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同样久远的一段时间，凯瑟琳看到地面上的小蛇开始变多。其中有一些闻到头顶之上，微风传来的空气中藏匿着人类种的气息，纷纷昂起头，大胆地想要啃食这美味的食物。
凯瑟琳看着底下一簇簇高昂的蛇头，尽可能地缩起自己的脚。
她万分庆幸，这条银蟒足够高大，否则她连这么点躲避的地方都不会有。
越往里走去，地面上的小蛇就变得越多。到了后面，因为地面上的空地不够多，有许多条小蛇甚至都堆叠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纠缠蠕动着自己的身体。
凯瑟琳抬头望去，发现举目所及之处全是各色蛇类，没有一丝能够给自己落脚的地方。
她看着那些不断蠕动着的湿滑小蛇，不由觉得自己的胃部也开始翻涌。
她早年在教堂中并没有看到过蛇窟，但是她听出去传教过的一些年长的修女们提到过。
对于不听话的奴隶们，外面的贵族们想出了许多种恐怖的刑罚。其中有一种，就是将人丢进蛇窟之中，受万蛇啃咬而亡。
当时她并没见过蛇窟的真实景象，但修女绘声绘色的叙述，已经足以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如今看着地面上这多得数不过来的小蛇，他们时不时朝着自己吐信，露出藏在深处的尖牙。凯瑟琳下意识在记忆深处，又翻找出了那些修女们的讲述，后知后觉那些贵族们的惨无人道。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有所领略，但配合着现在的真实所见，只觉得自己之前所领悟的还不够深刻。
第12章 蛇窟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的护……
“你在想什么？”前面的白蟒突然出声，将凯瑟琳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他会安静前行直到目的地。
“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绪。真奇怪～你居然在害怕之后，还能生出些怜悯来。”蟒蛇的语气中，藏着满满的恶意，“你在怜悯什么？你自己吗？呵呵呵……”
“是啊。”凯瑟琳叹了口气，顺着白蟒的话说下去，“我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在想如何才能让您放我条生路。”
白蟒轻哼了声，闭上了嘴。
她这么顺从的态度，反而让他收起了恶劣的想法，没了什么兴趣。
剩余的一段路，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一直到前面微弱并不刺眼的灯光透出来，狂欢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洞穴及其周边甬道之中。
凯瑟琳的心跳开始加快，她知道他们到达了终点。
白蟒并没有和她说过带自己来是做什么的，所以她一直对自己要面临的遭遇提着一颗心。
白蟒的行进速度很快，并没给她留下什么缓和心情的时间。他从入口处低头钻入，温和的光霎时笼罩上他们的身体。这时凯瑟琳才发现，这个地下洞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洞穴之中容纳着数十条巨蛇，但还是显得十分的空旷。抬头仰望，四面的洞壁上攀附着数不清的中小型蛇类，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泽维尔……嘶嘶嘶……你居然带了个人类种来……嘶嘶嘶”
凯瑟琳看见一条巨型眼镜蛇朝着他们飞速滑行而来。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能够听见那阴冷的吐信声。
眼镜蛇滑动着贴近她，鼻孔中喷薄而出的是冰冷的湿气。
凯瑟琳压制着自己后退的欲望。她目前还不能确认自己的处境，在此之前，她并不想惹怒这里的任何一头野兽。
而且她也在赌，赌白蟒不会让他靠近自己。
毕竟野兽对自己的猎物都有很强的占有欲。而她作为“准藏品”，应该会比猎物有更高一级的待遇吧。
就在眼镜蛇要贴上来的那一刻，白蟒迅速后退，并朝着他嘶叫。
“滚开！这是我的！”
凯瑟琳悄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还好，她赌对了。
眼镜蛇的瞳孔霎时变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愉快：“怎么了，泽维尔？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的护食。”
