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跑远了的姜颂禾大声答应着。
一直目送到姜颂禾跑上一辆桑塔纳,中年妇人才缓缓收回目光:“多好的孩子啊,长得可真讨人喜欢。”
冷不丁,正在关门的中年妇人动作倏地停住。
她疑惑地呢喃了句:“一张全家福照片怎么会和凶杀案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八竿子才能勉强够得着的亲戚家的全家福。
中年妇人盯着停在不远处的桑塔纳蹙眉道:“那小屁孩耍我玩呢吧。”
另一边,刚上车的姜颂禾捏过驾驶座上姜酩野的脸,让他朝向自己。
“你干嘛?”姜酩野疑惑地问了句。
姜颂禾再三对比姜酩野真人和照片的区别:“变化确实挺大的。”
姜酩野挣脱开她的束缚,他揉着自己被捏疼的下巴,道:“你瞎嘟囔什么呢。”
姜颂禾没有回答他,反而真诚地问了句:“哥,你的脸,应该不属于大众脸吧。”
“呵。”姜酩野冷呵了一声,道,“要是这个世界所有人都长你哥我这样,人类对美学的定义将提升一大截。”
说着,姜酩野像是注意到了姜颂禾的不对劲,他好奇问:“你干嘛?怎么奇奇怪怪的?”
姜颂禾把手里的照片交给他,并解释道:“这个借我们自行车的阿姨跟我们妈妈是特别好的朋友,她说按照辈分,我们应该叫她一声干妈。”
“然后呢,”姜酩野看着手里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问道,“你想说什么?”
“她和我说张明超是看到你的照片,并且知道你的职业后,才打算和永香姐姐结婚的。”姜颂禾如何道。
姜酩野一阵沉默。
姜颂禾继续问:“哥,你确定之前没有见过张明超吗?”
这次姜酩野不敢轻易回答了。
半响,他才吐出来几个字:“先回警局。”
许是案子正查到紧要关头,整个警局的人来来往往,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
姜颂禾跟在姜酩野后面快速走到警队办公室。
一见到姜酩野回来,正在整理资料的林建刚立刻抱着一个档案走过来:“姜队,这是徐文豪和徐闻洁两个人的证词。”
“行。”应着声,姜酩野把档案打开,从里面拿出里面的证词。
他正在出神看证词的空儿,顾枳聿赶了过来,道:“姜队,这是法医那边让我交给你的尸体鉴定报告。”
“行,知道了。”说着,姜酩野将顾枳聿递过来的报告,和林建刚递过来的报告一起抱在怀里。
“张明超现在在哪儿?”姜酩野冷不丁问。
“他在家里,我们的人正在外面盯着他呢。”顾枳聿快速回答。
“对了,枳聿,我可能还需要你跑一趟凤安。”姜酩野捏着顾枳聿的肩膀,嘱托道。
“去凤安干什么?”顾枳聿疑惑问。
“我妹怀疑他以前见过我,但我对他毫无印象,所以我需要先了解一下张明超先前的经历,以及重点排查一下他在凤安的犯罪记录。”姜酩野吩咐道。
“行,我现在就去联系凤安的同事。”说着,顾枳聿快速跑了出去。
整个办公室的人忙忙碌碌的,姜酩野也不敢停下来,他拎着两沓档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整个办公室的办公桌都是几个桌子拼起来的大长桌,又宽又长,很多警员都是面对面办公的。
只有姜酩野是独桌,他的办公桌位于整个办公室的左面,靠窗,位置并不是很宽敞。
姜酩野把档案扔在自己桌面上,随后他从旁边拽了个空着的椅子过来。
姜颂禾则毫不客气地跪坐在姜酩野的办公椅上,她顺手拎起一份档案打开。
是一份尸体鉴定报告。
【死者姓名:郑永香
性别:女
年龄:27岁。
基本情况:死者于15日上午十二点左右,在东山村后村头发现,发现人为路过的钓鱼老者,据目击证人介绍,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村后,后面靠山,平时鲜少人路过,且经多方调查,确认无目击证人。尸体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据法医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15日上午十一时左右。
尸表特征:解剖时,尸体表面尸斑浅淡、尸僵并未完全形成,且尸斑主要分布于尸体背部未受压部位,并且呈现淡紫色。指压稍微褪色,可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为发现尸体前的一个小时至一个半小时之间。
