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连花泪光点点,哀声道:“可以到住处再说吗?”
林正巍点头,与褚家人一道回到他们住的地方。
褚连花这才说出真相,她其实被敌国人欺负了,肚子里有了孩子。正是因为肚子里有孩子,她借口孕吐不适,那敌国人才肯叫她晚些时日出娘家门。
后来一家人背井离乡,褚连花不敢随意小产,怕在路上成为别人的累赘,前两天身体到了极限,又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但她没时间休养,忙着救治伤员,所以就算是做了处理,还是有血腥味出来。
林正巍默了几息,想着怎么安慰她。乱世,女子生存不易啊!
当然,男子也不易。
褚连花一下就跪在林正巍前面:“林大哥,求你了,我是受害者,不是和敌人一伙的。”
林正巍点头,叫褚大夫把人扶起来:“我先去首长那里汇报,你们先熬药给她喝吧,身体是本钱。”
这件事不好隐瞒,林正巍当夜就敲响了郑家的门。
郑首长正和媳妇孩子说话呢,就听见“哐哐”的敲门声。
披了衣裳出来,见林正巍,以为什么事儿呢,听他低声说了,摆手道:“我知道了,褚家的贡献毋庸置疑,不过,褚家大女儿的事我叫人查查,出结果之前,先叫褚家人休息休息,不要随意走动。”
顿了顿又说:“物资药物不要缺了他们的。”
林正巍点头应是,迅速撤了。回家路上还想,老郑你当不成有名的厉害诗人了!
郑首长交代了事情,又回家来,看见媳妇虚弱地躺在那里已经睡了。孩子胳膊和腿包得严实,一双大眼睛快乐地看着自己。
满心柔软,夹着声音:“新国你怎么不睡呀?”
郑新国露出一个笑容来:“爸,俺腿和胳膊痒得很,睡不着。”
郑首长已经知道了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梦里梦见过好几次这孩子没了命,如今能活着来到他身边,他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他脱下外衣,在孩子身边轻声轻气地哄:“爸给你轻轻挠一挠,好不好?”
郑新国点头:“爸你轻轻的,俺现在好多了,大丫说俺得注意,要是骨头没长好,得把俺的腿重新打断再接上。”
“爸,俺不想腿打断!”
郑首长夹着声音:“好,爸一定注意,轻轻的,不会把骨头弄坏,你放心。”
爷俩一个挠,一个无聊,好大一会儿,谁也没睡着。
“儿子,你咋还不睡?”
“爸,之前俺都是和大丫一起睡,她搂俺肚子搂得可紧了,现在这么睡,俺睡不着。”
郑首长知道,这是他们一路逃命,大人得警戒和赶路,大丫照顾自家儿子,一刻不离的。
猛一分开,估计这孩子还不习惯呢。
想到这孩子死里逃生,郑首长柔声道:“那爸搂着你,行不?”
“行,爸你别碰到俺受伤的一个胳膊和两腿,你在这边,这么搂着俺。使点劲儿!”郑新国教他爸怎么搂他睡。
郑首长无有不应,搂着好儿子睡了,睡前还想,该怎么报答林咏梅这个林大丫!
林家人也等着林正巍呢。
知道家人都要来时,林正巍就申请了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五个窑洞,能够睡的。
林爹和林正河、林正川在院子里等着林正巍呢。
几人详细说了家里的事,林正巍点头:“爹你做得好,咱家最有见识的就是你了。你放心,跟着俺,保管前途不差!”
林爹得意地抬脸:“姜还是老的辣,你小子还嫩着呢。”
“是,爹咱家你当家,咱们都听你的。”林正巍很佩服老头的果断,一路好不容易过来,愿意哄着他。
林爹哼了一声:“家里的事儿,俺管着,外面的事儿,都听你的,老二和老三你什么安排?”
