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管理员(喜河山)

“怎么回来的？飞回来的。”
这边，李瑞悦感受到了妈妈今天非常不高兴，一口气喝完了豆浆，于是默默地拿了一个袋子，把煮鸡蛋和两个蔬菜包子全部放了进去。
“妈妈，我们走，我路上再吃。”
钟又巧这才稍微高兴一点，转过头，对沙发上的男人说道:“早饭给你留在厨房里了，我要送瑞悦去学校了，你吃了早饭把碗洗了，现在天气大，不洗碗的话会有一股味道。”
“你就这样出门吗？”
钟又巧把头发一扎:“不然呢，瑞悦，走了。”
她带着人一走，房子一下子就又空了。
李浩脑海里又开始出现之前的声音了。他倒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是昨天噩梦留下来的精神污染。
他目光落在了客厅的监控器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监控。
这款监控器的AP P上面有人移动提示。
他往下一拉，很快在移动提示的封面上看到了自己。
画面显示，凌晨1点23分，他打开了门，走了进来，躺在了沙发上。
紧接着他老婆出来看了一眼，又回卧室睡觉了。
他看得很是生气，这算什么夫妻？这算什么婚姻啊？哪有男人喝多了，老婆看一眼就完全不管了？
他小时候，他父亲在外面喝成什么样子都有，回来的时候，他妈都是把水醒酒汤这些准备好。
而他老婆，这种老婆娶了还不如不娶！
其他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完全没有这段记忆了。
可能是断片了。
嗡嗡嗡。
手机闹钟响起来了。
他一看，才意识到，今天还要上班。
他顾不得这些了，赶紧起身去洗澡刷牙，然后进了厨房，电饭煲里面热着几个肉包子，旁边豆浆机里是打好的豆浆。
他快速地吃了饭，关门，下楼，坐上了地铁。
地铁上人很多，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看不清楚脸。
他心里头莫名地产生了一阵恐惧，他手抖了一下，本能地往后面走。
后面又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年轻女人，他愣了一下，强行忍住恐惧感。
昨天晚上那个噩梦还是很吓人。他这样想着。
好在很快就到了公司。
对于他来说，这又是平凡又普通的上班一天。
唯一的一个变化是今天办公室出了一个狗腿子。
他刚到楼下，外面就停了一辆车，那是老板的车。
他赶紧往里走，可不想被老板看到自己。
他刚走几步路，就看到一个穿西装打着领带，特别装的一个男人小跑了过来。
这人一路小跑到了老板的车边，拉开了车门。
男人大概有一米八，他们老板是个一米六几的女人，而此时，男人半弓着的身体愣是比老板还要矮一点。
什么叫狗腿子？这就叫狗腿子。他在心里感叹着。
紧接着，他就看到那狗腿子在老板下车后，一路小跑过来，帮老板拉公司大门。
他看着都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小声问旁边的同事。
“咱们公司是不是新来了一个人？正在下面讨好老板。”
刚才这位新人是从楼里面出来的，公司的人肯定已经见过了，所以他才这样问。
几个同事的确见过这位“新同事”了，所以正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现在看到李浩，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你们看我干嘛？”他觉得跟公司里这几个人没什么话说，于是转过头去找自己的好兄弟杜子勇。
对方的空位还空着。
人还没来？也是，昨天晚上两个人都喝得断了片，杜子勇家的老婆孩子可比他家里的母老虎懂事多了，李浩和他老婆是相亲认识的，杜子勇和他的老婆是青梅竹马，人家有感情基础，对方心疼人，肯定不会让人睡沙发上，还把人吵醒了。
同事刘姐说道:“你在找你兄弟杜子勇吧？你兄弟已经来了。”
李浩问道:“哪儿？”
刘姐眼神示意另一边，他顺着刘姐的眼神看了过去，就看到老板和那个穿着西装弓着腰帮老板提包的狗腿男。
什么意思？
紧接着就听到老板说道:“杜子勇，你不用这样客气，好好干活就是了。”
李浩的目光转向了这个狗腿子男。
他和杜子勇认识快十年了，两个人经常一起喝酒，一起骂公司，骂老板。
他这才看清楚，这才发现这个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人，还真是他的兄弟。
他看了一眼已经快四十岁的女老板，再看了看杜子勇，心里头一下子冒出了各种猜测。
老板一走，他赶紧上前，调侃道:“杜哥，可以啊，打扮一下也还看得过去，只是，你也太委屈自己了吧？”
他没有把话说的很直接，而是看了看杜子勇，又看了看里面办公室里面的女人，这里面的含义，懂得都懂。
他本来以为按照杜哥的习惯，会再嘴花花几句。
却不想，杜子勇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左右看了看，赶紧捂住他的嘴:“这话你怎么敢说的？这可是要掉脑……”
李浩没有听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就看到他把那句话咽了下去，然后重新说道:“你这话放在古代，下人敢肖想自己的上司，这要掉脑袋。”
“啊？你说什么？杜哥，你昨天喝酒把脑子喝没了？”
对方看到他，说道:“不是，我是今天才认识到这个世界，这么好的一个世界，我要好好生活。”
“哪儿好了？”
“这还不好吗？这里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衣服，不会动不动就打仗，而且，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李浩觉得这人脑子出问题了，忍不住说道:“刚才你跟在老板身边的时候，看着不是很体面。”
“你不懂。”杜子勇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说道:“反正以后不能再说那些话了。”
“不是，你这是怎么了？”李浩本身觉得挺好笑的一阵，现在看到对方认真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了，他也沉下脸了:“兄弟，你这是有什么毛病吧？你真要去傍上老女人，现在连自己的兄弟都要踩一脚？”
