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看着那双眼,缓缓补充道:“若不是劝说,我想听……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多少年过去了,他撒谎的时候,眼睛依旧会说话,率先告诉了别人答案。
此话一出,裴承宇泄了气,终究没瞒,也瞒不住。
“那日我给你送来的药,不是我派人找来的,是纪景和给我的。”
“那日我如常在城门巡防,在城门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有些生疑,便上去询问,却没想到那人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是纪景和。”
“浑身都是伤,衣裳也破烂不堪,据我猜测,他应该是刚从北疆回来。”
“我要送他回府,他却不肯,只叫我将他安放在就近的客栈,然后就将药交在了我手上,叫我尽快送给你。”
瑜安僵在原地,头顶的太阳突然变得耀眼起来,照得她头晕目眩,就连汗水滴进她的眼里传来苦涩,糊得她睁不开眼,都是后知后觉。
“我当时是要给你说的,可是,我……我,怕你心软。”
“怕我对纪景和心软,所以就没说?”她轻声问。
裴承宇心虚,不再说话,另外起头道:“据我所知,他身上的毒还没有彻底解,圣上一直往纪府派太医,拖住他的病情,为的就是叫他能撑着将西南的叛乱解决。”
纪景和明明向她说过,他身上的毒解了。
现在告诉她,是假的?
回想见面时的样子,他的脸永远惨白,那日在刑部大牢,他连咳嗽都是背对着她,就是以防她发现蹊跷?
纪景和真是变了。
瑜安忍着心底的酸涩,干涩着声音问:“所以情况不顺利,还包括他毒发的原因对么?”
眼见着快一年时间过去了,他是忍了多大的痛才撑到现在,当初她中毒那般浅,胸口的疼痛都叫她难耐。
“你应该早给我说,因为……”瑜安顿了顿,“如果他死了,我的愧疚会更深。”
真相揭露,起初叫她生疑的片段都连在了一起,一切都说得通了。
纪景和,你真是好手段。
第96章
胡氏说, 纪景和有好手段,临走了,还将事情都瞒得死死的, 若多年之后真死在了外地, 是叫她怀着愧疚过后半辈子的。
所以不能顺了他的愿, 毕竟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他都不后悔, 瑜安为何要愧疚。
起初, 瑜安只觉着时间过得太慢,可是真的过下来之后,已经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夏季。
她拿着手头上仅剩的钱财,在京城盘下了两间店铺,一间用来给舅舅李济安做药铺, 一间给自己用来开布铺。
因为褚琢安的前途, 她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江陵, 加上知道两位老人身体渐渐不好, 便硬将他们接到京城来。
有人陪着,有事干着, 老人们的身体也渐结实了。
李宝忠在药铺里坐诊,陈氏就与她坐在后院,同绣娘一起坐在院中裁衣刺绣。
“虽说是离了故土,但到底京城繁华, 有你和卓儿陪在身边,整日跟你们混迹在一起, 人也舒坦了很多,很开心,狠舒服。”陈氏缠着丝线道。
她人老了, 眼睛花了,盯不了长时间的针线,有时就坐在旁边陪小辈们闲聊。
瑜安抿嘴笑,“只要您和外祖父都愿意住在这儿,我就开心。”
眼下只得这样,等到将褚琢安彻底安抚好之后,瑜安便想将店铺教导胡氏的手上,叫她看管,她陪着两位老人回江陵,为两位老人送终。
“丝线不够了,我进去在找一些。”陈氏起身离开。
瑜安抬起头松了松脖子,随后继续低下头下针。
宝珠高兴地跑过来,“姑娘,来大活儿了,有人订了五件衣裳,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订金都付了一百五十两。”
瑜安:“真的?。”太好了。
现下店铺还未正式开张,眼下都有人光顾,往后还怕什么。
瑜安欣喜,晒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是那般的暖,暖进了骨头里,叫她浑身舒坦。
她悠悠哼起小调,好消息就如虎添翼,叫手上的针线翻飞迅速,越干越起劲儿。
微风拂面,一股清香飘来,后知后觉,她觉着有些熟悉,尘封的记忆涌入脑中,白绢一角映出黑影。
直觉将此指向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不可能的人。
瑜安转身看去,一身黑色衣袍映入眼帘,下一瞬,对上那双无比熟悉,早已深深镌刻在她心中的眼睛。
四目相对,相较与她的吃惊和滞缓,他眼中的欢愉和温情是那般的炙热,一年多未见,他们之间没有半分的生疏,就像着一年多的时间不复存在。
“你回来了。”
纪景和含笑:“回来了,昨日回来的。”
她左右打量他的气色,顿了顿,“你……毒解了?”