林正巍笑着哄他:“爹,你掌握着家里,咱家都听你的。老二成长了,这次的任务干得漂亮,会升一升,还在我手下干。”
林正河笑得灿烂:“哥你别夸我了,这次亏了大丫,还有兄弟们,还有爹。”
林正巍赞同:“不错,大丫很不错,俺会重点培养她。”
林爹重男轻女,但林正巍向来爱护看重大丫,所以家里对大丫就上心,不因为她是女孩就看轻她。因为林正巍看重女儿。
想到林招娣四岁了还“招娣”“招娣”喊呢,林正巍说了林正河一句:“老二你给孩子起个正经的名字,别招娣招娣的叫。”
林正河其实也重男轻女,他对闺女林招娣一般,但他看重大哥的意思,闻言点头:“行,哥你别生气,俺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对林正河答应的事,林正巍放心,又对林正川说:“老三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林正川摇头又点头:“大哥俺在家里时候喜欢木工,现在这里也不大需要木工,你看俺跟着褚大夫学医怎么样?”
“俺看战场上,军医很重要。”
林正巍拍拍林正川的肩膀:“好小子,有想法,不愧是俺弟。军医不仅贡献大,前途也好,你不用跟褚大夫,咱这里有军医,明天俺就给你申请,你去学军医。”
林正川猛点头:“中,俺听大哥的。”
父子几个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回去睡觉。
进了屋,几个孩子已经睡了,孟翠花还在等他。
“当家的,你回来了?”
见到林正巍,孟翠花的心算是安定下来了。
“嗯,一路上辛苦了,媳妇你做得很好,一家子都照顾得好,刘同志照顾得也好。”
孟翠花笑得腼腆,谦虚道:“都是爹和二弟安排得好。大丫也好,像你,龙凤胎也听话。”
林正巍夸她:“孩子像你,都是好孩子。”
孟翠花心里很满足,见当家的当了大官,在家里还是以前一样,高兴,这心沉稳下来了。
林正巍握着孟翠花的手问:“媳妇你愿意照顾家庭,还是出来工作?”
“出来工作?和刘同志那样?”一路上照顾刘同志,孟翠花思想也进步了很多。
“没错,不过不用做地下的工作,去保育院怎么样?”
......
两人有商有量的,商量明天去保育院看看。
要睡觉了,林正巍迎着孟翠花锃亮的眼神,媳妇开始脱衣服时,他后退了——
第174章 丈夫也怜子(十七)
这一个世界,成了男人,林正巍其实也有欲望,平时都是假装自己是尸体,叫欲望过就算了。
他也没深想过为什么。大抵也是由于心有牵挂吧。
现在,孟翠花在身边,是合法的关系,但林正巍阻止她继续脱下去。
双手很快地用被子将女人卷起来,看她动弹不得,这才温声道:“一路跋山涉水,还要躲避敌人,你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吧。”
等孟翠花睡着了,林正巍轻手轻脚地出门,蹲在窑洞顶上,望着月光下的小山坡。
问四五要两根烟来吃吃。
四五无语【我一个统,上哪儿找这玩意儿?】
林正巍在土里戳窝窝,一戳一个窝,低声道【你在君叔夜那些东西里找找。】
四五很快回答道【小君那里也没有烟,你不是不喜欢烟味,他都给朱干他们了。对了,银多多快穿局消失了,小君成功了。就不知道小君好不好?】
其实四五想说的是【不知道小君活没活?】
一人一统齐齐沉默半晌。
林正巍看着月色下的山坡,山坡下的小河,发呆了半晚上,月上中天,在一地用指头戳的窝窝中,他席地而躺,将自己抻直,沐浴着月色和秋风。
四五见孩子不开心,给了半天时间独处,现在该倾诉了,就问【你怎么了?】
林正巍长叹一声,一滴泪从眼角流下,滚入鬓角。
【四五,我有些想念君叔夜了。】
【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最可爱,最厉害,最慷慨,最靠谱的人。】
【你知道吗?我没觉得多爱他,只觉得陪伴得久了,这个人离不了。他那么厉害,有时候在我这里像个小笨蛋。哈哈哈,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候,现在我还能都记得。当时的心情也记得,就觉得心里暖的很。世界上只有一个君叔夜,也只有一个君叔夜深爱的林折梅!】
【咱们原先的世界,女子三夫四侍本是寻常,自做任务以来,只有君叔夜一个,我本以为是他小气爱吃醋,不肯大度。】
【现在,君叔夜不在身边,我才发现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看见月亮,想起他送我空间里当作月亮的望舒仙珠;看见山坡,想到他送的息壤叫药田里的灵药欣欣向荣;看见小河,想到他给我空间装了那么多灵泉......】
从前啊,我痴迷武学,不想被权势束缚,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后来,和你同行一路,我看山是你的胸膛,看水是你的眼波,日月星辰里都有你的爱意。
罢了,以后就安心做任务,安心期待着某一天遇见一个君叔夜吧!
