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西柿多)

“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不出在你工作上。”
“但如果我愿意去工作，你就不会想和我分手，对吗？”
林观川静了静，回答她：“我没有办法，安安，我太累了。”
沈吾安点点头，看似冷静地说：“我知道了。”
但她的内心其实一片迷茫。她不是做着和林观川分手的准备来的，几分钟前她还乐观得以为能和林观川好好谈谈，然后大家都作出一些改变。
可他不是这么想的。
林观川说了大一堆，其实就是给了她一道二择其一的选择题。
工作或者分手。
咖啡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喝了几口冰茶之后，沈吾安觉得自己里外都透心凉。
早知道就点热茶了。
现在她的手臂一定开始起鸡皮疙瘩。
沈吾安在沉默的时间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和谈话毫不相关的事情，然后从杂事中重新冷静下来。
感觉自己终于能正常发声，沈吾安对林观川扯了个笑，问：“我能回去考虑一下吗？”
林观川露出意外的表情：“考虑？”
“考虑……要不要开始工作。”沈吾安这么说着，开始整理腿边的背包：“你一定很忙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林观川没让她继续逃避：“你要考虑多久？”
沈吾安怔了怔，很快回答：“三天。”
“行。”林观川大发善心地松了口，站起来整理西装：“你打车回去吗？”
“地铁。”
林观川闻言点点头：“注意安全。”
从咖啡厅走到地铁站只用了五分钟不到，等地铁耗时七分钟。搭乘地铁的时间要久一点，总时长四十二分钟。接着她会步行五分钟抵达公交站，然后继续搭乘公交车，半小时后就可以抵达家门口，只需要三分钟就能进家门。
总共耗时一个半小时左右。当然如果选择开车，时间就会更短一点。
“可真久啊。”沈吾安站在院子门口自言自语地说：“的确很累。”
她没有立刻进门，取而代之的是在院子门边的矮石上坐下 。
气温仍旧很高，石头被太阳晒得极烫。沈吾安在烈阳下坐了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满脸通红，但好歹把体内的寒意给驱了个干净。
美好的回忆在此刻宛若带着倒刺的鞭子，每当沈吾安闪过“分手“的念头，它就毫不留情地抽向她，留下一道道深可见血的伤口。
唯有她放弃这个想法时，它才会温柔地包裹她。
直到晒得头昏脑胀，沈吾安才回家。第一时间给自己熬了碗祛暑清凉的糖水，喝完又打开电脑去处理一天没管的消息和订单。
沈吾安直到几乎回复完所有留言，才看到用户33673的头像上面有未读标识。
他还没改名字，宛若人机一般沉在联系人下方。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 这个有存货吗？】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 这个呢？有存货吗？】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 这个有存货吗？】
沈吾安点开链接一一查看，然后回复：【您好，都有的。】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用户33673看到了消息，并且回复：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这个购买500份。】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这个100份。】
【用户33673：「购物链接」】
【用户33673：300份。】
沈吾安讶然盯着对话框，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她觉得周森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这小本生意，带着离谱的心情缓缓打字：【抱歉，周先生，仓库里可能没有这么多存货。】
周森没再回复。
就在沈吾安以为他放弃购买的时候，用户33673再次发来消息：
【那你把存货都发给我吧。】
沈吾安一般情况下不会好奇顾客买香的目的，但这次却真真实实地被激发了求知欲。
很想问问对方买这么多干什么，被她硬生生忍住，只是礼貌回复：【好的，您直接下单。】
她给他发送了库存数量。
用户33673又问:【大概多久发货？】
沈吾安：【明天下午就能寄出。】
【用户33673: 好的。】
周森回复完后，不到两分钟就完成了付款。
沈吾安自林观川那里回来后就低落的心情，此刻被难得大量的订单搅得有些复杂，冲走了不少没必要的多愁善感。她有些冷幽默地想，果然金钱是治愈情伤的良药。
而周森仿佛还不够似的，再次给她发来消息：
【用户33673: 我有个朋友觉得你的香很好，想认识你一下。】
沈吾安更加意外。
【用户33673: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留个联系方式？】
沈吾安思忖片刻，给他发去自己的微信号。
周森保持着高效的办事速度，几乎是立刻就发送来好友申请。
沈吾安刚点通过，他的消息紧随而至：【「微信表情」嗨！】
沈吾安：【您好，周先生。】
周先生言简意赅，直奔重点：【方便语音吗？】
沈吾安接连遭受冲击，犹豫半晌，回复：【可以的。】
下一秒周森的语音就弹了出来。
他不知道在哪，背景音异常嘈杂，伴随着类似起重机运作的隆隆声，导致周森声音也比平时大：“沈吾安。”
“您好，周先生。”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大，但是不刺耳，很好听：“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我在工地上，一会儿还要赶飞机，所以先把事情跟你说明白了。”
又要赶飞机。
沈吾安说：“好的。”
“我有个朋友最近想复制我母亲的那款香，正好我也有此意。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找合作伙伴，可惜都没遇到合适的。上次我们见面时，我把你的香都带给他试了试，他非常喜欢，所以特意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沈吾安顿了顿。
