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之无奈地笑了笑,跟在后面走了进去,“小姑娘都喜欢这些吗?”
和畅摸着一个珠钗,眼神还在四处飘着——别的小姑娘喜不喜欢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原著中阮大人来这个御银坊买了一套银饰。
她想来碰碰运气。
顾澈之耐着性子在一旁喝了三盏茶,眼看着小师妹穿金戴银地试了两遍,实在等不住了,“小师妹,你究竟喜欢哪一套?我们该回去了。”
——不管哪个世界,陪女生逛街的男生都一样的没耐心。
和畅含糊道:“再看看再看看。”
“小师妹,选好了吗?天色不早了,师尊也要回来了。我们必须回钦天监了。”顾澈之再一次劝道。
“没有什么喜欢的。伙计说那套银饰已经被人买走了,看也看不了。师兄,我们先回钦天监吧。”
和畅最后扫了一圈,还是没看见熟悉的紫皮茄子,不由得犯嘀咕:难道我记错了?不是这家店?还是说不是今天?
就在和畅放下珠钗之时,一只手按住了她——面前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却挽了一个妇人发髻,头上缀满了各种头饰。她微微颔首,金步摇晃动起来,便映照出夏末的夕阳余晖。
这女子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激动地扣住她的那只手用力之大,连指甲盖都泛白了,“请问阁下可是天机派的高徒?我府中有妖!”
第18章
和畅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纤细瘦弱,肌肤白嫩细致,大约是权贵之家不沾阳春水的手,长发挽起成妇人发髻。
不过那女子情绪过于激动,竟然十分有力。她使劲往回抽了一下手,居然还没能挣脱出来,“我是天机派沈掌门的弟子,和畅。这位夫人您先放开我,倘若真的有妖,我们必会追查到底。请问您是?”
夫人完全冷静不下来,说话又快又急,“我叫游可蓉,大理寺少卿阮唐是我夫君。前些日子夫君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子,她是个妖物!”
眼看小师妹手腕上被抓出道道鲜红的指痕,顾澈之上前强硬地分开两人,摸出腰间的令牌给她看,“这位……游夫人请自重,有话可以慢慢说,我们天机派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妖。”
天机派大师兄手持令牌不苟言笑,一双瑞凤眼不怒自威,娃娃脸都难得的令人生畏。
游可蓉在他的目光下,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稍稍冷静下来,“那女子是夫君前些日子从外头带回来的,自从她来了之后,夫君便丢了魂似的。她轻轻一笑,夫君怕是连命都给她。这女人一定有问题。夫君可是新科状元,大理寺少卿,绝非贪恋美色之徒!除了妖,我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将他迷到这个程度?”
一听是阮府出的事,和畅一下子来了精神,恨不得越过“男妈妈”的保护,“那阮府的妖孽长什么样你见过吗?那女子叫什么?从哪里来的?她只是用笑声就能让阮大人言听计从吗?”
“她从不与府中的人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何方人士,只知道似乎是画舫上选出来的花魁。自从醉方休的老板消失之后,长安城内的青楼常常联合在画舫上推选花魁。”游可蓉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那女子身材极好,夫君最爱看她的舞姿。”
“又是花魁?”和畅觉得她可能对“花魁”过敏,听到这两个字,一颗心就提起来了,“那你可见过她长什么样子?
“那女子成天以白纱罩面,除了夫君没有人见过她的脸。但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特别黑,特别亮,简直就像钩子一样,能把人的魂勾走,定是只狐狸精!”
游可蓉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几乎跳起来,“说不定她就是长安挖心案的那只妖!”
和畅立即绷着一张脸接上话茬,“听起来的确有问题,我们需要去阮府看看情况,请夫人带路。”
“师妹,别添乱,我们该回去了。”
顾澈之瞪了她一眼,将人按在身后,“游夫人,这是家事。我们天机派不能多加干涉。长安挖心案的妖是一只猫妖,并非狐狸精,师尊已经查到踪迹了。”
阮夫人刚有点喜色的脸再一次转阴,“我姓游,钦天监监正大人游可为是我哥,是他请你们来长安捉拿妖。这样都不能请你们去一趟?况且你都没有看到过,凭什么就认为一定是那女人一定不是妖?”