“命好,在西南的瑶寨里找到了解药,便治好了,都好了半年多了。”
瑜安站起身,跟他的熟稔比起来,她倒显得局促起来。
回想起离别前,她说的那番话,令她无颜面对他。
人都说世事无常,也说了这个意思,因为永远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人要给自己留一条路。
对于之前的纪景和是,对于现在的她也是。
前些日子下雨,就将院子里的桌凳搬了回去,没法儿叫纪景和坐下,两人只好干站着。
瑜安:“你走了之后,我才听裴承宇说,你是去西南平叛,如今你回来,说明进展不错。”
经过一年多军营的劳碌,纪景和稍微晒黑了些,气色也养了回来,身体不复有文人雅士的那般修长飘逸,乍一瞧倒像是不折不扣的武将,为人也亲和了很多。
纪景和点头,“算不上多好,但好歹回来了。”
瑜安刚要应和点头,他有急着补充:“回来应当会恢复官职,不算是闲人了。”
“玉娘,那捆金丝线放哪儿去了,我怎么就找不见……”
陈氏说着,便来了。
纪景和欠身行礼,“外祖母好。”
猛地多出个人,陈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纪景和。
一年多没见,变了太多,陈氏险些没认出来。
两人要说的话不多,见老人来了之后,更是不好说。
纪景和:“外祖母,朝中那边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坐下喝盏茶再走……”
纪景和又是一礼,含笑走了。
两人皆是避重就轻,回头想起来,依旧是无话可说。
陈氏清楚他们的事情,望着那道背影消失了,才看向瑜安。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昨日。”
“还没歇什么,就跑来看你了?”
瑜安坐下,拿起绣花针,压着心头的浮躁,继续做着,佯装无意。
陈氏看破不说破,任小辈怎么折腾,她也不掺和。
晚上回去再一细看单子,才知道那五件衣裳的地址是纪府。
宝珠这丫头也不知是听谁说了,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把这当成了大单子高兴,不知是纪景和的手笔。
她也没戳破,留下的那些尺码大抵都是纪姝和沈秋兰的,她是能做的。
店铺临近开业,明嘉叫王婉儿陪着来了。
明嘉瞧着挂出的一件件漂亮衣裳,眼前亮了一下又一下,夸道:“老师,我就知道这事能成,你等皇祖母帮你把字一题,你这生意保准能火。”
“都是托太后的福气。”
“对,但是不能光谢皇祖母一人,还得记得感谢我,要不是我鼓励你,你肯定现在还犹豫着呢。”
瑜安连连点头,“是是是,小公主。”
师徒两人腻在一起,王婉儿瞧着不顺眼,毕竟她才是跟太后是一家人,要亲也得是亲她,怎得扯上了她这个外人。
加上听说太后还要给瑜安的铺子题字,更是难压嫉妒,火气当即窜上了喉头。
“太后还要给你题字?何时的事情?”
明嘉挽着瑜安胳膊,撇嘴道:“你不知道?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哦,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你不常进宫,我们聊的时候你不在。”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戳在了王婉儿的心窝上。
不是她不想进宫,而是她这个姑母就不喜她,每次进宫见面不过半个时辰,便生出缘由遣她出去,她也没法子。
此次说要清修,或是休息,可是一换到褚瑜安的身上,便是佛也不礼了,觉也不睡了,什么都好说了。
她不服气,怎得她这个亲侄女,还比不得一个外人,哪怕是故友的女儿,就能疼成这般?
心中不过想了会儿事情,眼前的人便不见了。
王婉儿深吸了口气,跟了过去。
转眼又是一日,到了纪府来取衣裳的日子,瑜安特意想知道是谁来取,瞧见是个生人,便直问了。
“是纪景和的意思对吗?”
见小厮不说话,瑜安只好威胁:“若你不说实话,那这衣裳我不能给你。”
小厮将钱袋放在柜台上,瑜安无奈:“我不要钱……”
话说了半句,小厮便跑了。
衣裳没拿,钱也留下了。
瑜安喊了两声,没有丝毫反应。
宝珠:“咋了?”
瑜安叹了口气,打开袋子一数,里面竟足足四百两银子。
“无事,将这些衣裳放好,钱也放起来,暂先不动。”
宝珠还在状况外,听话往起收东西,“今早在外听了些风声,说是大爷要被圣上调入内阁,成首辅了。”
“许多人都说,估计假不了。”
嘴上说与纪景和无甚关系,但是无事间,或是晚上入睡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日他们见面的场景。
她思来想去,那日他说圣上会恢复他的官位,才是他想说的话。
当初她说的那句话,他肯定是忘不了的。
“大爷也算是苦尽甘来,蹉跎了近四年的日子,终于回内阁了。”
宝珠断断续续说着,“我还听人说,大爷在西南立了大功,破了叛军十万人,这才叫圣上能力排众议,叫他回了内阁。”
兜兜转转,才回到最初的开始。
期间害了多少人丧命,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
若人人守好本分,没有贪念,那该有多好,她的日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起码褚行简还活着。
店铺的二楼是供他们和客人休息的地方,无人的时候,瑜安就坐在窗口,听着街上的车马吆喝,静坐在桌旁看书或是做些趁手小巧的物件。
窗外的风吹来,甚是惬意。
宝珠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家姑娘不知怎得,突然爱上了坐在楼上的窗边,往常都是爱在后院待的。
起初她还不清楚,后面发现每隔一日,店铺对面的茶摊里会多一道身影,她就猜到了。
这人是嘴硬心软,估计是原谅了。
纪景和每次都静坐在茶摊的凳子上,莫约半个时辰过后,人便走了。
不打招呼,不抬头往楼上看,茶摊的老板起初还不直到他是谁,只知道家世不凡,后来日子长了,也便清楚他是谁,是为了谁来。
当初褚家娘子为父伸冤,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顺带也就清楚她与纪家的关系了。
夫妻分分合合,当是常事,就无甚奇怪的了。
恰一日纪姝也在,瞧见楼下的纪景和,推搡着瑜安,“我哥很好勾搭的,你就试着勾搭一下呗,要是不满意,就再一脚踢开。”
瑜安嗔怒:“最近怎么不见罗小侯爷来找你了,你们俩现在怎样了?前些日子到店里来买料子的小姐们还说他呢……”
“说什么?”纪姝抢道。“我们可是订下婚约了的,谁敢觊觎他?”
