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与萧衡一同进言,认为秦律应当德主刑辅,礼法结合,刑法适中。
 最终各退一步,由原本的连坐砍头改为笞刑与劳役。
 在这些地方放宽了力度,许多小罪不再要人命,唯独两条仍旧严防死守:偷盗作匪、杀人。
 一旦犯此,格杀勿论。
 更细致的律法,经过长久的打磨,耗时一年,由韩非、李斯、萧衡、淳于越等人制定《新秦律》,删去了许多干预平民日常行为、生活管制的律令。
 值得一提的是,淳于越与萧衡引进儒家的伦理,制定了‘不孝’为重罪,维护父权与夫权。
 这一点般般还没来得及反对,嬴政便以‘平等’为理念,添入了母权与妻权,四权相互制衡,以免家庭伦理之中,男子的权力被无限拉大。
 此番改革,删去苛峻,保留框架,将秦律变得符合人情。
 秦律改革,彻底解放了天下庶民,一时之间皇后被捧上神坛。
 民间开始有人效仿皇帝娶妻不纳妾。
 实则平民间没那么多人纳妾,寻常人连娶妻都娶不起,哪里纳得起妾,类如刘季,年过三十仍是光棍一条。
 不过般般听说他上任泗水亭长的几年后,升任县令,受异地制度,他并未任职沛县,而是在全国各地打转,他得益于自己出色的处理基层事务、调解纠纷的能力,为人豁达,知人善任,又连续升迁了两次,后来也娶了一户正经人家的妻子。
 般般才知道,嬴政还真跟刘季维持着不间断的联络,两人起码每隔三个月就要互通文书,他拿九卿其一典客吊着他,让他替自己办事。
 “他安抚流民、调节豪强与平民矛盾有一手。”嬴政若有所思,“很会稳定地方安稳,虽有些流氓气息,却擅于聚拢人心,身旁的追随者也不少。”
 这些追随者大部分都被刘季举荐了,嬴政倒也肯看一看,好用的都留下。
 没两年,直接将他扔过去搞水利工程,他能说会道,十分擅长安抚民众。
 “这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表兄不给他足够多的赏赐,他岂会肯干?”般般疑惑。
 “他喜欢美人。”嬴政说起这个,表情隐隐有些变化,剩下的话没说。
 般般便懂他到底给刘季赐了什么,一时无言。
 还真是个传奇人物。
 这些事情尘埃落定,时隔多年,嬴政又提出要巡游,这已是第四次。
 般般起初说不去,实在又累又懒。
 嬴政无奈,只好自己去。
 谁知走出许久,后面传来消息说是皇后病了,他立即调转大部队,急哄哄的回去看望她。
 又被骗了。
 她哪里是生病了?是反悔了。
 般般很无辜,“那我不去,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的时候忽然带回来一个两个孤女,可怜人家孤苦伶仃,要安置到宫里呢?”
 嬴政气笑,不由分说的将她塞进车驾。
第141章 28000营养液加更 “我不放心让表……
 般般一上来就被硌的屁股痛,她咋咋呼呼的闹腾,“表兄!你出行怎能如此,硬邦邦的坐一整日,腰酸背痛!”
 不像她也随行的那几次,他处处周到,王驾内各个地方以鹅毛垫填满,无一处死角,躺上便舒坦的不想起身。
 “我哪有表妹娇气。”嬴政无奈,大掌探来揉揉她的臀部,被她一手拍开。
 话虽如此,不必般般咋呼,他已命人重新装饰王驾。
 “表兄也该娇气,不能粗糙的对待自己。”般般语重心长教训他,“我不在你身旁,你总这样随便…”说着,她竟然苦下了脸颊。
 他忙托起她的脸颊,“我没什么讲究的,你这是要哭?”他哭笑不得。
 “车马劳顿,一路颠簸,外出巡游要几月几月的在车驾中呆着,身子再强壮也吃不消呀,你又不爱停歇,看看风景、享受享受,总是急急忙忙的赶来赶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呜呜!”
