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丁唯点了点头，缓缓抬手，却不是指向大门，而是指向门附近的储物柜。
赵晓影不以为然：“都十年过去了，他那时候才五岁，记忆肯定不可靠。”
路屿走近柜子，那是个普通的铁皮柜，分上下两层，没有上锁，边缘的铁皮已经剥落，下层的空间刚好能容纳一个孩子爬进去。
“这柜子十年来一直在这儿？”
赵晓影：“之前我不在福利院工作所以不清楚，但这十年住302的只有丁唯。”
丁唯突然出声：“所有家具都没有变过，为了防止位置变动后我无法适应。”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孩子躲进了柜子里？”郑瑜问。
丁唯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柜子里不会有风。”
路屿：“可以打开看看吗？”
丁唯：“可以。”
郑瑜拉开柜门，上层整齐叠着衣物，下层空空如也，但路屿立即注意到下层的角落里贴着一根细铁丝，很容易被人忽略，或者即使看到也只会任由其落在柜子里。
铁丝却在她眼中闪闪发光。
路屿将铁丝取出。
【NPC魔法师模拟器：获得生锈的铁丝×1】
没有诅咒或不祥的字眼，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铁丝，柜子里出现类似的小垃圾似乎再正常不过。
“有发现什么吗？”赵晓影凑过来。
路屿摇摇头。
赵晓影叹了口气：“也是，警察肯定都把302翻遍了，要是有线索，也不会留在这里。”
路屿趁赵晓影没注意，将铁丝兑换成30金币。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平时塑料盖钉子一类的小垃圾通常也只能换到10金币，30金币已经算一个非常大的数目了。
和普通小垃圾比略高，但远远不及附带诅咒的危险物品。
路屿将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连垃圾桶都没放过，所幸丁唯没有说什么，然而除了那根铁丝，她再也没找到其他可疑之物，更不用说将房间与自己关联起来。
之后赵晓影又带路屿在走廊上转了转，顺带查看地震后墙体出现的细小裂纹。
整个生活楼看下来几乎一无所获，气氛和谐，无论是保育员、院长还是档案管理员都没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走出大楼的时候，路屿还有些郁闷。
“你还在想那个柜子的事？”郑瑜问。
路屿挠了挠头：“我不确定是不是柜子……”
十七年前，302还是杂物间，那时的柜子未必存在。
丁唯又笃定那是个门，这让路屿想到了自己在浮光花园看到的门，整整一学期，她只是在某个短暂的瞬间见到，至今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眼花。
若真存在门，是随机的时间和地点出现？
自从经历过诅咒，这种假设似乎不再荒谬。
夜色渐深，广播里响起舒缓的音乐，提醒晚餐时间，原本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在保育员催促下，陆续回到生活楼。
室外活动场顿时变得空旷冷寂，走过一片沙地时，路屿瞥见地面有东西微微发光。
她将其从沙子里挖了出来。
“叮——”
【NPC魔法师模拟器：获得被遗弃的游戏×1】
是一张十分破旧的卡带，像被掩埋多年，外壳模糊不清，顶部只能辨认出两个红色字母：AT。而下面的图画，勉强看出是个男孩和脑袋硕大的怪物。
路屿直觉这卡带已经无法在任何机器上运行。

第114章
这是路屿第一次捡到看着能使用的物品, 遗弃不是废弃，有个相应的机器就能运转，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的物品都不一样。
她头一次没有立即将小垃圾转换成金币, 而是带回路家小院仔细研究。
郑瑜对卡带很感兴趣, 拍了张照片。
“你玩过这个？”路屿问。
她大学前没有钱买主机，只是看过同学在教室里交换游戏实体卡，印象中和手上这只完全不一样。
“没见过这种卡带, 像很多年前的游戏卡。”