两人的婚事原是打算去年开春办的,何曾想老太太离世,为孙女的纪姝只好守孝,罗家那边也答应她守满三年孝期再办事。
瑜安笑出声,调侃道:“你看看,就你这点心眼,往后可怎么办。”
“我这心眼咋了……”纪姝撇嘴,“咱们纪家的规矩,男者不能纳妾,也对他生效,日子过不下去就和离,总不能给我带小的回来。”
“我哥也是,我娘当初就是犯傻了,才接二连三地给我哥塞妾。”她小声补充。
瑜安抿嘴,并未做声。
天气忽得又热了几日,瑜安在楼上待不住了,就换到了后院。
连着在楼上待了半个月的人,突然转到后院,宝珠忍不住好奇:“姑娘怎得不在楼上待了?”
“热。”
宝珠:……
早晨开张的时候,发现店铺门口的台阶上摆满了新鲜的栀子花,花香四溢,就连旁边包子铺的香气都闻不到了。
不说别的事,就凭能引来赏花的人,从而叫他们进铺子买东西,这就是一件好事。
店铺内的小厮纳闷是谁的花放这儿来的。
宝珠笑道:“还能是谁,就在你眼前。”
瑜安下意识朝门外的茶摊望了眼,随后抬脚去了后院。
眼见着瑜安进宫去求字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婉儿便坐不住,在马车内瞧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顾客,径直叫人调转马头进宫去了。
不出所料,太后正在午休,她就扯住了常在太后身边侍奉茶水的侍女。
“这位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件事。”
她说着,就朝侍女的袖子中塞进了满满一袋子银子。
“我之前听人说,褚娘子长得像长公主,太后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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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珠:我想错了[问号]
连着闷热了几日, 忽得下起了暴雨。
恰逢铺子里人少,都忙着收拾后院的搭起的衣裳和料子,就都忘了门口的花了。
瑜安冒着雨将花一盆一盆往里搬, 不消片刻, 头顶的头发和肩头就湿了。
她端着两盆花才直起腰, 头顶上却多了一把伞,再一瞧, 就毫无准备地落入了那双澄澈的黑眸里。
“花放在外面就好, 何苦淋雨去找。”他说着,将她手中的一个花盆接过,随后两人进了门。
“这雨太大,我怕一会儿下雹子,把它们打死了。”
见她将花整齐摆在地上, 然后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碎发打湿黏在鬓角, 满脸透着股湿意, 衬得那双眼愈加湿漉漉的。
纪景和吞了口唾沫, “花儿比不上人金贵。”
方说罢,他便抬脚出去, 搬了两盆花回来,一趟又一趟。
瑜安站在一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潭拓寺的日子……
过了一年多,她与纪景和又变了。
不说很早之前, 他是否会弯下腰,身体力行为她做低三下四的事情, 就算是一年前,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往后别淋雨了,雨水生, 对身体不好。”他又嘱咐道。
瑜安点了点头,看见他宝蓝色袍子肩头湿了大片,下意识就拿起了柜台上的干巾子,抬手去擦了。
纪景和僵在原地,任她擦拭。
知道他一眼盯着自己看,瑜安的脸也不禁染上了绯意,后面擦得便随意了。
“帮我擦完吧。”
她刚放下巾子,那人有蓦地冒出这么一句厚脸的话。
瑜安:……
恰宝珠进门来,看见纪景和在,两人气氛不同,就端端上楼去了。
纪景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拿起巾子,自顾自擦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现下不是下值的时候。”瑜安问。
纪景和:“今日事少,我便回来得早,谁知路上就下起了雨,便想着来你这儿看看。”
她稍稍想了下,实在想不出要回什么,只好说:“这会儿雨大,等雨停了再走吧。”
“怕是不行,家中还有些事没处理。”
话语刚落,转身去倒茶水的人便抬头看了过来。
纪景和笑了一下,“假的。”
瑜安:……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不着调的样子。
瑜安:“那日是不是你叫人在我这儿订了五身衣裳?那小厮见我问他是不是你,吓得扔下钱就直接跑了。”
似是知道她会这样问,纪景和也不装糊涂,只问:“他是不是留了纪家的住址,才叫你发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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