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需要让你道歉的人。”他语气很差,借着灯光打量沈吾安的视线突然一顿:“你受伤了?”
沈吾安控制着呼吸间的颤抖,刻意让自己显得冷静:“蹭破了点皮。”
他沉默地把沈吾安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脸色越来越沉。
“只是蹭破点皮。”沈吾安故作轻松地说。
周森指尖仍在微微发麻,那是刚才终于找到沈吾安时骤然上升的肾上腺素导致的躯体反应。
这里偏僻落后,就算民风还算淳朴,但治安远不及国内。她知不知道一个落单女士,独自徘徊在天黑后的小镇到底有多危险?
是他答应孟叔,让沈吾安一起来考察。也是他亲口提议沈吾安参与这次出行。沈吾安有任何意外,他都难辞其咎。
自听到她不见的消息后,周森提心在口,一刻不曾安稳。
可她却在这里轻飘飘地说,只是蹭破点皮。
周森简直要气笑了,反问她:“只是破点皮?”
“不要紧……”
周森急躁地打断她:“包被抢了就抢了,为什么要去追?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你的药在包里。”她赶紧解释。
“药……”周森顿住,茫然地眨了下眼。被担心焦灼顶至大脑的怒火倏然熄灭,他好像听不明白沈吾安的话一般,怔怔地呆愣在原地。
“对不起,我弄丢了你的药。”沈吾安表情有些无措。
周森愣怔几秒,问:“你去追药?”
“是,是我欠考虑。对不……”
她还在道歉。
周森往后抓了把头发,深吸一口气,抢过沈吾安的话:“药丢了就丢了。但如果你有任何意外,让我们怎么办?”
沈吾安哑然。
她又想道歉,却听到周森说:“对不起,我刚才语气很冲。”
沈吾安立刻摇头:“没关系。”
“有关系,是我没问清楚就开始怪你。”
沈吾安好似遇到故障的机器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向她道歉,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是在昏黄的灯光下神色惑然地看着他。
其实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脸上全然没有平时的从容,总是红润的嘴唇也泛着苍白。她望着他的眼里不仅只有歉意,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不该那样责问她的。
周森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回事,在这时候犯浑。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最终温柔地抬起,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问:“害怕了吧?”
沈吾安紧抿双唇,因为周森的话而出现一个明显的嘴角向下的表情。
她看上去像是要哭,但最终没有。只是在做了个吞咽后,平静地摇了摇头。
然而她左眼眼睑下的那颗痣,此刻淡得仿佛一滴泪。
周森叹了口气。
沈吾安模糊听到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他滚烫的手心自她的背上离开。
她感觉到后背一凉,接着被一团滚烫包围。
周森拥住了她。
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脑后,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肩窝里。
自他身上穿出的淡淡木质清香扑面而来,充斥在鼻息。
在即将淹没她的木质香中,她又听到周森说:“害怕也没关系,我找到你了。”
沈吾安不敢动。
她听到过很多“怕什么”,“不要怕”,却是真正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害怕也没关系”。
害怕是人的本能,但不管是父母还是其他长辈,都让她觉得“害怕”这类情绪是可耻的,它不该存在。
她只有更勇敢更优秀,才能让其它人满意,才不会被责备。
身为长姐的她,唯有勇敢才算合格。
可其实今晚她真的害怕,花了很多很多力气才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教它占据情绪的上风。
她一直等着向导找到她,但是周森出现了。
第29章
在小镇附近寻找的人约定隔半小时回集合点一次, 而村长和另外几个村民去更远的乡道上搜寻。
周森领着沈吾安回到集合点时,孟达海和向导正好也往回走。
见到沈吾安,孟达海大松一口气, 上下打量她:“找到人了啊, 找到人了就好, 找到了就好。”
他什么都没问,只让向导通知其他人找到人的事,然后带着她和仍在发烧的周森先回村子休息。
沈吾安是在几天后才知道孟达海那晚发了顿大火, 投诉电话直接打到向导公司总部, 连带当值的部门经理一同被他喷得狗血淋头。
但在她面前,孟达海始终和颜悦色。沈吾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他解释自己走散是事出意外,孟达海也不过是无所谓地挥挥手, 转移话题询问她的擦伤。
第二天她们一行人便按照行程,离开村子前往下一个地点。黎第二次出来相送, 情绪比第一次稳定了些。她送了沈吾安一些当地民间去疤痕的药,又依依不舍地拉着沈吾安比划了半天, 才放她们离开。
新的目的地是Y国的第二大都市, 市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好一派繁荣的景象。和前一天的村子天差地别, 宛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因为周森的烧始终没退, 沈吾安也受了轻伤, 都被安排留守酒店。
五星级酒店里设备服务齐全, 应有尽有。最让沈吾安开心的还是有冷气这回事。
这份难以言喻的开心维持在她的脸上, 直到她拿着周森的药去敲周森的房门。
周森整个人烧得通红, 见到沈吾安,他往门框上一靠, 有气无力地问:“要出发了?”
