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轮到你就没关系。”周森收起笑:“你很奇怪。”
“我……”
周森等着她,她却在只说一个字之后就抿紧双唇。
那是拒绝继续交流的表现。
沈吾安又低着头,周森也盯着她的头顶看。
成人之间的来往没必要事事挑明,他不是第一次被沈吾安拒绝,被她以沉默回避。
周森自认为没有强迫人的癖好,明白沈吾安的态度,他再次扯开嘴笑起来。
“明天几点集合?我忘记了。”他声音如常,只是少了点轻松,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七点。”
周森点点头:“我打算回去休息,你呢?”
他的决定来得突然,沈吾安抬头。
周森的视线已经从她脸上移开,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
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沈吾安敏感地觉得周森似乎也收起了方才的自在,摆出些她们刚相识时候的客气。
他仍然在笑,但突然就让她察觉出距离感。
接下来两日他们起早贪黑,先后去沉香交易市场和人工沉香养殖基地。连日的高温和旅途奔波,饶是沈吾安都觉得有些透支。晚上脑袋粘着枕头,来不及思考风扇对着脑袋吹是否合适,就立即进入沉眠。
最后一日孟达海决定再去人工沉香种植基地考察半日。结束后直接离开村庄,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沉香种植基地在离她们所在的村庄不远之处,开车不到一个小时便可抵达。为了能提早去下一个城市,徐助理把早晨的出发时间定在6点。
基地很大,有沉香树种植林,还有专门的沉香加工车间。
负责人按照第一次来的流程,带他们先参观沉香加工车间,接着又去沉香木仓库转了转,最后去人工沉香种植基地。
沈吾安五点起床整理行李,经过一整个上午的高强度的行程,又在高温闷热和饥肠辘辘的双重作用之下,感觉胃里的酸水抑不住得一阵阵往上冒。
离开沉香林时已接近下午两点,正是酷暑难耐
最后抵达车间办公室,她举着冰水连贯好几口,才有所缓解。徐助理同样被热得满脸通红,叫苦不迭。
简单吃了点工厂准备的食物后,徐助理陪着孟达海去和负责人开会,留下周森和沈吾安等在车间。
这是自上次河边散步后,她和周森第一次的单独相处。这几天周森对她一直很礼貌,他还是会笑着和她说话,也会在需要的时候帮助她,就像他对徐助理时那样。
就是不是对朋友那样。
沈吾安不是毫无所觉,但的确无计可施。
安静的车间里,周森的脸色极差,从车上下来后就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今天他几乎没吃任何东西,连水都没喝几口,直到这会儿才仰着头一口气喝光整瓶水。
沈吾安见他手里的水瓶空了,又帮他要了新的。
“给。”
周森难受得紧,昏沉间听到有人叫他,努力睁开眼,看到举着冰水的沈吾安。
他想说谢谢,但一张嘴就有铁锈味顺着喉咙冒出来,又赶紧闭上。
“你可能中暑了。”沈吾安蹲在他面前,目光如水地看着他:“再补充些水份吧?”
