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光环人物远比你想象得多, 相比之下, 我更不希望你受伤，”协议0-0-0走近了些，垂着头，“对我来说, 你比他们更重要，路屿。”
“那就放任薄彦作恶？”
“我无法直接干预世界里生命体的命运，绕过规则很难，但我保证会想办法阻止薄彦，”协议0-0-0说，“而且世界的免疫系统也会让薄彦遭到反噬，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要多久？”路屿问。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路屿了然，即使是超然生命体的存在，也无法确定薄彦什么时候被清算。
“我没法等下去，”她沉声说，“薄彦会异形术，他抢走了我的手机，能冒充我，他会威胁到我身边的所有人。”
协议0-0-0依然保持沉默。
路屿越说越坚定：“我不能坐视他伤害我的家人，孟思家的事，不能发生在我父母身上……如果我真的对你很重要，就打开门，让我回去。”
“你不会放弃，是吗？”协议0-0-0轻声问。
“不会。”
路屿紧紧盯着兔子面具，他久久不语，胸膛像人类一样缓缓起伏，发出一声叹息，她知道自己成功说服了对方。
协议0-0-0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盒子，黑色的盒面上布满暗金色环纹，不知什么材质，只是单纯视觉上看，和路屿收到二手市场淘汰物般的道具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她问。
“深域秘钥。”
他按下开关，盒子四面展开，化为一片悬浮在掌心的光面，平面上以一个菱形发光体为中心，无数光点将其包围，这些光点构成了透明的球体。
协议0-0-0拨动球体，光点向前飞散，眼前的草地骤然扭曲起伏，仿佛被二维化，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门凭空出现。
门面刻着与秘钥相同的环纹，孤立在空气中，仿佛现实中突兀生成的程序错误。
“从这里进入，你就能抵达深域。”协议0-0-0说。
“深域就是我之前进入的空间？”
“是的，它是世界外的裂隙，由世界的投影和混沌组成。”
“那要怎么才能打开门？”路屿问，“薄彦就能自己开门。”
“开启方式很多，除了深域秘钥，足够强的能量也可以，薄彦应该是用了高级驱逐术和幸运骰子进行能量增幅。”
“幸运骰子？”路屿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个要两万金币的幸运骰子？”
协议0-0-0安慰道：“假以时日，相信你也很快能积攒更多金币。”
她至今都还没攒到五千金币，薄彦一个道具就远超她大半年的收入！
协议0-0-0干瘪的劝慰完全没用，此时薄彦的形象已经具象化，他仿佛成了坐拥无数秘宝的九十九级魔王，而路屿则是刚出新手村手持木棍的勇者。
路屿摸着下巴，思考如何在明显的送死行为下多挣扎一会儿。
“但是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协议0-0-0继续说，“离开那个世界，他就不再受合同保护，被视作需要清理的异常。”
“你的意思是，只要他进入深域，你就能合规对付他？”
“理论上是这样。”协议0-0-0走到门前，“如果你做好了准备，我们就出发吧。”
有着这么一个怪物同行，似乎进入门内也不那么紧张。
路屿回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魏昭。
他面容安详平和，没有清醒时竖起浑身尖刺的态度，显得此时正在做一个美梦。
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协议0-0-0：“等我们进入深域，魏昭就会醒过来，你可以趁现在让他喝下遗忘药水。”
“算了，反正以后也见不了面。”路屿摇摇头。
她拿出魏昭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锁，在备忘录里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走了，勿念。」