自入住后他就一直在睡,更不知道孟达海的安排。
她莫名滋生出一点恶趣味:“是啊,孟叔说楼下集合。”
周森沉沉叹口气,费力掀了下眼皮:“给我几分钟,我去洗个脸。你进来等一下?”
“好。”
沈吾安跟着周森进门,发现他真的打算去浴室,憋着笑站在原地没再动。
察觉到她的异样,周森跨进浴室的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沈吾安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眼看就要破功。
“沈吾安?”周森迟疑地叫她的名字。
沈吾安认输,抿唇冲他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周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说:“因为是你,我才没有怀疑。”
不知道她在周森心里是怎么样的死板印象,她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
他好像刚认识她一般打量她良久,笑了:“先进来坐吧。我去洗个脸。”
沈吾安拎着袋子走进他的客厅,边走边对他交代:“孟叔他们已经出发了,你和我都是留守儿童。”
浴室传来水声,周森没回应,也不知道他听到没。
她没再开口,安静地坐到沙发上。塑料袋乖乖地靠在她的身边。
周森洗漱完走出浴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在他印象中这才是沈吾安,克制的,拘谨的,滴水不漏的,连表情都管理得一丝不苟。
所以刚才她突然的调皮才会让他那样意外。
“喝点什么?”他问。
“不用麻烦。”
“水还是果汁?”他没理她的拒绝。
“水。”
周森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给她,然后坐到她身边,看着袋子问:“我的药?”
“嗯。”
他从塑料袋里翻出药盒,盯着Y国的文字研究了几分钟,皱着眉头问:“这药吃几颗?”
药是沈吾安跟着酒店工作人员一起去附近药店买的,也在工作人员的翻译帮助下记住了两种药的服用量。她用额温枪给周森测了体温,然后指着那些药说:“白色的一日三次,一次两颗。蓝色瓶子那个一日六次,一次四颗。”
周森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都快烧傻了,还不肯吃药。
沈吾安无奈:“还没下三十九度,再不情愿也得吃药。”
周森又看她一眼:“也没说不吃。”
那就赶紧吃吧。
她抬了下眉,用表情示意。
谁知周森对药行了半天注目礼,竟耍起无赖:“哪个是退烧药?我吃退烧药就够。”
沈吾安瞪大眼,没料到周森一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卓越的精英人士,竟然为了几个药片跟她耍赖?
她现在合理怀疑这人身体这么差,少不了不好好吃药的“功劳”。
对付这种情况她有一套,沈竟思从小就不肯乖乖吃药。
她面不改色:“都是退烧药。”
周森:?
她:“这个退高烧,那个退低烧。”
静了几秒,周森说:“沈吾安。”
“嗯。”
“我只是不认识这里的字,不是傻子。”
“傻子也该好好吃药。”
周森哭笑不得,一口气把药都吞进肚子里。
“孟叔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监督你吃药。”沈吾安收拾药盒:“就算再不想吃,也看在孟叔担心得整夜没睡的份上,行行好吧。”
周森认命地点头:“好的。”
“吃了药再去躺一会儿?”