“你可以考虑一下。”周森走到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恢复平时说话的语调：“具体可以等我们见面再谈。”
沈吾安此刻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只是客气地回应他：“好的。”
周森好像真的很忙，得到回答就打算挂电话：“行，我到时候跟你约时间。”
“周先生。”沈吾安还是没能按耐住内心的好奇：“我能方便问一下，您为什么买这么多香吗？”
周森不以为意地笑了下：“不是我要买的，是我那个朋友。你们都是做这一行的，也许听过他的名字，他叫孟达海。”
沈吾安脑子嗡得一声，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孟达海？
沉香市场里的大佬，孟达海？
沈吾安在很多地方都看到过他的名字，知晓他是研究沉香的专家，也是国内第一波做沉香贸易的人。他的沉香生意做得很大，对沉香的研究也非常深。
这么一位大佬，说喜欢她的香？
还要和她合作？

如果选择答应和周森一起做复原香，那么就意味着她短时间内不会去工作。而且她其实对做复原香这件事不是很有把握。每一款香都不一样，有些香在十几二十年后仍然有人希望复原它，但气味不是实体，没有标准，相应的难度也更高。她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和孟达海的合作期是多久，还有复原香的成功与否。
更何况是面对孟达海这样的大佬，她的内心惶恐不安，怕自己能力不够，也怕真实的她让对方失望。
她从认识药香的那一刻起，对药香的热爱只增不减，敬畏之心指导她制香到今天，每一次炮制的过程都能带给她满足感和成就感。制香是非常有趣的手艺，它承载着传统的香文化，不同的制香人做出来的香都会存在差异，哪怕是很相似的原料，也会有不同的审美。
不管怎样，她不可能轻易放弃制香。
但她和林观川几年的感情，也不是说割舍就能立刻放弃的。
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再和林观川好好沟通一次，发信息问能不能见面谈谈。
林观川几个小时后回复：【好的。】
沈吾安又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林观川便说：【今晚下班后，我来你这里一趟。】
沈吾安有些意外，但林观川没有对此决定作出任何解释。
林观川一开始说的下班后，让沈吾安以为他会来她这儿吃晚饭。她还特意多做了两个菜，结果晚一点的时候他发信息通知她，他临时有事，预估八点多才能到她家。
到了八点多，他又说还需要继续推迟。如果她不愿意等，可以改天。
沈吾安不想更改时间，回复：【我等你。】
因为心里放着事，等人的时间总显得漫长又难熬。沈吾安做什么静不下心，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练习要和林观川说的话。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等到林观川之前，她先等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这个号码不是第一次给她发信息，在最新短信前还有另一条消息。
那条消息气泡写着：【林观川在后花园。】
最新这条消息更直白，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的男朋友林观川西装笔挺，在一家高级餐厅，和一位同样精致的美女谈笑风生。
沈吾安立即问：【你是谁？】
那边却答非所问：【刚拍的。】
沈吾安还是问：【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那人再没回复，沈吾安当机立断拨打电话过去，却始终无法接通。
她直勾勾看着照片，在寂静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逐渐感觉到四肢发麻心跳如擂。
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他和吕蔓蔓可能只是忙完了一起吃个晚饭，仅此而已。
它不能说明什么。
沈吾安机械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然后看着它出神。
过了很久。
她问自己：沈吾安，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她也问自己：在这份已然留不住留不下的感情里，你还打算自轻自贱到什么程度？
她最后问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放弃梦想，如林观川说的那般，朝九晚五上一份毫无兴趣的班，等林观川忙完回头和她吃个饭逛个街？
沈吾安，这会是你想要的吗？
她在想：难道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吗？
她在想：不，我的人生不该这样。
蝴蝶展翅前需要破开茧蛹，她想，林观川就是她该勇敢挣脱的茧蛹。
林观川最终直到快十点才抵达沈吾安的住处。他猜想自己应该不会逗留太久，吩咐代驾在车里等他，然后开门下车。
沈吾安的屋子总萦绕着各种香气，焚香后的屋子难免有残存的味道。
他皱眉咳了下，给沈吾安拨去电话：“我在你家门口。”
沈吾安说：“稍等。”
不一会儿，他听到她下楼的声音，然后是她的脚步声，很轻很慢，听上去没有因为等了他一晚上而带着情绪。
最后院子门在林观川面前打开，借着月色和路灯的灯光，他看到了沈吾安那张素净白皙的脸。
林观川觉得她说不上哪里与平日有些不同。
在他愣神的时候，沈吾安笑了笑说：“进来吧。”
“等很久了吧？”林观川问。
沈吾安语气自然平常：“是啊，等了一晚上。”
林观川本以为她会生气的，或者应该是小心翼翼。、
但她没有。
她的情绪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稳定很多。
林观川跟在她后面上楼，边走边说：“对不起，晚上突然有点急事。”
听到这句话，沈吾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放弃追究。
