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带有戒指的左手,直直指向他,言语近乎冷酷:“你现在为什么能见到我呢?五条悟,因为你的「世界」在自救罢了,基于我的死亡衍生出的世界,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被抹消掉,所以,理子他们,那些和我有关的人才会一个一个死掉,也许,将来总有一天就是你……就算如今我的存在被世界、被你忆起,他们也不会回来了……是我害你这么孤独的……我说过了,你当初就不该喜欢我的……”
眼前这个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没有能站在身边一起战斗的同伴,没有慵懒得能抱住人撒娇的充满阳光的清晨,没有能相约出去共度假期的兴致和计划,他如今的人生,只有无尽的繁忙和孤独。
对善意不寻根问底,对恶意习以为常,充满诅咒与无聊的日常包裹着此身,名为「五条悟」的人类孑然一人。
但是,对此,五条悟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像一个合格的老师,伸出手来用力地揉乱了她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毫无阴霾,反倒亮晶晶的,说:“唉呀呀,这个时候就不要把你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啦!”
“你对我来说才没重要到能撼动我的世界呢!”他晃着手指,语气万分地随意且欠揍:“天内他们我不知道,但我原谅你了。”
娑由微微愣忡,在他的掌心下抬眼。
他继续说:“不管是你当时捅我的那一下,还有那件被弄坏的衬衫,我都原谅你了。”
“真的?”她眨着眼睛问。
“真的。”他笑着说。
青年线条分明的脸在视野中清晰可见,他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眼睫,如钻石的眼,还有此刻正在翕合微笑的嘴角:“老实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啦。”
他扬起一个近乎释怀且不甚在意的笑,神情上是一种轻飘飘的空白:“青春期的荷尔蒙早就褪去了,对你的情感,已经变得很渺小了,既不辉煌,也不壮烈。”
“但是,该怎么形容现在的你呢?”
他突然垂下眼,说。
“你就像一团骤然炸开的浓雾。”
从空白转而明艳。
清晰,鲜明,浓烈。
像爆发的火山,像汹涌的浪潮。
不知从何时起,他致力于让自己的人生充斥着这样真切而实质性的色彩。
“所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就此,娑由微微瞪大眼。
而后,一阵漫长的沉默中,她才像安心一般,轻轻笑开了。
“那你就不要再追上来啦。”
她这么笑道,开始背着手往后退。
衣角被她旋开,编织箱里的东西被她甩得哐当作响,少女漆黑的长发像绸缎般铺展开来。
她笑着对他说:“这里是世界的缝隙,再不回去,我们都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往后走,回去吧,五条悟,我不属于你的世界,我要回家了,就像以前和你说的那样,我已经可以回家了。”
闻言,他突兀地将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像是不擅长面对离别的小孩子一样,委屈地垮下肩来,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所以,我该把现在的你当成什么?”
“当成一场噩梦好了。”娑由明晃晃地笑弯了眼睛。
“不是亡灵,也不是诅咒。”
“是五条娑由。”
就此,澈蓝的瞳孔颤动。
他在沉默中轻轻攥紧了拳头。
“……不能是我吗?”
最终,他这样问,垂下的眼睛注视着她手上的戒指。
“不能哦。”
回答他的是娑由近乎明快又决绝的笑容:“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五条悟。”
“可是我也是五条悟。”
他冷冷地说。
“是你的五条悟……”
“被你用死亡和尸体抛弃的五条悟。”
以此为点,他瞳孔微缩,凛冽的杀意如浪潮般扑涌而来:“如果现在将你杀了,变成只属于我的「诅咒」……”
娑由却是如此笃定地打断他:“你不会这么做的。”
“唯独五条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就算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失去所有,你也能够一往无前地前进,这才是我所认识的五条悟。”
“这算夸奖吗?”他咧开嘴,笑着问。
娑由只是安静地笑。
于是,他的笑渐渐归于死寂:“可是,唯独,不想要你这样的夸奖。”
娑由却只是柔软的笑。
这一刻,她看上去那么温和,仿佛滤去了记忆中的阴郁、冷漠和所有血色的过去:“真的,不向我求救吗?”
