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你的心跳(今愉)

黎惠憋了一口气看着谭迎川，在想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他实在太聪明，有关于叶书音的一切事都那么聪明，她仅仅露出一点点马脚也会被发现，她没有回答是不是，只是质问：“你为什么非得纠结过去呢？”
谭迎川掌心贴着口袋，耳机里能听到叶书音轻微的呼吸声，他说：“我不是纠结，是我从来没走出来。”
他看上去已经放下，身边人也都觉得他从那段感情之中走了出来，但并不是那样的，每个夜深人静时他都不好过，所以现在有她在身边他才会那么赖床。
“妈，我只想知道你们俩见面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让叶书音那么果断就分了手，让她和谭继成那么轻易就离了婚，要知道他们俩的离婚官司打了快要一年；她们又说了什么，提起叶书音时黎惠的情绪会这样大。
谭迎川没跟任何人谈过自己心里话，连叶书音都没说，因为说这些话很不容易，他喉头不住滑动，很艰难地告诉黎惠：“你们都在瞒着我，但其实我爸想要干什么我都知道，就他那点儿破事儿……”
他攥紧拳，哂笑，“根本藏不住，就他自以为自己瞒得很高明。”
黎惠完全震惊，她愣愣地看着谭迎川，呼吸节奏乱了，手脚忽然开始冒冷汗，惊讶于他几年来的隐忍，以为他一直不知道谭继成那回事，以为他们瞒的很好。
仓库有暖气，房间封闭得很严实，但谭迎川感觉四周依旧是冷的，寒风不断从缝隙间漏进屋里，唯一可以用来取暖的是口袋里因为长时间视频而发烫的手机。
“昭昭以为这件事是我们俩分手那会儿她告诉我的，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一直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妄图粉饰太平，”谭迎川低头看了一下话筒有没有关掉，锁上屏幕，确认不会误触，所有不安与长久以来的痛意才敢暴露出来，压抑着汹涌的难过，“我不说是不想跟她分手，我知道我一说，我们俩就完了。所以我每天抱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我甚至想过怎么才能一直瞒着她，和她到别的城市定居一辈子不回温岭，还是别的……都不太可能实现，最后我还是把她弄丢了。”
黎惠眼眶湿润，忍不住上前抓住他，这幅低沉的模样好像看到了五年前的谭迎川，她害怕又心疼，可千万不要再变成那样了，就这样也挺好的，黎惠心底松动，他现在这样真的很好，有血有肉，会烦会笑，总之很鲜活。
谭迎川任由她紧紧抓着，深呼了口气，脸上的异样收敛，语气也变得冷静下来，“你们或许觉得瞒着我，我不知道也就不会痛苦了，但我早就已经开始痛苦了。”
“我没想到……”
黎惠鼻子一酸，两行泪滑落，她没想到谭迎川对叶书音的感情那样深，深到宁愿掩耳盗铃让自己痛苦，甚至他想一辈子只让自己痛苦。
这两个孩子……黎惠感到抱歉，感到心疼，是作为妈妈的心疼。
她满脑子都是谭迎川分手后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不受控地回忆起他跟她和谭继成摊牌，告诉她谭继成不离婚是因为离婚协议上钱拿的太少，想要趁著「黎家女婿”这个身份再多捞点钱，告诉她谭继成在他初中时就开始谋划多分财产的那天。那天他那样厌恶谭继成，恨不得跟他断绝关系这辈子不再见，宁愿以后什么都不要他的，他大可以当没这个儿子，黎惠一直以为是谭继成对家庭的不负责与贪婪虚伪造成的，原来如此……
因为他也算上了叶书音那一份。
谭迎川抽了张纸巾给黎惠擦擦眼泪，他粲然一笑，“对不起啊妈，大过年的让你跟我哭一场，你儿子不是故意的。是我没控制住，那些话不该在这个时候说。你别难过，我姥姥我姥爷会担心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们说过什么已经不再重要，谭迎川也已经没有求知欲了。摆在眼前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黎惠和叶书音不想让他参与进来，不想让他知道她们当年见过面，谈过话，那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参与也不再去问，现在他只要见到叶书音。