路屿把手机塞回魏昭手中，起身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进入门内。
协议0-0-0瞥了一眼无知无觉的魏昭，最终什么都没说，紧随其后走进门中。
漆黑的门闭合，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来到另一侧，路屿发现自己还在贝尔哈文南校区的慧灵河畔，仿佛她只是单纯地穿过了门框。
可除了景色，其他截然不同，魏昭不见了，天空没有任何星光和月亮，变成了真正死寂的黑色。
慧灵河面不见任何反光，不断升腾起白色蒸汽，雾气翻滚四溢，将远岸吞没。
路灯正常亮着，只是光照范围少得可怜，熟悉的贝尔哈文充斥着一股雾气朦胧的虚幻感，让路屿想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有关校园的噩梦。
“这是深域的投影空间，”协议0-0-0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世界的背面。”
“就像是我第一次进门所在的行政楼。”路屿明白过来，“这里也有其他生物活动？”
“当然，深域有很多原住民，有些无害，有些很危险，和你所在的世界并无不同。”
路屿警觉地抓着光明手电筒。
她清楚记得自己在行政楼碰到的怪物，这里可没有建筑物能拖住对方，此刻四周广阔无垠，只有草地与低矮灌木，他们就像空旷地带竖起的靶子。
灯光外的阴影如同潜伏了未知的怪物。
“深域里的原住民会袭击你吗？”路屿问。
“大部分不会，我没有实体，对他们而言并不存在。”
“那可真方便。”路屿撇了撇嘴。
她跟着协议0-0-0走了一段，直到他来到慧灵河边，眼看着就要走到河水里。
不见底的水正冒着烟，路屿头皮发麻，连忙道：“你确定？”
“别担心，这里的水很浅。”协议0-0-0率先踏入水中，身影瞬间被浓雾掩盖。
“人呢？！”路屿喊了一声，“别走那么快！”
“我就在前面。”
能见度骤降，连一米都没有。
路屿小心翼翼踩进漆黑浓稠的河水，发现深度只到脚踝，且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液体只是投射在大脑中的幻觉。
“好奇怪。”路屿喃喃，视觉和触觉的分离让她整个人都错乱起来，连方向都无法辨明，雾气无边无际，原先的岸边也早已消失。
她喊了协议0-0-0好几声，凭着他的声音艰难走到对岸。
前方出现模糊的人影，他在静静地等着她。
“都让你走慢点……”路屿戛然而止。
那并非协议0-0-0，而是一尊真人大小的石膏像。
它比路屿还高一个头，泛着冷白的光，双手合十神情肃穆，面容中性而精致。
若是在平时，路屿或许会以为是雕塑专业学生的优秀作业，可此时此地太奇怪了。
她连忙后退两步，离石像远了点，抬高声音道：“客服！协议0-0-0！”
那货不会把她扔在这里自己跑掉了？
周围没有任何回应，路屿回想NPC模拟器此前的坑爹风格，觉得这完全有可能。
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再抬眼瞧石像的位置，差点心脏骤停。
那石膏依然维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只是面部出现了剥落，斑驳带着裂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它在对她笑。
路屿隐隐听到那僵硬关节下透出的细微动静。
她召唤出火t焰箭，红色的光汇聚在指尖，拖着刺目的烈焰，笔直射向石膏像的脑袋，却什么都没击中。
石膏像消失了。
路屿顿时反应过来，她看到的是幻觉。
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已经陷入了幻境，和此前被薄彦埋伏一样。
制造幻境的怪物就在身边，只是她看不到。
“艾厄塞斯克埃！”
头顶传来雷鸣，空气骤然下沉，搅乱雾气，下一刻，以路屿为中心，直径五米内降下无数尖锐冰锥。
耳边传来“咔嚓”的声音，风中夹杂着怪异的尖啸。
冰锥术的风暴平息，雾气消散了很多，路屿终于能看清河边的路灯。
脚边是一地的石膏碎片，其中有着比较明显的头颅碎块，碎块中夹杂着发光物。
她拨开残片，那发光的正是一个石膏眼睛和两块碎片。