周森疲软地摆摆手。
沈吾安知道他是没有力气,最好是能让他在透风阴凉处躺平,可惜现在不具备这条件。
沈吾安想了想,拧开瓶盖 ,将瓶口凑近周森的嘴唇,温柔地劝:“不然抿一口含在嘴里。”
他顺着她的动作,抿口一小口。
见周森终于喝水,她笑笑:“我带了藿香正气水,晚些回去后就给你送去。还带了些解暑凉茶,你也记得要喝,就是有些苦。”
周森晕晕乎乎地听她说话,不一会儿感觉到有微风阵阵袭来。
他努力睁开眼,看到沈吾安将自己的遮阳帽叠成小块,对着他轻轻扇动。
在夏蝉都被热得无声的午后,车间里只有远处机器的运作声,和隐约传来的人声。
周森此刻却只看得到沈吾安恬静安然的脸。
他想起有一年盛夏,周文州携全家去3A的森林景区游玩。在这么高温酷暑的日子去爬山,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关于那趟出行的记忆,除了闷热便是黏腻潮湿。这导致周森在那之后,每当看到浓荫蔽日的丛林,第一感觉便是窒息。
那种不管怎么大口呼吸都无法把新鲜空气吸进肺里的憋闷。
接近两个小时的徒步,精疲力竭的他们在半山腰的服务点调整休息。周文州给周森和周颂今都买了同样的巧克力脆皮雪糕。
服务点满是游客,他们只能坐在路边的大石头块上。
傅倾君自生了周森后身体一直不行,喝过几口冰水才缓过来些。见周颂今满头是汗,她把景区的宣传册对叠几次,对着他轻轻地打扇。
周森坐在周颂今的另一侧,感受到若有似无的凉意,探出头看了眼,看到不停上下摇摆的宣传册,还有极少的微风,怎么也不能爽快,所以换了好几个姿势去找风的方向。
可惜他始终吹不到,还在动作的过程中不小心撞到周颂今的手肘,引得傅倾君皱眉警告了他一声。
他说:“妈妈,我吹不到风。”
傅倾君没回应。
他只能从石头块上往下跳,意外踩到小石块。骤然失去平衡让他手忙脚乱地去扯周颂今。结果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不说,还不慎打落周颂今的雪糕。
手肘撞在尖锐的石块上钻心地疼,他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就慌忙去接周颂今的雪糕。
雪糕落在他的手心,被他用力一抓,抓成了泥。
他仓皇失措地去看傅倾君。看到傅倾君收起宣传册,正关心周颂今的感受,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周森又去看掉在地上的自己的雪糕。它摔了个稀巴烂。
高温融化雪糕和巧克力,粘稠的液体混着沙石,也不能吃了。
周森知道自己闯了祸,怯怯地又乖巧地喊傅倾君:“妈妈……”
被傅倾君冷声喝止:“闭嘴。”
周文州从景区洗手间出来,遥遥便听到有男孩扯着嗓子哭,吸引了大部分服务点旅客的注意。
待再走近一点,才看清哭闹的男孩正是周森。他的头发和身上到处都是化了一半的雪糕,褐色和白色的混合物挂在他的脸上,手臂上,大腿上。
而傅倾君面无表情地冰冷地看着他。
周颂今想从他的出行包里翻纸巾,被她扯了下包,避开。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问。
傅倾君的忍耐接近极限,压抑地说:“带他去卫生间洗干净。”
周文州赶紧照办,连拉带拽把仍在大哭的周森带到男士洗手间,边洗边劝告:“不准哭!”
周森感觉到手臂被用力一扯,随后山间有些刺骨的凉水滑过破皮的伤口,顺着手臂流下来,流进身体里。
他被激得往回缩了一下。
周文州立刻以更大的力气拉着他往前,接着冰凉的水“哗”得泼到他的头顶。
周森一声尖叫,爆发出更大的哭喊声。
大概是周森不停的哭闹,使得周文州同样失去耐心。让那么注重体面的他,也忍不住在人来人往的洗手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冷声道:“闭嘴。”
周森被打得发懵,终于不敢再出声。任由周文州用一捧又一捧的水,把他从头到脚浇个透。
那一天他再也没感受到过热潮。偶有山风吹过,透心凉得很。
清理干净后,周森跟在周文州身后回去找傅倾君和周颂今,看到周颂今手里捏着新的脆皮雪糕。
周颂今穿着干干净净的短袖衬衫,清秀白皙的脸上笑意浅浅,咬雪糕前都要先询问傅倾君要不要,见傅倾君摇头,他又说要等弟弟来一起吃。
他立刻去看傅倾君的手。
傅倾君一只手拿着宣传册,仍在替周颂今扇风。另一只手空空如也。
周森眨眨眼,抬头对周文州说:“爸爸,我也想吃雪糕。”
周文州扫他一眼,冰冷地拒绝:“你没有资格。”
其实那天七岁的周森一开始只是想站到周颂今的身边,蹭他的风凉快会儿。后来也只是因为受了惊受了凉,想用哭声换一点父母的心软。
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周森睁眼, 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手上扎着吊水。
孟达海和徐助理正在一旁聊天,注意到周森醒来, 孟达海关切地问:“醒了?感觉好点没?”
