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勉强打起精神看了她一眼,说道:“朕无事,贵妃不必担心。”
容棠扶住他的手臂,感受到衣衫下滚烫的体温。
萧凛服了药,很快又沉沉睡去。容棠始终不曾离开半步,几乎朝夕不离地守着他,直到确保他周身的温度恢复正常,才略微松了口气。
晚间,萧凛却执意不肯让她守着自己。容棠无法,只能去偏殿歇下。只不过白日里,她总是会嗅到内寝里愈发浓烈的药味,丝丝缕缕,挥之不去,想来是萧凛在按照御医的嘱咐老老实实吃药。
就这样过了几日,萧凛渐渐好转,面色也一日比一日红润,容棠那颗始终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落回了原处。
她算算时辰,觉得自己也该告辞回自个的寝宫去了,否则总是留在凌波斋,难保不会搅扰萧凛养病。况且,她听程良全说,励阳王奉旨将
要来行宫向萧凛汇报京中诸事。因其是皇亲,又是天子极其器重的王兄,因而与其他朝臣不同,可以破例在天子起居之所觐见。
容棠一想到此人,便忍不住自心底里恨之入骨,却又止不住悚然。因此,她只想赶紧离开,免得不小心在此处与萧磐撞上。
这一日,容棠陪萧凛一道用了午膳,席间,他言谈一如往常,看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不似前几日有那样明显的病容。
“这几日,贵妃劳累了。”待午膳撤下,萧凛望着容棠,缓声道。
容棠忙摇头,真心实意道:“只要陛下安然无恙,臣妾就不觉得累。”
萧凛淡淡笑了笑道:“朕倒觉得,明明朕才是那个病人,可消瘦憔悴的人却变成了你。”
他眼中的柔和与温情毫不遮掩,容棠被那灼热的眸光烫得心慌意乱,忙低下头去,轻声道:“陛下如此说,臣妾当真要惶恐了。”
萧凛的目光定在她面庞上,清楚地看见她微红的耳垂和震颤的眼睫。她松软的长发绾了个漆黑的发髻,纤细的发丝垂落耳畔,随着她的呼吸而轻轻擦过那耳坠上圆润的珍珠,映衬得黑白分明,显得格外可爱。
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替她捋顺那缕头发,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动作,只缓缓垂眸,说道:“朕已然大好,贵妃不必再衣不解带在此处照顾朕,回濯莲堂歇着吧。”
容棠原本想再多关心他几句,却见萧凛微微蹙起眉,很快站起身说道:“来人,送贵妃回去。”
不知为何,他的嗓音变得生硬而清冷,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不愿让她多待的意味。容棠有些发怔,隐约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分明刚刚还是温柔关切的,转瞬之间就变得这样冷淡。
她不解,却也并未纠缠,只屈膝道:“......臣妾遵旨。”
容棠转身向殿外走去,没有留意到身后萧凛看向她那复杂的眼神,
回濯莲堂的步辇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容棠忽然发觉自己的手帕不见了,她摆手令抬辇的宫人停下,仔细回想了片刻,只好返回去沿路寻找。
她找到手帕的地方离凌波斋很近。容棠握住帕子,遥遥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内侍快步走出,吩咐另一人说:“快去请奉御,陛下的病又发作了!”
容棠心中一紧,仿佛已经听见了萧凛压抑的咳嗽声,看到了他那苍白憔悴的面孔。
她实在放心不下,便又朝凌波斋疾步走了过去。
“娘娘?您怎么……又回来了?”程良全看见她顿时一愣。
“方才我瞧见有人去请奉御,是不是陛下又不舒服了?”容棠担忧地看向内殿,然而那扇门紧闭着,隔绝了她所有的猜测,“陛下还好吗?”
