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西柿多)

晚上的高级餐厅有禁烟包间，他应该也是从这类包间出来，身上一点杂味都没有。
周森放松地开了会儿车，才重新打起精神，对她说：“你的那几款香，我都试过了。”
沈吾安面露意外。
“有一款和我母亲常用的的确很像，但还是有些不同。”他有些遗憾：“你方便把香方告诉我吗？”
“可以的，您告诉我是哪一款。”
周森同样意外她的爽快。
沈吾安见状轻笑：“都是香方里面的，也不算我的独家秘方。”
周森“嗯”了声。
“先辈传下来的都没研究透彻，我不会轻易去做创新发明。”沈吾安解释。
周森说：“麻烦你了。”
沈吾安轻声说了句：“不麻烦。”
然后两人再无交流。
周森这次把车子停得离院子的门很近。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先下车去后备箱拿了备用伞，又绕过车子去副驾接沈吾安。
车门打开的瞬间，沈吾安就注意到了被高举过车顶的黑伞。
夏夜的暴雨一滴也没落在沈吾安身上。
她站在院子门前，举着周森态度强硬留给她的伞，如前几次一样想要目送周森离开。
可周森降下车窗对她说：“快进去。”
沈吾安又露出那副倔强的不容商量的表情。
周森不知怎得想笑，压着嘴角再次催促：“快进去。”
他不笑的时候又凶又拽，不久前才用这副表情在餐厅大堂吓哭一个女孩，现在又用这副表情来吓沈吾安。
不过这次不是很吓人。
可沈吾安还是说：“雨天路滑，开车小心。”
周森隔着雨幕，帅气地朝她抬了下下巴。
沈吾安转身走进院子。
关上门的那刻，听到身后传来车辆启动的引擎声，然后是轮胎划过积水地面的声音。
下过雨后到处都潮。
沈吾安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忙着把晾在桌上的药材粉料都收纳归类。
因为赵浅的帮忙，这几日店铺生意有回暖，她收拾完药材粉料又接着处理了些客户留言。
这一通忙碌结束，已经接近十二点。比她平时入睡迟了两个小时，沈吾安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每每空闲下来，脑海里就会浮现林观川说“对不起”和“不知道”的样子。他的背影看上去疲惫又迷茫，好像他才是最无助的人。
她踟蹰半晌，翻出和林观川的聊天框。然而对着输入栏删删减减打了半天字，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发送出去。
她的理智在劝告，让她接受感情会淡去，会消失，让她放手。
但感性也在拼命拉扯，教她放不下。那些真实发生过的甜蜜和情动，都在拽着她往回看，使她软弱。
她讨厌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自己，恨自己到这时候还不能干脆得和林观川说分开。
可内心也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问她，如果平淡是情人之间必须要经历的考验，难道他们几年的感情连第一波都抗不过去吗？
她是真的不能妥协也不能让步吗？
在沈吾安天人交战的同时，周森的夜晚也不太好过。
本来安静的车厢里充满了阮松青愤怒的抱怨声：
“啊，周森我真的…”
切下一条。
“凭什么把人弄哭的是你，不理人的也…”
下一条。
“哦，然后哄人的是…”
下一条。
“挨喷的也是…”
下一条。
“周森你他妈老实告诉我，你根本没听完我的语音是不是！”
这条没被切掉，还成功逗笑了周森。
阮松青的诉讼还在继续：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听完，所以我一条条发，这样你就算没听完也能明白我说了什么。”
“老子机智得一匹，天下无敌！”
“你好慢啊，怎么还没到家？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你速度快点。”
周森脸上的笑容一顿。

沈吾安和林观川冷战了三天。
这三天中，沈吾安成功发出十几个订单，和赵浅通了几次视频电话，还给周森发去了他要的香方。
到第四天的夕阳即将落下时，沈吾安给林观川发去消息，问：
【我们能不能谈谈？】
林观川也许是又开始忙碌，过了几个小时才回复她：
【这几天没空。】
文字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
沈吾安想通过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于是问：【方便接电话吗？】
这次林观川很快回复：【不是很方便。】
沈吾安咬了咬嘴唇，因为林观川的冷漠再次滋生退缩的想法，但还是鼓起勇气问：【我们现在是分手了吗？】
信息一旦发送，阵阵冷意就如浪潮般一股股涌向沈吾安。
林观川过了很久才回答：【没有。】
冷意退却，但好像又钻进了心底。
沈吾安深呼吸几次，再次打字：【你什么时候会有空？我想和你谈谈。】
林观川：【等我出差回来。】
沈吾安不知道林观川去哪出差，什么时候出差，出差几天。
只是在等待林观川消息的某一天，赵浅突然怒气冲冲地打了个视频给她。
沈吾安正在搓香泥，她把手机架在器具前，问：“怎么了？”
赵浅上下打量她的神色，反问：“你还在这过神仙日子，你家林观川在哪呢？”
“大概在出差吧。”
“出差？”赵浅鄙夷一笑：“你知道我在哪吗？”
赵浅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一会儿问她林观川在哪，一会儿又让她猜她在哪。
但沈吾安很快就明白了赵浅这通视频的起因：“你见到林观川了？”
赵浅举起手机反转镜头，露出主题乐园的标志性城堡建筑。
然后她又把镜头转回来面对自己，没好气地问：“你看我在哪。”
“林观川也在这里？”
“是啊，跟一个美女。”
沈吾安没有说话。
“我本来要去当面质问的，”赵浅继续说：“但刚才在拍素材，结果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会不会是看错了？”
