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的世界崩塌重演中,无论她保留了多少记忆,都会在触碰到真相的一角后,选择痛苦清醒。
季檀珠是误入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没有被异化的人。
如果她选择留在这个世界,与沈慎之稀里糊涂过下去,那就是对自己的背叛。
“后日的百花宴是最后的机会,按照boss对你的执着,他一定会来赴宴,他与沈慎之都会在场,到你选择的时候了,是留在这里,还是趁机杀掉他们两人,回到十一区。”
季檀珠的嘴唇嗫嚅着,她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来,慢慢道:“其实十一区也没什么好的,要担忧异化者的袭击,权贵与天才挤占这个世界的财富、权利与话语权,如我这般的普通人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但是。”季檀珠咬牙挤出话,“我还是想回去,我宁肯在十一区为自己的幸福奋力挣扎,也不要在这里逐渐麻木,逐渐被异化。”
昨夜与阿尤夜谈后, 季檀珠整夜无眠,辗转反侧,不得入睡。
直至晨光熹微, 她坐在房中窗下, 外面不甚明亮的微蓝曙光混着月光笼罩院落。
院中的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模糊的影子映在墙上。
离得远,又光线昏暗,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影子在晃,还是枝叶在摇动。
太阳升起前,风灌进季檀珠的肺中, 微微发凉。
季檀珠被突然转变方向的风呛到,肺腑发凉。
她将窗户关上,整个人脱力倒在小榻上, 蜷缩着腿昏沉睡去。
太阳升起时, 不知是哪个丫鬟过来喊她起床。
季檀珠随口打发她们,让她们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于是整个白日,她都呆在房中睡觉。
偶尔被阳光惊扰, 季檀珠便将睡觉时束发用的绸带解下,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 遮盖住眼前的光。
不知睡了多久, 季檀珠在睡中感到有人推门而入。
她推测应该是映柳,便没有理会, 继续睡觉。
待那人走近, 将季檀珠整个人横抱在怀中, 往里间床榻走去时, 她才闻到那人身上如风雪桧木般清冷芬芳的气味。
这味道是季檀珠过去在安平时常用的熏香,其香幽微清冽, 深得季檀珠青睐。
季檀珠闻到熟悉的味道,知道是沈慎之来了,心中便安定下来。
沈慎之步子沉稳缓慢,无论是抱起还是放下的动作,都带着一种珍重爱护的谨慎感。
他刻意放缓呼吸,生怕季檀珠会因此惊醒。
然而心跳无法骗人。
季檀珠被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吵醒,在沈慎之放下自己,准备转身离去时,凭借直觉抓住了他的衣袖。
然后季檀珠才睁开双眼,用另一只手扯开眼前的绸布。
脑袋枕着后面的结,所以她没能一下子将其全部抽离,而是任暗红的绸带耷拉在鼻梁上。
沈慎之正好回头,两人目光相撞的一刻,沈慎之坐到她床边。
屋内的光线不如外头亮,但对季檀珠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沈慎之注意到她皱起的眉头,便用空闲的那只手放下最近的床帐,而后顺着季檀珠的力道坐在床边。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沈慎之轻声说。
他几乎是用的气音,生怕惊扰她梦中未归的余魂。
账中暗了下来,季檀珠抬手摸着沈慎之脸侧的轮廓,道:“你怎么来了?”
沈慎之说:“我想见你,便找了个借口上门拜访,你不欢迎我吗?”