周森点头。
这个动作让眩晕恶心感席卷涌来, 周森的脸色瞬时更白了一层。
“就别动了吧。”孟达海莫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躺着。”
周森闭上眼没说话。
“你说你。”孟达海想说教, 又觉得没必要:“不舒服怎么没早说?”
徐助理连忙揽责:“怪我,是我没注意到周先生的身体状况。”
“幸好安安在,不然我得被你吓死。如果你有点意外, 我怎么和你爸交代。”
听到这里, 周森扯起嘴角笑了下。
孟达海欲言又止地叹口气,对徐助理说:“安安和向导去镇上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三个多小时。”
“天都黑了。”孟达海看了眼时间:“你去找村长借个电话,问问。”
“好。”
徐助理离开后, 房间里只剩下孟达海和周森,两人不尴不尬地沉默了会儿, 周森问:“沈吾安去镇上干什么?”
“给你买药。”
见周森面带疑惑,他继续解释:“下午你在车间休克, 有印象吗?我们把你带回村里的诊所, 医生说你这高热很危险,开了处方让我们去镇上,他们这小地方没有存货。”
周森从醒来就没觉得热, 只觉得房间里冷得刺骨。
“我不敢耽搁, 让向导和安安去买药。我和小徐留下来照顾你。”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周森说。
孟达海斜他一眼:“还有脸说。忙没帮上, 乱添了不少, 把大家都吓得够呛。”见周森露出歉意的笑, 他又说:“听叔一句劝, 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回去以后要注意起来。”
周森一副无可所谓的态度, 嘴上倒是乖乖应:“好。”
“不要以为没人在意,阿森……”
“孟先生!”徐助理惊慌失措地冲进病房:“向导说他和安安在镇上走失了!”
“什么?!”
孟达海立时站起身。
身后的周森也回光返照般突然获得力气,撑坐起来。
“没细说,只说还在找。”
孟达海很快说:“让向导联系一辆车,我们一起去镇上。”说完,他回头看周森:“你在这里等我们,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和你们一起去。”
孟达海不假思索拒绝:“不行。”
“我就坐在车里。”周森坚持。
村里通信不便,他不知道要在这等多久。
他需要第一时间获得消息。
“孟叔。”周森请求。
孟达海还是不同意:“你现在这状况,不是添乱吗?”
“我心里有数。”他牢牢盯着孟达海,加重语气:“孟叔。”
孟达海意外地怔了怔,异样地看着周森。思虑良久,他放弃:“等你打完吊水,我们再出发。”
几小时前,沈吾安一行人抵达小镇外。
镇上交通规划极差,屯街塞巷。司机和向导沟通后,放弃把车开进镇中心,选了个偏远空旷的停车点泊车,由他带着沈吾安步行去买药。
向导带着沈吾安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药店。幸而有村诊所的处方在,她们很快买到需要的药。
只是出了药店,向导又腼腆地问她:“我能不能去附近买包烟?烟没了,我需要烟。”
他黝黑的脸庞上摆着明显的讨好和尴尬,让沈吾安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且买烟不会耽搁太久,沈吾安同意:“我和你一起去吧?”
向导却说:“人多路窄,天还热。你先回车上吧。”
不等沈吾安说话,他又问:“记得过来的路吗?”
沈吾安点头。
他们几乎是顺着主路走到底,拐进小巷就到了这。
回去的路不难找。
向导松口气,摆弄着双手比划:“我一个人跑着去,速度快。你如果找不到路,就慢慢走,我很快追上你的。”
沈吾安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多言。
和向导分开后,她把药装进随身携带的环保袋里往回走。
天色将晚,沈吾安迎着晚霞走出闹市区,人烟逐渐稀少。
她正想着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停车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摩托引擎加速的声音。
能听到摩托车在快速靠近,她本打算避让,肩上的环保袋却突然被一股强力猛得往前拉扯。
有人抢包!