后院有小孩儿说话的声音，家里人陆陆续续都醒了，能听见姥姥说赶紧上香煮饺子，黎平生应该也已经醒了，估计这会儿正在楼下坐着准备等待人来家里拜年。
谭迎川抱着情绪还不那么稳定的黎惠，轻轻拍着她的背，发现她身体也变得瘦小了，不再是几年前正值壮年的母亲，时光在向前走，人也一样，他温声抚慰：“妈，该到放鞭炮的时候了，咱们俩话说完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家里就咱们俩知道，也没必要让我姥姥姥爷也跟着难受。待会儿放完鞭炮我给我姥姥姥爷还有你拜个年，就回京宁了。”
黎惠擦掉泪，看着口袋里他的手机锁屏亮起，上面写着语音通话正在进行中，说：“是，我们是见过，在温岭。和谭继成，叶书音，还有她妈，我们四个人。”
“当时叶书音威胁我，拿你威胁我……看来我还不如一个十八岁孩子想得多，”黎惠闭眼，她决心不再拦，“也不会像她那样为你考虑。”
叶书音本来还说守岁的，结果把自己守睡着了，一觉睡到八点半，醒来时屋里空荡荡，她没立马醒盹儿，还以为今天不是大年初一，没有过年，自己一个人确实没什么年味。
手机也没电自动关了机，她充上电，到厨房煮饺子。
在北方待的时间一久，饺子就变成了最钟爱的食物，一张薄薄的面皮可以包裹住很多鲜美的食材，而且做起来也简单。
谭迎川教给她：三滚饺子两滚面。
煮饺子时要往锅里分别添三次凉水，等第三次凉水加完，水沸腾，饺子就煮熟了。叶书音关掉火，大年初一的第一锅饺子出炉，这里面依然有一枚代表着福气和幸运的硬币，不知道新年的第一天，她会不会有除夕夜那样的好运气，第一口就能吃到。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旁边再晾一碗消食的饺子汤，原汤化原食，这也是谭迎川告诉她的。叶书音照例，先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看看今天早上能不能吃到硬币】
谭迎川说：【给我也晾一碗】
叶书音静静看着手机，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她不可置信地短促笑了下，怎么会……他怎么会回来？
手里的字还没打出去，门锁滴答响了，鸡汤闻到熟悉的气息，叫喊着窜到门口，围在谭迎川脚边来回晃悠，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海鲜就比较镇定了，像叶书音一样。
他捞起这只美丽又骄傲的猫，想要去抱抱叶书音，怀里却先钻进一个人，腰被紧紧环住，她实在有点不满，难得吃醋委屈，难得跟他娇纵：“你为什么先抱猫，不抱我？”
谭迎川垂首，弯着眼睫在她唇上啄了下，“为了不让它一直叫，耽误我亲你。”
她眼底轻晃，当然是开心的惊喜的，甚至有一瞬间兴奋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看了眼他们的聊天记录，他应该通了个宵，早上拜完年就马上回来了，“你这么着急回来干什么？”
“不太想让你一个人吃大年初一的饺子。”
叶书音摇头，“我说了，我没关系的。”
“我有关系，我不想。”他抚弄着她的脸颊，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厚实温热的红包，“两个万里挑一加一个长长久久，姥爷给的祝福，我带回来了。”
加起来三万零一，依然是万里挑一。
叶书音憋住泪意，笑着接过来，“他好会给，那几个成语真是拿捏住了。”
“那是，我们家老爷子是个内涵高手。”
“你跟他说谢谢了吗？”
“没有。”
叶书音拍他：“你怎么没说！”
“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等你自己去跟他说。而且他居然说我不值这个价，我这人比较小气，得记仇几天。”
两个人都笑了，看着对方舒心一笑，谭迎川忽而捧住她的脸，嘴唇压下来，动作时轻时重，吮着她的两片唇瓣，嘬吻声令人面红耳赤，叶书音的耳朵确实烫了。
双唇分离，谭迎川好笑道：“亲这么多次还紧张？”
叶书音没说话，他今天太凶了，她有些招架不住，羞赧地扬起唇冲他笑，想说耳朵烫一点你也要管？谭迎川没给她狡辩的机会，猛地扑过来，她被迫步步倒退，被抵在客厅岛台和他胸膛之间。
谭迎川的嘴角就没放下去过，亲得很起劲，一会儿松开她蹭蹭鼻尖，一会儿在她嘴上啄一下，还故意挑在她被吻得最投入时松开，含笑瞧她迷蒙的视线，绯红的脸颊，被磨吮的殷红的唇，等着她气不过追着咬上来，最后他会得逞的勾住她的舌尖，像是吃到甜甜的糖。