程良全只道:“娘娘不必担心,奴婢们会照顾好陛下。请娘娘移驾回宫吧。”
容棠看他的样子,便知是在刻意遮掩隐瞒着什么。这是萧凛的意思吗?他为何不肯让自己知道实情呢。
她握着帕子兀自站了片刻,心中莫名有些委屈,抿了抿唇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身后,程良全看着她走远,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容棠提起裙角缓步上辇,宫人们很快稳稳抬起了步辇,再度朝着濯莲堂行去。几乎是在她落座的同时,一个身影从相反的方向缓步而来,正停步在凌波斋门外。那人抬头,只瞥见一个窈窕纤柔的侧影,以及那女子白皙胜雪的脸庞,微微泛红的眼角,还有那握着手帕似在拭泪的楚楚模样。
萧磐眯了眯眼,很快认出了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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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半~[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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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心疼
昔日合宫宴会上,他曾见过这位贵妃娘娘,仙姿玉貌,秾艳无双,十分颜色之中又有六分明媚。听闻她绝非那蒲柳般的柔弱之姿,擅骑射,懂机锋,丝毫不曾落入他那愚蠢胞妹的话术陷阱,难怪惹得他的堂弟为了甘愿空置后宫,只迎她一人。更是为此而斥责了他胞妹,熄了太后和顾家的心思。
容氏……他想起贵妃之父,那个看起来文弱温和实则执拗倔犟的工部尚书,曾与他争执不休,毫不让步,不曾流露出半分退缩之意。
看来这父女二人果真一脉相承,骨子里都有一股倔强不服的脾性。真不知道究竟何种情形下,才能看到他们心甘情愿示弱低头呢?
萧磐低低一笑,在内侍的低声禀报中迈步向凌波斋内殿走去。
他来行宫后,听闻这几日萧凛似乎身子不适,病势沉重,原本还半信半疑。然而看着方才贵妃那黯然神伤、暗自垂泪的模样,他先是讶异,随即恍然大悟。
能让那在外人面前张牙舞爪的贵妃露出这种脆弱的模样的,必然只有萧凛了。毕竟,她一旦入宫,身家性命皆系于天子一人,倘若萧凛有个三长两短……
萧磐哼笑一声,抬眼发觉已经来到了内殿门外,便很快换上了一副担忧的模样,循规蹈矩地走进去。
扑鼻而来的是浓郁而苦涩的药味,像一张网把他兜头兜脑地笼罩其中。萧磐瞥了一眼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人,随即行礼道:“臣给陛下请安。”
榻上那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嗓音道:“王兄不必多礼,赐坐。”
萧磐坐下后,关切地问道:“陛下身体欠安否?是这几日受了风寒所致吗?”
“朕前几日衣着单薄了些,又不慎在晚间吹了些风,很快便发起了高热,”萧凛说着,沉沉叹了口气,“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在此处见王兄了。”言外之意,若自己身强体健,自然有精力在前朝御书房,而不是这样虚弱地于病榻上召见他。
萧磐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是忧虑之色:“陛下这些日子是否太过操劳了?臣虽不才,却也愿为陛下分忧。”
“朕明白王兄的一片关怀之意,”萧凛低咳一声,淡淡苦笑,“不知为何,朕近日总觉得疲惫不堪,体弱不已,否则也不会轻易就染了风寒。”
萧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目光堪称放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斜倚在榻上的萧凛面色憔悴,唇色发白。一场小小的风寒便能让他这般虚弱,可想而知他的身体有多么羸弱。
他叹了口气,和声宽慰道:“陛下不必担心,您还年轻,此次染恙大约是被时气所感才会如此,并无大碍。若陛下时常觉得乏累,不如让尚药局精心开几个补气养元的方子,多进补些药膳,慢慢调养。”
萧凛疲惫一笑:“到底是朕的身子不争气,自小时便常常多病。朕记得那时,王兄不知照顾过朕多少回。”
萧磐想起往事,笑了笑道:“陛下与臣乃手足兄弟,臣照顾陛下乃是理所应当。”
正说着话,程良全进来禀报道:“陛下,尚药局奉御前来替您诊脉了。”
萧凛淡淡道:“传。”
“那臣先行告退。”萧磐见状,忙站起身作势要走,却被萧凛抬手拦下:“且坐着。朕与王兄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萧磐只好依言坐回去。前来诊脉的奉御低眉顺眼上前请安,随即安静地搭上萧凛的手腕,凝神切脉。
许久,奉御收回手,恭谨道:“陛下高热已退,只是风寒尚未痊愈,先前所开汤药还须按时服用,再将养数日。在此期间,陛下要好生歇息,切勿动气或贪食生冷之物。”
萧凛道:“朕总觉得气虚,你且开些什么药膳养生汤之类的,为朕好好进补。”
奉御愣了愣道:“陛下如今尚在服药,为免药性相冲,不如等彻底痊愈后,再由臣等
为陛下详细把脉,再拟几个药膳方子。否则,若此时进补,只怕于龙体无益。”
萧凛似是头痛,不耐地闭了闭眼,手指按着额角,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朕从前常服用的七琼膏便很好,一切药方皆有成例,尚药局只按着方子制药便是。”
奉御闻言,说道:“陛下恕罪。七琼膏虽为补药,但却不一定合陛下如今的脾胃和身体,不可贸然服用。”
萧凛睨了他一眼,说道:“朕瞧着你面生。吴尚正呢?从前朕的身子都是他调养的,他知晓得清楚,明日让他来见朕。”
奉御不敢多言,只躬身道:“臣遵旨。”
待他离开,萧凛才颇为不悦道:“不过是一味补药罢了,朕服用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尚药局又瞻前顾后起来?”