 “好了好了。”他竟手足无措起来,为她擦着泪珠,奈何它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是我的不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为‘不好好珍重自己’这样的理由对妻子道歉。
 他一连道歉赔不是,亲亲又抱抱,许久后她才情绪稍安。
 原是她昨夜做噩梦了,梦见路上马车翻倒摔坏了他,躺着一动不动。她惊惧的无法安眠,若非嬴肇与星枢拦着,她甚至想骑马去寻他。
 “你那是孩儿拦着么?难道不是你不会骑马?”嬴政没忍住打趣她。
 “…人家生气了。”她怨念的挂着泪珠儿。
 少时,她在宫里习课,他为她寻了女先生,公主们学什么她也学什么,自然也有学骑马的。
 宫中的公主们数炀姜的马术最佳,那段她们玩得最好,只可惜她皮肤娇嫩,骑马不过半日,双腿磨得血淋淋,她吃不来苦,抹眼泪说不要学了。
 还趁着这个机会画了马镫的图纸,马镫得以量产。
 嬴政自然也见不得她吃苦,她一哭他便作罢。
 “我知道表妹挂念我。”嬴政哄着拥她入怀,“我这不是无碍吗?”
 萧衡躲得远远的,蹲在火堆边,尽力的说服自己是一块石头,心里疯狂吐槽:我不是人吗!陛下怎么就是一个人了?周围这么多精锐秦兵,怪了这衣裳也不是黑色的啊,看不见他们吗?
 李斯近来授课皇女,此番巡游不在随行之列。
 萧衡还是第一次跟着陛下一同巡游,兴奋地一晚上没休息好,谁成想走了两日不到,皇后病了的消息传来,陛下忽然调转马头,说不去了。
 有没有搞错,巡游啊?这么大的事儿,说不去就不去了?
 病了请侍医嘛!皇后身子一向康健,传消息的人压根没说皇后究竟是什么病,依他看,有猫腻。
 陛下自来英明神武,竟然没看出来!
 果然关心则乱,即便是陛下,也会为情意蒙蔽双眼。
 重新出发,皇后命人给大家备了热腾腾的晚膳,不再是吃干巴巴的饼子,萧衡捧着冒热气的碗,对陛下的随便有了些真实的体会。
 有时候他随便,这些跟随他的人也只能被迫随便。
 午后,路过一片萘果林子,惊为天人,车驾停下歇息。
 派人询问是否是平民栽种,确定无人饲弄,般般扯着嬴政一同摘果子,她爬上树摘,拿他的衣裳下摆接了许多。
 嬴政一直提醒她慢些,生怕她没抓稳掉下来。
 般般撇嘴,“才不会,爬树还是表兄教我的。”
 萧衡跟其他锐士正张开手跟个螃蟹似的围着树,闻言飞速瞅了一眼陛下。
 想不到啊……整天板着脸威严无比的人竟然也会——唉,算了,小孩一般都会爬树掏鸟窝,尤其是男孩。
 摘完从树上跳下来,般般擦擦干净捡了一颗长的最红的,入口酸酸甜甜,清脆可口,“这是何品种,竟然是脆的,分毫不软糯。”
 萘果便是后世的苹果,只是这时候的萘果口感多为软糯,滋味以酸为主,闻起来香甜,吃起来滋味一般。
 嬴政尝了一口,果真如此,“滋味好,可留种子,带回宫中命人栽种,如此年年都能吃到。”
 “我也能种的。”般般兴致勃勃,“去年的葡萄也很好吃,我留了些果子用来酿酒,待到今年冬天便能喝了,听说将酒埋进土里,藏的时间越久越好喝。”
 “哪有表妹做不成的事?”嬴政笑盈盈的捧场。
 般般将萘果分给众人,与大家一道吃,将士们自觉吃完将萘果种子剥出来,认认真真地拿布包起来送给她。
 歇息时,嬴政与萧衡说起了北部的匈奴。
 民生未安定,不好大规模的打仗,可留着这么一个隐患,又叫人心里窝火。
 般般在一旁听着,说道:“表兄此前与我说过耕战体系,此为商君变法制定的,从前有着频繁打仗的条件,由此全国的男子到了十七岁便要登记名字,承担一定期限的兵役,如今看来,徭役繁重,的确于民生有害。”