“拜托，我们四目相对了好吗？他也看到我了，怎么可能是看错。”赵浅越说越觉得急躁：“你和他怎么回事？”
“我们……”沈吾安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想了想，说：“我们有些不愉快，他说等他出差回来再找我谈。”
赵浅在视频那头露出意外的表情，愣了几秒，愤然道：“你等我发动我的团队去找他，掘地三尺也要把林观川找出来。如果他敢出轨，我就在这最快乐的地方废了他。”
心情再沉重，沈吾安也短暂被赵浅逗笑了：“不用，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问他。”
“你确定你可以？”赵浅不相信地透过屏幕看着她：“我今天带了快十个人的团队，保准他插翅难飞。”
“真的不用。”
赵浅还是担心：“你嘴这么笨，一会儿说不过他怎么办？”
“那我再找你帮忙。”
赵浅觉得沈吾安这话压根不可信，正想继续劝，一个脑袋从她头顶上方探下来，露出半张帅气的脸。
沈吾安还未来得及看清长相，那人便被赵浅眼疾手快一巴掌推远了：“你走开。”
他吃痛地喊：“是我第几号情敌？”
赵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快滚。”
那人倔得很：“就不。”
沈吾安哭笑不得地等了会儿，对她说：“我先挂了。”
赵浅被这波插曲搞得分了神，一边防着那人再次过来，一边向沈吾安叮嘱：“我需要知道后续。晚上再打你视频，你记得如实相告。”
沈吾安苦笑：“会的。”
赵浅主动挂了视频。
沈吾安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直到手机自动熄屏。接着她去浴室洗手，又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重新回到桌前。
林观川的电话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人声嘈杂，主题乐园欢乐的背景音夹杂在欢声笑语之中。
以前没钱，后来没时间。她从来也没去过门票那么贵的乐园。
沈吾安这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浅浅说她看到你了。”沈吾安说。
正如赵浅所言，林观川一定也看到了她，所以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意外：“嗯，我也看到她了。”
然后呢？
沈吾安等着他的解释，可林观川却没再开口。
沈吾安不适地捏紧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她才问：“你不是说你出差吗？怎么在乐园里？”
“昨天结束了所有行程，今天带她们出来放松一下。”林观川说。
“浅浅说看到你和……”
“她看到的是我和蔓姐。”林观川打断她的话：“另外两个同事排队去买喝的了。还有别的要问吗？”
他们不是单独来的。这是林观川的解释。
沈吾安得到答案，却仍旧不开心。但是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沉默半天之后说：“那你们玩得开心。”
林观川冷漠地“嗯”了声，通话随之被切断。
沈吾安在这之后一直心神不宁，还在排香时弄断了好几次线香，最终自暴自弃地放下一切，坐在椅子上发呆。
其实这一晚她很期待赵浅的来电，她很想和人说说话，聊聊她内心的迷茫。即使赵浅不能给她任何意见，只是倾听也可以。然而这一晚的赵浅到底没能抽开身，只发消息告诉她实在太忙，改天再找她。
她打开联系人列表，从最顶端往下翻，想要找到一个能聊天的对象。可直到联系人见底都没找到。
沈吾安这才意识到自从毕业后，她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容纳了林观川和药香。
她几乎和所有好姐妹都淡了联系。
正灰心丧气时，一个消息自底部弹出来。
是她的弟弟沈竟思。
沈竟思：【姐！江湖救急！】
沈吾安：【怎么了？】
沈竟思：【「链接」CESC天梯电子竞技大赛地区选拔赛区报名……】
沈竟思：【弟弟的命！！！！！】
沈吾安点开链接发现是游戏比赛的报名页面，荒唐地吸了口气：【这是什么？你要参加游戏比赛？】
沈竟思：【地区选拔赛！我可以的姐姐！】
沈竟思：【姐姐，姐姐！】
沈吾安：【你不上课了吗？】
沈竟思：【拜托老姐！我不是高中生了，不会影响我的学业。】
沈吾安还是担心：【爸爸知道了怎么办？】
沈竟思：【知道了再说，大不了和你一样离家出走。】
沈吾安语塞。
沈竟思：【姐姐，只要389！给弟弟一个做梦的机会吧！姐姐！】
沈竟思从小就有做职业竞技游戏选手的梦，但沈吾安也知道沈竟思的游戏水平就那样。高中时期爸爸把学业看得很紧，沈竟思几乎没有摸游戏的机会。天分和勤劳他一条都沾不着，平时玩玩没问题，真要去参加比赛肯定比不上职业选手。
大概率没几天就会被刷下来，所以现在他想去试试也无可厚非。
沈吾安给他转去钱，沈竟思立刻发来一个【爱你】的表情包。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你的生活费呢？】
沈竟思：【老爹给得太少啦，买饭都不够。每天省吃俭用，都快饿死了。】
沈吾安叹口气，又转了笔生活费给他，不忘叮嘱：【给你买零食。】
沈竟思没收，过了会儿又发消息：【你自己多吃点吧，吃好点。】
沈吾安莞尔：【我知道。】
沈吾安：【姐姐最近收入不少，你收着吧。】
沈竟思的对话框上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沈吾安以为他在打什么小作文，可最后沈竟思只说：【我不需要，你开心点。】
沈吾安的笑顿在脸上。
沈竟思又说：【不要总是闷着。】
沈竟思大概是知道了前阵子她店铺的事情，正想打字让他别担心。
