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舍得了?
她欲开口询问时,崔沪开口道:“我同意。”
“这事,她比你更合适,公堂上申诉,她也比你更有利。”
“牢狱艰苦,她身子未必使得。”
“她自己都说行,还有什么不可的?”崔沪微微睨过来,语气不容质疑。
瑜安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了,后知后觉间,又生出几分滋味。
既然如此,她还操心什么,尽管一试罢。
瑜安:“你给我的所有信件都在崔使君手上,我手上还有一封是从故去的孙靖远妻子胡氏手中得来的,是小将向曹博威上交军需的书信,用来举证严家与曹博威勾结错不了。”
“不过在家中,我得派人去寻。”
崔沪:“我这就派人去找。”
瑜安:“带着我的丫鬟去,她知道在哪儿。”
事不宜迟,三人商量着翌日一早便去,省得夜长梦多。
不过天才黑,便来了不速之客。
崔沪在前厅,瑜安和徐静书在后院的屋子内,待听见动静后,徐母的声音便传来了。
“崔沪,你真是好胆子,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是怎么承诺的,就是这般言而无信的!?”
瑜安才反应过来,准备去反锁门,没成想人已经闯了进来。
徐母现已顾不得她,只是一眼狠盯着与她正对的徐静书。
母女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凝滞得似乎要将所有人紧缠住,叫人呼吸都不得轻松。
“跟我回去。”徐母吐出一句。
徐静书:“我不回去。”
眼见要吵起来,瑜安只得退出去,刚迈出门,身后的门便狠狠关上了。
转身去看前厅的崔沪,安安稳稳坐在榻上,毫无反应。
瑜安站在前厅后院连接的走廊里,一时不知往哪儿去,未等愣过神,一头便传来徐母厉声的话音。
“徐静书,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留在这儿有什么前途,你是想怀着陆云舒的孩子,跟外面那个没前途的人私奔!?”
“没你说的那么难听,我会在陆云舒治罪前与他和离,就算是为了孩子,我也跟他过不下去……”
“然后再私奔对吗?”徐母缓了一下,“徐静书啊,徐静书,我真是白教你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嫁给陆云舒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何非得搅乱这一切,非得跟我对着干。”
徐静书:“好,趁今日,我就好好给你说一说,为为何非得跟你对着干……从小到大,我不喜欢什么,你就不让我学什么,我喜欢琵琶,你非让我学琴,我不喜欢读女戒,你就让我抄女戒十遍,口口声声为我好,却没有哪一个是我真的爱做的。”
“我不喜欢外出与人交际,你却替我接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宴会,我不是清倌,我是堂堂正正,有自己思想的人。”
“你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连父亲都同意的婚事,非得被你搅散,逼着我去亲近纪家,我不喜欢纪景和,我不喜欢他!人家明明已经成婚了,可是你还是逼着我去打扰人家,让我去鸠占鹊巢……”
“你不是逼着崔沪说不再与我联系么?好,我偏生不会叫你如愿,我这辈子就算是削发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我也不会再嫁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若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隐约“咣”的一声,里面顿时变成了死一般的安静。
“自小,我含辛茹苦地照顾你,养育你,就把你养成了这副不忠不孝的样子,徐静书,你真是好极了……”
“……既如此,我也不必管你死活了,你父亲死了,我也就当是你死了,出了事情,便是与徐家无半分关系……你我,从此不再是母女。”
屋内的声音,在外听得清清楚楚,瑜安确定,崔沪也听到了。
视线从门移到外面的崔沪身上,连呼吸也忘却了。
两年多以前,徐家困难,崔沪虽说不在朝中任官,但生活富足,叫徐家重新过上好日子不成问题,她想不明白,徐母为何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或许是与纪景和相比起来,有权有势的日子才更安全,况且当时徐家的案子还没翻,她们得靠着纪景和,才能为徐家洗脱罪名。
瑜安立在原地,脑子稍稍一想,破门而出的声音便响起了。
徐母径直从她身旁走过,目不斜视,连崔沪也没再骂,就离开了。
抬眼望向窗口,徐家的马车端端离开,踱步再去开徐静书时,她皙白的脸上映着深深的两道红痕。
她塌着肩,稍稍眨了下眼,脸上落下两道清泪。
瑜安安慰的话未说出口,就被徐静书抱住身子,抽泣的动静传来,她已不知再说什么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小没了母亲,长大后又没了父亲,每当瞧见父母健在的人都悠然生辰羡慕之情。
眼下瞧着,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做父母。
徐母暗中依托徐静书的口吻,断绝了与崔沪的关系,哄骗强逼下将她嫁给陆云舒。
就算知道亲生女儿是嫁给了与仇人同流合污的人,也是一逼再逼,只为了自己的私欲。有这种父母与孤儿有何区别。
送走徐静书那日早晨,瑜安始终难以心安,反观崔沪,那人倒是一本正经,竟连一句话也不嘱咐。
“你就这么放心?”