 这与全民皆兵并无区别,关键时刻关键政策也罢了,问题是目前并不需要这样严苛的兵役。
 萧衡点点头,“陛下想要一举灭掉匈奴,臣此前有所耳闻,夙兴夜寐,也时常思索此事。”
 “只是,既要征兵攻伐北部的匈奴,有些损失是无可避免的,咱们无法做到毫无影响,只需将影响降低到最小便是。”
 嬴政猜到他要说什么,这也正是他自己的想法,不自觉畅快笑,“萧卿畅言便是。”
 “如何缩短影响,臣无能,思来想去,也唯有三点。”
 般般打起精神,听萧衡说话。
 “目下秦国的兵役期太长,可适当的缩短至两年,甚至一年。”
 “为确保不因征兵而耽误农时,不若选择轮换制。”
 “最要紧的一点,征兵所需的花费也并不少,是一笔庞大的开支,”萧衡思索片刻,再三犹豫,迟疑着道,“若是能以钱代役……”
 “以钱代役?这是否不公平了些?有钱就可以不用服兵役,这会不会造成穷人与富人之间矛盾呢?”般般疑惑。
 “非也。”萧衡解释道,“家境富裕的大多数都不愿意服兵役,可以缴纳一定的钱用来躲役,这笔钱咱们可以拿来提高军队待遇,待遇高了,兴许会有人愿意主动服兵役,毕竟仗不是年年都有得打,兵役两年拿到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般般恍然。
 此外他又提起了在中央列出精锐的常备军,从原有的秦军中遴选出自愿以及身体强壮者,接受最专业的训练,成为皇家禁军,他们的轮换要长一些,可以从普通的士兵中设置晋升渠道。
 总之这支军队是驻守在京畿的最核心力量,拥有随时随地作战的速度与本能。
 其余的普通军队则以地域区分,划分不同的作用。
 例如边防戍守、地方郡县兵等等。
 此外保留并优化现有的军功爵位制度,在原有的人头军功制上,变成更为全面的军事贡献奖励制度,包括不限于兵器发明、后勤管理、边疆开垦等等。
 “陛下既施仁政,便不能再像统一之前,动辄强行征发数十万民夫进行无休止的徭役。”萧衡真诚道,“应以精兵出击、民兵守土这般,方可长久经营呐。”
 “如此收揽人心,天下人才会臣服于您。”
 嬴政思索片刻,如今已能面不改色的听所有劝谏他的话,那些臣子们摸不清他到底是认同了还是在生气。
 般般对秦国目前的兵役有所耳闻。
 一个男子在兵役期间,需要依次或者轮次承担三种不同的兵役,分别为更卒、正卒、戍卒。
 假如从17岁开始服役,有爵位的人也要到56岁才能免除役务,无爵位的普通人则要到60岁,甚至是65岁。
 这意味着一个秦国男子一生中或许将拥有长达40年的义务兵役,若是遇到中央强行征兵,还要更长,死在兵役里的男子数不胜数。
 萧衡说话看似尊敬,实则胆大。
 他方才一口气将40年的兵役砍到了2年。
 秦国尚未统一时,列国人都高喊‘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骂的也并非毫无道理。
 嬴政暂且按下不提兵役改革,说起了旁的,“实边政策,朕已有了章程,将内地无地亦或者少地的贫民以及退伍的军人,迁徙至边疆地区,萧卿以为如何?”
 “这很好。”萧衡喜笑颜开,“我们可给予他们种子、农具,免除几年赋税,就如同陛下迁民入齐地那般。闲暇时候他们是农民,战时则成为了最可靠的兵源补充,且退役的士兵拥有充足的作战本能,一手锄头一手长戈,且利益与土地捆绑,是最坚定的防守力量!”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的,夜里睡觉,般般悄悄问嬴政,“表兄,萧衡让你把兵役改成两年,你是不是生气了?”