“都跟你说了的，不要说这种话。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现在的我已经洗心革面，决定好好生活。”
啥玩意！李浩被气笑了，阴阳怪气道:“行，你高贵，你了不起，以后咱们就不是兄弟了。”
杜子勇继续说道:“谢谢你的理解。”
李浩被气到立马回了工位，他回去的时候才看到办公室所有人都在偷偷看笑话。
李浩咬咬牙，什么玩意，杜子勇这狗东西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就到了中午，中午大家是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以前李浩是和杜子勇一起，现在他一个人，但他还是在看杜子勇。
杜子勇依旧是人模狗样，他居然还帮老板排队。
李浩看得牙齿酸。
于是，吃了饭回去的时候，李浩忍不住讽刺对方。
“杜子勇，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你现在不像老板养的小白脸，像老板养的大太监。”
杜子勇愣了一下，紧接着脸色一下子就变黑了。
李浩心想，这就对了，没有一个男人被骂是太监能够不生气。
然而，杜子勇说道:“太监怎么了？”
“啊？”
“太监是自己选的吗？还不是家里穷，活不下去了，才逼不得已进宫当太监，你知道他们要活下去有多难吗？你这样的人就是运气好，生了一个好时代，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太监？”
什么玩意？他在说什么？
李浩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胡子剃光了头发弄得干干净净，穿上了西装，和他记忆中的杜子勇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不是一个人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伴随着零星的记忆碎片穿过他的大脑，他汗毛竖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觉得是噩梦的昨天晚上，那个白衣女人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人类替换计划……
他再看眼前的人，只觉得这身体里面是……是某种怪物，他后退了几步，说道:“杜哥，你高兴就好，我先走了。”
他飞快地往回跑，仿佛身后的人要追上来了一样。
有了念头，再来看杜子勇，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这个“杜子勇”和人说话的时候，习惯性让自己比别人矮一截，他似乎还有洁癖，总是不断地洗手。
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换了一个人。
他脑海里又冒出了那如同精神污染的话。
【我，李浩，出生富贵，家道中落，无法适应巨大的落差，成年后喜欢喝酒捉弄人逃避失败的人生，我是周围人类的灾难，我自愿放弃我的人生，为了人类的幸福，我服从管理员的调配。】
之前他脑子一直冒出来这段话，他只觉得精神污染一般，烦人。
而现在，他看着那边的杜子勇，此时的杜子勇先是拿左手拿笔写东西，紧接着仿佛想起了什么，换成了右手。
李浩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此时，正是中午一点，他却感到透心凉的冷意。
杜子勇……被替换了？那昨天晚上和杜子勇一起的他……
“李浩，下一个就是你了！”
突然一个声音，吓得李浩心脏骤停，他转过头。
原来是老板让他进去汇报工作。

第3章 你老婆孩子现在可幸福了（三）
李浩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自己弄不明白杜子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开始在网上搜索。
“好兄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替代了。”
某度AI智能搜索很快就回答了他。
【好兄弟被替代在现代社会中比较常见。】
他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颤了一下，现在被替代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吗？
紧接着，他就看到后面的内容。
【因为现代社会的人们面临着升学搬家等人际关系破碎和重组过程，离开旧环境到一个新的环境。原本的好兄弟的位置就会被替代。】
李浩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AI智障。
他加了关键词，把原本的东西转换为怪物，重新搜索。
“好兄弟被什么怪物替代了。”
这一次给出的答案是【影视作品和小说中好兄弟被怪物替代，通常是表达了作者对亲密关系的恐惧。】
李浩:“……”怎么不说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呢？
他气得不行，然后就看到下面有一个搜索回答。
【觉得身边的人被替换了，可能是患上了“卡普格拉妄想综合征”，曾在精神分裂患者中发现。】
李浩正想要骂人。他就看到下面有病例的解释。
【患者会坚定地相信自己的亲人朋友被长得一模一样的冒充者替代，这种疾病通常还伴随焦虑和暴力。】
好像啊。不对，他赶紧摇摇头。他不是得了精神病，他非常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果然，AI还是不能代替人类，他便去了一个人特别多的热门应用上发帖询问。
“求助，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自己好兄弟被什么怪物取代的事情？”
然后他在正文中开始描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我和兄弟下班喝酒，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白衣女人，对方好像跟我们说了什么人类替代做好事项目，然后我们俩以为是什么做好事的公益项目，就答应了。”
