下来一句轻轻的声音撕裂了:“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闻言,娑由微微愣住了。
她来不及看清他说这话的表情,就听他继续说:“所以,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这样。”
她愣愣地抬头,就见金蓝交加的天空之下,白发少年漆黑的身影被涌来的暮色晕成了柔软的轮廓。
……说起来,好像是呢。
娑由有些恍神。
上一次,是他帮她挡了子弹,上上次,啊,几年前了,是他帮她挡了撞来的汽车,再上上上次,也是他将她从杀人犯手中救下。
每次在他身边,不管是帮她袚除咒灵还是解决问题,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就此,她感觉到了某种奇异的轻松感充盈了整幅身体。
与此同时,五条悟那双足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此刻看着她,却好像在说,给我点实感,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这个世界。
至少,不要拒绝此刻有他存在的这个世界。
“……”
老实说,娑由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说不清什么感觉,像是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即将被推翻似的,她觉得心悸又惊惶。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眼睫,低下头去,又舔了一口冰激凌。
她想,这个冰激凌,真贵。
但是,很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专悟:“我买,但你别想走。”【bushi
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梦中,她得到了一个看上去很好吃又漂亮的冰激凌,漂亮到她舍不得吃的程度。
可是,没一会儿它就开始融化,雪糕软绵绵地塌下来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正欲凑过去,须臾间,有人一口将它吃掉了大半。
娑由刹时一愣。
下一秒,怒气涌了上来。
她好生气好生气,气得想杀了那个人。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哪个讨厌的家伙吃掉她的冰激凌了!
可是一抬头,她看见的却是一面大镜子。
镜中映出的人,是她自己。
黑发黑眼的少女舔了舔唇,眯了眯眼,露出魇足的笑容来。
镜前的娑由因此微愣。
她低下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中残缺的冰激凌。
原来是她自己吃掉的吗?
与此同时,剩下的冰激凌飞速融化。
它们像腐烂的残骸,化作又腥又黏的血水,从甜筒溢出,流了她一手。
她满手的红。
她瞳孔颤动,艳丽的色彩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后退一步,甩手扔掉了那个盛着血水的甜筒。
它轻轻落在了镜子前,落在了一只不属于她的黑色鞋跟前。
滴答,滴答。
有红色的血依旧在滴,与甜筒周围的血泊融在一起。
她茫然地抬头,望向鞋子的主人,却在须臾间瞪大了眼。
因为,她看见了五条悟。
在梦中,在镜中,银发蓝眼的少年,像睡蝴蝶一样,被梦境的主人镶在那个世界中。
有血色从他的眼睛、鼻子以及嘴巴里涌出来,他瓷白的脸上满是血污,瘦削的背脊也因痛苦和狼狈而弯下来。
娑由看见他瞪圆了眼,迷茫侵占了他的脸,少年拿掌心去接那些从他身体中争先绽放出来的血花。
顷刻间,他茫然地望向她,然后朝她伸出手来。
咔嚓一声。
镜面出现了一条裂缝。
像是要打破那层禁锢,他眼中的色彩在瞬间凛冽,化作锥子刺来。
[别逃……]
又是咔嚓一声。
崩裂的镜面撕裂了他的面容。
——宛若惊雷。
就此,她从梦境中惊醒。
娑由醒来时,耳边依旧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过并不刺耳难听,反倒有着淡淡的甜。
而她的眼帘中,是一片纯白。
朦胧的光晕从上边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温度。
是阳光,温暖的阳光,从阁楼窗外洒下来,自上而下地亲吻着她的脸和指尖,温热得让她轻颤眼睫。
那日光中,有清风,有纱帘,也有细碎的尘埃。
恍惚间,娑由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但是意识尚未清明,眼帘中突兀冒出了一只晃来晃去的手。
“醒了醒了。”
耳边传来了一个少年懒散得仿佛提不上劲的声音。
娑由转过头,见到的是一个黑发微翘的少年。
看上去还很青涩的人逆着夏天的阳光懒懒地趴在她的床边,嘴上正咔嚓咔嚓地咬着硬糖。
少年身边大开的窗被半掩的纱帘微微遮挡着,夏天晨间的风温和清雅,外边是湛蓝的天以及温暖明媚的阳光。
其中,他闪着光的碧瞳是比绿宝石深邃生动的存在。
……讨厌的颜色。
娑由想。
可是她的醒来却叫眼睛的主人笑眯了眼。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样,哼哼唧唧的,像个雀跃的小孩子,扯着清脆的声音提醒她:“你迟到了,娑由,小懒猪。”
闻言,娑由顶着乱糟糟的长发坐起来。
她看了下时间,嗯,距离天内理子上课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了。
现在洗漱完坐电车赶过去,大概也要一个钟吧。
可是,少年却这般说:“如果你不吃早餐现在赶过去,就可以坐上去往东京的最近一班车,大概还能提前半个钟吧。”
娑由一顿,刹时睡意全无。
她将目光移向他。
眼帘中的人顶着一头剪得参差不齐的短发,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远,在晃动的日光中将一个画着涂鸦的书包提给她,一边哇哇大叫:“好丑的书包哦。”
娑由一看那个书包,点了点头,对他的评价表示赞同。
但是她没有接过那个书包。
因为她不是去上学的。
她只是起身去了洗漱间,一边说:“我要编织箱,乱步,嗯,墙角的那个。”
“可是去学校得背书包吧。”
被唤为「乱步」的少年用活泼的声音说。
他的全名叫江户川乱步,和作之助差不多年纪,作之助不在家的现在,前些日子因为某些原因被她暂时捡回来了。
不过,是个很麻烦的家伙。
这会他追在她身后说:“提着那个箱子去学校也太显眼了吧,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哦。”
……啊。
娑由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抬起了头。
镜中映出的少女被水打湿了脸,破碎的水珠从脸上滚滚落下,娑由看见自己在笑。
她想,乱步真聪明呢。
聪明到不需要她说什么,就能知道她要去哪里,或打算去做什么。
某种意义上,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但如果他的智慧能收为己用……
所以,再等等吧,再等等……
娑由对自己说。
再观察看看吧。
不多时,娑由换完衣服就从洗漱间蹦了出来。
她穿上鞋,提上编织箱,对正在咬面包的人笑着说:“我觉得背那个去更引人注目,因为实在太丑了!”
