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表妹要来的,睡着了也没喝。
他递至唇边喝了一口。
奶茶滑过喉咙,一股淡淡的甜留在舌尖,他挪开杯盏奇怪的皱眉。
这是什么味道,不像是牛乳?
第80章 9000营养液加更 “疼不疼?”……
从云待般般睡熟,低声吩咐宫奴们将内室收拾了一番,她侧身坐下将她的一袭长发梳顺了,规整的放好,以免般般夜半醒来压到头发疼醒。
出来后撞见了牵银,她去了一趟踏雪轩。
“玄曦玄皎如何了?”
“挺好的,心宽体胖,吃了就睡,快活的很。”牵银都有些羡慕那两只貔貅了。
“那便好。”从云略一停顿,放轻了嗓音,“王后娘娘为你选好了人,只怕是还不曾说与你听,多方考虑定下了此次平叛有功的徐军尉,他名徐景褐,今年二十有五,家世不显但本事不错,还有一小妹待嫁家中。”
军尉的官职并不低了,在一国的武将职称中,算得上是中高级的,能够负责领兵事宜。
牵银甚至愣了一下,登时不可置信:“我如何配得上军尉大人?”
“不许说这种话。”从云轻拍她的手,面露一丝复杂,“这些年虽说你我争斗不休,可我们也是一路相伴过来的,我也希望你好。”
牵银听了这话,立即红了眼眶,欲言又止,“从云姐姐…”
“你规矩上佳、容貌清丽,行事妥帖温和,眼界宽懂得大局,心思通透。你这么好,配谁配不上呢?”从云肯定的笑着,“王后都打听妥了,徐家人口简单,父母都是性子好的,你嫁过去必不会受刁难。”
牵银止不住落了泪,“奴婢何德何能服侍了王后,还遇到从云您这么好的姐姐。”她四岁被父母发卖换钱,辗转被送入宫,在永巷中调教吃苦多年,被还是太子的秦王看中,送入了踏雪轩。
“你运气好,没准是你前世做了大好事积了福,”从云安抚她道,“我听炀姜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说起来,那徐景褐容貌生的也不俗,与你甚是相配。”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此次嫪毐之乱,他也算出了力,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牵银不知说什么好,福了福身乖顺道好。
见她要出去,忙提醒道,“王上回来了,正在正厅用膳。”
从云心里有数,说了句知道了。
王上关怀王后,不出所料要叫她过去,从云收拾妥当去了正厅,秦驹正服侍他用完了晚膳、漱过口。
“王后午后精神如何?”
“回王上的话,王后午后歇了半时辰,精神很好,”一句话没说完,从云瞄到圆桌上空调的果乳杯盏,愣了愣,迟疑的将目光投向秦王,他神态如常听得仔细,“……王后见不得风,在内室憋闷,奴婢们搬了些画本解闷。”
“落日后,王后想看日日春,奴婢便唤了两个寺人将踏雪轩外的日日春移栽了两盆搬进屋里,王后还亲自给它们浇了水。”
从云心里咯噔,话秃噜的倒是顺畅又快速,没有一丝一毫的磕绊,她留心着那果乳,忍不住反复偷偷打量秦王。
宫奴们岂敢偷喝主子的东西,那它空掉了唯有一个可能。
“你在看什么。”
从云忙垂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奴婢…奴婢……”
“这奶茶有问题?这不是王后要饮的么?”从云偷瞄的动作逃不出嬴政的眼睛,他起了些疑心,原本还当是表妹近日戒甜呢。
“没什么问题,但、但那不是奶茶。”从云将脸埋得更低了。
“那是什么?”嬴政微微蹙眉,重新看了一眼空掉的杯盏。
从云难以脱口,看了一眼秦驹。
他摆摆手。
秦驹麻溜的出去。
从云忐忑,也不知秦王对误喝母乳这样的事会有什么样的感想,“这些日子侍医开了停泌乳的汤药,王后每日都喝着,但那药性子温和,起效也没那么快。”
嬴政动作猛地顿住。
“王后难受,憋得狠了还会疼,所、所以……就挤出来一些。”从云说着脸颊臊红,难以启齿,“奴婢想着那些是王后气血所化,倒了也可惜,便做主煮过,添了些桃肉丁,也算给王后补身子。”
“……你说那是母乳??”
