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先后进入了阵法,何月折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径直回过头去。
“……”
“……”
没有人说话,少女和少男两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何月折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话。
“……”
“秘密。”
“为什么?”
“我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离开这里又回来,为什么你忘记了我们,为什么你要用‘那种东西’做代价来拯救我们。”
“……”
“何月折,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少女的声音清冷,但何月折总感觉,她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她以前,似乎也是会很甜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吃着糖葫芦扑进自己的怀里。
“那个,原来,我们真的见过啊?”
“……”
“……何月折,你为什么不走的越远越好呢?”
“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不过是黄沙枯草一捧,风一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既然离开,又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呢?”
少女口中不过黄沙枯草一捧的世界,却明明白白是她们生活了一生的地方,这里分明长满鲜花大树,这里分明,那么美好幸福。
何月折搜刮自己的脑海,也记不起自己曾经是否来过这里,这个少女又是谁。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这里吧。”她只能这样回答。
“……”
“……”
“行了,快进去吧,别让你的朋友们等急了。”
“……好。”
“……”
“……”
“季宁,看来不仅仅是我,连你,她都忘记了啊。”
“……”
“明明以前每天都呆在一起的,明明不管是受苦受难还是幸福,她都和我们一起的。”
“……”
“原来她说的,要用尽一切办法,就算是死,也要救的人,就是‘她们’啊。”
“……”
“那我们算什么呢?”
“……”
“黄沙,还是枯草?亦或者,一群永远飞不出这个铁笼的鸟儿?”
“……”
“……”
“何姑娘?何姑娘!何姑娘!你终于过来了,我们还以为那边出什么事了呢!”
“何姑娘,你没事吧?”
何月折走出传送阵法,看着满脸关心地围着自己的两人,朝她们安抚性地笑笑:“我没事。”
“对了,其他人呢?”没见到袁央和班未乐,何月折问道
“他们先进房子里去调查了。”唐溪芹侧身,“何姑娘,你看,这就是考官说的那间房子。”
“我和陈述刚刚跟这附近的邻居打听了下,这间房子据说是荒废了有几十年了,但有时候晚上却能听见这里面有啃食东西的声音。”
“而且从那时候起,村子里每三个月就会有一个人被挖出骨头,变成一滩肉泥死去,被当成材料用来修补这间房子的窟窿。”
“不少人已经搬离了这里,但也有不少人,因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一直忍受着这间房子,还是住在这里。”
“那些死的人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或许是有的,但我们现在还没有问到。”唐溪芹严肃,“而且何姑娘,那些村民一听我们是来调查这里的,就不愿意再和我们说其他的,我怀疑这中间有问题。”
“恐怕是有些问题,但如果她们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强求。”
何月折沉思片刻,开口:“不过,要是我们能找到一些‘证据’,说不定她们反而会主动向我们诉说。”
“‘证据’?”
“是的,‘证据’。”
“就比如,那些被用作建筑材料的,‘人’。”
“唐、唐姐姐?”
“何姑娘,我们是来帮助她们解开这座房子的诡异之处的,切不可伤及无辜!”
“你猜到了?”何月折抬起头,看向在另一边挖墙的唐溪芹,少女已经起身,满手泥泞,“可我也只是想知道她们的想法,我没有想要伤害她们。”
“何姑娘,我知道你或许认为使用阵法看到村民们过去的记忆不叫伤害她们,但是她们生活在这里精神本就脆弱,而且人总有一些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的秘密,你要是真的那样做了,她们恐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为什么?事情早就发生,那些只不过是一些真相,她们难道不希望我们让这里恢复正常吗?”
“何姑娘,真相是一样很沉重的东西,她们当然也是希望这里恢复正常的了,但是、但是,呼……”
少女的双手沾满泥土,泥土填入她的掌缝,挤进她的指隙,略显宽大的手掌微微蜷曲着、颤抖着,她叹出口气。
“何姑娘,请你相信我一次,我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她们开口。”她朝着何月折鞠躬。
“她们只是一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请你,高抬贵——”
“唐小姐,我们不是朋友吗?”
何月折满眼不解地看着她,两双沾着泥土的手相握:“既然是朋友的话,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何姑娘?!抱歉,我只是、只是有些……”
“砰!!”
“唐姐姐!”
“陈小姐,千万小心,这些泥土有问题!!”何月折高声提醒道,“它们会包裹人类的身体!!”
“啊!”陈述闻言小心地越过地上的泥点,走过来关心地看着两人,“何姑娘,你还好吧,唐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何月折朝她摇摇头,“这泥土有使人晕厥的能力,唐小姐大概是刚才太过激动吸入过多导致晕过去了。”
“我、我这里有药,要用吗?”
