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不渡猝不及防:“诶!怎么就吃了!?”
“一魂三魄已分,三魂六魄归位。华融雪为我所用,鬼王这子,”屈娆拿起那个小木头娃娃,笑眯眯地开口道,“怎么不能是我的?”
“你!”
红衣浪子气急败坏地继续去摸自己的棋篓,却没再发现新的棋子出现。
“你已无子可用。”素衣女子慢条斯理地开口,“邑不渡。守山虎已身殒。”
“你说什么!?”
屈娆叹气:“动点脑子吧,邑不渡。云无涯半年内从元婴晋升为化神,还出师成了‘云鹤剑尊’。而这期间他只去过华邑庄——华邑庄的妖王被我带离,周围只剩下华邑山上的神秘恶虎传闻。你觉得,身为青天宗的首席大弟子,他会对什么动手?”
“屈!娆!”
愤怒的红衣浪子猛地起身,手中忽然显现出一柄二尺八寸长的灵剑来。
“我不会输,”他咬紧牙关,随后一把掀了那还未完全定胜负的石质棋盘,“还下什么棋!?来战!”
屈娆:……
喝点丝瓜汤吧哥们,火气这么旺!?
来修仙界也好几个月了,还是炼体筑基,屈娆的反应极其迅速。
不过邑不渡手中有把趁手的灵剑,可屈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闪避。
幸好成金丹了!
屈娆心里暗叹,不然现在躲个几次就要呼哧呼哧喘粗气,这多掉面啊!?
不过说到剑……
屈娆心神一动,眼睛紧紧盯着邑不渡身上为数不多的红点上。
她之前在无名村的时候就试验过,这些红点基本上代表着人体的破绽。
所以只要对准红点发起攻击,哪怕出手的武器并不致命,那也足够让对方破防!
屈娆仰面几乎贴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次挥击。
年少不知灾厄好,错把青伞当成宝!
现在两把武器都没有,屈娆只好狼狈地去捡地上散落的棋子。
在下一次攻击来到之前,她手中的木头娃娃先一步急射而出,但并未造成什么伤害,木头娃娃脱力掉在了地上。
邑不渡:?
瞧不起他吗!?
红衣浪子冷笑一声,执剑攻来——
“嗖”的一声破空音,邑不渡身形陡转,晃身避开了不知从何处闪现的那柄灵剑。
“——屈娆!”
与此同时,屈娆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尖叫。
山巅之上, 几人对峙。阿卢罗皱眉看着对面戴着半佛笑魇面具的……鬼王。
奇怪,有点熟悉?
鬼王沉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站在身侧的隐菊轻咳一声:“主上问, 你是谁?”
阿卢罗:?
不是,他开口说话了吗你就解释?张口就来啊!?
鬼王:“你……”
阿卢罗提高警惕,侧耳细听。
“吃……”
阿卢罗屏息以待,精神紧绷。
“饭……”
阿卢罗:……
妖王侧头望向一旁的隐菊:“你说吧。”
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他是真没招了。也没说鬼族现任的王是个慢乌龟结巴啊!?
隐菊也没听懂, 又或者说他听懂了,但没明白主上的意思。
两王不见王的存在, 怎么在这儿聊起天来了?
阿卢罗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视野就变了。
“嘿嘿……”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阿卢罗整个妖一颤, 大惊失色:“华融雪!?”
这个时候你出来凑什么热闹!?
华晔和落子符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后者直接一个起手单掐, 就地占卜。而华晔则是伸手, 试图抓住华融雪的肩膀,将他带离。
可比她们动作更快的,是鬼王的动作。
沉默寡言的鬼王上前一步, 让华融雪的手落在自己面具上, 那仅露出的一双眼与傻子澄澈的目光对上。
身后的四大派鬼修倒吸一口凉气。
主上!?