四五听他说着,心里也叹一声,希望君叔夜能活着,活在苍茫宇宙的某一个角落。
晨曦初露,林正巍坐起来,地上留一个人躺过的印记。
伸手抓了一把土,林正巍攥了个土球,站起来狠狠扔到远处的小河里。
抹了一把脸道【四五我想明白了,我想等君叔夜回来。】
不管为了爱情,还是义气。他不能忘记君叔夜倾囊相授,全心全意爱过,也不能叫他几乎将全部家产赠与之后,连家产带爱人都一起丢了。
不能这样!
麻蛋!爱情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林正巍跺了跺脚,回去洗漱了。
孟翠花半夜醒来,不见林正巍,出来见他坐在屋顶发呆,回来流泪了半晚上。
见他回来,赶紧出来,红着眼睛道:“当家的,你在外面有人了?”
第175章 丈夫也怜子(十八)
林正巍叹了一口气,给孟翠花擦擦眼泪,看厨房里没人,领她进去厨房,拍拍她的肩,沉重地说:“翠花啊,俺对不起你。”
孟翠花的心“咚”地一下子沉入谷底,继续往下沉,完了!
也许是她眼中的绝望太过于强烈,林正巍不忍地别过脸,也流下泪来:“翠花啊,俺不中了。俺对不起你。”
孟翠花讷讷问:“你怎么不中了?”
林正巍颤颤巍巍地蹲下:“俺在战场上伤了身子,不中了啊!”
“伤了身子,不中了啊?好啊。”孟翠花顺着这话说,说着说着,咧开嘴笑起来,又怕打击到林正巍,努力努力,使劲努力地憋住笑,半蹲下抱住林正巍。
抱着他,呜呜唧唧地在他怀里。像是在哭,其实这家伙在笑!
林正巍本来怕人哭坏了,想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孟翠花死死抓着他,根本不放手!
放出神识一看,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姓孟的在笑吧?!呜呜是哭,唧唧是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过了会儿,林正巍看她冷静了下来,赶紧说:“你要愿意,就继续在家里,除了俺不能和你在一个炕上睡,别的都一样;你要不愿意,可以把孩子留下,俺当你是亲妹子,给你做媒找个年轻力壮的军官。”
孟翠花沉到谷底的心一下子咕嘟咕嘟地往上冒!不中了好啊。以后林正巍当了大官,也不会停妻另娶,跟着他,要是大家都能活,就有好未来,她就是林正巍唯一的妻,三个孩子就是他仅有的孩子。以后,他所有的,只会是她和她孩子的。
要是大家死了,那就死吧。兵荒马乱的,死几家人不是跟死个蚂蚁一样一样的!
那档子事,有没有的,她无所谓的。先活着吧!再说找个年轻的有什么好,还得生孩子,万一在产房送了命,找谁说理去!
“当家的,俺不走,你别撵俺,俺不走!”
林正巍松了一口气,战争年代,在他眼皮子底下,指定能活得更好。但,孟翠花想离也随她,林家总归是她的娘家。
孟翠花很快权衡了利弊,站起来抹干眼泪,这会儿的眼泪有很大一部分是笑的。爽快地说:“当家的,就这事儿你还一晚上不睡,以后不能这样了,咱们是夫妻,什么话不能说开的?”
“是,俺以后不这样了。”
“这样,当家的,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俺做饭,等白天,俺找爹娘找老乡在院里再掏个窑洞,就说给你房,盘上炕,你在那里住!以后在外面咱们是夫妻,在屋里,咱们就是兄妹。”
林正巍蹲在那里,往边上靠靠,又问:“今天俺要送老三去学军医,你呢,想不想上保育院干?大丫得送学校去。”
孟翠花开始烧火做饭了,麻利地添水:“中,听当家的。俺也去上班。”
林正巍过来给她烧火,看她咔咔剁地瓜和地瓜藤往锅里放。
孟翠花看林正巍竟然还知道给她烧火,又想“不中了”也不错嘛。
调笑了句:“以后咱就是兄妹!”