萧磐道:“陛下息怒,尚药局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生怕陛下用错了药。不过恕臣多问一句,这七琼膏是否对陛下有益?是药三分毒,陛下若用此物进补,还是须多当心些才是。”
萧凛淡笑道:“王兄不必担心。朕年幼时,父皇便曾嘱咐尚药局用此物为朕补身。皇祖母和母后也曾用过此药,确实能强身健体,益气固本。且吴尚正多年来精研此药,他曾说过,此药药性宽厚温和,多数人都可以安心服用。朕从前用过此药后,确实觉得精神焕发了不少。”
萧磐眼底精光微闪,旋即温声笑道:“陛下明日听一听吴奉御的建议吧。若此药确实百利而无一害,那便可用,若是并不合陛下现下的身体,还是莫要偏信了。陛下平日忙于国事的同时,也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萧凛颔首:“王兄的意思朕明白。”
说完了家常,萧磐这才想起来意,当下有条不紊地将京中诸事向萧凛一一回禀,末了又问道:“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回宫?”
萧凛瞥了眼外头的天色,意兴阑珊道:“待天转凉吧。”
萧磐见他与自己说话完全是强撑,便道:“既如此,臣不打扰陛下养病了,这就告退。”
“京中事务繁杂,有赖王兄了。”萧凛看着他,微微笑道。
萧磐惶恐道:“臣定当不辱使命,为陛下分忧。”
两人谈论了许久朝事,时不时说笑几句,其乐融融。萧凛又执意留他在凌波斋用了晚膳后,才允他离开。
人走后,萧凛面上慵懒而虚弱的神色顷刻间褪去,眸光冰冷,唇角的笑意也尽数淡去。他依旧是靠坐在床榻上,然而方才那强撑病体的神情却消失殆尽,整个人显得凌厉起来。
片刻后,陆豫走了进来,说道:“励阳王已经离开了。”
萧凛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程良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迟疑问道:“陛下,这药......”
萧凛不语。程良全会意,便如先前一样,将整碗药都倒进了窗边的花盆里,那股药味顿时四散开来。
陆豫瞧着他的模样,暗叹一声,在床榻边坐下,问道:“方才他来之前,你为何急着让贵妃离开?若在贵妃面前再度表现得虚弱不堪,她定会以为你病势反复,从而忧心忡忡,伤心欲绝。如此情状落在萧磐眼中,他便会更加深信不疑,认定你是真的病了,且病得不轻。”
萧凛垂眸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答非所问:“伍叔给的此物果真奇效,能够以假乱真。”
陆豫无奈,又问道:“那日药性发作时,你原本是不肯见贵妃的,对吗?若不是她执意不肯走,你也不会亲自出去劝她,以至于在她面前发作。幸好那晚程良全机警,想法子劝走了贵妃,否则她定要亲自服侍你用药,那可就露馅了。你究竟是想让她将错就错,认定你病了,还是其实想将一切都彻底瞒着她?”
