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聆筝隔着距离望去,只依稀能瞧见上面蜿蜒的纹路,很是精致。
可惜,不知装的是些什么。
不过,瞧她这样子,该是个好消息!
温聆筝略略松了口气。
“阿筝!”,见温聆筝从外头回来,裴凝兴冲冲地迎上前去。
松柏枝叶上的薄霜调皮地坠在她的发上,温聆筝浅笑着替她拂去。
“怎的不进屋?外头还凉呢!”
拉了裴凝朝屋中走去,温聆筝看了眼玉衡。
心领神会,玉衡支开了院内的小丫鬟们,并裴凝身边的翡月一块儿向外而去。
珠帘清脆的声响被抛在了耳后,温聆筝轻拍了拍裴凝的手。
“快说!”
“若是唬我,可不饶你!”
裴凝浅笑,她解下披风抖了抖雪,又随手将之挂到了一旁。
她将抱一路的木匣子搁到了一旁的圆桌上,敲了敲。
“你这小妮子可真不识好人心!”
“亏得我紧赶慢赶,只匆匆看上两页信,就忙忙叨叨地跑你这儿来!”
温聆筝也跟着调笑:“还以为你是昨儿没吃够酒,要再讨一回呢!”
裴凝羞恼,佯装抬手,落在温聆筝肩头,轻飘飘的。
不敢再逗她,怕她“恼羞成怒”再说出些昏话,裴凝赶忙又将那木匣子朝她推了推。
“喏!还不快瞧瞧。”
“也不知我家那蠢笨哥哥得了些什么新奇玩意藏在这木匣子里,又重又沉的,让送军报的行舟背了一路,今儿才到盛京呢!”
“军报?”
温聆筝看向裴凝。
“胜了?”
裴凝浅笑,伸手戳了戳温聆筝的脑瓜子:“你今日出门莫不是摔雪里了?一副痴样!”
温聆筝才不理裴凝的笑,只将她拽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他,如何?”
裴凝探头靠近温聆筝,眼底含笑,揶揄道:“不知阿筝这个他,指的是哪家的小郎君呢?”
温聆筝没回话,只瞪了裴凝一眼,通红的耳尖像是傍晚的火烧云。
“我如今越发觉得裳华的话有理了,你这小妮子,最是蔫坏!”
裴凝轻哼了一声,直言改明儿要去找萧裳华算账去。
无奈摇了摇头,裴凝道:“我倒也想知道呢!可你还不知道我那二哥么?最是报喜不报忧的。”
温聆筝长叹了一声。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在裴凝的注视下,温聆筝的手轻抚过木匣子上的纹路。
是梅花。
雕刻的梅花。
微微向前靠去,还能嗅到幽幽的梅香。
温聆筝笑了一笑,像是猜出了什么。
她抱起木匣子往里间走去,裴凝跟在她身后,摸不着头脑:“你和我那二哥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将木匣子放置在妆台上,温聆筝笑着望向裴凝。
“有道是买椟还珠。”
“你还真当那匣子里头有东西呢?”
裴凝不信。
她上前一步打开匣子,却发现正如温聆筝所言,里头空空如也。
她狐疑的目光在温聆筝身上来回游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我那二哥成日里就爱舞刀弄剑!往日里我爹拿了棍棒追了他两条街也不见他肯好好读书,如今竟还学会引经据典来搏美人一笑了?”
“太阳可当真打西边出来了!”
温聆筝笑了笑,没再做解释。
可她心里清楚,莫说是各类经义策论,便是十六卷国朝兵法裴凛都是通读的,就连晦涩难懂的古籍孤本,他也看了不下百余册。
有些事,左不过是为了自保……
裴凝走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
温聆筝送她出府的时候,在廊下正巧遇上了温世珍领着林氏兄妹向寿康堂走去。
尚在府中,裴凝并未戴上帷帽。
徐徐余晖闯入廊下,姑娘肤若凝脂,眉似江月。
她与温聆筝站在一处,像朵盛开的并蒂莲。
林文礼怔愣在了原地。
温聆筝忙上前一步将裴凝挡在了身后。
温世珍眉头一皱,出了声:“四姐姐是送裴大姑娘出府?”