林正巍看她脸上明亮的笑容,回了句:“兄妹不兄妹的,俺看是姐妹!”
孟翠花“噗嗤”笑了出来!姐妹好啊!
厨房门外,“噗嗤”声响起!林正巍一开门,就见林娘和林正河捂嘴要跑。
麻蛋,这一天天的!
说开了,知道真相的家人对林正巍只有心疼来着。
林正河笑过之后,就哭了。以为是自己出任务这段时间,大哥受伤了。发誓以后绝对冲在大哥前面,不叫大哥再受伤。
林娘看大儿子没少胳膊少腿,心里直呼万幸,也不敢去想那残缺的隐疾了。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大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早餐饭桌上,气氛很和谐。
林爹问孟翠花眼睛怎么回事,孟翠花就扯了个团聚高兴而哭的借口。
林咏梅坐在林正巍身边,大眼睛不时偷看林正巍。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也是可乐。
龙凤胎在孟翠花和林娘身边,探头探脑地观察林正巍,可可爱爱的。
江宝妮在林正河身边,林招娣在林正河怀里,一动不敢动。
林正川挨着林爹,穿得板板正正的,今天要去学军医,正紧张着呢。
林正河抱着林招娣,声音像打雷:“哥,我给招娣取名叫林红梅,你看好吧?”
林正巍点头,分给林咏梅半个馍馍,不忘回答林正河的话:“红梅傲雪盛开,不错,是个好名字,希望咱们家的小红梅茁壮成长。”
哥控林正河见大哥满意,他就满意了,对一家人说:“爹娘,大嫂,媳妇,正川,以后招娣不叫招娣了,叫红梅,别叫错了啊!”
林爹答应下来,呼噜呼噜地喝粥。心里气闷呢,这个二儿子,一门心思“哥”啊“哥”的,什么时候他爹也能听着他“爹”啊“爹”的。
江宝妮撇撇嘴,一个丫头片子红梅啥啊红梅。不过她不敢说,林正河跟头野驴似的,他真揍她!希望赶紧生个男娃,她好在林家挺直腰板。
饭后,龙凤胎和林红梅,留在家里,林娘看着。
林正巍一路先目送林正河去上班。再送孟翠花去保育院,林咏梅去小学,林正川去军医培训处。
再领着林爹到处转转,爷俩边走边说话,林爹心里安稳了些,人老了,还是听孩子的吧。
回来路上遇见郑首长的警卫员,倒是郑首长请林家人晚上去他家吃饭。
林正巍自是答应下来。
刘同志和郑新国都在军医院检查过了,伤口处理得很好,继续养着就行。
郑首长心头大石落下,整个人干劲儿更足了。
当然,经过这次之后,林正巍彻底成了郑首长心腹中心腹。
郑首长虽然智多近妖,城府深沉,但他爱妻子爱孩子,导致他现在一看见林正巍就想给他磕几个。他一早忙工作,就是为了打消磕几个的念头。
忙了一天,作战部门研究了下一步战略,一致希望叫林正巍带队再出去打一些地盘出来,要是能把整个秦省打下来就更好了。
晚上,林家人齐齐整整地去郑首长那里,郑首长的警卫员迎他们进来,刘同志坐在椅子上迎接他们,郑新国胳膊上的夹板已经卸了,腿还没好,就坐在那里朝他们摆手。
拉着林咏梅坐他身边:“大丫,昨天没和你一起睡,我真不习惯!”这孩子和爹妈待一起,又说“我”,不说“俺”了。
林咏梅经过一天文化知识的灌溉,整个人都很清澈,顺着他的话说:“那咋整,不行你去俺家?”
郑新国希冀地看向刘同志:“妈,俺能去大丫家吗?”
刘同志微笑摇头拒绝了他。郑新国紧紧拉着林咏梅的手,想着他家人少,可以叫大丫住他家啊。
郑首长端出最后一个菜,开饭了。
林正巍尝了一口郑首长亲自炒的那盘菜,默默咽下去,再也没夹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