作者有话说：
饺子：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我快坨成一团了！！！！
下章还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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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破防/第三十一集
大年初一的饺子有点凉了，等他们俩坐在餐桌前时，冷却后的面皮全黏连在一起，本来好好的一盘饺子光荣的……坨了。
谭迎川怕挨骂，先主动认错，“我错了，要不再重新煮一锅？”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叶书音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哪有心思怪他，最后两个人也没嫌弃，还是你一口我一口这样蘸着醋，将就着迅速收拾了所有饺子。
硬币没有被他们俩任何一个人吃到，那个饺子破了口，煮的时候硬币掉进了锅里，谭迎川说掉进锅里就说明福气散开了，也就是家里所有人都有福气。
所以叶书音硬生生拉着谭迎川把所有饺子汤也喝完了，一滴不剩，干干净净。
谭迎川第一次这样过一个年，带着满肚子饺子汤。他敢说未来很久的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喝饺子汤了，不过对面是叶书音，又觉得好像也可以接受。
坐着消了会儿食，谭迎川到厨房收拾碗盘，叶书音擦好餐桌，拿起谭迎川放在一边的红包。
其实知道他姥爷给她红包那晚，叶书音有过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身份，还有些受宠若惊。高二时谭继成给红包那次不算，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家人以外的人出于真心给她红包，而且这人还是养大谭迎川的黎平生。
怎么能不感觉纠结。
但谭迎川说：我们家小辈都有，你也得有。
这句话仿佛一颗定心丸：谭迎川把她介绍给了他的家人，以他最亲密恋人的身份。也提前打好预防针，让他们所有人都把她当作自己家里的小辈一样看待。
一想到这个，叶书音迟疑推辞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对于谭迎川过年回家有可能会遇到感情盘问这件事的压力也减轻了些。
见她拿着红包静止在那里，谭迎川洗好碗擦干净手，抱着她坐到沙发上，“存起来吧，自己存着。”
叶书音侧坐在他怀里，犹觉得像做梦一样，“这不是你死缠烂打要过来的吧。”
谭迎川瞥她，真服了：“……想哪儿去了。我姥爷主动给的，他给这个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代表我们家的态度是支持的。”
都……支持吗？
叶书音朝他笑笑：“好，那我就存起来。”
谭迎川看着她如释重负却又隐隐担忧的表情，把她抱紧，微不可查地在她头顶叹了口气，说了句：“别多想，都支持。”
黎惠也一样。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不支持，只不过是太害怕了，她和叶书音都把“为了他好”这样的枷锁戴在自己身上五年，现在她已经在他面前卸掉枷锁了。
就剩叶书音。
她提分手根本就不是出自真心，几年来也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快乐，谭迎川不可能不心疼，但是他也不能逼迫叶书音作出什么选择，他能做的只有陪和等。
她忽然从他腿上下来，“你等一下。”
谭迎川瞧着她风风火火跑进衣帽间打开柜子，在里面翻了半天，不知道翻出些什么，出来时手背在身后，还挺神秘，他抬手勾过她的腰，“拿的什么？”
叶书音把背在身后的红包递到他眼前，“之前去吃火锅，抽奖抽中了一个，放在我包里一直没机会花。你家人给了我一个，照理说我也该给你的。”
但是她已经没有长辈可送他红包了，就只能自己送，从很早以前她自己就是自己的长辈，自己的家。
很薄的一个红包，捏在手里轻飘飘的，叶书音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娇俏，“但是只有 20 块钱……很少很少，时间太仓促了，我也是刚想到给你红包这回事，没来得及准备纸钞，你先拿着。”