“这不是食物，阿诺德！”泽维尔看了眼凯瑟琳，“这是我抢来的藏品。”
“藏品！”
“什么！藏品？”
“泽维尔居然还有活着的藏品？！”
“……”
洞穴之中因为泽维尔这突然的一句话，而变得不再安静。
阿诺德喷出一道鼻息，垂下头来。巨大的蛇头与凯瑟琳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就这个小东西？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
泽维尔看向凯瑟琳的眼睛，蛇瞳里充斥着痴迷的深色：“不！她很美……”
泽维尔说完后，停顿了会儿。再看向阿诺德的时候，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充满了嫌弃意味：“不过以你的审美，我和你解释不了这么深奥的东西。”
阿诺德嗤笑了声，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洞穴内其他的巨蛇们等阿诺德挪开后，纷纷靠近，他们都想看看泽维尔的新藏品。
这可是泽维尔的第一个还活着的藏品！
凯瑟琳看着周围的巨蛇朝着自己不断靠近，那些高昂的蛇头几乎把她周围都堵死了，让她逐渐看不见身旁洞穴的景象，连周边微弱的光芒也慢慢透不进来。
凯瑟琳感觉自己的皮肤上，不自觉地冒出了许多的鸡皮疙瘩。那代表着她无法自控的恐惧。
要说被这么多条巨蛇一同围着盯着看，她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过有先前的眼镜蛇作为例子，凯瑟琳猜测白蟒应该不会让她轻易死去的。所以尽量保持着平静，乖乖让巨蛇们打量。
但是……她小心偏过了细微的一个角度。这条银环蛇的鼻孔都快贴着自己的皮肤了！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近了。
虽然人类种也在巨蛇们的菜单之上，但是在魔鬼森，食物链在他们之下的有许多。
来蛇窟之前，他们都填饱了肚子，所以虽然人类种在魔鬼森中很罕见，但是对他们而言，也只能是个稀奇的小点心。这个小宝贝又属于泽维尔，看他刚刚的样子就知道了，这块点心他们今天是别想吃到了。
所以大家也只是看看闻闻，最出格的，也只不过是贴着她的皮肤舔一下。再多的，也没有了。
但这对凯瑟琳而言，也算是在挑战她的心脏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教廷里养着的银狐仓鼠，只是被人吸一下耳朵，反应都会那样的大了。
等他们看得差不多了，泽维尔挪动过来，绕着凯瑟琳画了个圈。
“差不多就行了！”泽维尔语带威胁。
不过谁也能够听出，他的声音里还有一些不明显的炫耀。
人类种在魔鬼森确实少见，而且大多活不长。泽维尔养着一个品相如此好的，也难怪他现在这幅样子。
既然宝贝的主人都已经发话了，周围的巨蛇也都散开来。凯瑟琳终于重新看见洞壁处传来的微弱的光。
她没忍住，深呼吸了下。刚刚被巨蛇包围着，空气很难在其中流通，她差点先一步死于窒息。
当然，深呼吸也有助于平复她跳得过快的心跳。
周围渐渐安静，凯瑟琳似有所感地望过去，泽维尔正朝着自己过来。
“很紧张？”泽维尔显然是看到了她刚刚的反应，不怀好意地开口询问。
凯瑟琳捂着胸口，抬眸看着他，却没有接话。
泽维尔眼珠转动，那蛇瞳捕捉着视线之内凯瑟琳的反应。他能够感受到她在生气，所以能够理解她此时并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
泽维尔嘴角咧开，露出在人类种眼中算是笑意的表情。但还没等他恶劣的继续说些什么，倒映在蛇瞳中的凯瑟琳却突然温柔地笑了下。
“确实紧张。不过您来了，我就不害怕了。”
泽维尔收起了笑。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美妙。怎么会有人类种像她这个样子？害怕却不哭，生气了还能笑得出来。
而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觉得她这么说，自己就会放过她吗？不可能！他绝对不会放掉任何一件他看中的藏品！
泽维尔这么想着，身体却更靠近了。他巨大的蛇尾绕着凯瑟琳围了个圈，避免有些不长眼的小蛇进来。
【他是为了保护藏品的完好性】
泽维尔如此想着。
蛇窟之中，众蛇围观了会儿稀奇的人类种，而后就四散开去，等待其余巨蛇的到来。
凯瑟琳乖乖躲在泽维尔尾巴画出的圈里，一边偷听着巨蛇对话。当然，她是听不懂魔兽们的语言的，但是她能够从他们的动作语气中，猜出一点意思来。
她看见几乎每条巨蛇进来的时候，都带着一两只异兽。一进来，就将背上或是手中提着的东西，丢到右边的一块空地上。