她立即拉紧包带,到底不敌对方的力量。被迫松了手不说,还被惯性带着狠狠往前栽倒,并滑出一段距离。
沈吾安今日穿了无袖的长裙和凉拖,手臂和脚踝都在滑倒的过程中蹭磨破了皮。
她龇牙咧嘴地撑坐起身,猛然想到包里还有周森的药,顾不上疼痛就朝摩托车消失的方向追。
只是没追多久,理智回归的她立刻就放弃了。
她一个异乡客,哪里追得上开着摩托的本地人。更何况这荒郊野外的,可别再把自己追丢。
她快速检查一遍身上的擦伤,伤口火辣辣地疼,惹得她控制不住地一直到抽冷气。缓了片刻,她才顺着来路往回走,祈祷可以快点遇到向导。
这样也许他们能在药店关门前重新买到周森的药。
她凭着记忆回到泊车地点,谁知不仅没遇到向导,竟连车都不见了。
沈吾安登时慌了神,六神无主地傻在空空如也的泊车广场。更糟糕的是她发现手机放在环保袋里,刚才一起被抢走了。
现在她不仅没办法联系任何人,连时间都没法看,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在原地,希望他们能回来。
可是直到暮色苍茫,四周荒凉空旷都被黑暗笼罩,她仍然没有等到向导和司机。
沈吾安孤身一人在昏暗中越等越害怕,总觉得有不知名的危险藏匿在看不到的地方。
犹豫再三,她放弃继续原地等待,选择顺着主路往镇中心走,心存侥幸地渴望着能在半途遇到熟人。
镇外的道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水田,还有高低错落的棕榈树。太阳落山后两边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除了影影绰绰的半人高野草杂树外,什么也看不到。
沈吾安紧攥双拳,边走边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也不要慌张。向导一定不会抛下她不管,一定也在找她。
她们或许只是在错过,她们下一刻就能相遇。等到她抵达人多的地方,她一定不会再移动,绝对原地死守。
偏远小镇没有夜生活,天黑后居民就各自回家,下午熙来攘往的主街也陷入沉寂,幸而还有一家小卖部仍在营业中。
沈吾安一路心惊胆战,直到靠近小卖部门口的灯下,才找回一点点安全感。
大概是她停留太久,老板从店里走出来,边比划边试图和她交流。然而语言不通,让一切都变得异常困难。
即使这样,善良的老板还是从冰柜里取了瓶自制冰水给她,笑着表示不要钱,又指指屋檐边的灯,示意自己不会关灯。
沈吾安甚是感激,连连道谢。
老板仍是摆手,回到店里后,也没有关上大门。就坐在收银台后看电视,偶尔扫一眼屋外的沈吾安。
门外的姑娘和他说话时虽然面带笑容,但圆睁的双眼暴露了她的恐惧和紧张。
他暂时帮不上什么忙,打算着如果再晚一些,她还是等在屋外,就替她报警。
没过多久,老板注意到有个高大的身影自街头飞奔着跑向门外的女孩,速度快得惊人。
老板警觉地站起身,往门外走的同时出声提醒沈吾安:“Hey!”
沈吾安听到声音回头,下一刻就感觉另一侧有什么在迅速靠近。
她机敏回头,被来人一把抓住胳膊。
他的手心滚烫,烫得她磨破皮的手臂生疼。
沈吾安吃痛地惊呼出声,才看清是谁:“周森!”
周森剧烈地喘着气,疾跑过后他的脸没有发红,反而比平时更加苍白。
他甚至无法发声,只是紧紧抓着沈吾安的小臂。
老板意识到两人熟识,放心地坐了回去。
周森仍在喘息。
“周森。”沈吾安看出他眼里的焦急,轻声安抚:“你找到我了。”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可喉咙里却仿佛突然堵了什么,有些哽咽。
“你去哪了?”周森哑声问,呼吸不稳。
“有人抢了我的包。”沈吾安解释:“我追了一段距离,回头发现和向导司机都错过了。”
周森心有余悸:“何必去追?万一把你也带走了呢?”
沈吾安被问得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当时的举动有多鲁莽,小声道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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