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双手插着兜,褪去少年的青涩,头发梳成三七分,本来俊朗的五官更显锋芒和棱角。
用金钱堆砌出的高定西装衬出他一身高不可攀的矜贵。
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这身衣服和他很贴合,好像是他天生就属于名利场的顶端。
顾墨阳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他眼睛的形状很好看,右眼下睫毛的正下方有一颗小痣。
笑起来的时候可以勾人魂,不笑的时候薄情又冷傲。
现在他眼里折射出的光就很冷,像这个季节的秋风透着凉薄。
他胸前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衬衫解到第三个扣子,露出锁骨处一小块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是牙印。
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个女人留下的?
江既白有种窒息感。
那个位置她曾咬过的。
在她最爱他的那一年。
在江既白打量顾墨阳的同时,顾墨阳也在看她。
江既白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丝绒连衣裙搭配白色针织外套,栗色及腰的长发绸缎似的铺开开,发尾微卷。
她现在整个人都瘦了,五官显得更精致立体,妆容一上漂亮明艳得像女明星似的,和她大学时走的甜美风不太一样,如今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可人,明艳清丽。
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她比以前更瘦了,脸上之前的婴儿肥都不见了,脸只有巴掌大小。
顾墨阳插着兜朝前走了几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率先打破沉默,“怎么瘦了这么多?”
刚才的话尤在耳边,还有顾墨阳身上那处刺眼的印记,她态度冷淡。
江既白下意识后退,又把距离拉远,“不用你管。”
“来找我?”顾墨阳语气瞬间冷下来。
“不是,”江既白连敷衍都不想敷衍,她板着脸,“有个朋友在这,我来找他,大概是走错位置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江既白刻意把“你们”两个字咬的很重。
说完她就要走,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
顾墨阳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眼中没有一点温度。
语气轻讽:“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除了我之外还有能上到四楼的朋友?”
江既白气到胸口起伏不止。
来找他就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不对,是当初追他才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当初是自己瞎了眼,把自己最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狗身上。
如今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她抬头瞪他,眼里透着冷意和决绝,“让开!”
顾墨阳没动,只是死死盯着她,“告诉我,你要去找谁?”
“这不是江同学吗?好久不见啊。”许佳曼踩着双高跟鞋走过来,打破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
许佳曼是和她一届的,也是京淮大学的学生,她和顾墨阳一样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毕竟是校友,说起来许佳曼其实并没有得罪过她,喜欢上顾墨阳没有错。基本的礼貌是要有的。
江既白转过身竭力努了一下嘴角,“好久不见。”
顾墨阳比她们大一届,听说许佳曼毕业后也出国了,也是去的M国。
“我和墨阳从国外回来也没提前通知大家,按理说是要和大家聚聚请大家吃个饭的。”
江既白听得出来,她这话的字里行间是在炫耀和顾墨阳的亲昵关系。
江既白看了眼顾墨阳,他眼神淡漠,没有说什么,像是在默认。
江既白不想跟再她客气,她和顾墨阳就是一丘之貉,“不用,你们要是真请,我一定不会去的。”
许佳曼见她那副矜娇傲慢的样子就来了气。
她妈都死五年了,还当自己是当年的大小姐吗?
和顾墨阳分手后不久,江既白的母亲车祸去世。
江既白的母亲江晓兰是京淮市最大上市公司MC集团的总裁。
江晓兰是妥妥的女强人,江家曾经家境优渥,全凭她一个人支撑。
江晓兰车祸去世不久就被查出挪用公款,虽然她人已经去世,但是名下全部的资产都被回收还款。
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还上了新闻,认识江既白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江既白觉得这事蹊跷,她母亲人刚出事就被安上罪名,这太过巧合。
最有可能的就是江晓兰被公司内部的人给诬陷了,但是母亲已经去世,死无对证。证据肯定也都被销毁极难查证。
江晓兰去世后,江家家道中落,江晓兰在世的时候职场中处事果决狠辣得罪了不少人,等到江既白毕业初入职场的那两年也是步履维艰。
江既白也从家境优渥的富二代,变成了平民百姓,从大别墅换到了普通的两室一厅。
许佳曼不再假客套,她笑得得意,故意戳她的软肋,“江同学现在在哪里高就?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工作一定很辛苦,钱还少吧。”
许佳曼大学的时候就看不惯她,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嫉妒她。
没有了家里的支持,她和这些普通的打工妹又有什么区别?现在还不是给别人打工,给别人当牛马。
甚至现在还不如她。
当年顾墨阳不就是因为她家里有钱长得漂亮才和她在一起的吗?
现在她也不过是一只跌落云端的麻雀。
她现在就要让顾墨阳看清楚江既白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贫民窟女孩,褪去曾经的那身光环,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江既白攥紧手指,指甲嵌进肉里。
“是又怎么样?”江既白想到母亲横死被人栽赃手又开始抖,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凭自己能力吃饭没碍着你们的路吧?”