从云不吱声儿了,埋着头,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秦王的声音传出:“你下去吧。”
这声音约莫是有几分隐晦的古怪,从云如释重负、逃也似的从正厅退出。
嬴政静坐了好一阵子,心里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又重新看了一眼空掉的杯盏。
坐月子这个月,两人不能同房,不睡在一起般般总觉得不大舒坦,寂寞的很,不过表兄就在屏风后的小榻上歇息,离她不过几米远。
夜半,她醒了。
从云近身守夜,就在她的床榻边靠着,风吹草动都能醒来。
“您要起夜么?”
“嗯…”
打了个哈欠,般般在从云的服侍下从内室偏门出去,到外间起夜,收拾好重新进来,打头便撞见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吓了她一跳。
“啊!”
仔细辨认,是嬴政。
“表兄,我吵醒你了吗?”
“醒了,见你不在床上。”所以起身看了看。
见两人要说话,从云稍稍迟疑。
“你出去吧,这里有我。”
嬴政赶人,从云岂敢不从,犹犹豫豫片刻,瞄了一眼王后的神色,见她没有抵抗的情绪,这才屈膝遵从。
从云一出去,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一起到床上坐下。
其实她都没什么事了,也不懂为什么不允许他们同房睡觉,什么都不做一起躺着也不行吗?
再说了,也不能做什么呀。
“快睡觉,睡觉。”般般催促他脱鞋躺下。
两人颇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滋味,一同躺下,她迫不及待的将自己的身子塞进他的怀里。
“睡吧。”他有节奏的轻拍她的后肩,“还疼不疼?”
都快出月子了,说实话已经没什么感觉,否则她也不能下床运动,“不疼了,表兄别担心。”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给她开挂,她生孩子的苦也没怎么吃。
她现在回想生产当日,就如同有一层膜将她隔开,当时的感受她竟然都忘了差不多。
事后听姬长月与侍医们说,肇儿生产的确很快,她们还没准备好,孩子已经出来了,对比有些人初次生产要生几个时辰,她顺的都不可思议。
嬴政没再说话,温柔的轻轻安抚着表妹,直至她在自己怀中闭眼,他在她鬓发处落下一吻。
这吻清浅的、珍视的,怜爱无比。
她身上有一股他喝过的果乳的味道,很香。
般般半睡间,感觉到他好像在轻嗅她的颈间,热乎乎的。
她下意识抬起纤细的颈子,让他吻个正着,抬起手抚上他的头颅。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睡着了,也记不清。
倒是次日清晨醒来,发现脖子上好几处吻痕,最靠下的竟然在……
难怪感觉胸脯好像没那么疼了。
难道他睡前问的是这儿?