和畅也趁势拱火,“师兄,我觉得阮夫人说得对,我们最好还是去一趟阮府,仔细检查一下为好。”
“绝对不行!今时不同往日,大理寺少卿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天机派闯入阮府有什么后果,你不清楚吗?”顾澈之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警告,“若是出了事,师尊给你关起来,你可别求我。”
“可是……”
“不是不行,是不必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直接掐断了和畅最后的挣扎。
阮唐从店铺楼上走下来,依旧是那一身“紫皮茄子”的官服,双手端着一只精巧的木匣子,身后跟着两个带刀侍卫,满面春风,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他径直路过夫人身边,对和畅笑道:“好巧,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和畅心中一喜,这不就是刚打瞌睡送来了枕头,全不费功夫?
顾澈之几乎本能地将小师妹挡在后面,“见过阮大人,在下天机派顾澈之。”
和畅艰难地踮起脚露出个脑袋问道:“阮大人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阮府一切安好,夫人唐突,内宅杂事让人见笑了,请天机派见谅。”阮唐对着游可蓉低斥,“还不给我回去?!”
游可蓉脚步没移动半分,薄薄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柳叶眉倒竖,怒气蓬勃发展。
阮唐已经没了耐心,对身后喊了一句,“送夫人回府,夫人病了,近日多加照看,不许出门吹风。出了事,唯你们是问。”
身后侍从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将她围住,却也不敢随意对着夫人动手。
“阮唐,你真是好样。当初在哥哥面前,指天发誓要护我一辈子,难道只是为了骗一封推荐信吗?如今你位高权重,得偿所愿了,就露出本性了是吗?”
游可蓉气势汹汹地骂完,犹不解气上前冲着侍卫,“你们敢碰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和畅看得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手撕渣男的现场吗?
阮大人似乎对她这副张牙舞爪的状态习以为常,厌烦地闭了下眼,“可蓉,别闹。”
“现在我做什么都是闹了?你眼里只有那只妖了是吧?”
“游可蓉!什么妖不妖的,不许胡扯。”谈及心上人,阮唐彻底不耐烦了,“还不给我把夫人带回去?你们主子是钦天监监正大人?”
游可蓉心底酝酿的怒火越烧越旺,终于爆发,“你今天来这御银坊就是为了给那只妖买首饰来的吧?你不是说你从来不懂女人的这些物件?眼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木匣子十分精致,刻着盛放的格桑花,热闹地挤作一团。
她越看越扎眼,竟直接冲过去抢那个木匣子。
阮唐一边挡着,一边怒道:“还愣着做什么?!”
毕竟是夫人,侍卫面面相觑,不敢随意动手。
两人争执不下,木匣子整个摔在地上。“叮当”一阵作响,巧夺天工的银饰散落一地,锃亮地反射着点点阳光。
掉落地上薄如蝉翼的格桑花耳坠,还有那只金步摇嵌着一颗水润翠绿的翡翠,宛如一滴泉水……
和畅恍然大悟,心说,原来“紫皮茄子”是买给外室美人的,原著没骗我。
不管在哪个世界,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阮唐气急败坏,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阮唐!你不要忘了你的这身官服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我求着哥哥给你写举荐信,你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吗?如今官职到手,你就想过河拆桥了是吗?!”
