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在张小红虎视眈眈下, 路屿把她的卡片放在了所有卡片的最上方。
到了医院, 由路屿曾经见过的管家带着他们一路进入安保森严的特级病房, 病房门外的走廊上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
陆杰率先进了里间同郑瑜单独谈话，路屿则打量着病房的环境。
保镖只是守在门外，连管家也放心地给这群同龄人腾出空间，方便路屿行动。
等到十多分钟后, 陆杰出来了，朝路屿微微颔首。
路屿病房里间，有点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郑瑜。
他状态不错，手背吊着水，背靠床头坐着。
一见到她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以为你还在生气……要等回冕兰才能继续请求原谅，母亲说你要来探望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又是轻快热情的语调，路屿对他直白的话语没什么抵抗力，最后的一丝不满也消散了。
她侧头咳了一声，把装着祝福卡片的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我只是代替大家过来看看……这是他们给你的，咳，最上面的是张小红写的。”
“你也写了吗？”郑瑜紧接着问。
路屿沉默，随后转开视线：“……没有。”
为了缓解尴尬，路屿连忙说：“你渴不渴？我给你t倒点水。”
没等郑瑜反应，她率先冲进茶水间，往杯子里倒了热水，又混入无色无味的遗忘药水，并摇匀。
路屿端着杯子出来，郑瑜正在翻看同学们的祝福卡片。
“真是古老又可爱的祝福。”郑瑜笑眯眯地说，他接过路屿的水，并道了声谢。
路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端起杯子，正要喝下去，却在液体接触到嘴唇的那刻顿了一下。
然后他移开杯子，放到床头。
“有点烫。”
路屿一个弹射从凳子上站起来：“我给你加点冷水。”
她抓住杯子，手却被按住了，路屿缓缓转过头，和伸着胳膊的郑瑜四目相对。
郑瑜的皮肤温度比较低，手掌很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路屿感到自己的手号像被冰凉的非人触肢缠着，她第一次尝试抽开并没有抽动。
他依然牢牢抓着她。
肩膀几乎互相抵着，即使郑瑜是手术后不久的病人，这种姿势却让他看起来充满压迫感。
“水里放了东西？”刻意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路屿想到那些装作无害的猎手，一切都是捕猎前的伪装。
她用力抽开手，这次郑瑜顺势松了手，路屿立即往床尾退去。
路屿抿着嘴，又看向水杯，想着用暴力将水灌进他嘴里的可行性。
不知郑瑜会如何反抗，单单扯着嗓子喊一声，外面的保镖也会立即冲进来。
郑瑜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无奈道：“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他好像已经很确定水里被下了药，看样子是不可能主动喝下遗忘药水了。
路屿咬咬牙，不死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对此，郑瑜很坦然地说：“这两天我让人去查了一下你的经历，发现前一段时间秦铭遇遭遇袭击事件，你也在现场，但是你在事故中的存在被压下去了，我想应该是秦铭遇做的，同时我也查到他在那场事故中受到了刺激，那段时间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他停了下来，似乎想等着路屿开口，好听她是怎样解释的。
然而路屿什么都没说。
郑瑜继续道：“司嘉航那天也遭受了枪击，某种意义上，两件事有相似之处，所以我一直等待和你见面……现在看来，如果我喝下这杯水，也会像秦铭遇那样，记忆受到损伤？”
事已至此，已经瞒着郑瑜已经没用了。