郑瑜把卡带翻来覆去看, 然后上传了照片进行识图，网页识别出各种类似的复古游戏卡带，几乎都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 并且没有一个能跟他们手上这个对得上。
“标签磨损得太严重了，识别不准确。”郑瑜下结论道, “有螺丝刀吗？”
“你要拆开？”
“嗯，芯片会有一些厂家信息, 或许可以推测出大概年份。”
路屿找来工具箱, 郑瑜仔细摸了摸卡带的边缘，拿起吹风机，对着吹了一分钟，然后才拿起一字螺丝刀，小心翼翼将外壳撬开。
内部电路板暴露了出来, 路屿看到其中最醒目的芯片的信息。
MOS 2364
KOREA
8236
“这是ROM芯片, 通常上面会有型号、产地和编码。”郑瑜解释道, “KOREA应该就是产地或制造商。”
路屿茫然道：“我没听过这个地方。”
她在网上搜索“KOREA”，并搜出一堆KOREA果汁的广告，是个罗拉弗的饮料品牌，看上去和芯片制造一点关系都没有。
“存储器的型号也搜不到。”郑瑜放下了手机。
两人面面相觑, 又同时看向那盘莫名出现，却在网络上搜不出任何信息的游戏卡带。
路屿完全摸不着头脑，小声猜测：“会不会是几十年前刚生产完，厂商就倒闭了，所以网上查不到？”
“游戏芯片制造规模不至于连厂商信息都完全搜不出来。”
“那……难道人有幽灵，卡带也能闹鬼？”路屿倒抽一口气。
“哪来的幽灵？”郑瑜挑眉。
“比如文兴楼不存在的学姐，只要有人和她搭话——就会突然消失。”路屿顺势装神弄鬼，“说不定这盘卡带也一样，你一旦开始玩游戏，意识就会被吸进去，永远出不来了！”
郑瑜面不改色，等了几秒才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这个故事有点老套。”
路屿“啧”了一声，她还是看了诡秘现象频道的幽灵游戏贴现编出来的呢。
帖主的朋友是个狂热游戏粉，通关隐藏关卡后陷入昏迷，五年后才醒过来，醒来时他说自己一直被困在游戏里，无限循环隐藏关卡，最后得出结论，那个游戏被诅咒了。
自从知道诡秘现象频道后，路屿看恐怖故事上了瘾，没事就会翻两篇，相比那些离奇的内容，闻君溪筛选出的三条私信几乎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路屿把南滨福利院的调查结果发给了闻君溪，一张不存在的游t戏卡、一扇只存在于盲人口中的门，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闻君溪连着几天没有回复，也许是禁闭期尚未结束。
路屿在诡秘现象里搜索“门失踪”，果然翻出不少帖子。
有说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吃人的房子，帖主弟弟进入大门后再也没出来过。还有说在自家地下室地窖里发现了活板门，通过活板门进入更深的地下室，往下爬了十层，打开第十扇门后，却回到了地面。
【这是个折叠的空间，我发现了虫洞！伙计们，虫洞就在我家地下室！可惜的是它只存在了一个小时就消失了，不然我肯定要录个视频发上来！】
虫洞……任意门……或许真是类似的东西。路屿默默想，她是从另一个地方穿门而来，被送进那间杂物间，而那个失踪的孩子，也可能是被某扇门带去了别的空间。
相似的是，他们都太小了，记不得事情的经过，也不认得回家的路，最终成了档案里的孤儿和失踪人口。
路屿给帖主发了私信：【你好，我在诡秘现象里看到了你的帖子，请问这个地方是哪里？方便具体聊聊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
每天营业：【hi~】
每天营业：【可以哦，先发张照片】
路屿：【照片？】
每天营业：【没错，你的照片】
路屿：【为什么要我的照片？】
每天营业：【我183 18，给我你的照片[可爱] 】
路屿瞪着这串神秘数字，忽然反应过来——这人压根就不打算聊虫洞。
【你真是不懂礼貌，太恶心了！】她气得发完这句话，手忙脚乱地把对方拉进黑名单。
什么老栗追风、冷面、每天营业，这群人不是犯罪分子就是变态，路屿又嫌恶地呕了两声，把手机摔到沙发上。
七月末，路屿学会了吟游诗人琴谱的最后一首《旅人的誓言》，魅力增加了一点。
与此同时，被南滨花火大会吸引来的游客激增，或许受某些青春爱情片和番剧的影响，不少年轻人专程赶来，只为寻找学生时代的悸动。
路家小院生意火爆，不只是游客，而是魏昭又来了。