阮夫人仰着头,眼眶通红蓄满泪水,冲着他吼道,“我大哥果然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没有心的……我怀疑那些说你抛弃苗疆女子的流言也不尽是传闻吧!就像现在我没有用了,你就可以转头抛弃我。”
阮唐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间,和畅觉得他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门外忽然吹来一阵带着绵绵花香的清风,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的嗓音轻柔又灵动,同样如春风拂面,“阮哥,莫气。”
说完她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将地上的首饰一一捡起,欣喜道:“好漂亮的耳坠,我很喜欢。”
阮唐满一肚子的怒气都被她抚平了,“你喜欢便好。”
阮夫人再也看不下去,附耳在女子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她送你格桑花吗?整个长安城都在传,大理寺阮大人抛弃了陪他一路从苗疆走出来的青梅竹马。而格桑花开遍了苗疆,明白了吗?他喜欢的从来不是你。”
蒙面女子愣了愣,却没有预想的闹腾,反而温和地笑起来,“多谢夫人提醒,只是……我也很喜欢格桑花呢。”
这笑声清脆悦耳,又带着女子特有的一阵绵软,当真像是靡靡之音令人深陷其中。
和畅忍不住抖了抖,难道这就是那只妖?
她正想用重瞳辨认真身,“紫皮茄子”着迷似的上前将她护在怀里,正好挡住了视线。
在两人离开之前,和畅飞也似地摸出一张守护符,扣在手中,而后大喊一句,“阮大人!”
阮唐不耐地转过头,“天机派的高徒还有什么事?”
符咒化作一道流光闪过,即将进入“紫皮茄子”体内,另一道身影却倏地挡在前面。
“阮唐,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你会被一只妖迷了心窍,我等着看你的报应!”阮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完便走,完全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夫人,你骂渣男可真会挑时机。
于是,守护符就这么进入了游可蓉体内。
趁着阮唐还没离开,和畅只好又摸出一张守护符。才扣起施法的手势,左手却被人捏住了。
这一次居然是便宜师尊,沉下一张脸斥责道:“这是什么符咒?不可对凡人出手你不知道吗?就算他是一个……也不行!”
和畅:“……”
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最终和畅只能眼睁睁看着功德从眼前溜走。
恰好一阵午后暖风吹过,拂起女子面纱一角,露出她小巧的下巴,从颧骨到下颌全部都恍如天然雕饰,完美得恰到好处。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和畅心想。
钦天监府
夏末恼人的烈日终于落了下去,久违的一丝凉意透了进来,一丝明亮的月光悄然钻进了房内。
聒噪的蛙声将房间内熟睡的少女吵醒了,睁着一双惺忪睡眼,愣了好久,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晚上。
上次因她对阮唐下符咒的事,被便宜师尊当场抓了个现行,就被关在了房间里。
前两日都有侍女按时送来饭菜,这一天到了月上柳梢,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被饥饿打败的和畅起身想找点吃的,房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股食物的香甜味涌进来。
“小师妹,还没吃晚饭吧?”“男妈妈”顾澈之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翠绿的小青菜嫩生生的,浓浓的鱼汤炖成奶白色,配上一壶醇香扑鼻的酒。
和畅眼睛都亮了,飞奔过去便开始吃起来。
“睡了一个下午?你如今怎么如此爱睡觉了,我怎么觉得你来了长安之后就变了很多。”顾澈之笑着给她倒了一杯酒,“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和畅全坊没听到,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府里的人呢?这大晚上的,都跑哪里去了?”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长安的迎秋节夜市,为了即将到来的秋收,所有人都会游街走巷,最后和……”不知想到了什么,顾澈之没继续说下去。
“迎秋节?”和畅震惊地连饭都没有吃了,“已经到迎秋节了吗?”
“怎么?师妹很期待迎秋节吗?”顾澈之犹豫了一下问道,“难道你……想和师尊去游街?”
“怎么可能?!”和畅断然否定,弯弯的月牙眼都睁大了,一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女主第一次被虐就是在盛秋节,当着全长安的面向便宜师尊表白,然后被当众拒绝训斥一顿,最后还受了重伤。
苟命守则第一条:好奇心害死猫。
虽然便宜师尊的人设崩成狗,但已知的危险因素,有多远躲多远。
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顾澈之颇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那是最好,反正就算想出去,我也没办法了。师尊在房门外布下了结界,法力没他老人家深厚的,都不可能打开。”
“不去不去,绝对不去。”和畅拼命摇头,丢下碗筷直接回床上,“我吃好了。谢谢师兄,师兄若是有事便先忙去吧。”
顾澈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收拾了东西出门,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小师妹,吃完饭不要马上上床,容易积食,对肠胃不好。还有修道之人怎么可以如此贪睡,有空多练练符咒,现在你还不能自己画符咒,日后都要学会……
和畅再一次双手合十,苦着脸道:“好师兄,我知道了。”
“你保证不出门对吧?”