他轻易就猜出了事情的关联，加上在绿岸古意庄园地下的经历，路屿百分百能确认他知道她拥有特殊能力。
“不是记忆损伤，”路屿说，“你只是会忘记这一周和我有关的事。”
“这次的事件不会让你那么容易隐身，你就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两者的巧合？同样与你相关，同样记忆错乱。”
“……”路屿摸了摸鼻子，她确实没考虑到这点。
不过即使被人猜到，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大不了下次再小心点……反正她只是个路人甲。
“你希望我忘掉你吗？”
郑瑜脸上没有笑容，弥漫着水色眸子颜色变得更幽深，仿佛连阳光都无法照入的森林最深处的幽潭。
若是配上被暴雨打湿的模样会更为应景。
被他这么深深望着，路屿发现自己很难坚定地点头，她撇过脸，声音下意识变得弱小：“这对我们都好。”
“不管你是谁，拥有怎样的能力，你都是整个冕兰对我最重要的人，就像我的至亲，我母亲也认可了，”郑瑜指了指她衣服上的胸针，“但其实对于你，我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一种负担，是吗？”
面对他愈发有力的质问，路屿头垂得越来越低。
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是阳光友好身手了得但严格的助教啊！
这种情况下怎么开口，路屿越发丧气。
郑瑜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路屿，你回答我，你是怎么看我的？”
路屿抬起头，嗫嚅一声，舌头都在打结：“额，盆……朋油？”
郑瑜苦笑一声，突然弯腰捂着肚子哼了一声，路屿看他满脸冷汗，不像是装的。
“怎么样？哪里难受？”路屿连忙凑过去，“要不要叫医生。”
郑瑜紧紧握住她的手：“让我缓缓，我缓缓就好。”
他的掌心也汗湿了，路屿强忍着，然后听到他说：“那颗子弹之前在我的胃里，我的胃现在很脆弱。”
他说着头也朝她靠去，依偎在她的臂弯，“伤心的时候，胃也会跟着暴动。”
路屿任由他将自己当成靠枕，目光落在床头罪魁祸首水杯上。
看样子是要被浪费了。
“好了，我不会骗你或者强迫你喝下什么药剂。”路屿说，“真的不舒服就让医生过来看看。”
“再让我靠一会儿。”郑瑜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
要是路屿情商再高点，说不定会发现他在撒娇，可她只是沉浸在无尽的郁闷里——不仅让郑瑜看穿一切，还浪费了一份遗忘药水。
好在他没有对她的能力寻更究底，他们表面维持着一切照旧的平和。
“路屿小姐，时间不早了，您还要赶回贝林的飞机。”管家开门进来。
路屿连忙把郑瑜推开，青年身体软软的被推倒在靠枕上。
管家垂着眼睛，面上一片镇定。
路屿朝郑瑜一脸正色道：“那我先走了，你身体好了早日回来。”
郑瑜轻轻“嗯”了一声。
路屿正要走，临出门前又想起某件重要的事，“对了，快到期中考试了，那个索多科语课的考试……”
她用眼神暗示他应该对“最重要的人”放水。
然而郑瑜道：“忘了跟你说，我因为要休养一段时间，已经跟教授辞去了助教工作，你的索多科语会换个助教。”
他略有歉意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会监督辅导你的功课。”
路屿：“！！！”
路屿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她和陆杰直接乘车前往机场。
陆杰还奇怪地问：“你跟郑瑜怎么在病房聊那么久？”
路屿有气无力道：“我也想知道我在干什么。”
折腾半天，连一节选修课的助教大腿都没抱上，一切又回到原点。
主干道的积雪已经被清除，路上车辆并不多，他们很快到达了机场。
鲁内亚机场航站楼里有着大批滞留旅客，航线至今没有恢复，航班信息屏幕上一片红色的延误。
或许是得到了小道消息，安检外还有一大批记者聚集，试图能在贝尔哈文学生离开前采访他们。
路屿和陆杰从特殊通道安检，来到一个单独的小型候机楼，没有旅客，只有工作人员，整个大厅安静整洁得与他们路过的候机厅像是两个世界。
在登机前，路屿再次见到了冕兰驻索多科外交大使，他带着一行工作人员前来送行。