“好看, ”华融雪歪头道,喜不自禁地将鬼王的面具轻易摘下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摩挲后,他甚至试图往自己的衣服里塞,“给屈娆……嘿嘿……”
阿卢罗:……
自从屈娆受困秘境消失无踪后, 这半年来,华融雪占主导时没少乱拿东西,像个囤货过冬的仓鼠一样。偶尔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他就会一个人待着发呆,嘴里嘟囔着“屈娆”这两个字。
阿卢罗既无奈又认命,只好准备个储物袋,有空时就帮华融雪往里面塞东西。
而现在,妖王透过这家伙的眼睛,愕然看见那被冒犯的鬼王的真实模样。
这家伙和华融雪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兄弟?
而被夺取面具的鬼王毫无情绪波动,只是在听到华融雪的嘟囔后,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屈、娆?”
华融雪:“嘿嘿!娆!给她的!”
俊美的傻子青年侧头,颇有文人气质的青衫与眼前的黑袍鬼王形成鲜明的对比,可又仔细看,这俩人就像是一个人似的分辨不出。
“这——”
鬼王身后,一紫发女子闪身而来,幽兰冷脸捏住华融雪的手腕,一双瘆人鬼目细细看来。
“两魂四魄?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喃喃一声,却在下一秒被身旁的鬼王震开数米。
“主上赎罪!”幽兰早已习惯自家主上古怪的性子,即刻告饶,“属下只是忧心有诈,绝无冒犯之意!”
“啪”一下,还没反应的鬼王就被华融雪一巴掌拍开了手。
傻子青年气呼呼地指着他,大叫道:“打人!不对!屈娆说过——不对!”
鬼王伸出的手就这样僵住,那双幽深的黑眸难得显现出茫然来。
“要做、好人!”华融雪拧眉,却像个装大人的小孩一样告诫对方,“娆……才,回来!”
鬼王默然。
气氛就此僵住。鬼修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华晔则是看不懂现在的情况,唯一对此有所了解的落子符还在那儿耍大神一般掐算。
一时间只听得见他细密的掐指念诀声。
“好。”鬼王答,“做,好人。”
他朝着华融雪伸出了手:“和我,一起。”
本体对于离体的魂魄有着天然吸引力,哪怕是现任鬼王也不能免俗。不过……是融合还是吞噬,还有待商榷。
阿卢罗瞬间警铃大作:“华融雪!”
“闪开!”刚解读出卦象的落子符脸色大变,一个饿虎扑食就将那伸手的鬼王扑倒在地。
这操作比紧随而来的意外更令人震惊。
四派鬼修都惊呆了,直到一股魔气擦过他们的眼睑,落在距离身后不远处的巨石上,炸裂的碎石与魔气扑面而来,让众修士脸色齐变。
“谁!?”
再次被放出来的阿卢罗心里点了个赞,面上却大怒道:“哪个不长眼的魔修!?”
被扑倒在地的鬼王眼神不善地看着身上的修士。
落子符讪讪一笑:“失敬失敬,天意如此,不可违啊。”他赶忙站起身,小跑溜到师姐身后。
华晔:……
行吧,至少师弟跑得挺快。
那道魔气像根导火索,将原本平息了些的怒怨再度引爆。
于是下方的妖、鬼再次大打出手,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一致落在魔族身上。
“嘿!别打了!”
混战之中,落子符急得大喊:“再打下去就——”
一边避开杀红眼的魔修,又闪过阴狠的鬼修,华晔闻言一惊:“师弟!?”
难道这场混战会引发什么不得了的事!?
“——轰隆!”
青天白日,远处天边蓦地落下一道惊雷,霎时天色骤变,黑云翻涌如海,逐步吞噬明亮的天。
众人愕然抬头,立刻发现了黑云之上那若隐若现的两道人影。
那是……什么?
“邑不渡你个老阴狗***!我***!”
“你从哪儿找的那么个短脆弱!?离开我你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不死的我就知道你***!”
抓着灵剑正严阵以待的屈娆:……
别骂了,我的耳朵要先一步聋了啊。
“灾厄!”邑不渡脸色阴沉,手中长剑一把刺向屈娆喉管,后者悚然一惊,立刻执剑拉开距离。
“你可是我的本命灵剑!”邑不渡死死盯着屈娆手中的那把灾祸之剑,彻底破防了,“你是我的东西!”