“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发现我兄弟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我们一起在公司骂老板，他今天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给老板请安，整个人完全就是狗腿子。我跟他争论了两句，他就要跟我绝交。后面我观察才发现他开始有了洁癖，不注意的时候会直接用左手写字，看到我在看他立马就换成右手。”
“我怀疑他已经被什么怪物取代了，当时我和他是在一起，我也说了同意。我会不会也要被取代？”
他点了发送。期待能够有更多的人看到他身上的这个事情，帮他解决一下困惑。
世界上这么多人，他不相信，只有他和杜子勇遇到了这件事情。
然而……无事发生。
他刷新了好几次页面都没有任何人回复。
直到——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回复:“每天登上论坛都有新的编故事在等我。”
“不是编故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有一句假话我天打雷劈。”他赶紧保证。
那人见他这么真诚，这才说道:“你们是不是遇到女鬼了？白衣女人，人类替换？不就是鬼找替身吗？”
一瞬间，如同惊雷轰顶，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回他这个话的人是个初中生，最近刚拿到手机接触网络，昨天晚上，为了刺激和朋友刚看了一部鬼片，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看了鬼片的缘故，所以首页推送就推送了这个问题。
这不是碰上了，昨天晚上才预习了。
学生嘛，不管自己是不是正确答案，答上了就是态度。
而且，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肯定不能一句话就带过了，还得展开说说。
于是，初中生又说道:“你兄弟已经被鬼上身了。这种鬼原本也很可怜。”
昨天看的电影里面的鬼就很可怜。
“一般找到替身以后都会好好的活下去，也不会危害身边的人。”
李浩看到这一大段话的时候，半信半疑。
他再看杜子勇，的确，他好像没有要害人的意思，而且说这个世界很好想好好生活。
“大师啊！”他忍不住感叹道。
有了大师的指点，他稍微缓过劲儿来，不再那么害怕杜子勇。
“李浩，你外卖到了。”
李浩去拿了外卖，里面是黑豆和大蒜，百度上说鬼也怕这个。
他身上带了大蒜，找到了杜子勇。
这一次，他不敢有脾气，低声下气地说道:“杜哥……之前的事情是我有眼无珠，你不要跟我计较。”
新“杜子勇”脾气非常好，仿佛不记得早上自己和他已经闹过矛盾了，说道:“我没有放在心上。”
李浩道:“除了想跟你道个歉，还想问你一点事情。”
“客气了，你说就是，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肯定会告诉你。”
李浩见他这么真诚，心里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是从哪儿来的？”
杜子勇说道:“从家里来的。”
“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是我冒昧了。”他努力寻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情商。“那我不问你的事情了，你有你的隐私。我问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告诉我一个答案。”
李浩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问。”
“我是不是也要变成你这样？”
对方似乎也不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说道:“这些事情你不应该问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只有你自己能给出答案。”
李浩立马就把自己的高情商抛在脑后了。整个大脑再一次被情绪占据，忍不住抱怨道:“……这就没意思了。你占了我兄弟的身体，你给我一个准信都不行吗？我是不是也被盯上了？”
“是。”
杜子勇便给出了最简单，直接的回答。
这一个字直接把李浩砸懵了。
他求一个答案，可他想要的不是肯定答案。
他想要的是否定答案。
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当时那女鬼只有一个，已经上了杜子勇的身体了。
总不能还要一个吧？
他们是人，不是衣服，总不能没事了就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家里，然后每天换着穿身体出去吧？
所以，李浩这场对话已经预设了答案，他想要对方告诉他，这个替换已经结束了，那个女鬼找替身已经找完了，找的就是杜子勇。
可对方说是。
新杜子勇似乎也不想得罪他，说道:“如果你想听不是，我也可以改成不是。”
李浩转过头，他真的很想发脾气，可他不能，他心里头还是有点怕这个新杜子勇。
很快，他想到了办法。
李浩和杜子勇近十年的朋友兄弟，他当然也有杜子勇的妻子的电话。
他平时都叫人嫂子。
他很快就给嫂子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
“嫂子，吃饭没？”
“刚吃，怎么了？是不是你杜哥出了什么事情？”
“嫂子！你也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啊！你杜哥昨天晚上把头磕了，今天一大早就跟我说胡话。”
“啊？”
“他是不是跟你也说了他不是杜子勇？你别信他。”
“啊？”
“他就是把头磕了，说胡话。”那头的人似乎特别高兴，李浩这辈子都没听过对方这么高兴。
他心里头涌起了一种悲愤，他真想跟杜子勇说，最后还是他这个做兄弟靠得住。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又到了下班时候，这一次没有人和他一起喝酒了。
他便准备坐地铁回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买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