沈竟思却撤回了消息，很快又发来：【哈哈哈哈哈哈！等我晋级了请我吃大餐！】
沈吾安说：【好。】
沈竟思发了个沈吾安看不太懂的奇葩表情，结束和沈吾安的聊天。
只是当沈吾安入睡前刷手机时，刷到了沈竟思新发的朋友圈。
是她们的聊天截图，但他只截了那句：【姐姐，只要389！给弟弟一个做梦的机会吧！姐姐！】，和一个打了码的转账记录。
配文：我姐就是最牛逼的！「抱爱心」
沈吾安点了赞，然后关机睡觉。
林观川再联系她，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
沈吾安猜想他应该早就结束了出差，但他始终没联系她。她在这一个星期给他发过一次消息，让他有空联系自己。
林观川没有回复。
好在他并没有把冷战拖得太久，就通知他们可以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谈谈。然后又解释因为很快要去另一个城市见客户，所以见面的时间不能更改。
他把时间定在一个周三的午休时间。
沈吾安搭乘公交转地铁，来到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她汗流浃背地站在人潮拥挤中给林观川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林观川没几分就回复她：【你先去咖啡厅坐一下，我还有半小时就下来。】
看来的确很忙。
冷战的这段时间里，沈吾安冷静地反思过自己和林观川之间的问题。她认识到自己在感情中的确过于被动，然后也因为前段时间网店的事情而影响到了和林观川相处时的情绪。
如果一会儿见面，她一定会心平气和地和林观川沟通，努力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所以她也是这么做的。
快一个小时，林观川才出现。他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推门而入，没有沾染半点室外闷热的暑气。出色优越的脸上架着银边眼镜，视线扫及沈吾安，便转身朝她走来。
坐下后，他把冷白的双手放到桌面上，随意地点了下桌面，问：“还想喝点什么？”
态度自然，甚至称得上亲切。
就像对待每一位客户。

沈吾安面前还有大半杯冰茶，所以她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于是林观川便招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杯冰美式。
这家咖啡厅地处商业中心，落座率很高，但室内却几乎没有喧声，只留细声低语。
林观川开口前先看了眼时间，然后才看向她：“吕叔还给你留着那个职位，如果你仍有意愿，一会儿回去记得发你的简历给我。”
没想到他直接选了最不愉快的话题。
“可能要辜负你和吕蔓蔓的好意了。”沈吾安也直接说。
以为林观川又要动怒，谁知他只是平和地点点头：“也行。”
“谢谢你们。”
听到沈吾安的道谢，林观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然后说：“这阵子我也想了想，的确不该逼你。我本意是想把我觉得好的都给你，没想过你要不要。”
沈吾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过去这半年，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林观川的话被送冰美式的服务生打断，他微笑着说了句谢谢，等服务生走远后，继续说：“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这不是正常情侣应该呈现的状态。我不给你发消息，你也就几天十几天不给我发。我忙得没时间找你，你也就真的能一直不来找我。”
“我怕打扰你。”沈吾安解释。
“打扰。”林观川慢慢咀嚼两个字：“那是不是你忙碌的时候，我也不应该和你联系？害怕你在忙，顾忌你已经休息了，然后理所当然地不给你电话也不给你短信，这是你想要的恋爱模式？”
沈吾安张唇想辩解，但又觉得林观川说得没错。
她的确过于被动。
林观川在斑驳的光影里等了会儿，有些冰冷地说：“ 你看你又不说话。每次我想沟通，你就沉默。”
沈吾安偷偷掐了下指尖，继续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没错。”
林观川露出意外的表情。沈吾安的话让他接下来的腹稿统统作废，他叹口气：“安安，感情是需要维系的。”
“我知道。”
“我本来想，如果你能有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这样你下班后就可以在我们的家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或者说说话。偶尔在我有空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看场电影或者去哪里逛逛。这样感情就能稳定点，我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往前冲。”
林观川说完去观察沈吾安的表情，但她只是看着他。他无法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任何情绪。
“不过我想你不会改变主意，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善。”林观川疲惫地捏了下眉心：“既然你不想改变，而这次我也不想再迁就。我想我们……”
林观川说到这里止住声音，眼神复杂地和沈吾安对视。
沈吾安被他看得有些慌，她下意识问：“如果我不接受你的安排，不去工作，我们就要分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