两人先后进门，林观川进门就看到沈吾安的工作台上有研磨了一半的药粉。这些在他眼里脏兮兮的，不值钱的无聊玩意儿。
沈吾安引他在沙发上坐下，问他喝茶还是饮料。
林观川知道沈吾安几乎不喝饮料，更不可能买饮料备在家里。
所以现在家里有的饮料，是为了他特意准备的。
这么想着他突然又有些安心。
他晚上吃得不少，还饮了红酒，此刻的确口干舌燥，便说：“喝茶吧。”
在沈吾安去泡茶的时候，林观川无聊地打量沈吾安的家。
她一直有些自己的小情调，会购置很多在林观川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小摆件在家里。但不得不承认，经过她布置的房间很温馨舒适。他只在沙发上坐了这么一会儿，就无端觉得放松。
如果沈吾安能早点听话，他们的关系也不至于僵到现在这个样子。
少顷，沈吾安端着紫砂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自己也顺势蹲坐在茶几边的小圆垫上。
“你打算和我说什么？”林观川喝了口茶问，带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
收到沈吾安消息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她的目的。无非还是不想放弃制香，然后也不肯放弃他们的感情。
林观川觉得她有些贪心，也有些无知。他们都是成年人，早就该知晓世间万事万物不可能统统称心如意，不能两全的时候多了去了。
聪明的人知道在正确的时候作出正确的选择。
自己教给沈吾安这些，总好过日后她去外面吃亏。
林观川嘴角含笑，默默打了个腹稿，想着晚些该怎么对她重复强调一遍这些做人的道理。
然后他听到沈吾安说：“我们分手吧。”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地看着他，干脆利落地对他说：
“我们分手吧。”
林观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错愕地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和我说分手？”
本来不是的，但现在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沈吾安笑了笑，说：“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林观川看着她沉默许久，问：“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
林观川觉得可笑，他想说些什么，但一股奇怪的情绪自胃部窜出来，搅得他很是难受，最终他只是无语地点点头，喊她的名字：“沈吾安。”
沈吾安说：“我在。”
林观川被这两字激出莫名的怒意：“你现在要放弃我们的感情，你在什么在？你在哪？”
“不是我放弃我们的感情，”沈吾安纠正他：“是我们。”
“我们？我做的努力还不够多吗？”林观川想不通：“我不主动你就立刻不要了？沈吾安，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沈吾安知道他激烈的情绪不过是因为是她主动提出了分手。
他没有准备，所以一时间不能接受。
她们并肩而行的这一路都走得很好，有甜蜜有欢笑，林观川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沈吾安不想让它在结束时有太多的争吵和眼泪。
她叫了声林观川的名字，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但效果甚微。
林观川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导致他对情绪的管理失去了一部分的控制力。
他责问沈吾安，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恨意：“怎么就不能听从我的安排？那是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求不来的机会！那些破香到底能带给你什么？沈吾安？它能带给你我给你的吗？我能给你买房，能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对你的要求也就是乖乖听我的话而已，我连工作都替你安排好了。业余时间你想继续玩香就玩，我不会阻止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不肯？我不明白，沈吾安。”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听话？”沈吾安平静且不解地问。
“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林观川依旧激动：“我们该怎么办？你每天就知道躲在这个破房子捣鼓那些不值钱的香料，不会主动联系我也不肯和我住一起。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之间出了问题，我在尽可能地补救它。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只会责怪我替你交房租，帮你找工作，给我摆脸色。我也是人，我也会累的！”
“但你想过我真正要的什么吗？”
“那你顾及过我想要什么吗！”林观川大声。
没有意义的争吵。
沈吾安脑海里蓦地闪过这句话，她重新冷静下来：“我们之间问题的根源不在我工作上，你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更何况选择是你给我的，我做出了选择而已。”
林观川怔了怔。
“我们分手了。”沈吾安再次告诉他这个事实。
“对，我们的问题不在你的工作上，在你可笑的自尊上。我替你付房租的时候，你生什么气？不就是因为觉得在我面前付不起房租丢脸吗？既然自尊心这么强，那我给你换份工作，给你底气不就行了？结果你也不要，非要玩香。实话跟你说，你就算在这个房间插满你的香，也不可能赚得和我一样多。”
“林观川，你醉了。”沈吾安再次提醒他：“如果你无法接受是我提的分手，那就当作是你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