萧凛的手心贴着那瓷瓶,将原本冰冷的瓶身熨得温热。渐渐的,那抹最初的冰凉融入了他的体温之中,倏而消散。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好像还能感觉到有几缕柔软纤长的青丝划过,缠绕上他的所有心绪。
他没有急着回答陆豫,而是调转目光,看向了那张窗边的长榻。神思微凝,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蜷缩在榻上的身影,与他晨起睁眼时看到的那个人相重叠。
彼时,她安静地伏在他身边,依恋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样便可以安然睡去。萧凛久久注视着她,面容平静,心底却仿若被狂风吹过,骤雨落下,心湖不宁,涟漪不息。
一切是从何时开始起了变化的呢?一向只会分心神在朝政大事上的萧凛认真地思索起来,却并未得出什么结果。
或许是从那年山寺中惊鸿一瞥开始,或许是从她入宫后的朝朝暮暮开始,或许是从看见她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关切而焦灼地望着自己开始......萧凛眼前闪过容棠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坚冰般的心不由自主为她而融化。
因此,他彻底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为她拢好纱帐,掖好被角。
萧凛微俯身,注视着少女安睡的面庞。他确实想将这番谋划瞒着她,不愿让她知晓太多。苏衡和陆豫或许以为他是常怀戒备之心,认为这等隐秘之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不否认,起初自己确实有这个念头。但后来,萧凛扪心自问,却发觉了内心深处的那个答案。
——他不愿看到她再为自己伤心流泪,忧心忡忡,以至于夜不能寐。
那双眼睛里该是永远盛满明媚鲜活的笑意,而不是水光涌动,血丝遍布。况且,这一切原本就是个谎言,他一想到她那般真心实意,日夜牵挂着自己的病体,可到头来自己却骗了她,便会觉得心底生疼,浮起连绵不断的歉疚。
陆豫所言,何尝不是这计策中的一环?他完全可以对她的情意稍加利用以达成目的,反正容棠不会知道真相,身为天子,即便欺骗妃嫔又如何,终归是无伤大雅的。
可萧凛却知道,他做不到。他无法怀揣着秘辛,若无其事、心安理得骗取她的真情和关切。
因为......
看到她的眼泪,他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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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摸头][摸头]来啦,明天开始每晚九点更新,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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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动情
陆豫熟知萧凛的性情,若他不肯说,即便再追问千百遍,也不会得到答案。因此,他迟迟没有等到萧凛的回答后便只叹了口气,很快转了话题:“想来过几日,吴尚正便会把那七琼膏呈上来,届时便可真相大白了。”
萧凛颔首。
“若这背后的主谋确实是......他,你打算如何处置?”陆豫眉头微皱,问道。
萧凛神色淡漠,半晌才道:“该如何便如何。”
陆豫叹道:“且等伍大夫那边如何说吧。”
他见萧凛兴致不高,心中猜到定是在想这之后的千头万绪,设身处地一想,不禁为萧凛觉得慨叹。他知道萧凛有多么珍视皇家这难得的兄弟之情,可若最后,这些手足之情都是个荒谬可笑的骗局,于萧凛而言,又该有怎样的复杂心绪?
身为伴读,陆豫自认对萧凛的性情十分了解。正因如此,他才愈发恨极了那些阴谋背后的主使之人。
萧凛兀自静坐了片刻,陆豫看着他道:“再过几日,你的‘病’便该痊愈了吧。眼看着快七月了,你打算何时回京城?”
行宫虽美不胜收,但萧凛一向没有长留于此的习惯。因此,他闻言,说道:“等了结了此事,便可以回宫了。”
话虽如此说,但萧凛却转头看向了窗外,面上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怔忡之色。
濯莲堂内,容棠百无聊赖地坐在炕上,随手翻着话本,忍不住直打哈欠。
这几日萧凛并未召见她,也不曾来濯莲堂。她乐得清静的同时,却也忍不住挂念起那日他的异样。
对于萧凛那反复无常的态度,容棠并未放在心上。她知道病人的情绪一向不甚稳定,心情郁闷烦躁也是常有的事,况且他是天子,更有任性随意的权力,她不会也不能对此有什么委屈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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