当然他也是名正言顺——正式同路家签订合同，顺带，得知路屿考到驾照，他干脆把那辆玫粉色跑车也开来了。
似乎是为了搭配跑车的颜色，魏昭特地穿了粉色衬衫，在阳光下泛着橘红色的偏光，简直闪瞎眼。
路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从车里下来，顺带将车钥匙抛了过来。
隔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抓着什么，连钥匙都带着粉色豹纹图案。
“你给我这个干嘛？”路屿问。
“恭喜你拿驾照。”魏昭笑得得意，“我知道你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它。”
第一次在魏宅参观时路屿被这抹玫粉色吸引，可那纯属是被骚包的颜色震撼，并不代表她真的想接手。
“这车不是留给魏玲雪的吗？”她试图推回。
“当初说好了给你，我一向说话算话，”魏昭信心满满，“再说了，王静将来当上警察，开太高调的车不适合。”
他自己也知道这辆车太高调。
“……王静没一起来？”
“最近忙加班，连电话都顾不上打，”魏昭说完，又忍不住自豪地补了一句，“估计是在忙什么大案子。”
大概是老栗追风的绑架案，受害者众多，应当是要忙一阵，路屿松了口气，魏昭这副模样看起来完全不知情。
她清了清嗓子，把钥匙递回去：“谢谢你的心意，但这车我真用不上。”
“为什么？这是伊格尼斯限量版，基本算是新车。”
“我……”路屿想到那造型和颜色，倒不是她矫情不接受礼物，而是实在没勇气开上街，“我配不上。”
“你怎么就配不上了？”魏昭语气变得急切，“你值得最好的，路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
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来，路屿脑中自动补全成“我妹妹”，她烦躁道：“你给人当哥上瘾是吧？我真不需要。”
她想将钥匙硬塞回他手中，魏昭却左躲右闪，两人就在路家小院门口拉拉扯扯起来。
“反正就停在南滨了，随你怎么处理，我是不会收回的。”
“你非要我直说是吧，”路屿越来越不客气，“那个颜色真的丑绝人寰！”
她一字一句地强调。
魏昭面上骤然流露出错愕，似乎从小到大从来没人跟他说过哪怕一句，他的审美在他人眼里并不是那么回事。
直到今天，被她大声指出，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说什么？”魏昭颤声问，整个人摇摇欲坠。
“还有上次开来的车子，也是超级土！”路屿说完倍感舒坦，趁他愣神时，把豹纹车钥匙往他裤兜里塞。
手却在这时被他按住。
“等一下……”魏昭吸了口气，“颜色可以改。”
“你们在做什么？”郑瑜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路家小院的门口，或许是被这边的吵闹声吸引了过来。
路屿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摸魏昭的腿，吓得连忙缩回手，好在钥匙已经被塞了回去。
“老板可不能对客人无理哦。”郑瑜挡在门口，没有要让人进来的意思。
如同谴责的目光让路屿面上浮出些许尴尬，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小题大做起来。
这时，巷子里传来行李箱滚轮拖动的声音，不止一个，路屿以为是客人来了，连忙挥手让郑瑜和魏昭让开。
路家小院得扩大客源，不能只靠着几个老顾客。
然而从巷子里走来的是张小红，以及跟在张小红身后的司嘉航。
“路屿！”张小红飞奔过来，嗓门洪亮地给了路屿一个熊抱，注意到旁边有人时，身体骤然僵了一下。
她松开路屿，细声细气地同郑瑜打招呼，“郑、郑瑜学长，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在这里当义工。”郑瑜恢复了一贯爽朗的笑容，侧身让出空间，“你是来找路屿玩吗？”
“是呀，正好想看南滨花火大会。”张小红垂着脑袋说，“定了这里的房间准备玩一周。”
司嘉航嚷嚷起来：“你什么时候订的房间？我上网看明明全都订满了！”
虽然根本没订上房，司嘉航却自顾自拖着行李进了院子，还招呼郑瑜给自己拿水喝。