【NPC魔法师模拟器：首次击杀异界生物，获得奖杯[杀戮代替环保]，获得毁灭礼包，[紫]血债血偿卷轴×3，金币×1000】
【NPC魔法师模拟器：清理默匠×1，获得积分×100，获得[紫]清醒之眼×1，脆脆石膏×2】
【[紫]血债血偿卷轴：使用后受到的攻击越多，力量临时加点越多，维持时间十分钟】
【[紫]清醒之眼：免疫幻术】
“你做得很好。”协议0-0-0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路屿立即摆出攻击姿态：“你是模拟器客服吗？还是又是个幻觉？”
“你有了清醒之眼，不会再被幻术影响。”协议0-0-0说，“但是小心，这个护符很脆弱，遭受攻击很容易损坏。”
路屿怒而谴责：“你明知道我遭到幻术攻击！就这么冷眼旁观？！”
“我得确认你是否能独立脱困，如果连默匠都对付不了，薄彦就更无可能。”
“总是有这么多理由！好啊，我对付了默匠，只值一百积分？”
“这是最低等级的默匠，行动迟缓，只要勘破幻术就很容易应对。”协议0-0-0语气诚恳，“如果是默匠首领，大概能有500分。”
“那是不是还有默匠国王默匠将军？”路屿讽刺道。
“不是这么划分的……但它们确实是一个种族。”
“它也是来自其他世界？”
协议0-0-0点头：“默匠不是深域的原住民，在深域属于异常生物，无论是击杀还是送回原世界，你都能获得积分。”他顿了顿，“不管你选择哪种，积分值是一样的。”

第164章
“异常生物……”路屿若有所思, “我记得见过一种半人半蜘蛛的怪物，它会捕食纳迦利。”
“那是人蛛，和纳迦利来自共同的世界, 深域对大部分非原住民都资源紧缺, 受困之后，它们会为了生存变得更凶残，”协议0-0-0回答, “这里的异常体往往都很危险, 它们会不择手段捕食。”
“那我算不算异常体？”路屿挑了挑眉。
协议0-0-0说：“你也算。”
面具下的声音莫名带上了一点笑意，路屿想起自己曾一闪而过捕食怪物的念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过, 我在你身边，有了深域秘钥, 你不会被标记成异常，也不会遭到使徒清理。”
“使徒？”
“深域的原住民, 专门清理异常。”
“听起来是在跟我抢工作。”
他们又走了一段, 前方出现一片锈迹斑驳的铁栅栏，扭曲倾斜。
越过围栏，他们进入了某个奇怪的园林，雾气中密密麻麻的影子并非是树，而是千奇百怪排列密集的石头, 如同笔直矗立着的石碑。
脚下传来碎裂声, 路屿低头一看, 只见是巴掌大的石膏碎片，再往前，石柱下倒着一具四分五裂的石膏像。
“看来被使徒捷足先登了。”协议0-0-0加快脚步，沿着狭长的小径向前。
碎片越来越多, 等走到了尽头，被石林围住的中心地带，一座由无数石膏残片、残肢断臂堆叠起的小山出现在视野里。
高达十米，远看上去就像骸骨尸山，数只苍白的胳膊向外延伸，做出挣扎着往外爬的姿势，路屿甚至能辨认出完整的头颅。
有的只剩半张脸，表情各异，大多数都是痛苦扭曲的，一些张大嘴，像在发出嚎叫。
空气里也残留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路屿在石膏堆底部发现了染血的黄色布料。
“这里原本是默匠聚集区，很适合练手，”协议0-0-0叹了口气，“可惜了。”
“真的是在抢工作。”路屿吐槽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默匠？”
“它们的繁殖系统独特，让其他生物陷入幻觉，蚕食意识，等意识彻底被吞噬，□□就会石化，化为新的默匠。长期狩猎下来，它们同化了不少生物。”协议0-0-0想了想，接着道，“几年前，一只默匠进入了你的世界，被人送入了贝林的一家私人艺术馆展出。那段时间艺术馆有工作人员失踪，展厅里多出了新的雕塑，薄彦去调查了这件事。”
“薄彦是幻术师，默匠用来捕食繁衍的技能也是幻术，他利用过它们？”
“嗯，默匠掉落的石膏碎片能增强幻术，”协议0-0-0略微犹豫，“十级之后才会开启这个功能。”
“哈，我还真是新手！”
“严格来说，新手期在选定职业后就算结束了。”
路屿和协议0-0-0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协议0-0-0撇开脸，转移了话题。
“你有对付薄彦的方案吗？”
“单论技能，我肯定打不过他，但是薄彦很依赖他的力量。”路屿打开物品栏的卷轴分类，“我需要阻止他施法。”