“睡不着,我处理一下工作邮件。”
沈吾安不认同:“我认为你更需要睡一觉。”
“浑身都疼,反而睡不着。”周森语气很淡,眼底爬满疲惫:“一会儿困了直接睡。”
这种程度的高烧,不用想都知道会有多疼。
“不如你去床上躺着,我陪你聊会儿?”沈吾安试探地问。
周森停下动作,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好似在确认她话里的可信度,判断她是真的打算陪伴他,还是单纯客套而已。
沈吾安仰头,温和地和他对视。
周森说:“好。”
沈吾安关掉房间内其他的灯,只在玄关留了氛围灯,朦胧的光线穿过门框,将白色床单晕染成柔和的浅金色。
退烧药里含有止痛成分,但没有那么快生效。周森难得乖顺地平躺在被窝里,感觉身上仍旧一阵接着一阵泛着寒意。覆在额上的毛巾又湿又重,让本就头痛欲裂的脑袋更加难受。
沈吾安搬了把椅子坐在离床头不远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监督他。
周森偷偷甩了几下头,没把湿毛巾甩掉,只能偷偷叹气。
换做任何一人敢在他头上放这么个东西,早被他连毛巾带人都掀了。
可这人偏偏是沈吾安。
“挺难受的。”他和她打商量。
“毛巾温了?”沈吾安没理解,把他好不容易捂暖的毛巾翻个面,啪得将冰冰凉凉透心凉的另一面重新贴回他的脑门。
周森:……
“难受也得忍着。”她想笑:“你以前发烧到底都怎么处理的?”
“吃药。”
沈吾安:“像这次这样,吃药都退不下去呢?”
“还有医院。”
沈吾安想起周森之前那次住院,心说可不是嘛,烧到晕倒直接进医院。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都是她第三次遇到他发烧。
“你上次体检是多久之前?”
周森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我的身体没问题,就是免疫力不太好,白细胞容易激进。”
沈吾安失语,半张着唇无声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对健康的态度怎么会这么随意。
“还疼吗?”隔了片刻,她轻声问他。
周森顺从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球能动。但此刻他的视线一瞬不瞬落在沈吾安的脸上。
“疼啊。”他说。
沈吾安不确定地问:“我给你揉揉?手部有几个反射区,会有帮助。”
周森笑着说:“好啊。”
沈吾安揉按的力道不小,酸麻感不断从按压出传来,有些不适应,但可以忍受。
她的手指很软,顺着他的十指划过,能感觉到独属于女孩子的特有的柔软。
周森垂眸看了会儿她的动作,然后抬眼去看她。
看到沈吾安细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眼睑下那颗痣安静躺在她的脸上。
沈吾安沉心静气地替他按着掌心,微凉的触感带着股幽香不时钻入他的呼吸。
在他的印象里,沈吾安永远温和淡然,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失去情绪管理。即使是昨晚那样的状况,被他找到的沈吾安也只在眼神里泄露了没藏好的惊恐不安。
但也就一点而已。
“你说你有个弟弟?”周森问。
“是的。”
“是不是因为是姐姐的缘故?”
沈吾安没理解:“嗯?”
“因为是姐姐,所以会更成熟包容,情绪稳定还很会照顾人。”
沈吾安笑了:“你说的是我吗?”
“是。”
“可我觉得自己……”沈吾安自嘲:“优柔寡断,懦弱胆小。不像你,年轻有为,成熟稳重。你的意见,就算是孟叔都会斟酌再三。”
周森闷闷地笑出声:“这话下次你去跟阿松说,看他什么表情。”
她自然记得阮松青对周森的评价,但那不是在她面前的周森。
更不是在外面的周森。
周森没再说话,盯着沈吾安替他按揉的手心出神。
沈吾安又按了会儿,问:“是你的哥哥也这样吗?”