当然并不是送路屿，他只是跟同陆杰握了握手。
“替我向侯爵先生问好。”外交大使说。
陆杰点点头：“当然，感谢您的帮助，以后有机会欢迎来贝林做客。”
外交大使拍了拍他的胳膊：“保重。”
然后路屿随着陆杰一起，登上了他向某位鲁内亚地产大亨借的私人飞机。

机组人员都是从秦氏的云州航空调来的, 两天内在多方努力下，一条从鲁内亚到贝林的临时飞行被申请成功，空乘十分热情地迎接他们入座。
而飞机内部装饰偏向夜店风, 紫色的灯光照在人脸上显得每个人表情都鬼迷日眼。
路屿被引至烈焰红色真皮沙发上入座, 旁边的矮机上已经放着茶水小食和菜单，一侧的小柜子存着丝质睡衣和洗漱包裹。
飞机上有免费WIFI，电视里还内置了多个带会员的APP。
连商务舱都没见过的路屿突然进入私人飞机,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不由到处摸索，对着机舱连内部连拍照，还发给她远在南滨的父母看。
路一：【这是哪里？】
路屿：【飞机里面, 今天回国了！】
路二：【新闻上鲁内亚航班还没有恢复】
路屿：【是啊，同学借到了飞机】
路一：【真棒[大拇指]】
相对于她的激动, 其他人则淡定多了，即使是出面借飞机的陆杰, 入座后便猛灌几杯酒, 戴上耳塞和眼罩睡得不省人事。
至于张小红，已经敷着面膜，打开了她的电子版解剖教科书。
路屿开始有点怀念起郑瑜，要是他在旁边，大概也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像这群阿宅社团学生, 进了飞t机就患上长途飞行综合症, 各个成了半死不活满脸麻木的木头。
路屿掏出手机，翻开人物图鉴。
张小红和秦铭遇好感度没变，郑瑜却从【友好】变成了【亲密】。
果然是像他说的那般，将她当做了亲人？
有点奇怪, 她还没承认自己多了个“家人”，这货有点过于崇尚爱与和平与家庭了，路屿认为是某种文化差异导致的。
她不再多想，习惯性切换到雷达界面，私人飞机上竟然有奇遇宝箱。
路屿立即顺着指示来到飞机舱尾部，那边坐着林子轩和温妍。
林子轩靠着窗子睡着了，温妍倒是没有睡，抬起头看了眼路屿，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算作打招呼。
温妍自被从地窖中救出，跟人交流的频率比之前更少，没了那股咄咄逼人的态度，素着脸也没有抹化妆品，看起来就像个普通邻家女孩。
路屿往更深处走，有空姐询问道：“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随便看看。”路屿说。
奇遇宝箱就在机尾处吧台后方，好在飞机上没有配酒保，否则她还得想办法把人引开。
路屿打开宝箱，一阵紫光亮起。
【NPC模拟器：恭喜找到奇遇宝箱，获得积分×20、[紫]主角光环体验券×1】
【NPC模拟器：恭喜您已升级至LV5，获得初级幻影移步，奖励属性点数×6，金币×200，奇遇宝箱×5，请分配属性】
【NPC模拟器：兼职系统已开启，可选择您的副职业，注：副职有初始属性加成，影响后续技能，请慎重选择（再注：选错也没关系，花费100金币可重置职业与技能哦！）】
一连串消息扑面而来，砸得路屿头晕目眩。
主角光环体验券是什么？兼职系统又是什么？
不会让她体验恐怖片主角吧？她宁可不要。
路屿取出宝箱里的粉色卡片，介绍中写着：【你想拥有完美的人生、美好的爱情吗？沿中线撕开此券，即可开启为期一个月的《原来我是女主角》的梦幻生活！有效期：不限】
这这这，看上去像魂穿小说！
体验魂穿成有钱人大小姐女主吗？路屿有点心动，又有点谨慎，卡片上的语气太美好了，和NPC模拟器冷淡装死的风格完全不搭。
但是出现在豪华夜店风的私人飞机的宝箱里，又很是合理。
她收起卡片，不管怎么说，可不能只顾着体验女主角生活而忽略了四月份的期中考试，万一真的是魂穿，这具身体的替身把期中考砸了可不行。
路屿点下了新出现的职业一栏。
只见界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
【不起眼的战士：擅长武器与防具，攻防兼具的近战职业，力量+5，获得斩击】
【无趣的骑士：擅长防御，力量+2，体力＋2，魅力+1，获得誓守】
【木讷的德鲁伊：自然魔法使用者，感知+5，获得动物交谈术】