“人各有命,我担心无用。”他回得坚定,是用惯了的冷淡语气。
瑜安骑着马,与他缓缓并排走在街道上,“昨夜误会解开,你明知道她是希望你说些什么的,可是你没说,若这是最后一面,你会后悔的。”
崔沪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反而呛道:“你去看望纪景和的时候,也明知他喜欢听你关心他的话,不是也没说?”
瑜安:……
得了,成了管闲事的了。
崔沪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比谁都紧张,连九畹山也不回了,彻底住在了张言澈的府宅中。
瑜安帮不上忙,就只老实待在府上,三日做了两个香囊,听到传来陆云舒与严钧入狱,张言澈拿出漓洲走私案账本,直指严家时,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些。
三日后,被证明无罪的纪景和和徐静书同时出狱,瑜安在大牢门外,撞见了纪姝。
两人对视不过片刻,纪姝便毫不犹豫朝她跑了过来,将她紧紧拥住,“我对不住你。”
瑜安拍了拍她的背,“无事便好。”
须臾,门外走出熟悉的身影,见对方款款向她走来,瑜安也只是站在原地,甚至迎着他的视线,一丝一毫未移动。
他的眼神依旧那般有力,无声中仿佛要将她撕道口子,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了化了才好。
无意间,已经乱了呼吸,瑜安偏过视线,“嗯……我是来接徐静书的。”
“我知道。”他沉声回答,并未揭穿。
瑜安:“严家的罪大抵脱不开了,褚家和徐家都不算是蒙冤了。”
“是。”他回应道。
瑜安深吸了口气,看见远处徐静书被侍女搀着下台阶,心中有了底,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走了。”
她抬脚去迎,结果旁处早已来了崔沪。
徐静书向她笑,“圣上准许我与陆云舒和离了,我现在是自由身。”
瑜安愣了一瞬,抬头看向崔沪。
只见那人主动伸出手,接过她的胳膊去搀,“我们回家。”
徐静书有崔沪接,她来了完全是多余。
宝珠佯装奇怪,替她掩饰,声音不高不低道:“我就说了徐小姐有人接,姑娘非得亲自来,你们关系又没多好,真是……”
瑜安臊红了脸,转头上了马车,几近是逃离。
她从未料想过,在又见到纪景和的时候,自己的反应会这般大。
她分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仇彻底报完,还是因为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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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瑜安上下瞥着徐与崔:这两人就开始一唱一和了?[问号][小丑]
走私盐铁, 勾结外将克扣军需,严家的罪名被彻底证实,一月后问斩。
唯独不见圣上起复纪景和, 叫人捉摸不透。
经由沈家走私的答案破除, 张言澈立了大功, 加上孩子百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下了值后, 硬拉着纪景和去酒楼喝酒。
奈何纪景和喝不了酒,只好他一人喝了些许,已是微醺。
“我说,圣上日日派太医为你医治,你这身体却迟迟不见好转,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 圣上不会是知道你挺不过去, 才犹豫吧。”
张言澈说得在理, 纪景和没驳。
一日找不到解药,他身体内的毒一日解不了。
纪景和:“大抵。”
张言澈叹气, “你说说你啊,为了一个褚瑜安,连命和仕途也不要了,老太太走的时候,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还真是有苦难言,全憋在肚子里。
纪景和沉吟片刻, 嘱咐道:“这种话你不许在她面前说,旁人也不许。”
“知道知道。”张言澈调侃,“这种英雄事迹发生在你身上, 就算是写在史书上,后人也得好好辨认一番,以为是野史呢。”
这就是换在了褚瑜安身上,若是在之前,纪景和可万不会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
张言澈:“要我说,你再试试,多走动走动,如人家不稀得搭理你,你就放弃吧,别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吊在一棵树上不可取,他作为兄弟,也不许他这般自讨苦吃。
两人骑着马,并排走在街上,无甚方向。
正值夏日,见到身旁的纪景和裹得严实,他就难言。
望了眼前面的街头,张言澈故作叹了口气,佯装生气:“纪兄,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随便走还能走在这儿?”
是褚府坐落的街道。
“我看也不必陪你了,就顺了你的愿,去吧。”
未等纪景和说话,张言澈就扯着缰绳调转马头走了。
府门大开,无人看守,纪景和下马径直进去,一路无人,走至后院,寻着声音去了后花园。
眼下是用罢饭的时候,按照瑜安在夏日的惯性,会去后花园散步乘凉。
今日是胡氏下厨,做饭好吃,瑜安忍不住吃了好多,散完步后就坐在凉亭内看褚琢安练枪。
褚琢安乡试通过,明年便是要参加武会举,掉以轻心不得。
他现在年龄还小,考中之后大概也无可靠官职可做,最后大概还是逃不开从军。
朝中无人,总归是要靠自己闯荡,若是可以,她也真想找个可靠人能帮衬他一二。
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纪景和的情况如何,莫若再叫她进宫,多与寿康宫的人亲近?