方才季檀珠手掌触碰到沈慎之脸颊时,他分明有些僵硬。
待说完这话后,沈慎之便学着用脸去贴合季檀珠手掌弧度,有点撒娇意味。
季檀珠手心温度越来越高,她道:“我也想见你。”
从昨夜开始,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慎之。
明明两人才互相表明心迹,现实却迫她选择与沈慎之分离。
季檀珠麻木了一日一夜的心有了片刻酸软,她的手往下,摸到沈慎之颈间肌肤。
冰凉细腻,然而冰肌玉骨间,他的动脉血管蓬勃跳动,生生不息的力量支撑着他存活至今。
季檀珠的脑中又回荡起阿尤那句话。
“因为你,他才拥有了独立意识。”
沈慎之是蝴蝶效应下产生的飓风,也是季檀珠的独一无二。
他们互为彼此的希望。
季檀珠支撑沈慎之在万念俱灰之下挣扎求生,她是他世界的全部意义。
而现在,沈慎之也是她绝境中的一线曙光。
季檀珠指腹探到他血管跳动的频率,就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种子,蓬勃而有力的生命力蕴藏其中。
然而这种生命力也是脆弱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季檀珠手指微颤,她脑中闪过了刺死崔奉初躯壳时的场景。
喷涌而出的血溅在她身上,温热而粘腻,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至今仍飘荡在她眼前。
尤其是当她得知,这里的一切并非游戏,而是不断崩塌重演的异界,她更忍不住颤抖。
沈慎之呼吸停滞一瞬,他关切道:“怎么了?是……”
季檀珠不给沈慎之追问的机会,勾住他后颈往自己这里拉,她抬起下巴,与他交换一个吻。
沈慎之不知道季檀珠为何情绪低落,却顺着她的意,接受她给予自己的一切。
待季檀珠乱了呼吸,手臂因情动与缺氧而有些无力酸胀时,沈慎之轻轻舔吻她的唇,模糊道:“檀珠,别怕,我在你身边。”
季檀珠在他的温柔中逐渐昏了头,手垂落下来,迷迷糊糊中被沈慎之压着手腕又好一阵亲吻安慰。
“沈慎之。”季檀珠呼吸凌乱,言语先理智一步唤他姓名。
“嗯?”沈慎之微微抬头,他的手往上,不再紧握着季檀珠的手腕,而是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用力时季檀珠也回握他。
两人掌心相贴,就像是心与心也贴合在一起。
季檀珠咽下一口唾液,呼吸渐稳:“你愿意为了我杀人吗?”
沈慎之道:“我不是,已经为你杀过一人了吗?”
是的,季檀珠这才想起,沈慎之早为她杀过一次381147-149114。
“那……”季檀珠犹豫道,“你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她说这话时,眼泪同时涌出,话音还未落下,泪珠便从眼角滑落,埋入漆黑发根。
尽管季檀珠已经尽力平静,可她的语气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些颤抖。
沈慎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檀珠,你知道你第一次消失时,我是怎么想的吗?”
不忍她来回答,沈慎之自己回答:“我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开始嫉妒那个假崔奉初,我开始羡慕他能死在你手里。”
季檀珠鼻头泛酸:“我不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吗?”
沈慎之笑了,笑得极轻,但季檀珠还是听见了。
“是。”沈慎之道,“所以才我才能与你两度重逢。”
他的腾出一只手,摸到季檀珠湿润鬓发的时候,明显动作一顿。
他俯身吻去季檀珠的眼泪,在她耳边温柔道:“能死在檀珠手中,是我为自己所预设出的,最好的结局。我不是说过吗?若有一日,你厌倦了这里的一切,那就在离开前亲手杀了我,我不能呆在一个,你再也不会眷顾的世界中。”
季檀珠闻言,久久不能言语。
她静默着听了一阵沈慎之的呼吸声,再开口时声音微哑。
“明日,便是百花宴了。我知道那个人必定会前来赴宴,你能认出他,对吗?”
沈慎之嗯了一声,道:“不知为何,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要他出现在我眼前,无论是以什么面貌,我都能认出。”
同根而生,沈慎之自然能感受出他的存在。
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认出宁闯已经被替换,然后请君入瓮,一击毙命的原因。
季檀珠说话很慢:“我需要……需要在百花宴上杀了他。”
沈慎之道:“我来替你杀他。”
季檀珠一怔,听见沈慎之接着说:“你也曾杀过他一次,但我能感受到,他第二次死在我手里时,明显力量削弱了不少。我有预感,这一次,我能够真正杀死他。”
他笑道:“只是这一次,不知道你还会消失吗?”
