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的话,今晨表兄要与百官着重商议沟渠开凿之事,想必早朝要耗费不少时间,般般也不着急。
果不其然,般般用了早膳后还歇息了一个时辰早朝才结束,她收拾妥当带着人去了甘泉宫。
晃着到了甘泉宫,姬长月也将将回来,朝服还不曾换下呢,一身沉重的玄色,款带与深衣裙摆则是红色的,端庄威严的很。
“我来给姑妹请安啦。”般般依恋的要往人身旁凑。
姬长月很意外,“今日怎么这般早?你往日请安可都是午后。”
“怎地将人家说的如此懒惫。”般般总不好说是睡不着吧?
姬长月戳戳她的额头,“我看你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无事,就是想姑妹了。”般般囫囵跳过,看见内室出来两个穿戴整齐的白面伶人。
他们恐怕也不曾想撞见朝阳公主来请安,深深地垂着头跪下请安。
姬长月摆摆手,“回去罢,曲儿唱得不错,得空我还会传尔等。”
“诺。”
般般眨眨眼睛,“姑妹,我也会唱曲儿。”
“你还要与伶人争宠不成。”姬长月没好气,“这两位伶人不仅仅曲儿唱得好,做乐才是他们所长,编钟那等沉重的乐器,竟能连着奏响一整晚。”
般般感到吃惊,“那力气好大啊,只从身形来瞧,竟辨不出他们是身强力壮之人。”
姬长月掩唇而笑,“不仅力气大。”还甚是持久。
“待你长大便能懂其中的精妙。”
“可我已经长大了,表兄也说我长大了。”般般在姬长月跟前转了个圈,“我还长高了呢。”她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姑妹的身高差距。
已经差不多快跟她平齐了。
“是么?”姬长月微微俯身,忽的伸手捏她胸脯。
“啊!”般般惊的后跳一步,双手并用捂住胸,“姑妹!你在做什么呀!”她震惊,臊的脸颊通红,急忙看四周。
“我观你还很小呢。”姬长月意味深长,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衣袖。
“我、我我我说的不是这种大或小!”般般不知所措,羞得她想钻进地缝,面颊红的快要滴血。
姬长月笑出了声儿。
般般被她这么一弄,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也摸了一下,又偷偷瞟了一眼姑妹的胸前。
……好家伙。
她开始羡慕了。
般般这才注意姑妹身段玲珑,即便是宽大的衣袍,凭着腰间的腰带,亦勾勒出了她的婀娜多姿。
般般好喜欢,便一直盯着看。
她磨蹭着挨着姬长月坐下,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那怎么办?姑妹。”
姬长月被逗的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到般般恼羞成怒,想捂她的嘴。
“果然你还小。”这次,姬长月说的是正经话,“待你来了癸水,身子会慢慢长起来的”
哦这个她懂,说的是月事。
她的确还不曾来过月事。
神奇的是,身材平板的似乎都羡慕凹凸有致的,姬长月说了句真话,“大一些反而没那么好,完全是长来取悦臭男人的,小一些自己舒坦。”
“可是女人也有喜欢的。”般般眼巴巴的,比如在前世,她偶尔看外面的广告牌,性感的女明星她就乐意多看两眼。
“每月来癸水,大一些会更疼更难受,会涨会酸,偶然半夜翻身压到甚至会痛醒,不论月事,其余时候歇息也只能平躺,稍微趴会儿就喘不过气来。”
“啊?”般般拉长了嗓音,表情一下垮下来了。
这听起来……仿佛都是痛苦。
“那我希望姑妹以后都不疼。”她不再说大的好看了。
“不说这个了。”姬长月说了件喜事,“前些日子晋阳反了,蒙骜将军今晨发来消息,说已经平定了,大军正在回返的路上。”
“政儿心系百姓,召集百官核查郑国送来的沟渠图纸,议了一早朝,确认此法子独具匠心,若是能建成,能极大的提高我大秦的农业产出,击溃每年干旱浇灌的难题。”
“可灌溉良田百万亩呢。”
“这下,那些老顽童哑口无言,尽听政儿的政令,他已然通过了这项沟渠的开凿决议,来日建成,会以郑国之名命名。”
“我就说表兄做什么都能成的。”般般也高兴,一点也不吃惊和意外。
陪着姬长月呆了一晌午,两人午膳一同用的,歇了晌后,嬴政来接她去秋婵别院。
看到表兄,般般本能的不大自在,她还想着昨夜的尴尬事。
谁想嬴政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牵着她的手一如往故,“午膳用了什么?”