瑜安倚靠在凭栏处,脑子一下跑到了别处,褚琢安叫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
他提了音量,喊了一声“姐”,瑜安这才回神。
“姐姐这是在想什么?”
瑜安抿嘴露出一丝笑,摇头不语。
“姐姐是在想纪景和?”纪姝连着几日跑来求情,声泪俱下,任一个心软的人都会动容。
瑜安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便是了。”
“是么?”瑜安笑了,解释道:“我是在想你以后,不是别的。”
“我以后有什么好想的,若是考不中,我就去参军,若参不了军,那我便去做生意,总归有出路。”
他倒是想得开。
瑜安缓了口气,看他练得起劲儿,就没多说话,起身去了别处。
才穿过花丛,上了游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池中的鱼群自如穿梭在水中,她掉头望去,水中却多了一个倒影。
胸口一空,脚步一滞,她转身望去,竟是纪景和。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跳跃,语气却难掩余惊,“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受了惊吓,纪景和也觉着几分唐突,拘谨道:“把你吓到了……”
瑜安未回,只问他什么事。
纪景和想起方才她与褚琢安说的话,心底不觉有望,也或是张言澈说的话起了作用,叫他有了胆子,打算将话敞开。
而开口的第一句话总是难说,跨越的东西过多,口舌发干,心也不太平,耳中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一次。
“……瑜安,我,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被原谅的机会,我心悦你。”
一阵清风吹过,池中泛起层层波澜,鱼儿跃出水面又轻轻“扑通”一声钻入水中,游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是那般真实,瑜安脑中什么都不剩,唯独能感应到周身的风草水鱼。
“你觉得我褚瑜安,凭什么会接受一个无名无分的人做丈夫?”
亲眼瞧着眼中的期待渐渐被失望的晦暗替代,瑜安的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就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纪景和滞滞看着她,心头就像是被猛地扎进了一把刀,疼得叫人说不出话。
她从不在乎官职的人,今日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下意识想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的官职……”
“半个月了,圣上依旧没起复你,你也不必解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或是我最近的有些行为引你误会了,希望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她转身要走,纪景和追在后面,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去西南了,若是遇到麻烦,你可以去找张言澈和王阶。”
瑜安愣了愣,觉得无话好说,停下步子叹气。
“纪景和,前段时间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徐静书,就如在牢中所说,事情因我而起,责任我会承担,眼下事情解决,你我就无瓜葛了,能懂吗?”
默了片刻,纪景和:“知道。”
“那请走吧,就不送客了。”
单薄的背影匆匆离去,直到消失在曲折的游廊里,记忆中多少道背影重叠在一起,拼凑出了多少个完整的褚瑜安。
每一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她都是最生动的。
纪景和想,若是能回到从前的从前,他一定要放下可笑的高傲的头颅,俯下身子,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她不同意也好,毕竟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总不至于叫她嫁给自己这个短命鬼。
这次两人见面实在是突然,瑜安即使是坐回到自己的榻上,情绪还没彻底恢复过来,脑子只觉着恍惚。
分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了那句噎死人的话。
方才的那句话也算是朝纪景和的心窝上捅刀子了。
想起最近两人的交集,或许也引起了她的一些没必要的感觉。
这是人之常情,她告诫自己。
眨眼到了纪景和要走的时候,纪姝没说什么,瑜安转头也就将此事忘记了。
外出去九畹山送东西回来的时候,恰在城门碰见了巡察的裴承宇,马车里闷热,瑜安就顺势下马车,被裴承宇带着上了城楼。
“带你上来,也是有话跟你说。”裴承宇说。
瑜安挑了一块儿安静之地,停下步子,静等他说。
“那日,纪景和离京,只是见了纪夫人和纪小姐,没见到你。”
瑜安调笑,“我和他又没关系,他外出还必须我相送才行?”
“不是。”裴承宇解释,“纪景和这次是圣上暗中派遣,叫他去西南平乱,一年多以后才能回来,当然,这只是顺利的情况下……我以为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情况顺利,那便是拿着功劳回来等待嘉奖;情况不顺利,那便是丧命了。
裴承宇没把话说清楚,她也想得明白。
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她对着裴承宇的视线,并未说话。
裴承宇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神色说不上轻快,便误以为她是不想听这些话。
他纠结了多少日的真相,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讲出来,但当看见她的神情后,又生了退却的心思。
私情和正义在心中交缠,同时有两个观点在他脑中响起,他知道,如果将真相告诉她,可能就将她亲手推向了别人。
“瑜安,我想跟你说纪景和的事情,你只告诉我,想听还是不想听。”
瑜安:“这取决于你说什么,若只是劝说,就不必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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