素衣女子抬眼,只是平静开口:“在你剥离心魔铸剑,却从未拿起过一瞬的时候,邑不渡,你有想过这是一把由你亲手铸成的本命灵剑吗?”
她翻手而上,手心中的游龙剑把熠熠生辉,那枚橙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远处的邑不渡。
“自古以来,斩心魔,去执妄,与心魔的琢磨探讨如同羽化成蝶一般,是成就新的自我的通道。”
“从未有过剥离心魔,使自身无垢以此证道者。”
出现问题,分析原因,因地制宜,解决问题。
而不是随意地一刀切。
“你欺骗的不是我,”她抬眸,幽深黑眸的目光如匕首般刺入邑不渡的内心,“是你自己。”
“——好!”
在这寂静之中,唯有灾厄的声音在二者之间震耳欲聋。
这柄灾祸之剑感动不已:“屈娆啊屈娆,我果真没跟错人!”
邑不渡那蠢货剥离心魔还妄想飞升?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怕我杀了他,”灾厄桀桀怪笑,“可真正有本事的人,怎么会惧怕自己的心魔!?”
“如鸟眼!这家伙只会自欺欺人罢了!”
“巧言令色!”
邑不渡面容扭曲,周身灵气暴动,引四周空间微震。他彻底抛去那和善肆意的假面,“看我如何亲手将你与那灾祸之剑碾碎!”
“弑天之计,我能做第一次,那也不惧第二回!”
红衣翻飞如浪,邑不渡身后浮现万千剑影,每一道都蕴含着撕裂苍穹的锋锐之气,铺天盖地地朝着那素衣女子而去!
屈娆瞳孔地震:我靠!?
“——来得好!”手中的灾厄震颤嗡鸣,大笑紧随而来,“邑不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此战,我定胜你一筹!”
灾厄:“屈娆!挥动我!我将为你带来最终的胜利!”
屈娆:……
你怎么突然燃起来了啊!?
事已至此,不能再退。
她深吸一口气,手握游龙剑柄,一双黑眸死死盯着眼前的渡劫虚影。
现在,邑不渡全身上下只有一枚移动不定的红点!她一定要击中!
而好巧不巧……屈娆对西洋击剑的刺击,很有心得。
“那是,屈娆?”
底下,望着翻腾黑云中的两道人影,阿卢罗眯着眼辨认出分毫。他愕然地望着手执长剑的素色身影,又看向那翻飞红衣的男子。
“邑不渡!?”
阿卢罗认得此人!五百年前他阿爸还未身殒时,他在阿爸身旁见过这个人类修士。
那是修仙界的天才,也是最有望飞升的渡劫修士……渡劫!
妖王木着脸,看着那素色身影。
可再怎么看,他也能分辨出屈娆目前的境界。
金丹,对渡劫?
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邑不渡垂眸蔑视,吐出一字:“杀。”
于是身后剑影瞬动,携带尖锐破空声,汇成滔天洪流直扑屈娆!
凌厉的剑压几欲割破空间,屈娆身上的素衣被拉扯得猎猎作响,似乎在这绝对的境界压制前,任何招式都显得苍白无力。
没人会觉得一个金丹能够逃过渡劫修士的杀招。
也没有一个知情人认为有谁能够逃过邑不渡的追杀。哪怕现在这个只是道虚影。
可黑云之上,那素衣女子向前踏出一步,随后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流转在这滔天剑势的夹缝之中!
然后,挥出一剑——
这一不像杀招的剑,将唯一的红点碎裂成光。
屈娆只觉得浑身通透,像是一直未解的毛线团在这一刻无结梳开。
所有人见识到了这朴素的一剑,天地也为此静默。
而最底下,妖王阿卢罗木然地抹了把脸,眼神麻木。
不仅以金丹之力破开了渡劫的攻势,更重要的是……
屈娆这家伙怎么又突破了!?