“和姑妹一起食了栗子蒸饭,香甜软糯。”她两手并用抱着他的手臂荡了两下,“今晚我还要吃,若是能配上香辣鸡丝定然下饭。”
“那今晚便吃这个。”嬴政二话不说,做了决定。
炀姜是个守时,到了时间三人汇合。
她没想到嬴政会一同去,般般邀她一同乘车,上了王驾立刻沉默了。
她与嬴政素无兄妹情谊,若无要事,他亦不大与她说话。她与般般还算说的来话,不过这二人一同在此,她倒是不好意思和她搭话了。
话虽如此,她着实不曾见过这二人私下相处,不免好奇,借着掀帘外看的功夫余光瞧了一眼。
姬小娘恰好探身,以手握拳状嬉笑状倾起身子贴在嬴政耳畔说话,嬴政略歪过身子耐心听着,时而颔首认同,时而浅笑着回句什么。
下一刻,他的视线滑了过来。
只是余光他也能察觉?
炀姜心尖微悬,垂下眸子。
做太子时,此人瞧起来是最为温和的,不过炀姜为人敏感,她总觉得王兄不是真的秉性温润,因为他每次笑的都很相似,像是刻意扬起来的弧度,不是出于本心要笑。
方才的匆匆一瞥印证了她的想法。
原来人真心笑和假笑有着这样明显的差距。
他真心的发笑,反而没有假笑有温度,带着一股淡淡的淡漠,偏生眼角眉梢氤氲出秋日凋零的温情,为他那张颇为漂亮的容颜增添了不少荣光。
想到这里,炀姜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赵国美人赵姬所生,嬴政完美承袭其母的好皮囊,蜂准虎目,面容极为立体,富有攻击性,尤眉弓极高,因而不笑时冷的吓人,偏生他又长着一对浓密长睫,微阖长目遮下一帘沉静,为他赋予了独属于女性的美丽。
这样的人,天然的冷戾阴郁,只消一眼,便知他绝非善类。
然而,此时此刻,他放慢了语速仿佛怕身旁人听不清,含笑的眼眸中溺着片片浅淡的温柔。
那只以一己之力镇压宫变的修长玉手,正轻轻地捏着一根更白的指尖把玩着。
他温柔,但身旁的人却如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上了头不自觉音量提高了。
她说的多,说的还快,有时候着急说还会说错话。
原来在说吃食,说吃食能说上一路,并且侃侃而谈。
……挺符合炀姜对姬小娘的认知。
不知说到了什么,她竟然张口骂他:“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与你说了。”
嬴政道,“我与你说话向来是弯着腰。”
般般:“…?”
下了车驾,般般顾忌着炀姜一个人无聊,忙过来拉住她的手,催促她快些,让她当电灯泡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今晚你到踏雪轩,我们一同用膳,晚上吃好吃的。”
“何好吃的?”炀姜好奇。
般般还挺高兴的,眨眨眼睛道,“膳坊的人将一只不小心摔死的牛剥皮屠宰了,我邀你来尝尝鲜。”
合着方才王兄是与这人说‘摔死的牛’是吧。
只要有人能想吃,那便会有‘不小心摔死’的牛。
炀姜嘴角略抽,“我听说一件事情,祖父治下的一位君候酷爱食耕牛,因此,他家田地里每隔半月便会无故摔死一头牛,”对上嬴政忽而的侧目,她补了一句,“也有病死的。”
差点忘记在秦王面前怎可戏说旁人钻律法的漏洞呢?
好在,嬴政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炀姜讪讪然,发僵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般般冒出一句,“半月一只,那他好能吃啊。”
牛不是好大一只吗?