林文礼一惊,才觉失礼,仓惶回神。
温聆筝稍稍颔首,见他们离去,这才与裴凝继续前行。
快步贴近了温聆筝,裴凝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方才走在你三弟弟身边的那位公子,倒是有些眼生。”
“不过我瞧着,像是个心眼子多的,你可莫被忽悠了。”
温聆筝失笑。
“你当我是个蠢的?”
“连这点子玩意儿也瞧不出来,白在铺子中历练了那许多年。”
裴凝也跟着笑,临上马车还不忘凑到温聆筝身边小声揶揄一句。
“我可得牢牢看着你的。”
“没得我二哥回来,怪我弄丢了嫂嫂。”
温聆筝羞恼,忙将裴凝推上马车,还不忘补上一句:“纵是被拐,也是被咱们裴大美人拐走的!”
玉衡站在一侧,想偷笑,奈何被姑娘逮了个正着,只好抿住嘴,憋笑。
平复了心绪,又去寿康堂吃完温静好一行人的接风宴,温聆筝这才回到了图南院。
才从刘氏罗锦铺回来的摇光早已候在院中,一见温聆筝回来,便迎了上去。
摇光与玉衡交换了眼神。
玉衡接过姐姐递来的披风,向门边走去。
榻边,摇光一面伺候温聆筝净手,一面道:“正如姑娘所料,刘裁缝姑嫂二人如今的处境很是不好。”
自太宗继位后,襄王其人深居简出,坊间关于他的传闻甚少,饶是上辈子温聆筝也并没接触过几回。
可恭王却实实在在是个小心眼的。
那件事虽说根源在李彻身上,但李循毕竟性命无虞,只是不痛不痒地被官家罚了三年俸禄。
恭王是绝不可能因此去与襄王闹翻脸的。
又忍不下那口恶气,只能去找刘裁缝一家的不痛快。
“你可将我的簪花和话带给她了?”
“自是给了的。”
摇光叹息了一声:“说来那刘裁缝也是可怜人。”
“父母早亡,与长兄相依为命,兄妹打拼多年好不容易挣出一份家财,却不想前些年兄长参了军,就此埋骨北境了。”
摇光打量着温聆筝的神色,犹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刘裁缝说,她兄长是宣仁三年冬走的。”
温聆筝一愣,拉住摇光的手:“刘裁缝的长兄投的是裴家军?”
摇光点了点头。
“刘裁缝说,那年她兄长还曾寄信回来呢!”
“说是情形大好,没想到最后却……世事难料!”
摇光长吁短叹的,温聆筝却陷入了沉思。
眉拧成了一团,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可却又偏偏像雾中观山,辨不真切。
“她可还说了什么没有?”
摇光想了想,道:“她只说刘氏罗锦铺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到三味斋来做掌柜的事她会考虑,不过要待她送嫂嫂侄女回乡后再来回姑娘的话。”
心头一颤,温聆筝忙拉住摇光。
她起身下了榻,连鞋都未来得及穿,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了八字。
将信塞到摇光怀中,温聆筝的神色很是凝重。
“摇光,天黑了我出不去府。”
“这封信你务必送到刘裁缝手里!”
摇光被温聆筝沉下了脸色下了一跳。
她抿着唇,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姑娘放心,我们一家都是忠于姑娘的,我让我阿兄亲自去走一趟。”
摇光玉衡的老子娘都是齐府的家生子,是昔年跟着齐氏陪嫁到温家来的,籍契身契都在齐氏手里,如今自然归了温聆筝。
他们的忠心,温聆筝是信得过的。
摇光拿了信,脚步匆匆朝外院去,玉衡掀帘进来,温聆筝正坐在窗边沉思。
银月似水,倾泻了一地,落在姑娘身上,话本中的惊鸿也有了影子。
玉衡将窗掩了些许。
“姑娘,方才老太太身边的任嬷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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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一早就知道外祖母和大舅舅不会同意?”
藏春阁内,香气袅袅,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屋子的一角,温静好母女二人正坐在罗汉床上,一边清点着东西,一边闲话。
林文礼则坐到了一旁的椅上,翻着书,时不时插上两句。
“怕也就只有你这痴的才看不出。”
林舒意不服气,只转头看向温静好:“娘若早知外祖母和大舅舅不会同意,又何苦让女儿拿热脸贴上去!”