半年元婴?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师尊!”
屈娆拔剑, 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却见好几道人影从下方朝她所在方向而来。
虽然她感觉挥出那一剑后,视野更加清晰, 但这高度还是让屈娆眼前发晕,只能看见一条波折虚线在视野范围内。
将注意集中在那条黑色虚线上,屈娆这才缓过神。
有点手痒。
她伸手,眯眼顺着虚线的方向拂过——
只听一声巨响,从而天降的惊雷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黑红火焰隔绝。虽然断绝了程天骄接近的渠道, 但也让她免于被惊雷劈中。
程天骄:!
下一秒,爆裂轰鸣让所有目睹的修士心神骤荡, 几欲吐血。
“师尊!”
又一次,程天骄眼睁睁地看着失踪半年之久的师尊,消失在眼前。
黑云骤散,天空放晴,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诸位的幻觉。
姗姗来迟的青天宗宗主叶卓轻抚心口,望着远处那个金丹修士若有所思。
那惊世一剑……似乎和一年前在凤麟洲的剑光格外相似?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 能够挥出那样的剑吗?甚至能和五百年前的天才剑修邑不渡对抗?
此人, 是何来历?
……不管是什么来头,这人,青天宗势在必得!
邑不渡的虚像也很难缠。
刚刚那一剑虽说刺破他的弱点, 但也只是破了对方的防。从现在起, 她要开始磨对方比马拉松还要长的血条了。
……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你想出去?”邑不渡擦掉嘴角的血渍, 笑了,“那我偏不如你意。”
素衣女子冷眼看他。
“你想要这世道肃清,人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邑不渡一字一句道:
“我偏不。”
浪子哈哈大笑,眉眼舒畅, 手中出现一把和灾厄相似的长剑。
“屈娆啊屈娆,”邑不渡笑着摇头,“我承认,或许我不是你——不是天道想要的那类人,可我心眼小。”
“我得不到的东西,”他的眼神阴鸷,“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此战,”
红衣浪子轻声道,“与我斗至众生毁灭吧——”
“天道。”
屈娆:……
不是哥们你真魔怔了。
她叹了口气。
素衣女子执剑而立,眼神淡漠却隐有悲悯,像极灾厄在那份记忆中看到的样子。
“我外面还有要事解决,所以。”
屈娆真诚开口:“咱们速战速决。”
她好像摸清楚到达元婴期后,那条突然出现的虚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修仙界有一传奇。
多年前有一散修横空出世,一月筑基,三月金丹,不过半年已然元婴巅峰。
“听闻,此人闻名修仙界时,年纪不过二十。”茶馆说书人啧啧称奇道,“就算放眼全修仙界,那也是个顶个的天才!”
“是吗?”茶馆台下,有人嬉笑,“老余头,那你说说这天才,和那青天宗的仙长比又如何?”
“比不了。”
说书人摸着花白胡须,哼笑,“青天宗的那叶掌门,是诸位眼中遥不可及的‘仙长’,可这散修……”
“是什么?哎呦,你怎么还卖关子呢?”
台下众人都叫了起来,一时间茶馆内好不热闹。
见场子热起来,说书人满意地笑了。
“那散修啊,”他拖长尾音,“才是真正有望飞升的人。”
“——这么厉害!”
茶馆二楼,贴着里窗而坐,扎着流云逐月髻的少女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黑发青年。
燕苍眼中闪过丝异样,随后笑着为这小姑娘续了杯茶水。
“说起来,我还真和这位散修有过一面之缘。”他道,“那是很久以前了,大概……十四年前吧。我与那位前辈在巡天司遇见过。”
“哦?”
聊到这个,对面的小姑娘果然很感兴趣,投来了目光:“她是怎样的人?”
燕苍故作沉思,随后道:“是个……很直率的人。”
当年那一句“三日不离凤麟洲,燕苍必暴毙葬身于此地”,吓得他心神不定,立刻寻了艘最快的船离开了凤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