从心而论,沈慎之是不愿意这么快杀掉这个人的。
毕竟他的消失,也意味着季檀珠的离开。
可他不忍教季檀珠伤心。
沈慎之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再自私一点,狠心一点,但他一看到季檀珠的眼泪,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若留下来会让季檀珠痛苦,他可以等待神女的下一次降临。
沈慎之如今方知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舍得让她痛苦的。
季檀珠蹙眉,他想亲手抚平。
尽管季檀珠说她是如他一般的普通人,可沈慎之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她是他心中的神女。
自那年初遇,她从天而降之时就是了。
沈慎之不要他的神女流落凡尘,他可以抬头仰望九天,祈求垂怜,却不能强迫她与自己共同坠落。
“你还会回来吗?”沈慎之突然问。
又是良久的沉默,季檀珠喉头像是塞了冲水泡胀的棉花,沉甸甸的堵着她的话。
季檀珠张口,在最该撒谎哄骗沈慎之的时候,发觉自己说不出任何欺骗的话。
她的沉默,令敏锐的沈慎之心中了然。
“那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好不好?”
沈慎之的五指陷在她耳边的软枕上,五指所在的地方顷刻塌陷。
这个一直被季檀珠避之不谈,迟迟没有给出允诺的请求再次被提出。
季檀珠的心在这一刻搅成一团。
某一刻,她觉得沈慎之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她在账中温暖潮湿的空气中逐渐找回声音。
“好。”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季檀珠几乎要崩溃。
她能听见系统在耳边疯狂提示:“监测到您即将超出自己的情绪阈值,请深呼吸,保持镇定,保持清醒与精神力稳定。”
季檀珠跟着系统提示疯狂深呼吸,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心情。
全世界只有她能感受到这种孤独的嘈杂。
在刺耳的警报催声中,沈慎之松开桎梏着她的手,起身将她揽入怀中,拍着背轻轻安抚:“檀珠,你还记得我们少时在鲤鱼池边,我问你什么问题吗?”
季檀珠记得。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怎么照顾自己吗?”沈慎之道,“他们怎么不告诉你,难过的时候要允许自己哭泣。”
季檀珠趴在沈慎之肩头,双手回抱住沈慎之。
她呜咽在他肩上哭出声,沈慎之的心随着她的哭声抽搐疼痛。
但他没有阻止,然而鼓励道:“哭吧,檀珠。就当是为我而流的泪。”
沈慎之的声音平静,季檀珠却感觉自己的肩膀处也渐渐有了湿润感。
第71章 结局上
季檀珠并非第一次参加百花宴, 头一次因为有季府帮着操办各项事宜,她几乎只凑个了人头。
今时不同往日,她代表着镇北王府的荣耀, 免不了要应付各家, 又需要按照郡主礼制出行, 自然就没了当初的悠闲与自在。
加之她心里一直为381147-149114的事而紧张,心底总有些惴惴不安。
今日赴宴,季檀珠早早起身梳洗装扮。
因沈慎之也要一同赴宴,为了避嫌,自是不能同时同地出发。
郡主府的车马行至细谷园外, 季檀珠被夕荷扶着下马。
她原就生得高挑明丽,满头的珠翠与逶迤身后的华服衣摆并不会压制她,反倒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冷艳。
季檀珠心里头装着事, 眉头不自觉往下压。
乍一看, 真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威严。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旁人对她的热情与好奇。
百花宴还是在旧日地点,环翠亭风光依旧,流水曲折蜿蜒。
倒是身边的人, 早已换了面貌。
她们年轻鲜活,见到季檀珠现身, 先是行礼问候, 待季檀珠入座亭中后,便有不少人好奇地打量她。
到底是一群年轻女子, 即便是平日里有礼仪管束, 可现如今皇后与太子未至, 忻王世子沈有融与九王之子沈衍辰也未曾露面。
席间的闺秀们不免放开了些, 大着胆子上前与她攀谈。
季檀珠耐着性子,压下心头的焦躁与不安, 强打着精神与她们说笑着。
不知是不是夕荷的梳妆技艺过于精湛,无人察觉她的疲态。
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季檀珠便有些不耐烦了。
“郡主生于北地,听闻北地女子的择婿方式,与洛京大不相同。”有一位杏眼桃腮,着鹅黄裙衫的女子笑道,“说来惭愧,我见识浅薄,只在些闲书中看到过北地习俗,不过也都是一笔带过,不知郡主能否为我等讲一讲?”