许佳曼嗤笑:“看来江同学当廉价牛马当得也很开心呢。”
一直没说话的顾墨阳看出她的隐忍,他蹙了一下眉对许佳曼说:“够了。”
许佳曼不甘心地闭上嘴。
狗男女,江既白在心里骂了一句。
说完顾墨阳目光又落回到江既白身上,她确实轻减不少,风一吹就能倒似的,他单手都能把她举起来。
他微微偏头,对江既白说:“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
许佳曼不屑地哼了一声。
一个人讽刺还不够,还要两个人轮流来讽刺提醒她现在有多么不堪。
“不用。”江既白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她忍得肩膀在颤,“也不用你们来时刻提醒我我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收起你们的那点泛滥的同情心,多得用不完可以去喂狗!”
就像她这么些年的感情都喂了狗一样。
说完她就走了,没有虚与委蛇的道别,客气都免了。
从此只当是陌生人。
顾墨阳想伸手拉住她,但是扑了个空,手悬在半空许久没放下,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本就剩下不多的东西也在慢慢消失。
顾墨阳捏了捏眉心,许佳曼看出他的不适,她试探道:“墨阳你没事吧?”
顾墨阳摆摆手,示意她先进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许佳曼心有不甘,但还是先回了包间。
待到许佳曼走后,在一闪而过的目光里,他发现地毯上躺着一抹闪耀的莹白。
顾墨阳蹲下身子,将那串莹白色的珍珠手链捡起来。
醒目的白色映入眼帘,他胸口剧烈起伏。
这是他们刚在一起的那一年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江既白下到一楼的时候给林闪闪打了个电话。
人太多了,她都忘了林闪闪在哪里等她。
最后江既白凭借着林闪闪的大嗓门儿找到了她。
江既白状态极差,眼妆都被泪水浸花了。
一看她这个样子林闪闪就知道江既白此行不顺利。
她当即就要往四楼冲,“那个王八蛋又伤到你了是吧?看老娘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揍不死他,宝你说先打哪?先打脸还是先踢下面?”
江既白拉住她,她累极了,“不想再和他纠缠不清,从此我们就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犯不着动手。”
要是真把顾墨阳打进医院她还要负责。
看江既白这生无可恋的样子林闪闪也不再多问,她只知道顾墨阳是渣男这事捶死了。
“那咱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江既白垂着头摇了摇,“不想吃,这是顾墨阳请的吃不下。”
林闪闪叹口气,怎么又绕到那狗身上去了。
江既白现在心情差得生理性反胃,根本吃不下东西。
陪着江既白坐了一会,两人准备回家
路上江既白被一个男大学生撞了一下吃痛地蹙眉。
林闪闪当即发飙,“眼睛长地上了是吧?那么宽的路不走撞我姐妹身上。”她现在想揍人,尤其是男人。
见林闪闪这么凶,男生害怕得一个劲道歉。
江既白知道她这是在找人撒气,和男生说了好几句抱歉拉着林闪闪赶紧走了。
刚才的小插曲转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她现在胸口闷堵的感觉少了一点。
她们是坐林闪闪的粉色甲壳虫来的,林闪闪要先送江既白回家。
一路上江既白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都没说话,这让林闪闪担心得有些害怕。
“宝,你别吓我,你能不能吱个声?”
江既白:“还活着。”
林闪闪:“……”
“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动物。”林闪闪宽慰,“大不了再找一个,我们家宝配得上最好的,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配和你在一起的。”
“谢谢你,闪闪。”江既白眼眶有些湿,一双杏眼闪着水光。
林闪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见江既白为那狗男人掉眼泪的,她心疼坏了。
江既白上大学的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那时候很爱笑的,笑起来像清晨的朝阳一样灿。
扎着一个马尾,空气刘海,脸上带点婴儿肥,甜美中带一丝俏皮。
新生报道第一天,她就嚷着要送她们宿舍每个人一份见面礼。
还神神秘秘地保密。
直到一周后,她们宿舍每个人收到了一张江既白帮她们画的卡通头像。
林闪闪的那个又美又可爱,现在她还拿着当微信头像呢。
想起以前那个俏皮灵动的江既白,再看看现在的好朋友她很难不伤心。
林闪闪知道江既白性格转变并不都是因为顾墨阳。
但是顾墨阳提出分手却是江既白开始变得不幸的开端。
深爱的人提出分手后不辞而别出国,母亲车祸惨死,父亲另组家庭。
这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变故将原本生活在天堂的江既白拉到地狱。
江既白一夕之间从家庭幸福美满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变成惨遭抛弃没人要的小垃圾。
一夕之间最爱的人都离她而去,江既白觉得她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种极大的反差和落差感足以把以前的江既白摧毁。
而江既白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一定是因为她不够好,是她的原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车到了江既白住的小区楼下。
林闪闪见江既白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看她状态很差,她担忧地问,“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
江既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头:“不用,回去的时候开车小心点,到了给我发消息。”
林闪闪还是不放心,叮嘱道:“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江既白这才笑了,很乖地说了声:“好。”
林闪闪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林闪闪又叮嘱了一遍:“有事一定一定要告诉我。”
江既白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眼眶又开始发红:“闪闪你放心,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为他不值得。”
回到家。
江既白痛哭了很久。
一个人的时候放肆大哭,这是她发泄情绪的方式。
很多时候很多次她都是这样释放自己情绪的,哭到流不出眼泪为止,心里的不痛快会减少一大半。
发泄完后,她在日历本上今天的日期画上一个圈。
这个圈意味着过往不咎。
她和顾墨阳,从此只是陌路人。
手机连着响了好多声,京淮四美弹出好多条消息。
【甜酒露】:今天战绩怎么样?本来想和你们一起去的,实在是赶不过去。@blingbling@白又白
【blingbling】:那狗在我这不配拥有姓名,他已经在我们宝子心里除名了,渣男实锤。
【blingbling】:刀拍黄瓜jpg
【白又白】:是的。
【甜酒露】:大哭表情包/抱抱表情包
【美少女逗狮】:才看到消息,该死的会耽误我去给我们既宝砍渣男了。
【美少女逗狮】:抱抱表情包
【美少女逗狮】:早知道我们四个一起去,明天的头条我都想好了,就叫京淮四美大闹校友会勇斗渣男!