她柔软的目光看着他:“明明,我都向你求救了。”
他的脸上似乎因此闪过一丝恍然。
但是,最后,青年只是空白地摇了摇头。
娑由颤了颤眼睫,随即挥了挥手,不再回应他,而是转身,任由脚步往前迈,不再回头,不断地往前走。
这次,他没有再追上去了。
“我要忏悔。”
五条悟只是对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么说。
声音毫无诚意,轻得近乎呢喃。
“我以前确实有说过你会不得好死,但你死得那么惨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恍神间,过去的声音又开始重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要忏悔。”
“我刚才才想起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但在完全忘记你的时候,当你挥刀刺向我时,我确实也是想要杀了你的。”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但是,你向我求救了。”
“你说,救救我……”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第一次,你向我求救了……”
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思考。
原先计划展开领域的0.5s下意识压缩成了0.2s……
——「不营造字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要忏悔。”
“在你将刀捅进我脖子的时候,我依旧想要杀了你。”
那时,冰冷的杀意对着那张陌生的脸迸发。
从小到大,因为与生俱来的强大而遭受无数的暗杀,司空见惯的心绪本该麻木,但是,却仅仅对她带来的疼痛涌上了莫名的愤怒和憎恨。
就此,破口的喉咙拼命想要说些什么。
以致于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她嘶吼道:
——「■■■■■■……」
——「你又要杀了我……」
“我要忏悔。”
他朝那个虚浮的影子抬手,微屈起指尖。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即便到现在想起你了,我也依旧想要杀了你。”
—— 「今后,你身上的诅咒就由我来袚除。」
过去的言语化作诅咒与束缚。
那个雨天里交握的掌心达成契约。
好想夺回她。
他可以做到……
刺目的光亮在他的指尖亮起,于黑暗中闪耀。
燃烧掉便只会留下回忆的残骸。
在来见她的路上,无数次在想,如果能再次见到她……
要对她说些什么……
“娑由·揍敌客,好希望你能美丽地活下去……”
“在我的世界里……”
就此,「茈」的光亮在眼帘中明灭。
最终如同流萤一般,归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就算是个坏到底的女人也没关系……拜金,冷酷,无情,不会爱人……都没有关系,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孤单,就算我的生命轻于你的金钱和富士山也无所谓……”
“不想你死在什么蓝眼睛里……”
他蓝色的眼睛不是海,瞳仁也不是能载着她飘荡沉睡的舟……
“好希望你能因为爱我……活下去……”
“我们去你最喜欢的富士山滑雪,去夕阳满天的橘子海,去麦香涌动的农庄牧场,我开车载着你在盘旋的公路上狂飙,你能戴着草帽在绿色的草原上放肆地奔跑,我们去看西方的幽灵雕塑,你拖着大大的洋裙沿着旋转的楼梯一层一层地爬上古堡,和你一起戴着棒球帽去看世界赛,在露天的球场里遇到突如其来的雨,我们一起躲进你漂亮的洋伞里……”
“好想和你一起,逃离这个世界……”
“……我都这样告白了,你还是不给我一个回应吗?”
2018年。
12月初。
距离10月底被咒术界称为「涉谷事变」的大屠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世界发生了不少事。
对咒术界而言,或许最大的好事就是在众人一系列努力下,终于将五条悟从敌人手中的「狱门疆」解封了。
“所以,家入老师,五条老师去哪了?”
一大清早,虎杖悠仁就问医务室的家入硝子:“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从你这里抱着什么东西出去了。”
对此,身穿白大褂的女性刚将医用口罩拿下,她本想点根烟,但考虑到学生还未成年,便生生忍住了。
她只是说:“去富士山了。”
“诶?!我还想让他指导我训练呢。”虎杖悠仁惊讶地瞪大眼,似乎不能想象他去那里干什么:“五条老师去富士山干嘛?”
“谁知道呢?”她简言义骇地说。
第二天,虎杖悠仁就看见他的老师推着好几箱饮料回来了。
“请大家喝饮料呀!”
28岁的青年比着大大的剪刀手,在大家的面前扬起大大的笑容晃呀晃。
“当当当!!超级好喝的波子汽水哦!!喝完记得把里面的玻璃珠还给我哦!”
“哇!连玻璃珠还要拿回去!好恶心!”
“好的!奖励真希同学多喝两瓶!”
“大冬天喝这东西真的不会拉肚子吗?”
“不会啦不会!担心的话熊猫你就再喝一瓶好了!”
“……”
据说「狱门疆」里时间的流逝和现实不一样,虽然之前大家有担心过在「狱门疆」里面待了将近十九天的五条悟的精神状况,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虎杖悠仁刚这样想,就见自家老师正将一瓶波子汽水扔来:“接着,悠仁同学!”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对方朝他咧开嘴笑,与过去无异。
但是,少年垂下眸子,看着冰蓝色的气泡水中浮浮沉沉的蓝色玻璃珠。
片刻后,他才问:“老师,你会输吗?”
敌人尚未打败,过些天的平安夜就是决战。
他为此放松不下来。
可是,五条悟却只是笑。
“我会赢的。”
白发的青年双手插兜,笑起来的语气相当随意傲倨。
“因为我是最强的。”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五条悟说。
“我想起自己曾经杀了一个人。”
也许,将来,一切结束后,他会踏上旅程,去寻找她。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
——「你一定要找到我哦,五条悟,不要弄丢我……」
——「你说过的,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等着你……」
或许会很辛苦。
或许会被世界杀死,或许会化成诅咒……
或许,会再次站在16岁的自己面前——
……到那个时候,会说些什么呢——
【还给我……】
好像,想说的只有这样的言语。
【把她还给我……】
跨越了时间,穿过无数个世界,追寻着当初的约定和束缚,为她袚除了那些还在不断拉扯着她的「诅咒」后,能否到达她的身边呢……
她会高兴地夸夸他吗?