逐客令已经宣发,永宁公主赢月送了信过来,说是李斯的车马被嬴政留在了函谷关的驿站处,想来不日便能回咸阳,又说起这边有些好玩的物件,选了好些赠予侄儿把玩。
此外,她提及李斯临行前去吕不韦府邸拜访过。
吕不韦被敕令迁徙蜀地,秦王体恤他年迈,缓慢搬家便是,所以吕不韦也不着急,慢腾腾收拾着一点点变卖了在咸阳的产地。
说来也凑巧,赵氏递了牌子进宫。
吕不韦年老,岁月却格外眷顾赵氏,她唯有在露笑时脸上会泛起些细纹,“臣妇拜见王后,愿王后娘娘长乐无极。”
“赵夫人何必多礼,快起来吧。”般般让人扶她落座。
赵氏倒也不绕弯子,与般般说了几句寒暄话,径直道,“臣妇此次入宫,是想要拜见太后。”
太后在嫪毐之乱上犯了错,虽说秦王驳回问罪她的奏疏,但她为了息事宁人,将诸多事宜全数移交给了王后,也不再过问前朝事宜,一时秦宫上下王后说了算,万事要请过她的意见才行。
般般略作迟疑,旋即笑了笑,“母后大约不会见你。”
赵氏低语,“家夫一心想要看一看太子殿下的满月礼才肯离开咸阳,臣妇也只能等着,如今王后娘娘就要出月子了,蜀地路途遥远,只怕后半辈子再难相见。”
般般叹了口气,“那我派人问问母后的意见,赵夫人不妨等待片刻。”
从云派人去甘泉宫过问太后,意外的是姬长月同意赵氏拜见。
般般不好八卦上一辈的感情纠纷,大抵猜得出来赵氏为何要见太后,无非就是围绕着吕不韦。
无论吕不韦到底对太后存的是什么感情,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没什么意义。
入了夜,她拿这件事情跟嬴政发牢骚,说赵氏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也不知姑妹有没有被欺负。”
般般不知道,嬴政却知道她们到底谈了什么。
“论口舌之争,舍了母后,无人出其右。”嬴政笑了笑,觉得表妹的担心实在没必要,“你是不曾见过她跟人对骂是什么模样。”
况且,赵氏要见姬长月,也不是为了粗俗的争夺男人。
前些日子,朝中官员,乃至是武将,有不少每天都去吕不韦的府邸做客。
这行为很扎眼,对嬴政来说,十分扎眼。
逐客令下达之后,此现象稍微好了一些。
不过列国也开始蠢蠢欲动,听说赵王偃不仅花重金请从秦国离开的外客到自己国家,还有意奉上丞相之位邀吕不韦入赵。
更有甚者,韩国太子亲自手捧丞相宝印,屈尊到吕不韦府邸门口拜见,只要吕不韦点个头,他就是韩国丞相。
嬴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吕不韦那边也很安静,始终不曾放列国外客入内。
但此事引发的连锁反应微妙而缓慢。
赵氏是来求救的。
列国这样对待吕不韦,就是要逼死他。
无非就是存着‘你若不来我这边效力,那你只有死’的逼其二选一的心思。
吕不韦不可能真的去其他国家侍奉,他对秦国有感情。不论感情,他也不能真的去,秦王政就在他身后虎视眈眈,他胆敢放哪个外臣入内,等着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见任何人,但这种行为,激励列国愈演愈烈,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已经摸不清秦王政的想法,但他懂,这些外臣如此行事,秦王政不会没有任何反应,他看起来没反应只是忍而不发。
姬长月又怎会救吕不韦呢,她也没办法。
不如说,这是一种困境,吕不韦的困境。
嬴政夹菜给表妹,要她别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满月礼我亲自监制,单子晌午给你看了,看了有哪里不满意?”
“没什么不满意了,表兄安排的样样都好。”这满月礼是如何盛大如何来的,嬴政并非奢靡之人,但这到底是他心爱的女人生的孩子,他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六月十三,般般正式出月子。
李斯于函谷关送回一封书信,她迫不及待出来走动,恰好看见嬴政正在读: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下一秒,般般就想起了前世自己学的课文,脑子自动接上: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
竟是《谏逐客书》。
讲的是李斯为了反对秦王的逐客令所写的谏言,举例讲述昔年秦穆公用由余、百里奚,秦孝公用商鞅,秦惠王用张仪、秦昭王用范睢。
这四人都不是秦人,却对秦国的崛起起了关键的作用。
嬴政读着读着,笑出了声,“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其逻辑严密,排比铺陈,言语犀利,实乃寡人闻所未闻。”嬴政笑的伏案,不可自抑,“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
“胆敢警告寡人!”话虽如此说,可他分明笑的畅快。
可见他对这则谏逐客书的喜爱程度了。
“去,秦驹!”