温静好看了林舒意一眼,浅笑着摇头:“礼哥儿,给你这愚妹妹讲讲。”
停下翻动手中的书,林文礼瞥了林舒意一眼。
“田忌赛马,尚知以巧取胜。”
“妹妹自诩才高,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林舒意气恼,有心想要回怼,又自知辩不过他,两颊气鼓鼓的,惹来温静好的笑。
“娘!”
温静好放下手中的物设,摇了摇头:“真是冤家!”
“意姐儿,成大事者,纵至大厦将倾之时,也须有定气!”
“你再瞧瞧你自个如今的样子?”
见林舒意的情绪趋于平缓,温静好才又道:“你可还记得娘为何带你和哥哥上京?”
林舒意皱了皱眉,老实道:“还不是因为祖母老糊涂!乱点鸳鸯!”
温静好又问:“那你可知为何娘会那样反对?”
林舒意疑惑:“不是因为那姑娘心术不正?”
温静好笑了一声,耐心解释:“那只是其一,却并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父兄。”
见林舒意仍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温静好不禁一叹。
“也怪我总怜你年幼,竟将你养成这副不经事的模样。”
“你瞧瞧慧姐儿,她还小上你两岁呢!”
林舒慧是林家庶女,虽比林舒意小些,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平素颇得林父喜爱,林舒意与她一向不对付。
林舒意:“娘!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温静好长叹,但到底是自个儿身上掉下的肉:“那你总该知道娘与你祖母为何不睦吧?”
林舒意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那卫小娘!”
温静好颇为欣慰:“这便是了。”
“那卫氏是你祖母的侄女,原先你祖母就是想将她说给你爹当正妻的。”
“可你祖父却偏偏选了娘,你可知这是为何?”
林舒意沉思了片刻:“那卫家不过一个破落户,怎么能比得过温家!”
见林舒意终于品过味来,温静好松了一口气。
“卫家子孙后辈青黄不接,一直再走下坡路。”
“那卫小娘又没能生下男嗣,唯恐哪一日你祖母过身了你父亲会一脚踹了他们。”
“又兼你兄长年少中举,前途无量,这才想用姻亲绑住林家。”
言语中颇为愤慨,林舒意道:“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只当旁人都是瞎的不成。”
此话一出,林舒意脑子倒也转得快了。
“卫家不比林家,娘不愿让卫家表姐占了哥哥正妻的位置。”
“可林家也不比温家啊!”
“瞧瞧!这不就明白了!”
温静好笑了笑,循循善诱:“你四表妹生得绰约,又是在大长公主府的私塾念书的,她的闺中密友,哪个不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
有些落寞,温静好笑得无奈:“整个温府,也只有你三舅舅对娘是真心的好,只可惜他身无功名,也无家产。”
“你外祖母虽说偏疼娘些,可也并非没有底线,我一开口就提你四表妹,也不过是投石问路!”
林舒意听出了母亲的无奈,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有些发闷。
温静好没继续将话讲透,只看向林文礼,问道:“你觉得六姐儿如何?”
在温家适龄的姑娘里,二姐儿与三姐儿属三房,其父兄无权无财,并不在温静好的考虑范围内。
大房的四姐儿早非池中之物,她不敢觊觎,余下的五姐儿是个自视甚高的主儿,以后不好拿捏。
只有二房的六姐儿,温柔羞怯,其父又经商有方,兄长如今也有功名,实在是上上之选。
林文礼没第一时间答,反倒让林舒意抢了话。
“远山芙蓉,海棠醉日。”
“哥哥一日间瞧了两个绝艳美人,还能有闲心分给旁人?”
温静好脸色一沉。警告道:“礼哥儿,人有志气是好的,可若眼高手低,只会坏事。”
“来年你妹妹也是要许人家的,你可不许给我闯出祸来!”