 “原本的兵役期限并没有那么多,只是战争频发,无奈之下叠加导致。”嬴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类如更卒,此为地方劳役,原本每年一月,那些年频繁运输粮草、治理河道、修筑城墙,人就那么些人,只能重复征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也是制定女子年过十七必须婚嫁的缘由,根本目的是催生。
 “我并未生气,只是无奈。”
 般般安慰他,“表兄治国有方,如今许多人都喜爱你呢,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以后秦国的人丁会越来越多的,多到不需要征同一个男子两次。”
第142章 好皇后 “表兄要让史官多夸夸我才好。……
 嬴政考虑事情并不会从心疼平民的角度出发,就如同身处一盘棋局,他要思索自己的种种政策会导致哪一颗棋子过分劳损,多损伤一颗棋子,他的国力也要随之下降。
 随之而来的后续影响同样扩大。
 比如萧衡提及的农耕之事,若是继续强行征兵,土地的耕种势必要被耽搁,最终影响的还是国家。
 尤其目下列国统一,人丁亦比此前多了数倍,对某一个人重复征调的坏处显然大于好处,再加上火铳以及投弹器具的研发,秦国的战斗力直线上升,不需要再使用人海战术。
 全民皆兵的时代,或许真的可以翻篇了。
 此后又与萧衡商议过数次,月余后,嬴政正式下诏调整征兵制,全国男丁年过二十便要服兵役,兵役需依次轮够半年的更卒、两年的正卒、半年的戍卒。
 兵役时间总计三年,且十五年内不得对同一人重复征调,超出期限若遇到战事,再行征召也非强制性。
 家中有老弱病残无法独自生活的,可免去兵役。
 与此同时推行以钱代役政策,只是这个金额数目被拉的无限高,免除一人的兵役需缴纳金千斤。
 此政令一发行,所有人就都清楚,以钱代役制度从一开始就奔着薅有钱人去的,这与平民穷人毫无关联,且从有钱人身上薅出来的钱都将用在提高兵役期间士兵的待遇上。
 此项政令标志着秦国持续百年的酷烈徭役彻底终结。
 一连数日,听说夜里都有人亢奋高兴的不回家,在街道上高歌起舞,坊间盛传的‘秦国生男不如摔死’的俗语没人再说。
 人就是这样简单的物种,秦国先前残酷多年,如今忽然对他们好一些,便引来了数不清的感激与爱戴,仿佛从前的痛恨与抵触从未存在过。
 如今虽然仍旧拥有着宵禁,但公开场合大声喧哗、夜里在街上行走不再是能要命的酷律。
 包括集市,要求商贩、客人有序,不得大声说话、吆喝叫卖,这些条例尽数删去。
 秦律不再过分插手干预子民们自己的生活,选择在控制与自由之间寻找平衡。
 此为萧衡所言的‘无为而治’。
 他身兼儒道两家,又吸收了杂家的种种优势,认为在刑法的制度框架中发挥平民的自主性,减少干预与强制,平民们自然会归顺,生活和谐。
 只是嬴政并不放心‘无为而治’,他干预惯了、强制惯了,总觉得在他看不到的角落,会有人背叛他,因而监管制度也被再度加强,只是此番唯有监视,少了督查。
 许多官员觉得秦皇神经病,是个控制狂疯子,不过他已经放宽了禁制,倒也没人敢明面上说他的是非,毕竟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嬴政的控制狂、神经质在般般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每日做什么,他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对她的控制欲隐晦,被藏在了看似温柔的表象之下。
 他并不会直接掌控她,而是通过种种引导,让她自己做出他想要的选择,起码般般自己从不觉得表兄在控制她,待在他身旁每日都开心快活,正向的、积极的控制与人生指引并无区别。
 这次巡游,嬴政特意绕路去看望了刘季。
 他们来得突然,正好撞见刘季与隔壁郡守约架,起因是一些琐碎的事物,互相看不惯许久了,刘季藏了个心眼,说是约架,自己这边压根不带棒子之类的武器。
 他是要去示弱?
 他报官了。
 隔壁郡守刚抬起狼牙棒就被抓了个正着,对方傻眼了,气得脸红脖子粗,而刘季一副良民的模样,郡守险些将眼睛瞪出来,被押回官府的路上嘴里鸟语花香,全是辱骂刘季的,且句句不重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