嬴政解释,“有些人只食用自己爱食用的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分了给旁人或是下人。例如鱼肉,我曾见过有位贵族只爱吃鱼腹最鲜嫩的一小块,其余一整条尽都丢弃了。”
嬴政爱吃鱼,连鱼杂也喜爱,般般敬谢不敏的鱼皮,他亦会叫人烤成脆片撒些干料吃。
炀姜眼眸倏然睁大了些许,忍不住多看嬴政好几眼。
没听错吧,他自称是‘我’,而非‘寡人’。
方才在马车上还以为听错了呢,原来是真的??
“侍奉一位懂得吃的家主,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啊。”般般感慨。
说话间,目的地到了。
秦王出行非公主们出行那么简单,般般到的时候,整个秋婵别院已有人提前清了道,全数宫奴们跪迎王驾。
般般看到了罗列在马场边整装待续的马匹们,拢共二十匹马,装配的全是全新的马鞍、马镫。
旁边立着的是无数武将,为首的蒙骜面朝王驾毕恭毕敬。
炀姜吓了一跳,没想到今天是这种阵仗。
嬴政摆摆手,“不必多礼,寡人亲临马场,也不过是想瞧一瞧这马镫是否真如朝阳公主所言,能量那么大。”
“尔等分为两组,一组跑马,追求的是速度。”他指向侧方设立了无数路障的半场,“未设马镫与设了马镫的比拼,寡人要看看到底哪一队更快、更稳。”
“剩下的这一组。”他看向另外半场,“两两列队,放手互攻,但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了我们的战友!”
在一众‘王上英明’中,般般高高举手无比兴奋:
“我我我,我也要,我也要,表兄!”
“去更衣吧。”嬴政无奈,让她去换骑马装。
得到允准,她拉着炀姜赶紧去更衣。
两人换了骑装出来,秦军已然开始比试,嬴政目光紧盯着前方,也想知道结果。
“我们去后面玩。”般般叫来驯马先生教自己骑马,对炀姜说,“你试试踩着马镫会如何?”
“我不大习惯。”的确上马更为方便,她试着感知了一下,“夹马腹仿佛没从前那般吃力。”她摸了摸马儿,率先出发,扬起骄纵的笑,“跑一圈便知!”
“哎!”般般只有看的份儿!
驯马师叠着声儿提醒她慢些,别着急。
马儿轻踏马蹄,马背的肌肉跟着一同抽动,这是一种十分新鲜的滋味,与坐马车浑然不同。
不过般般畏惧,完全坐上来之后怕的抱紧马脖子,一个劲儿的让驯马师别放手。
驯马师牵马走了两圈,她才慢慢的敢坐直,渐入佳境。
等她玩够了回去,竟然看到表兄自己在马背上与他人打的有来有回。
……看着看着,把自己看到内场去了!
细看与嬴政对拼的是正是蒙恬,般般放下心来坐下歇息,秦驹摆摆手,让人送上来温热的咸奶茶,她喝了一口不大爱喝,放下了,“我要喝甜的,放些桃肉丁。”
宫奴俯身,“诺。”
不多时,甜奶茶制好被呈上来,恰好炀姜也回来了,她额头亮晶晶的,一屁股坐下,脸上挂着满满的新奇,“马镫甚好!”
“好用便好。”般般拉她坐下歇息,让她喝些甜奶茶。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看内场的比试。
嬴政于骑射上也十分擅长,不若说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六边形战士,即便对上王翦也并不落于下风。
暮色四合,比拼了将近四轮,试验得出佩戴马镫的那一组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更胜一筹。
蒙骜握拳大喜,“回禀王上,佩戴马镫者,于近战十分有利,简直如虎添翼,正正好解决了我军近战稍短的问题。”
嬴政大悦,“善!”