只要能回到当初,回到那一年……
——「因为,我会来见你,比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我更想见到你。」
——「对于我来说,你说不定比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来得重要。」
——「所以明天,后天,大后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哪怕十年,五条悟,我都会来见你!」
“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因为你之前说不会再来见我了……」
28岁的他听到16岁的自己在说。
——「那我就自己来见你。」
“明明,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见你了……”
如果,再次见到她的话,要说些什么呢?
16岁的五条悟在高专的后山上折下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在他的脚下,长长的参道上,一具属于青年男性的尸骸安静地躺在夕阳中的鸟居下。
浸满血色的发丝不复雪白,了无气息的身形犹如暮春凋零的山茶,在那双因死亡而变得浑浊的蓝眼睛中绽放。
而满身腥气的少年咧开嘴肆意地笑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踏过那具鸟居下的尸骸,哼着歌,将自己因战斗中而浸满血的脸轻轻凑近那朵花,亲吻它。
“她死前我还在和她吵架。”
“因为我向她告白了,她拒绝了我的告白,看上去很生气。”
“你说,我找到她后送上这朵花,她会原谅我吗?”
他眨着黏腻的睫毛,像是期待什么的小孩子一样,面向夏日璀璨的夕阳扬起一个明快的笑。
这一刻,心中什么感觉都没有。
世界第一次让他觉得如此畅快。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他第一次产生了自己无所不能的感觉。
所以,他一定能找到她。
找到她后,她会高兴吗?
再次见到她,她会是怎么样的呢?
她纤细的身形是否还像春日里刚刚伸展的花枝。
她垂坠而绸美的发,漆黑寂静的眼睛,漂亮柔软的脸庞线条……
她的轮廓,她的一切……
她时而安静,时而大笑,时而垂泪。
她那张在阳光中洁白无暇的面容,会随着侧身而被烘托出原生的忧郁与美丽。
他知道,她爱笑孩子气的表面下是残忍的冷漠,也许,到时候,她的目光不会看向他,而是望向远方,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脸上的五官迎着稀碎的日光,会被晃白的太阳晕成了模糊的一片。
到时,要对她说些什么呢?
说,不要让他停在那一天……
不要让他留在那个季节……
不要让他离开她身边……
不要抛下他……
说,爱我啊,娑由。
爱我吧,娑由……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平行世界的线算完啦哈哈哈!
最后的16岁的悟对应的是51章最后的悟。
因为这些由娑由死亡衍生出的世界会渐渐被抹消,所以一直在试图自救,想要从主世界中夺走娑由,这就是娑由的「诅咒」,所以285后面帮娑由袚除了那些「诅咒」了,但是,他最后就如同16岁那年杀了那个(不知哪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一样,被‘自己’杀掉了……因为都坚信自己会赢,坚信自己是最强的,那些平行世界的5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想要夺回娑由的,一个是不希望她再被这些世界束缚诅咒的,285就属于是按照那个雨天的约定帮娑由袚除诅咒的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285求救的话,娑由说不定会帮他解封哈哈哈哈哈但是这个285比较矛盾,又希望娑由留下来,又希望她幸福
至于主世界的285在此期间做了什么事,就之后再写了哈哈哈哈
娑由在思考要送她什么生日礼物好。
自从收养了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后,这件事几乎成了她这几年每年都要思考两次的事情。
每次问他们,那两个孩子都很懂事的说什么都好。
但是,有时候随意更让人苦恼。
娑由想,送礼物果然得送对方且前最想要的东西才对,但是这些天,她和五条悟都在国外出差,根本不知道津美纪最近喜欢什么东西。
于是,娑由决定打电话给日本的江户川乱步。
他和作之助应该会知道的,毕竟他们住在一起,每天都会碰面。
[津美纪的话,最近喜欢老鼠吧。]
电话中,属于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正属于变声期,听上去很是清脆,充满了一种纯粹的孩子气。
但他似乎在嚼薯片,嘟嘟囔囔的:[但是好像不是杰瑞诶!]
……老鼠?
娑由联想了一下巷子垃圾桶旁乱蹿的大耗子,困惑地歪了歪头,难以理解津美纪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为什么会喜欢老鼠这种动物。
对此,似乎已经提前察觉到了她的怀疑,手机那头的人不满又委屈地嚷嚷道:[你已经三秒没说话了,竟然敢怀疑世界第一侦探乱步大人的判断!哼,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织田呀。]
娑由困扰地眯了眯眼。
乱步自从两年前遇到一位叫「福泽谕吉」的先生后,就和他搭挡成为小有名气的侦探了呢。
虽然不怀疑他那颗聪明的小脑瓜给出的判断,但是,老鼠什么的……
……嗯,也不是不行呀。
如果津美纪喜欢的话。
买定制的雕塑还是活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