【甜酒露】:这个不错,好想让狗渣男身败名裂。
【blingbling】:我的姐还得是你啊,和我想得一样。撸袖子JPG
【美少女逗狮】:怎么办姐妹们,说得我热血沸腾,好像想在就去干、他。
【白又白】:捂脸/表情包,你们冷静一点,过去的就过去吧,我想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甜酒露】:有什么事别憋着你还有我们。抱抱/表情包
【美少女逗狮】:宝子哪天想报复了一定要喊上我。
【blingbling】:我们京淮四美永远都在。
【白又白】:嗯,爱你们,笔芯/表情包
看到这些消息,江既白又感动又好笑。
洗澡的时候,江既白才发现手上戴着的那条莹白珍珠手链不见了。
她的心空了一瞬,那条手链陪伴她太久了,整整七年一直戴在身上。只有洗澡的时候取下来。
首饰都是越戴越亮,那条手链上的一颗颗珠子个个莹白透亮,蕴含光泽,都快和她人珠合一了。
如今丢了,心里难免失落。
那串珍珠手链是顾墨阳送的。
那天是他们在一起后他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她以为顾墨阳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也没帮她准备礼物。
当时江既白也不在意,他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够了。
在女生宿舍门前昏暗的路灯下,江既白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
刚转身就听见顾墨阳说:“东西落了。”
江既白还没反应过来,顾墨阳就扣住她的手吻了上来,霸占她的呼吸,夺走她的氧气。
蝉鸣声伴随着彼此胸腔中的轰鸣。
大一盛夏的蝉鸣声中,那是顾墨阳和她的初吻。
接吻的时候,顾墨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莹白透亮的珍珠手链给她戴上。
珍珠的清凉感划过她的皮肤,在盛夏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那触感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顾墨阳松开她,那双眼睛在路灯下很亮,他右眼下的那颗小痣点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很欲。
“我的小太阳。”他拉着她的手很温柔地对她笑着说:“祝你生日快乐。”
那一刻,那双深而黑的眼睛里只有她。
江既白确信那个时候的她在越陷越深。
而现在,那串手链不翼而飞,她想这就是天意吧,预示着她和顾墨阳的结局走到终点。
“校友会挺顺利的吧?”纪安对着推门走进办公室的男人道。
顾墨阳扫了他一眼在老板椅上坐下,顺势翻开桌面上的几份文件。
“还行。”他简单说了两个字,很敷衍的回答。
纪安不甘心:“就真的只是还行?”
他可是听几个同学说了,江既白在校友会上,他们还碰了面。
顾墨阳在翻页的手顿住,掀眸而去的眼神中有种威压,“怎么?你不希望校友会顺利?你就见不得我们母校好见不得我好是吧?”
纪安喊冤,“我可没这么说。”
纪安看出来顾墨阳现在心情很差,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怼人。
心情好的时候……
他似乎没见过他心情好的时候。
吴谦拿着几份文件进来给顾墨阳签字。
和光集团的业务重心刚从国外转移到国内,如平地起高楼,刚回国事务繁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顾墨阳亲自过目。
和光集团是顾墨阳一手创立的,之前和他同去国外创业的纪安是他大学时的室友和他一起回国。如今是集团的二把手。
“纪总也在。”吴谦对他礼貌地点了下头。
“这几个点是怎么回事?”顾墨阳修长的手指点在文件上。
吴谦懵了一瞬,他解释:“这份合同是您之前确认过才让他们拟的。”
顾墨阳把笔一甩,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额角。“当我们公司在要饭?价格重新谈。”
“好的,顾总。”
吴谦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吴谦发现自从老板回国后,他的心思比他老婆的还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