小小的一个红包被牢牢拿在掌心，谭迎川却感觉沉甸甸的。他决心必须接住，接住她自己独自为他而撑起的小家，谭迎川脑袋迎上前，鼻尖亲匿地蹭了蹭她的，“不少，以后有大用处。”
视线游移，落在她唇瓣上，用眼神先吻了她一遍，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将要咬住她时，叶书音的手机响了。
谭迎川眉眼无奈，懒散地拥着她的腰，身子退回去。
谁啊……来的真不是时候。
叶书音看了看来电人，忽然蹭的一下坐直，被吓清醒了：“我哥！”
谭迎川也立马坐直，来了精神，让她赶紧接。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来之前有没有好好刮胡子，早上在阑州好像就洗了个漱，别的没来得及收拾，但应该……也可以。
谁知道叶书音没有让他出镜的意思，把他脸慌乱地往旁边一推，镜头只怼着自己，“哥。”
谭迎川：“……”
他作势还要过来，叶书音瞪了他一眼，叶禹飞看见她这样，问：“你旁边有人啊？”
叶书音摇摇头，“没有没有，就我自己。”
谭迎川眉梢微挑，饶有兴味地从脸上拿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
叶书音想甩也甩不开，只好放任他亲，嘟起嘴唇食指放前头比了个“嘘”，告诉他别出声，仍是不放心，他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干脆拿手捂住他。
此刻忽然有种被家长抓到早恋的感觉，在叶禹飞眼里她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母单，长兄如父，她也从没跟叶禹飞谈过自己的感情问题，小时候还被他严防死守地教育过不要早恋，导致叶书音现在心虚的厉害。
完全没意识到她现在不是小孩子，过完年虚岁已经二十四岁了。
如果被叶禹飞知道她现在都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住到男生家里，会把他吓一跳的，而且这个男生还是谭迎川，没准儿他会立马挂断电话就开车过来把她从谭迎川家里带走。
她得像谭迎川一样，提前给所有人打好预防针。
“那就行，我还怕打扰你，你不是住你朋友家吗？也没别的事，就是打电话看看你，今儿大年初一，记得别扫地别拖地，要不就福气扫出去了！”
叶书音噗嗤一笑，“行，我记住了。哥嫂子，你俩过年好啊，孩子们呢？”
叶禹飞让两个孩子过来轮流给姑姑说新年快乐，叶书音笑着应下，挨个逗了逗他们，随后在屏幕里寻找嫂子的身影，“嫂子，我给你转的两笔钱赶紧收，马上就到时限了，那都是我给孩子的压岁钱。”
那两个红包除夕就发了，他们一直不肯要，叶书音明白他们是心疼她独自在京宁生活，这边物价很高，他们怕她养不起自己。
叶书音让他们收下，宽慰道：“我能赚的，放心，而且我还有我哥给我的卡，里面的钱还有很多，怎么也不会委屈我自己，收了吧，那是我给两个孩子的，瑞瑞，你去拿着妈妈的手机点下收款。”
嫂子连忙阻拦，搬出老话：“你上着学还没结婚，在我和你哥眼里也是孩子，不用给红包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虽然没结婚但我也赚了钱的，你们不收可就是拿我当外人啦。”
叶禹飞只好应下，瑞瑞点了收款说谢谢姑姑，他弟弟也跟着道了句谢。
即使生活在重组家庭，但瑞瑞的快乐却未曾减少一分，曾经韩佩琳百般不愿让叶禹飞给他找后妈，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她有很多事情都想错了。
叶书音说：“两个转账，你一个弟弟一个。”
瑞瑞乖巧地应声，忽然问：“姑姑你们为什么放寒假不回来？爸爸说你们课特别多，那你们什么时候毕业啊，毕业了是不是就该结婚了？我姑父是谁？”
叶书音听愣了，话题是怎么转变到这上头来的？
她下意识看谭迎川，对方被他捂着半个脸，也正含笑看着她，情绪全写在那双眼中，求知若渴的姿态似乎比小学生还要关心这些问题。
哥嫂一起大笑，觉得太有意思了，跟叶书音解释：“现在小学生的问题一大堆，问的我们俩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从哪儿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