言毕,她将一把钥匙扔给乱步,弯着眼睛笑得清甜:“在我出门的时候,就拜托你看家啰。”
对此,黑发的少年轻轻“唔”了声,眯了眯眼,咬着面包的嘴鼓囊囊的。
他对着关上的房门嘟囔了句:“大骗子娑由……”
出门后,娑由听了乱步的建议赶上了最近的一班电车,看时间,真的能提前半个钟左右。
日本的清晨,距离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已过,电车里空了些许。
因此占了个座的娑由百无聊赖时,将额角抵在电车的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随着哐哐当当的车厢晃动。
天空湛蓝,电线横穿,树野葱绿。
夏天的太阳渐渐大了起来。
电车里有小孩子在吵闹,其声音如公鸡一般啼叫,叫她想起了乱步。
她会认识乱步的原因其实很偶然。
今年刚回日本的那天,也是大太阳。
许久没回横滨,她感觉到了些许陌生。
出了机场后,口渴之际,她便在一家超市里买了几瓶波子汽水喝。
蓝绿色调的玻璃瓶在塑料袋里撞得哐哐当当,她走出超市的门时,便看见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人型布偶熊在街上派发传单。
很显然,扮演布偶熊的工作人员对这份工作并不熟练,甚至可以看出是个新手。
它在大太阳下跌跌撞撞地踱来踱去,脚步还是动作都非常笨拙僵硬不说,看上去也没有一点积极性,甚至连招招手靠布偶熊的外表卖个萌都不会,只会将传单向着路人一声不响直愣愣地递出去。
罢了,不管成不成功,它都会将手收回来。
以此往复,等娑由喝完了两瓶汽水都没见它派发出去几张。
可是娑由却被逗笑了。
她的笑声引得对方遥遥望来。
显然,对方知道她在笑它。
对此,它安静了一会,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跳脚了两下。
奈何布偶装于那人而言可能有些重了,人型的布偶熊狼狈晃了晃,差点摔在地上。
娑由却撑着伞笑着跑过去,蹿到它面前。
——「你好可爱呀!能让我抱一下吗?」
她眼睛亮晶晶地说。
——「不可以……」
布偶熊里传出了属于人的声音来,闷闷的:「你刚才取笑我,我才不要被你抱……」
对此,娑由只是眨了眨眼,说:「不是取笑哦,是觉得你很可爱。」
言毕,她将手中的塑料袋往前递了递,笑着说:「我请你喝波子汽水呀!这是交换哦,一瓶波子汽水换一个抱抱!」
闻言,对方站在太阳底下沉默了,好像有些动摇。
半晌后,它朝娑由安静地张开了毛茸茸的双臂。
娑由高兴得眉眼弯弯,也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布偶熊身上柔软的绒毛被太阳烘得暖暖的,甚至有些烫了。
娑由将脸埋在它身上,嗅着属于阳光与海风的气息,感觉对横滨这座城市的陌生感在瞬间消弥了。
须臾间,她在抬头时透过布偶熊眼睛处的两个洞窥见了里边的人,有着一双粼粼的碧眼。
看轮廓和身形,那是个还处于少年之龄的男孩。
在这个本该好好上学的年纪,他已经在太阳底下工作了。
逼仄的视线中,娑由还瞅见他稍乱的额发——漆黑,带着点褐冷的质感,衬得那双碧眼更加明亮了。
娑由不禁问:「我叫织田娑由,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不在交涉的范围里,他便迟疑了会。
但很快,少年那被夏天熏染得沉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江户川……乱步。」
……不是姓「伏黑」呀。
娑由半是失望半是轻松地放开了他,将手中塑料袋里所有的波子汽水都送给了他。
保险起见,娑由在他接过汽水的时候多问了一句:「那么,乱步,你喜欢吃甜食吗?」
第一次见面就叫乱步好像太亲密了,但是相比江户川三个字,果然还是乱步更顺口一点吧。
意识到这一点,娑由索性选择就那样与他交谈下去。
而对方在听到她的话后一顿,随即笨拙地抬起了手来,摇摇晃晃地摘下了那个布偶的头套来。
下一秒,娑由就见到了少年清秀且略带稚气的脸——他额上覆着一层薄汗,漆黑的发尾在摘下头套时被捋得乱翘。
可是,他在笑。
笑得欢喜又期待,宛若挖到了宝藏。
没了头套,他的声音也在风中变得清脆又明快。
——「说喜欢的话,你会请我吃吗?」
那就是她和乱步是第一次见面。
江户川乱步是个已经辍学的乡下孩子。
他本与父母过着平和的日子,但父母突发事故双双去世。
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戚照顾的人从纯朴的乡下来到了横滨这座群魔乱舞的大城市,并且在父亲朋友当校长的警校里半工半读。
但是因为中途发生了些事,就被学校给踢出来了。
就此,不谙人世的少年为了生存开始在横滨辗转游荡。
然后,前些日子,娑由偶然又遇见了他。
那时他刚被辞了工作,无家可归,娑由却发现了他智商超高的优点,便将其带回了家。
娑由想,他之于她而言,有没有足够的价值呢?