有些烦闷,林文礼起身放下书,出了门向厢房走去:“左右都听母亲安排。”
温静好看着林文礼的背影。
明明灭灭的烛光映在她眼中,林舒意听见她很轻地叹了一句:“到底是娘无用。”
图南院内,玉衡将任嬷嬷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了温聆筝。
温聆筝听得好笑,只玉衡气了半晌。
摇光办完事回来,一进门就见那小妮子气呼呼的,小嘴撅得只怕能挂三斤猪肉。
“又是谁惹了你?”
“在姑娘面前也这样没分寸。”
温聆筝看向摇光。
摇光顺势道:“姑娘放心,我让阿兄亲自走了一趟,又等阿兄办完事回来这才来禀姑娘的!”
温聆筝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妆台前,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你明儿将这个替我给你兄长送去。”
摇光接过荷包,拿起一看,里面是五两碎银子。
“姑娘这我不能收,便是让我娘知道了也是不肯叫我阿兄收的。”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大娘子的陪房,如今又归了姑娘,为姑娘办事也是理所应当。”
温聆筝又将那荷包往摇光手中塞去。
“这马上又到年关了,哪不是用钱的地方?你和玉衡从小同我一道长大,咱们之前的情谊难道不比这点子银钱?”
见摇光犹豫,温聆筝又道:“咱们在内院行事总归不方便,往后要麻烦你兄长的事只怕不少。”
玉衡是个爽利脾性,只道:“哪就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姑娘有事只管吩咐,纵是刀山火海我也替姑娘去走一遭。”
摇光叹了口气,终是将东西接了过来:“瞧这丫头,竟说孩子话!”
温聆筝跟着叹:“可不是!要不是你赶巧回来,还在生那不值当的气呢!”
玉衡反驳道:“哪就不值当了!裴大姑娘来一趟,得了她的话,姑娘倒是万事都不介怀了!”
摇光眼中露出惑色。
玉衡又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摇光稳重,一眼看见本质:“任嬷嬷既来了,便说明老太太是站在姑娘这头的,你这生的哪门子气?”
玉衡道:“我只恼那些人平白将主意打我家姑娘头上来罢了!只当是咱们图南院好欺负不成?”
说到这儿,玉衡还不忘将今晨穿堂里的事也说了一遍。
摇光蹙了蹙眉,又点了一盏烛,道:“穿堂这事,我倒觉得姑娘该好好查查。”
温聆筝扭头看她:“你也瞧出来了?”
摇光坐到榻边:“姑娘觉得……”
温聆筝摇摇头:“我那祖母做事一向谨慎,断不会用这种蠢笨法子来试探我的。”
“想来该是那陆小娘的主意,也亏得我这五妹妹自诩聪慧。”
玉衡撇了撇嘴,没好气道:“真真一屋子妖魔鬼怪,碰个老道全收走得了!”
摇光被气笑了,连叹了几句小祖宗,只求她出了这院子半句都别再提起。
不过转日的功夫,北境得胜的消息便如归巢的燕雀飞遍了盛京。
官家大喜,下旨减免了来年赋税,这下连底层的老百姓也喜得忘乎所以。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
裴凛归京的这日,赶巧在除夕前一天,盛京落了场大雪。
茫茫雪幕挂上枝头,连砖瓦都成了银雾,却也挡不住自发涌上街头的人们。
城门大开,国朝大军的影子远远映入眼帘。
街巷,人潮涌动。
温府的马车被困在人流中,温聆筝略略掀开帘。
鸦青色的旗帜在风雪中摇曳。
她隐约能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
玉衡坐在姑娘身边,也学着探出头去。
动作大了些,摇光怕她摔出去,一把将她扯了回来。
“你且安分些!”
玉衡老实坐好,显得不解。
“看来看去,尽是人头!”
“姑娘不是说要去三味斋看账的吗?”
三味斋正是温聆筝那间开在朱雀门外的茶肆,此番出门,她用的正是去三味斋看账的由头。
摇光无奈,只觉自家妹子脑袋时灵光,时不灵光。
温聆筝笑了笑:“是要去看账的,可不是被困住了吗?”
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玉衡回过味来,也笑:“原是姑娘的‘三味斋’就在这马车上!”
马蹄踏踏,踩断了枯枝,皑皑白雪陷下了一串又一串的印记。
人群变得骚动。
乌压压的人流尽头处,白马银甲的小将军身形于清透的光晕中渐渐勾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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