季檀珠无意间转动着手中的空杯,道:“旁的没什么好说道的,不过倒真有一个北地部落,嫁娶风俗不同于洛京。”
闺秀们屏息凝神,都在听着季檀珠回忆。
“这个族群的精神首领为利达姆,意为共同的母亲。族中的各家各户以女子为主,她们尤善以动物的皮毛捻作丝线,制成特殊的布匹,由于其颜色艳丽,保暖轻便,在北地极为盛行。”
“她们族中女子,从六岁跟随母亲学习织布,待成年后,便将自己所积攒的布匹拿出来,这便是她们为心仪的男子聘礼。”
季檀珠手中转动杯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她思索片刻,继续道:“她们那里还有个特殊的节日,成年女子会在节日上与邂逅的男子互赠腕间布条,若是一夜过后,两人心意想合,便能在次日下聘。”
季檀珠有些漫不经心,凭借模糊记忆说着,所以讲到这里,不免因记忆上的漏缺停顿片刻。
有位杏眼桃腮,身着鹅黄裙衫的俏丽女子不禁问道:“郡主可曾见过这种布匹?”
季檀珠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
然而说完,季檀珠忽然一怔,她在北地满打满算也才呆了月余时间,这个节日却是举办在秋末冬初。
此时春景尚好,她理应没有亲眼见证过节日气氛才对。
可在刚刚的一瞬,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她将隐约闪烁着金光的布条从腕间解下,然后系在了某个人的手腕上。
那人苍白的皮肉紧贴着修长指骨,她视线继续向上,青色血管在此人手背上清晰可见。
她胸口发闷,一时间呼吸滞涩。
季檀珠可以肯定,这只手并不属于她熟悉的任何一人。
这记忆,到底从何而来,难不成与她前几次重演有关?
季檀珠出神想着,忽而听见环翠亭外有嘈杂声音,众人在亭中渐次回首,看见一人身披鹤氅,缓步拾级而上。
因那段不知来处的记忆,季檀珠先看向的便是来人的手。
可惜那人手被衣裳遮挡,看不清楚。
季檀珠这才抬头,恰好与来人对视。
亭中诸位行礼拜见:“拜见世子殿下。”
沈有融定定看向季檀珠,直到众人俯首行礼,才与季檀珠错开视线,淡声道:“诸位不必多礼。”
按照规矩,季檀珠也该随着行礼,奈何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忘了随着众人行礼。
方才那黄衣女子轻轻扯了扯她衣袖,以作提醒。
“殿下天人之姿,臣女一时间忘了规矩,请世子恕罪。”
季檀珠反应过来,刚要低头,却听见沈有融道:“郡主不必多礼,我与郡主是故旧相识,何必见外?”
相较于邀月楼相见,沈有融似乎病得更重了。
他强撑着说完这些,便赶忙以袖掩面,捏着手中帕子断断续续咳嗽起来。
即便是咳嗽,也听起来虚浮无力,似乎是病得很重、很久。
待沈有融能压下喉间痒意,放下手帕时,他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
季檀珠记得,沈有融身体自小就不好,他还称作鲤奴时,便因为先天病患缠身,才被送出宫,过继给忻王夫妇。
忻王夫妇将他视如己出,上次在百花宴相遇,她还以为这病早就养好了。
沈有融笑道:“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让诸位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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