那些异兽大多都已经死去，但也有些是活禽，被链条之类的东西束缚着，动弹不了。
那块空地从刚开始他们来时的一小点，到后面渐渐聚拢成了一个小山丘。那些堆积着的异兽奇形怪状的，比她进入魔鬼森这半个月来，见到的种类都要多。
凯瑟琳慢慢看明白了，今晚在这个蛇窟之中的狂欢，似乎是以食物作为主题的。
也难怪刚刚她和泽维尔进来的时候，其中几条巨蛇看她的眼神会那么的狂热。
他们显然在一开始的时候，把她当作了是泽维尔带来的“小甜点”。
凯瑟琳瑟缩了下，下意识又往里面靠了一点。
泽维尔的尾巴轻轻拍了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过于靠近而感到不适。
凯瑟琳趴在泽维尔的尾巴上。
他的尾巴围绕成几圈，能将她大部分身体都挡住，只留了半个脑袋在外面。她就这样看着外面的洞穴。
蛇窟中的气氛已经冷寂了有一会儿了。那些作为食物的异兽，已经不能给巨蛇们再带来什么新鲜感。这个过程渐渐变成了例行公事般的无趣。
直到，最后一条巨蛇的到来……
洞穴内的气氛突然又一次升温，众蛇发出欢呼似的嘶叫声。
只因为，他带来的食物——是一个人类种。
凯瑟琳看到那条巨蛇提着的瑟瑟发抖的同类时，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
那是个男孩，看上去年纪不算大，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就像教导她的修女家中，那个最小的弟弟一样青涩的年龄。
记忆中快乐阳光的脸庞，渐渐和眼前这个陌生孩子流泪害怕的脸重合。
他看起来正陷在恐慌的情绪之中。等进入洞穴看见那么多条巨蛇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吓破胆了。
但在此刻，他显然还不知道之后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凯瑟琳下意识闭上了眼。
她不算是个同情心旺盛的人。在贫民窟生存的那几年里，那不值钱的玩意就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但是她仍旧不忍看到这个男孩的下场。那是出于对同类的哀泣，就像兔死狐悲一样的情绪。
他今日的结局，何尝不会是之后她的下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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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瑟琳情绪变动的一瞬间，泽维尔就感受到了。
“我……想救他？”凯瑟琳的声音很轻，但仍能听出里面带着满满的错愕。
泽维尔嗤笑了声：“你自己冒出来的情绪，你自己居然不知道吗？”
凯瑟琳抿了下唇。她抬眸望向男孩的方向，他被巨蛇丢向堆积着食物的小丘，突然的失重和身下遍地的奇怪肉类，让他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他惊慌地站起来想要远离这里，但是现在这个“食物山”的高度，又让他心生畏惧。他在山顶来回走动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坐回了原地
他的反应将蛇窟内的巨蛇们逗得哈哈大笑，洞穴里一下子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凯瑟琳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泽维尔。
他没有笑，眼睛不知道盯着哪边，看上去像是在发呆。此时的他整张脸上，都写着“无聊”两个字。
除了漂亮的、能够勾起他兴趣的东西，他好像对其他的一切都不关心。和蛇窟里其他的巨蛇都不一样。
凯瑟琳动了动眉头，但还没等说话，泽维尔先一步出了声。
“别想求我救他。”他咧开嘴，恶劣地笑了下，“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同意。”
凯瑟琳思绪被打断，愣住的那一瞬似乎显得有些无措。
不过那也只是似乎。
她很快就笑了下，语气温柔地开口：“我没想着要求您。”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凯瑟琳也知道，如果是自己主动开口求助，能从泽维尔那得到的回复，一定是拒绝还有嘲笑。
所以她从没产生过这个妄想。