【平凡的牧师：治疗者，感知+3，智慧+2，获得治疗术】
【社恐的吟游诗人：擅长辅助，魅力+4，敏捷+1，获得催眠曲】
【透明的商人：擅长辅助，商店物品价格随着升级享受更多折扣，智慧+2，魅力+2，感知+1，获得花言巧语】
【没名气的的魔法师：魔法使用者，擅长学习和使用自然元素，感知+3，智慧+2，获得冰锥术】
【平庸的幻术师：魔法使用者，擅长使用控制与幻术，感知+5，获得暗影入梦】
【胆小的盗贼：擅长偷袭潜行伪装，感知+1，敏捷+4，获得易容术】
【沉默的游侠：擅长追踪和使用远程武器/单手武器，智慧+1，力量+1，感知+1，体力+1，敏捷+1，获得快速连射】
职业套上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后，一个个都像被污染了。
就因为要符合NPC的设定？
再说后面跟着的正经的攻击或魔法技能，也让路屿迷惑不已，怎么跟要对抗邪恶的超自然大boss似的？
这不是校园文世界吗？即使春假出行碰上带着武器的连环杀手集团，也无需动物交谈术吧。
但不管如何疑惑，路屿看着技能介绍，又觉得怪吸引人，无论是幻术还是让商品打折的被动技能，这个想要，那个也想拥有，来来回回间犯了难。
路屿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来回拿起手机。
几番大思考过去，飞机都落了地，她依然没决定兼职选择哪个职业。
十小时没有睡觉，路屿双目无神、面色憔悴，下飞机时差点被绊了一跤，幸好被一旁的张小红拽住，才不至于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们抵达贝林是冕兰时间的3月22日晚八点。
等过了海关到达出口已经很晚，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学生——不少人身上绑着绷带，还有几个坐着轮椅，很是显眼。
很快他们就被一群记者围住，整个机场骤然如爆炸般嘈杂不已，人们像打了鸡血，不断往前挤，试图把话筒塞到学生嘴边让他们亲口回答绿岸镇经历。
很快，早有准备的警察就拿着防爆盾将记者和围观人群同社团学生隔开。
但是视线却隔不开，记者们依然在疯狂地大呼小叫，让他们看向镜头。
众人加快脚步，穿过大厅，来到停车场，那里早有几辆黑色厢型车等候，车前站着几人，路屿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发光体——带着光环的秦铭遇。
此处可没有其他如郑瑜般的光环人物，昏暗停车场里的秦铭遇便格外鹤立鸡群。
这还是自从秦铭遇失忆后她第一次见到他，隔了个春假，竟有种恍如隔世感。
秦铭遇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路屿身上，停了几秒便移开了，他上前同陆杰交谈起来。
陆杰随后招呼着众人上车，路屿见秦铭遇站在第一辆车前不动，她转头便坐进了最后一辆车。
秦铭遇现在是负好感度，她可得离这个阴晴不定又容易生是非的光环人物远一点。
车载着学生们驶向隶属于魏氏集团下的铂世酒店，位于市中心地带，紧邻公园，因此多了一份不属于市区的静谧。
铂世酒店的第三十层整个被包了下来，供这群贝尔哈文的学生入住，同样在酒店等待的还有贝尔哈文的学生事务中心主任和一干行政人员，以及被临时请来加班的医护人员。
他们查看了每个学生的身体状况，评估是否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
临近半夜的酒店三十楼热闹非凡，不断有人来来回回，路屿还瞧见了贝林侯爵——那个像山一样高高壮壮的男人，每走一步都会引起大地的震颤。
这副派头很容易让她想起一个人。
果然这个男人一出现，便抱住了陆杰，不顾周围还有人，直接干嚎出声：“都叫你不要出国了……外面那么危险，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活啊！”
陆杰面部罕见地抽搐一下，试着挣脱，却没挣脱开老父亲担忧的熊抱，他最终放弃了，一脸生无可恋地闭上眼。
即使没有积分，路屿也津津有味地围观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