“嗯?”周森抬眸。
“成熟包容,情绪稳定,还会照顾人。你的哥哥是这样的吗?”
“嗯。”周森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有些落寞表情:“比我优秀很多。”
“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沈吾安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好像是要挥走他的低落:“你看,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病魔果然不容小觑,以后记得一定要重视身体。”
周森无声地看着她笑。
“优秀的周先生,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她问:“我就在这里。”
也许周森并不需要她的陪伴,但病中的人总比平时脆弱些。
更何况周森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是很需要人陪。
周森发了一身汗, 整个后背都被汗湿透。
他在难以忍受的黏腻中睁眼,一眼便看到靠在沙发扶手上打盹的沈吾安。
窗外天色已入暮,残阳斜照。窗帘漏了条缝, 一块长方形的橘红光斑静静躺在她手边。
太安静, 反而显得小冰箱嗡嗡的运作声格外明显。
周森捞过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 看了眼时间。
19:45。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孟叔他们似乎也还没回来。
除了还有些无力外,他没再觉得身上疼痛, 应该已经退烧。
周森轻手轻脚地下床, 从行李箱里翻出新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出来时,发现沈吾安一脸呆滞愣在沙发上, 还未完全苏醒,双眼迷蒙地和他对视。
“吵醒你了?”他问。
沈吾安摇头。
周森开门时带出了一室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 发尾坠着水珠,顺着肩颈的线条流进身体里。
从视觉上来说, 极为赏心悦目。
“怎么了?”周森半天没听到沈吾安说话, 歪头笑了下。
“你烧退了?”
“嗯。”他拿起遥控器按下开窗帘的键:“饿吗?去吃点东西?”
“叫个客房服务吧?”沈吾安终于清醒了点,问他:“再量个体温?”
周森自然地低下头。
沈吾安未做多想,也自然而然去床头柜取额温枪, 凑到周森额前。
额温枪发出“嘀——”的一声。
“36.7。”沈吾安看了眼显示屏:“恭喜你, 终于退烧了。”
“全靠沈吾安女士照顾得好。”
沈吾安忍俊不禁:“也靠病人配合度高。”
两人相视一笑, 周森问:“去酒店餐厅?顶层是旋转餐厅, 能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沈吾安目露怀疑:“你行吗?”
“你在说谁不行?”周森不屑, 从桌上拿了钱包和手机:“走?”
顶层旋转餐厅不仅仅对入住酒店的顾客开放, 同时也欢迎酒店外的其他顾客,是大部分来这个城市旅游的游客都会打卡的高级餐厅。
他们乘坐观光电梯抵达餐厅时, 餐厅里仍然热闹非凡,几乎满座。
但他们的运气极好,凑巧有靠窗的顾客结账离开,服务员便安排他们在那一桌落座。
入夜后的餐厅氛围清雅浪漫,灯光暗淡柔和。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支精致的蜡烛,烛光摇曳,万事万物都因此镀了层柔光。
他们在服务员的推荐下点了几个热门菜,周森还想点红酒,被沈吾安义正辞严地否决。
“你才退烧,吃点清淡的吧。”沈吾安横他一眼。
周森失笑:“行,都听你的。”
“怎么会有人刚发完高烧就喝酒的。”沈吾安想不明白:“你是真不清楚,还是无所谓啊?”
“不清楚。”
不清楚?
这话太假,二十多岁的大少爷,还能不知道这些常识?
沈吾安满腹狐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以前身体没这么差,也没什么需要喝酒的场合。”周森摆弄着装了冰水的玻璃杯:“后来……后来大家都忙,谁有时间管你发完烧是抽烟还是喝酒。”
“你这么说话,听上去像没人管的小孩。”
周森闻言抬眸瞥她一眼,被逗笑了:“沈吾安女士现在归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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