他当即下令,命人批量产出马镫,务必做到一匹一佩,同时命蒙骜整装重新训兵,“但也不必将马镫与马鞍链死,制成灵活可更换的样式。”
蒙骜心知王上在思虑什么,坚定点头,“诺。”难保有的将使是那种奇异的天才,就不习惯佩戴马镫,链死反而对他有妨碍。
般般趴在床榻上,让从云为她上药。
嬴政隔着屏风席地而坐,一手翻阅书简,一手托腮,叹着气道,“你玩的太久了。”
“我看你赢了我高兴嘛。”没忍住又回去骑了两圈,“当时没感觉到疼,过了会儿就……”
般般欲哭无泪,惨叫一声,“轻些!”
“公主,出血了。”从云心疼的不行,“您暂且忍耐一番。”
“可严重?”嬴政立即撂下了书简,急声追问。
他差点想冲进去,奈何如今与表妹男女有别,实在不能进去,方才以为是表妹爱娇,故作疼痛,从云一说他开始心疼了,“上些消痛的疮药。”
“破了一层皮。”从云不好说的太直白,委婉含蓄的表达都闪过了一分不好意思,“公主自来皮肤娇嫩,稍有摩擦亦会留下痕迹,更遑论长时间的骑马。”
上好了药,般般由着从云搀扶翻过身来自己检查,果然大腿内侧两片破皮的地方红彤彤的,那血丝瞧起来分外可怖。
上好了药松松的缠上一层纱布,她重新穿上了‘开裆裤’,呃……也就是人人都穿的原本的衣裳,还好有裙摆遮挡着也看不出什么。
这是防置捂得太过伤口不透气发脓。
刚出来便撞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表兄,般般幽怨冲他抛去一个小眼神。
“好些了么?”嬴政一脸关切,“可能正常行走?”
“走路是能走路的,”般般还等着吃牛肉呢,就算不能也不行了,“再也不学骑马了。”
般般与表兄之间是没有秘密的,两人无话不谈,又说起了‘不小心摔死牛肉’的事情,她才得知嬴政早就知晓了。
“那表兄为何一早不说?”般般气鼓鼓的。
“你又不曾说你想吃。”嬴政一本正经,瞧不出有哪里不对劲的。
“我……”般般语塞,干脆坐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是太子,你是秦王,怎可主动带头钻漏洞呢!”
嬴政:“你还知道这个?”
好,他阴阳她。
般般呵呵一笑,“我倒要看看你这张正经的脸皮下是何种模样。”
她扑过来揉捏嬴政的脸庞,他躲避不及,径直将人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般般猛地起身,看了看他的腿。
“怎么,弄疼你了?”嬴政放轻柔了嗓音。
“没有。”般般扭捏回答。
她睁大眼睛反复盯着他瞧,慢慢的搂了他的脖颈重新坐下,“表兄…”
“嗯?”他几乎在她坐下的同一时间便贴身靠近过去,一手抚上她的小脸轻轻摸了摸。
她亦顺从的抬起下巴。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初初触碰到,她瑟缩了一下,探出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略有些懵懂。
随后他抬起她的下巴,重新覆去。
这是两人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亲。
唇瓣与唇瓣的依偎与揉捻,单纯而干净,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欲念。
般般趴在表兄胸前,小脸蹭蹭他的,忍不住嬉笑出声,两人还没说几句话,她便说还想亲。
于是地上的影子再度重合交叠。
她觉得好玩,摸了摸他鬓边的发,用鼻尖蹭蹭他的鼻梁。
随后错开脖颈,互相抱在一起,倾听对方的心跳声。
般般特别特别想说些什么,想了好半晌,说,“我心悦表兄。”
平常般般总说我喜欢表兄,嬴政基本是只笑笑,但今天不同,他温柔回:“我亦心悦表妹。”
般般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许多,否则表兄这对潋滟如春光的眸子,她分明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怎地还品出了其他不同的味道,如同清泉飞溅,拍打鹅卵石,又如同小时候被她捧在手里的挣扎的鱼儿。
喜欢和心悦,也如当下有着微妙的区别?
她想粘着表兄,他也没有放开她。
不过确实到了要分开坐的时候了,因为被般般邀请的炀姜到了踏雪轩。
行了礼坐下,炀姜察觉到这两人与下午那会儿不大一样,仿佛是更腻歪了,总之,她牙酸!
不多时,膳坊的人来送晚膳,鲜切的牛肉在盘中微微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