路屿瞠目结舌，贝尔哈文这群人是来她家团建了？

司嘉航和张小红是在步行街上碰到的, 直到进入巷子，才意识到他们的目的相同。
他显然对没订上路家小院的房间耿耿于怀，一边猛灌冰汽水, 一边厚着脸皮问路屿：“你们家真的就没空房了吗？”
“都订满了, ”路屿无奈，“哪里有你住的地方。”
她好赖话都说了，只想让这尊大佛赶紧走人。
甚至心里还庆幸, 家里没有空余房间给他住, 不然万一惹了这位大少爷不快，给她家一个差评怎么办？
司嘉航那一身价值不菲的打扮，头发喷了定型, 手表项链一应俱全，在温度湿度都高的海边没有一丁点狼狈, 不知道抹了多少止汗剂。
甚至还没靠近，便能闻到淡淡的却十分有存在感的橙皮和薄荷的香气。
这副精致的扮相和路家小院格格不入, 根据刻板印象, 路屿觉得他应该出现在五星级网红水上酒店的私人泳池边，举着一杯马提尼对手机自拍。
“那里不是空着？”司嘉航指向东厢，门窗紧闭，死气沉沉，一看就没人住。
“那边没有装修, 什么都没有, 你是准备睡水泥地？”
司嘉航“呃”了一声, 眼珠转了转，像是真的考虑在没有水电空调的水泥地打地铺的可行性。
半晌，他微微垂下脸，丧气之情不言而喻, 没什么底气地指向西厢，“那、那边呢？”
“那边是我们家住的，没有空房间。”
“三层楼……都没有空的房间？”司嘉航难以置信。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我爸妈住，三楼我住，没你待的地方。”路屿说，“我知道你肯定订了别的酒店，赶紧办入住吧别在我这儿晃了。”
司嘉航抬头，目光径直投向西厢房，郑瑜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走了出来，放在桌上。
“今早刚从菜场买的水果，很新鲜。”郑瑜说。
刚把行李放进房间的张小红飞奔过来，含羞带怯却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在手里：“谢谢学长！”
司嘉航的视线落在了郑瑜身上，觑着眼睛，终于对这张脸产生出些许印象。
“你！”他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t，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便卡住，“你是贝尔哈文的！”
“学长本来就是贝尔哈文工程学院的，不仅成绩好，还是冰球队主力！”张小红不遗余力地吹捧。
可司嘉航根本没听进去，只死死盯着路屿：“他住哪？”
“他是员工，不住客房。”
“凭什么？我也可以当员工！”
“别说胡话了，”路屿抓起一把葡萄直接塞进他嘴里，“赶紧吃完赶紧走。”
她实在不能忍受这个显眼包在院子中间发癫，除了郑瑜、张小红和魏昭在一旁看热闹，就连路家小院兼职的前台小妹都撑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朝这边望。
还好现在是白天，大部分客人都在外面，否则这场面真的能丢死人。
司嘉航被葡萄呛得咳个不停，一张脸憋成绯红，唇边全是汁水。路屿把一包湿巾砸过去，他一边擦拭，眼睛里浮现出若有若无的水色。
“你太过分了！”他含糊地抱怨，“你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住你家里？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你就只会排挤我，每次都是这样，对别人倒是宽容得很……”
路屿简直不敢看其他人脸色，为了赖在这里，司嘉航什么都说得出口，连脸都不要了。
她拎起司嘉航的行李，另一只手把司嘉航往大门外推。
郑瑜见状想跟上来，路屿却制止了：“你招待客人，我去把他送走。”
到了门口，司嘉航却死死扒住门框，死活不肯挪动一步。
“你是不是疯了？”路屿瞪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小学生都没你这么幼稚！”
“谁……谁让你这么赶客！”他恼羞成怒道，“你们还做不做生意了？”
要是这时候有陌生人走进来，恐怕真会以为她在霸道驱赶客人，还顺带羞辱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