秦驹忙躬身进来,就听嬴政道,“将此书照抄数百遍,送与百官品鉴,就说寡人不知如何回击,请众臣相助。”
“怎会有人回的上来呢。”般般撇撇嘴,要是有,又是一篇课文,她不会没学过。
“你不懂,那些人嘴硬的很,不到黄河心不死,郑国渠如今修的狗屎一坨,也没人肯认错,就是不愿承认外臣比他们得用。”
般般微惊,还是第一次听见表兄用这种粗鄙的词,她惊异无比,“表兄,你被他们气坏了。”
她忙绕过去,抚着他的胸脯,关切又紧张:“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嬴政捉住她的手,“这又是何俗语,简练诙谐。”
“你就说管不管用吧?”般般抚摸他的眉眼,俯身轻快的亲亲他的脸,“还押韵了呢。”
“若是你做诗歌也每句押韵,那就不得了了。”他煞有其事道。
般般无趣,撇嘴翻他一个白眼。
转而,她说起其他的,“如今丞相之位空缺,表兄可有想好继任之人?”
不仅是丞相之位空缺,朝中空缺的官位多了,逐客令之后腾出了许多。
“昌平君。”
“昌平君?”芈启,般般惊愕,“昌平君可是楚国公子。”楚系不是好不容易才被他清扫干净吗?
“目下还没有好的丞相人选,选也选不出来,只能先选个不出错的。”嬴政说到这里,也是无奈,“华阳太后病故后交给我一批人手,”他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能掌控得住局面,“昌平君先当着吧。”
“我以为表兄很喜欢李斯,会想要他做丞相。”般般托腮闲闲道。
“他资历还不够,脾性须得压一压,太悬浮。”嬴政微微蹙眉,“况且逐客令刚一收回,便将他提到跟前,未免太扎眼。”
“表兄是觉得他哪里有问题吗?”她生出一抹好奇来。
嬴政却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心仪的丞相人选其实是韩非,可惜了。”
“……”您还没忘记他呢,这都几年了。
白月光吗?
霸道总裁的白月光没准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心仪的下属、一条美味的鱼生等等。
就这样,秦国的丞相任命下来了,昌平君果然做了丞相,这昭示着宗臣重新走到了台前,如此一来,秦王让诸臣品鉴的《谏逐客书》便没有引起太大的抗议。
当天夜里,秦王收回了逐客令,将李斯官复原职。
次日,太子嬴肇的满月礼如期举办。
王后久不出,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此番她重装打扮立于秦王身侧,脸上端着端庄亲和的笑脸,螓首蛾眉、肤若凝脂,乃是人间第一等憨然富贵花。
底下不断有人新奇:
“当真是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啊。”
“王后抿唇一笑,能叫人间颜色变尘土。”
“王后的脸如何反倒是其次,也只有你们这些臭男人如此肤浅,王后的哪项功劳不比容颜出众?如今更是为大秦生下了太子,若非王后之位已是极限,还要再嘉奖才好呢。”
“是极,是极,我等冒犯王后了。”
再看太子殿下,夏日里衣裳单薄,被奶娘竖着抱起轻托后脑勺,方便众人看清他的小脸。
他降生后头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丝毫不露怯,‘咯咯咯’笑个不停,来回挥舞胖乎乎的手臂,黢黑的眼珠来回好奇的看。
不仅如此,他认得阿父,也认得阿母,没一会儿便张着手臂‘啊啊’的叫着让当得爹的抱。
嬴政给他面子,象征性抱了小会儿。
姬家从头到尾被恭维的没停过,庞氏脸上的笑不断,姿态得体,分毫不出错,倒是没人时,跟儿子姬修说了句哀愁的话,“我姬家能有如此造化,离不开月姬与般般的推举,羹儿眼瞧着也会是个得用的。”
“可除了咱们一家几口,其余旁支别系都已不在了。”
朱氏听了这话,也募然红了眼圈,当年从赵国离开已是死里逃生,就连姬昊也被连累诛杀,更别提朱氏的外家、庞氏的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