“先等等,等我把她身上的泥土弄下来再用。”
“好。”
自己手上的泥土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不方便行动,但为了不让陈述出事,何月折还是隐瞒着帮唐溪芹将泥土一一擦拭。
已经包裹至脖子位置的泥土被擦下,留下一片泥黄色的“疤痕”,像是烫伤的水泡,又有些像是……撕裂后被再次缝合的伤口。
手臂被紧紧裹着,血管被挤压,何月折接过陈述帮她浸好水的手帕,在唐溪芹身上的“疤痕”上擦了擦。
“嘶,擦不掉。”何月折只好拿出之前她给自己的药膏,涂好,再包扎好。
“何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陈小姐,拜托你扶着唐小姐到距离我十五米的地方休息。”
“那你呢?何姑娘,你要做什么,我帮不上忙吗?”
“陈小姐,快,快,先不要说这些了,我之后会跟你解释,你先带着唐小姐离开我,快!”
“我、何姑娘,好,我这就去,你有事一定喊我!”
“呃呵!!”
陈述扶着唐溪芹转身离开的下一秒,何月折的口鼻就被泥土疯狂地涌了进去。
远离房子的墙壁,何月折盘腿坐在地上。
先是异物呛住的感觉,然后泥土越来越多、越来越膨胀,窒息,窒息,泥土逐渐攀上眼球、钻透耳膜,胃肠被撑得快要爆炸。
何月折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好像这些泥土把她和这个世界分隔开来了一样。
但她知道陈述只要看到她,就会担心,所以她摇了摇头。
泥土攀升的速度不算快,但对窒息的人来说,这一分一秒都是在和死亡握手。
就让她来体验一下“那些人”的感觉,让她体验一下她们是怎样绝望地死去、失去骨头。
最好,是让她能体验到……然后解决这个烦人的事情。
“咳咳、咳咳咳……!!!”泥土消失,何月折生理性地猛地咳嗽几声。
“年轻的少女,你来到此处,是有什么愿望想要让我帮助你实现?”
自己好像没有……不对,自己应该是有一个愿望的,那个愿望好像很重要,不,它就是很重要。
可是,可是自己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呢?
“你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吗?”何月折还不知道面前白袍人的目的,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白袍人轻笑一声,张开双臂:“当然,我可以实现所有人的愿望。”
“——只要她们向我求助。”
那是、那竟是无数个头骨,正紧紧相依地挂在白袍人的袍子上!
“!”何月折惊恐地后退几步。
“年轻的少女啊,请你不要害怕我,杀戮是实现愿望的最佳方法,你不该因此而感到害怕,你应该接纳它,欢迎它,最后,沉醉于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疯子,我要走,我不许愿了,你快放我离开!!!”
“不许哦。不许离开哦。”白袍人的速度很快,她瞬间移动到何月折身前,双手环抱住她。
白骨撞击在身体上,有些疼,更多的是森森寒意。
“你、你放开我……!”
“年轻的少女,你既然选择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许愿,又为什么要离开呢?”白袍人的声音极尽温柔,给人的感觉却只有恐惧。
“不不,不!!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许了,求求你放了我,让我回去吧!!!”
“闭嘴!吵死了!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要逼着你许愿么?!”
白袍人语气陡然一转,她掐住何月折的脖子,怒声道:“说,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呃!!松开我,松开我,我不许愿了!!”
“不许愿?哦,怎么能不许愿呢?”白袍人又变得温柔,“人都有欲望,欲望最终会变成愿望。”
“所以告诉我吧,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你先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好吧,我放开你了,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了吗?”
“我的愿望实现,我是不是就会死了?”
“对,你很聪明哦。”
“那、那在我死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吗?”
“……算了,既然是你的话,可以。”白袍人叹口气,“我这么做的原因嘛,只不过是想要寻找一些活着的乐趣。”
“年轻的少女啊,我的朋友已经全部死掉了,我活着唯一的乐趣也只有帮助她人实现愿望。”
“我渴求活,因为我需要‘一直思考’,我又害怕死,因为我害怕见到她们,她们因我所做的一切厌弃我,离我而去。”
“年轻的少女,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
“你想要我死吗?”
“你,也会,死吗?”
“当然。”
“那、那你,我,不,这,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何月折磕巴着抓住了白袍人的手臂。
伤痕、被绳子勒出来的伤痕、被利器一次次划上的伤痕、被滚烫灼伤的伤痕、伤痕累累。
“你受伤了?”何月折挽起白袍人的袖子。
“……”
“痛不痛啊?”
“何月折,坦白来说,我讨厌作为你活在这世上。”
“……”
“我拥有你全部的记忆,知道你的口头禅、习惯动作,我简直就是你。”
“……”
“可是,如你所见,我失败了,我待在这个世界里哪儿也去不了了。”
“……”
“见到我这样,你很伤心吗?”