正好静默领域卷轴能够禁止一段范围内的施法，10点以上的智慧才能学习，路屿目前智慧为11，正好够用。
这个地方刚被使徒清理过，没有默匠的存在，暂时也不会有其他生物入侵，是个很安全的场所。
路屿按下【学习】。
不愧是紫色稀有度卷轴，学习进度条才到三分之一，便迅速回落。
学习失败了，卷轴剩余数量从2变成了1。
路屿倒是不灰心，她早在习得奥术之手时失败过，对于这种情况已经有心理准备。
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路屿没有犹豫，重新点击【学习】。
这一次进度条顺滑到底，模拟器弹出提示框：
【NPC魔法师模拟器：技能栏已满，请购买技能栏或替换已有技能】
路屿花费一千金币，解锁新的技能栏。
静默领域的咒语“库因克赛”拗口难记，路屿使出背诵索多科单词的劲背了好一会儿，又顺带复习了其他技能的咒语。
要是热斗时突然忘记如何使出技能——卡壳或者背错咒语，不仅丢人现眼，更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路屿突然满脸认真的摆出学习的姿态，协议0-0-0只是静静看着，仿佛早已习惯。
片刻后，路屿收起手机，“好了。”
“准备好回去了吗？”协议0-0-0问。
路屿却没急着回原本的世界，转而问：“除了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异常体聚集区？”
“有这样的地方，但是数量很多，而且距离有些远。”
“我想试试。”
协议0-0-0对上她的视线，她眼神坚定，表情冷静，这个决定并非临时起意。
“跟我来。”协议0-0-0示意。
他们穿过石林，经过一条无比漫长的公路隧道，路屿喝光了一瓶水，脚底板都发麻，总算抵达了半山腰的扶梯前。
扶梯根本看不到顶，就这么凭空竖立，并正常运转着。
“从这里上去就到了。”
协议0-0-0语气淡然，就像在说坐上商场里的扶梯，几十秒就能到达目的楼层，然而这扶梯无穷无尽，路屿感觉自己站了几个小时。
下方的山早已经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她甚至怀疑，要是在现实世界里，高度恐怕已接近世界最高峰了。
路屿紧紧抓着扶手，不敢回头看那不见底的深渊。
就在她以为要冲出大气层的时候，扶梯终于到了顶，前方出现了一个平台。
走上平台，再登上石阶，平台中央是百米高的女神像，它垂头俯视，双手持巨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脚下的世界，仅凭庞大的轮廓就造成了强烈的威压。
路屿差点以为是默匠女王，呼吸一滞，再仔细观察，才确认那不是活着的生物。
女神像脚底是一扇洞开的石门，门后楼梯向下延伸。
“这里是猩红之庭，最底部的几层相对安全。”协议0-0-0说。
“底部？”路屿皱眉，“我们不是在顶层吗？”
“那只是视觉错觉，其实我t们是在向上走，”协议0-0-0望向那盘旋向下的石阶，沉吟道，“保险起见，你最好只在前三层活动。”
猩红之庭是一座倒悬的塔，犹如被深埋在无尽的深空里，四周漂浮着大大小小的碎石。
塔内没有完全封闭，一些地方由巨柱支撑，从楼梯可以看到外界，无底的黑暗让人视觉出现失焦，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下去。
占据猩红之庭的异常体来自于不同世界，长期互相吞噬厮杀，对于外界只剩捕食本能。
第一层多数为最弱小的浮灵体，它们是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眼球。
路屿很快试探出浮灵体没有听觉，只要隐身，很容易接近。
路屿绕到浮灵体背后，挥动光明手电筒，用力从后方挥击，柔软的触感顺着手臂传来，眼球发出“吱吱”声响，
更多浮灵体被惊动，在回廊里乱窜飞逃，路屿目光与其中一只深紫色眼球对上，紫色瞳孔涌动着漩涡般的纹理。
她瞬间出现时间停滞感，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在被彻底麻痹前，她打开了手电筒开关。
强光直射向眼睛，浮灵体发出更高频的尖叫，随即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