和畅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以实际行动表明打死不出门。
从头到尾没有提一句师尊,连打探一句都没有。
师妹好像真的变了,而且……顾澈之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鼓包,心说还变懒了很多。
等到月上中天,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声爆竹炸裂的巨响,惊醒了床上的鼓包。
和畅打开窗户,探出个脑袋望去,正好一朵璀璨的烟花升空,炸成了一朵怒放的秋菊。
“没想到仙侠界的烟花居然也这么壮观,都想去现场看看了。”和畅自言自语着说完,又立刻否认,“算了,小命要紧,迎秋节出门会出事。”
于是,她飞快地躺回床上,还没等闭上眼,忽然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心悸。
和畅瞬间翻身而起,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但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本能。她知道是守护符受到了冲击,就是贴在游可蓉身上那张。
游可蓉出事了?
她记得原著中方才师兄没有说完的是,迎秋节最后都要与心爱之人游街走到最后。所以女主才会在迎秋节告白。
既然如此,如果游夫人出事了,阮大人会有会有事?
和畅咬了咬牙,嘴长在她这里,只要她不表白,谁还能逼她?
于是打开门向外奔,她的功德可不能出事!
只是房门大开,那一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和畅手脚并用地向前冲,累得满头大汗,依旧是原地踏步。她愣了一会,从腰间摸出几张符纸一股脑全丢了过去。
接着爆裂符卷起了烈火符的火焰,冲向看不见的那堵墙,仿佛一头威武的猛兽。只是刚一出笼,就撞上了铜墙铁壁然后被狠狠掀翻。
和畅瞬间后退,还是被反卷过来的火舌燎着了额前的碎发,“难怪“男妈妈”说没办法带我出去,他现在的法力远不如师尊,他给的符当然也没用。”
守护符被冲击的心悸接连不断地传来,和畅气地直接“嘭嘭”砸结界。
——别人穿书都是手拿剧本各种开挂,只有她完全不按套路来。
“这不合理,明明穿的是女主。原著迎秋节就是在游街,难道这么一关,就能简单略过了?”和畅纳闷地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细小的“嘶嘶”传来,在夜晚的房间内显得特别突兀。
和畅吓得寒毛都竖起来,肩头忽然一凉,滑腻的触感熟悉又可怕。偏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山神大人的灵兽虎斑蛇,它又缩成了巴掌大小的模样。
“快下去!快下去!你什么时候来的?山神大人呢?你来干什么?”和畅僵硬了身子,声音有些虚。
小蛇显然听不懂人话,至少听不懂她的话。从她的肩上坚定地爬向手腕,像一个手环般盘了起来,然后露出了牙齿。
“住嘴!!!我可没得罪你家大人,别咬我!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和畅拼命甩手腕,奈何小蛇鳞片看着滑腻不堪,却怎么也甩不掉。缩小的蛇牙又小又尖锐,坚定地咬了下去。
“啊!!!”和畅闭上眼睛尖叫。
可直到叫破了音,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睁开眼,发现手腕上只是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虎斑小蛇那双澄黄的倒三角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仿佛是在嘲笑她胆小如鼠。
和畅:“……你什么时候跟在我身上的?你家大人让你来做什么?”
小蛇吐着红信子将尖牙上的血迹咽了下去,而后慢悠悠地在和畅手腕上饶了三圈,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雪白的腕上。紧接着血线飘了起来,径直飘到了结界上形成了一个红线圈。红线圈越长越大,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便长到了一人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