凯瑟琳看向四周，观察着蛇窟内部的情况。巨蛇们看似随意四散着，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每个出入口旁，都守着一条巨蛇。
这时候，食物山的方向传来了些许异动。凯瑟琳转回身看去，发现是那个男孩试探着往下滑，但是被下面的一个异兽尸体绊了下，跌跌撞撞地极速滚了下去。
还好被旁边的阿诺德用蛇尾卷了下，才避免了跌残的下场。
人类种可是稀罕难得的食物。对于这么精巧的“小点心”，巨蛇们也并不希望在他们食用之前，男孩先一步出现什么磕碰。
虽然这并不会影响口感，但是看上去，就没有完好的时候精美了。
阿诺德扫视了下洞穴内部，最后蛇瞳锁定了凯瑟琳的方向。他的蛇尾一用力，男孩就被高高抛起，尖叫着被扔了过去。
泽维尔看着突然被丢过来的小东西，蛇瞳变窄了一瞬。他尾巴微抬了抬，接住了男孩，又递到了凯瑟琳的怀里。
凯瑟琳：……？
男孩：呜…………
泽维尔看向阿诺德，眼眸眯起：“阿诺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激动泽维尔。”阿诺德语气玩味地开口，“正巧你的‘藏品’也是个人类种。这孩子看着不是很乖，为了他能在被食用前一直保持完美的品相，还是让你的‘藏品’帮忙看管一段时间吧。”
凯瑟琳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成了这个孩子的短期看护者。
她低下头，怀里的男孩刚开始还惊魂未定，但发现自己暂时安全之后，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不过他的脸上，还挂着刚刚因为害怕而流的泪珠，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凯瑟琳抬手将他脸上的泪擦去，但还没放下手就先一步被握住了。
“姐、姐姐……”男孩抽噎着开口，他意识到，凯瑟琳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救自己的人。
他哪怕再蠢，在这洞穴中待了这么一会儿也明白过来，自己大概率是以储备粮的身份被带过来的。
因为这洞穴里的每一条蛇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着看美食的炙热。
“我害怕。”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凯瑟琳并没有像之前的那些大人们那样安慰他。相反，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到冷酷的程度。
“我保护不了你。”她说，“事实上，我自身都难保。”
听到这话，前面的泽维尔嗤笑了声，回过头来看向他们两个。
当然，主要是看凯瑟琳。
凯瑟琳装着乖巧的样子，十分真诚地邀请着：“就是和小孩子之间的普通对话，您要一起听吗？”
听到这话，泽维尔立即失去了兴趣，转而往一边滑行过去。
凯瑟琳早就在一开始，就贴上了泽维尔的标签。哪怕他不在她身边，其他的巨蛇也不会没有眼色地去吃掉她。
再说了，等会儿的宴席上，不是有另外一个人类种可以食用吗？
凯瑟琳看着泽维尔离开后，才转回头。她一垂眸，对上的就是男孩复归惊恐的眼神。
凯瑟琳笑出了声：“你是怎么会到魔鬼森来的？”
之前塔拉斯科在狼的洞穴中，发现过一个人类。从那个背包的大小上来看，背包的主人大概率不是个孩子。那么也就是说，魔鬼森中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两个人类种。
她真的很好奇，他们冒险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魔鬼森的极度危险和各种可怕传说，一直以来都威慑着魔鬼森外的人类种们。那么是什么东西，引诱得他们连魔鬼森的危险都不顾了，争相进来探险呢？
那一定是个，十分诱人的宝物。
男孩看了眼凯瑟琳的表情。他眼神晃了晃，好似是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坚定地摇了摇头。
凯瑟琳诧异了下。她看男孩刚刚的表现，还以为他早就被吓破了胆，会问什么就答什么。
不过她也明白这孩子的想法。
毕竟除了这个问题，他身上没什么能吸引她注意的。哪怕她说了她也自身难保，但是处境总比他好些。
他现在不回答，是想着后面如果可能，自己逃跑的时候，能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带他一起跑。
“还不算太蠢。”凯瑟琳挑眉，用指尖戳了戳男孩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