她需要考量。
江户川乱步是威胁还是助力,过些日子就知道了。
这般想着,娑由的心情却算不上明朗。
她觉得一定是昨晚做了噩梦的缘故。
梦到的还是流血的五条悟,像恶鬼似的,叫她此刻脑中对他梦中那副模样挥之不去。
恰逢这时,电车到站。
娑由跟着人流下了车。
隔了一夜再次走在东京的街上,她感觉时间被悄无声息地折叠重合了,一点流逝的痕迹都没有。
昨天,五条悟在这条街上请她吃了又贵又好吃的冰激凌。
好吃的冰激凌,被她吃掉了大半。
她是个擅长吃甜食的人。
即便冰激凌大份,她也赶在它化得黏黏糊糊前解决掉了。
牙齿和舌尖因此被冷气冻得发麻,连带指尖那些属于夏天的热意也被驱散了。
可是,五条悟拉着她的手。
少年的制服是吸热的颜色,骄阳似火的夏天,他外套的袖口摩挲着娑由的手腕。
其中,属于他的温度滚烫得叫她眼睫微颤。
可是五条悟不知道。
像怕她跟丢,又怕她逃走,他拉着她,却不太体贴,长长的腿迈得又大又快,叫被他拉着的娑由感觉自己好像要在他的牵引下飘起来了一样。
街道外的马路上,汽车交错驶过。
须臾间,好像有所感般,娑由侧头看向了一辆车的后视镜。
在那罅隙间,她透过一晃而过的镜面,眼尖地捕捉到了对面街道上的一抹影子。
黑发,碧眼,瘦瘦小小的,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与记忆中那个叫「伏黑惠」的孩子有八|九分的重叠。
娑由瞬间瞪大了眼,反过来拉住五条悟的手,扯住了他的脚步:“五条悟!五条悟!停一停!”
那个白发的少年由于惯性被扯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旁边的电线杆。
但好在只是蹭了一下鼻尖而已。
不过,这个家伙是个坏脾气。
转过头来的人吸了吸泛红的鼻子,不悦像北极的寒气,转瞬就从脚底侵上脑袋,遍布那张白瓷般的脸孔。
他好像在用眼神凌迟她,让她最好给个好点的解释。
娑由便道:“我看到我的孩子了!”
说这话时,她语气紧张又雀跃,欢喜又惊惶,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她的心情究竟如何。
但是闻声后的五条悟心情怎样倒是明显。
只见他额角一跳,某种压抑的情绪叫他的眉梢在额发与镜片边缘的间隙中抖了抖。
久违的,他用那种像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娑由却不甚在意。
应该说那会她压根懒得理他,径直挣脱了他的手,就要跨过马路去追那个孩子。
可是,五条悟又抓住了她的手:“等下,你别总是自说自话就跑!”
这会功夫,那个孩子的身影已经在人群中消声匿迹了。
娑由不禁有些郁闷,回头来对他说:“不见了!那个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违和的事实。
等下,她还没结婚呢,也没生孩子呢……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所以……
呜……她竟然是后妈吗?
一瞬间,她扁了扁嘴,觉得更委屈了。
可是,比她更委屈的估计是五条悟。
因为,须臾间,滴答一声——
艳红的血色从少年的鼻子下流出,滴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欸?”他们同时一愣。
娑由抬头,就见五条悟的鼻尖下流着一管鼻血。
那些血遵循牛顿定律,淌过了少年薄薄的唇和下巴,滴在了她的指尖上。
五条悟明显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流鼻血。
看到那些滴在手上的血时,他有些呆,甚至一开始还不觉得是自己的,他弯下身段来,其惊讶与茫然的目光在她脸上认真巡回。
也是这个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却是换了个手势重新拉起她的双手看了看,神色空白地问她:“你哪里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