“我……”
“你不是从来不怕痛吗,不是就算有人死在你面前了,就算你亲手杀人了也无所谓的吗?”
“更别说自己邋遢成什么样、痛苦成什么样、累成什么样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
“何月折,你真的爱你自己吗?”
“……”
“你为自己笑过吗,为自己哭过吗?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口味、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
“何月折,这个世界依托于你的想象而诞生,所以这里会有无数个‘你’,多到、多到死都死不完的那种。”
“……”
“现在,死了一个我,以后,还会死多少个,‘你’?”
匕首上的火焰终于被点燃。
火舌舔食着白袍,从中间往四周。
“何,月折,”白袍人的声音颤抖,“我好,累啊,幸好,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一张何月折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那是她自己的脸,只是已经沧桑、虚弱、颓废了许多。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白袍人遍布伤痕的身体露出,何月折轻轻地抱住她。
“用,我的死,告诉你,你的朋友们,痛苦,溺亡于那些,世界里,的原因,我,很开心……”
“所以,你,要,活,下……”
“好,好,我活下去,我会活下去的。”何月折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静静地被火焰吞噬,一双黝黑的眼睛闭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何月折点点头,感受着侵入大脑的泥土一点点脱落,原来自己还会骗自己啊。
幸好她来这之前把匕首塞唐溪芹身上了,她们现在估计正在唤醒自己,再加上这个自己还算是清醒,不然,她恐怕真的会把自己杀死在这里啊。
“何姑娘——”
“咳咳!”
再次睁开眼,何月折看见唐溪芹和陈述二人正围在自己身边。
“呼,终于醒了,”唐溪芹手里握着匕首,见她醒来,长舒一口气,“何姑娘,你还好吧,感觉怎么样?”
“还好……”何月折虚弱地说,“我们去房子里找他们吧?”
“不行,你这么虚弱,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真的。”
“不行!”
“唐姐姐,我扶着何姑娘,我们就进去吧?”
“嘿,小述,你怎么胳膊肘外外拐!”
“唐姐姐,我们待在外面再久那些村民也暂时不会开口了,还不如进去找班哥哥他们。”
“小述说的有道理,而且我确实没什么事。”
“……那好吧。不过,‘小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唐、唐姐姐?!你生气啦?”
“才没有!我就是、就是好奇,怎么某些人不也叫叫我的名字!”
“唐姐姐?”
“喂,哎,不,不是不是,不是这个名字!”
“唐姐姐你害羞啦!”
“没有!我才没有你不要乱说!!!!”
“唐姐姐脸好红哦?”
“何月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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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好了,溪芹,别生气嘛,我就是想逗逗你,你太紧张了。”何月折挽住唐溪芹,顺毛。
“哼。”唐溪芹别过头去。
“对了,我晕过去的时候,你们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不过从之前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那些村民们却还是全都足不出户,这个算吗?”
“真是难搞。”何月折扶额,看了眼之前她和唐溪芹挖下来的、混合着腐烂皮肉的泥土,“这些泥土确实有问题,暂时也没办法带去给她们……”
“你晕过去之后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幻觉?”
“嗯,有些像,我晕过去后就去到了一个黑色的空间内,有一个穿着白袍的人问我要许什么愿望。”
“那你许了什么?”
“……我没许,不然我恐怕已经死了。”
“你没许?那白袍人没说什么?那你又是如何逃脱的,总不能真是因为我们把你身上的泥土弄下来了吧?”唐溪芹接连问了一大串问题。
“我不知道,”何月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她主动把我放出来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们做的是有用的。”
“那就好!”唐溪芹松口气,“既然如此,我们先不要想这些了,先进去和他们汇合,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吧。”
“嗯!何姑娘,我来扶着你。”
“多谢。”
三人推开破旧的院门,用捡到的木棍打散蛛网,踏进杂草丛生的院子,阴冷的环境内隐隐约约传来啃食东西的声音。
因为唐溪芹和陈述帮她刚刚帮她擦试完身体不久,所以,凉风吹过,何月折顿时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毫无生气,阴森可怖,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牵好我的手,”唐溪芹走在何月折和陈述的中间,牵着她们的手紧了紧,“不要走散了。”
“咯吱、咯吱……”
“好、好……”
走在长得足有三人半人高的杂草里,稍矮一些的杂草被踩下,柔软湿润的泥土和杂草被鞋子揉烂,发出难听的惨叫声。
“唐溪芹,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一切事情都会解决的。”何月折也紧紧地回握住唐溪芹的手,“况且,这间房子最可怕的传言我们都体验过了,这点小声响还怕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唐溪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心微微发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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