死者颈部前侧有一长约7厘米的横行切割创口,创缘整齐,创角锐利,深达左侧颈动脉。创口周围见大量喷溅状血迹,衣物前襟浸染大量血液,符合生前出血特征。由此判断,此伤口为死者致命伤。
死者面部见多处平行排列的条状擦挫伤,且伤痕多为由下颚至额头延伸,且面部创面渗出来的血液血色暗沉,说明凶手曾经在死者濒死或者刚死亡时,抓住其下肢或衣物,强行拖拽过。】
这些线索姜颂禾在案发现场鉴定尸体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判断出来了。
重点得看尸体的内部特征。
姜颂禾翻了一页,刚好看到了第二页法医鉴定报告上的文字。
【解剖所见:死者肠胃并未发现药物残留,但在肠道里发现了轻微的蔬菜残留。死者气管内有少量血液吸入,表明死者曾短暂存活并尝试呼吸。
结论:1.致命伤在颈部,系锐器切割颈而亡,初步判断凶器为刃长为7厘米的小刀,一刀致命。2.根据死者脸上的摩擦伤推测,死者面部朝下被人拖行的距离大概率为3-4米。】
姜颂禾盯着上面的文字。
致命伤在脖子上,并且伤痕没有明显的仰角,可以判断凶手大概率比死者身高高。
“创缘整齐,创角锐利”,说明凶手力气很大,一刀切中要害,所以凶手大概率是个男的,并且做事干净利落。
还有这句话也很奇怪,“无目击证人”……
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村口,前面就是村里人居住的房子。
照理说,但凡死者喊一声,整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可偏偏一个证人都没有,说明死者没想过凶手会杀她,亦或者死者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尸检报告中“死者伤口较深”,说明有很大可能死者在被凶手割断颈动脉的时候,气管也顺带着被割破了。
所以尸检报告中,濒死状态下的死者尝试呼吸,引得少量血液被气管吸入,进而让死者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综上所述,这名凶手的侧写的关键词有三个,分别是——力气大、男人、曾有过杀人经验。
并且,他以前杀过的那个人大概率也是“锐器割颈而亡”。
“哥,你以前在凤安市处理过死者被锐器割颈而亡的案子吗?”姜颂禾冷不丁问。
“处理过几起,”姜酩野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但多是未遂。”
姜颂禾打量着他。
如果凶手真的是张明超,并且他的目标真的是姜酩野,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姜酩野曾经破过什么割喉案,被他记恨住了。
所以在听到郑永香和姜酩野是亲戚后,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结这个婚。
等等……这个时间线有点不太对劲。
按照已知的线索推断,三人的认识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为了换酒钱,死者郑永香被她的父亲郑召龙带去了一个婚宴相亲。
在那里,她分别认识了伴郎徐文豪和新郎张明超。
过程中,死者郑永香对徐文豪一见钟情。
但身为父亲的郑召龙则觉得出手阔绰的张明超更为出色。
回家后,父女就“谁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发生了分歧。
死者不知道徐文豪是利用她报复自己的父亲,拼命想嫁给徐文豪。
但郑召龙却因先前和徐家的过节,死活不同意自家女儿和他结婚。
俩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疼爱自己女儿的邱华帮郑永香制定了逃婚计划。
却不想,在逃跑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姜颂禾低下头认真想着。
所以,截止目前,这次案子还有三个疑点没有结果——
1.如果真如证人所说,张明超是在去村子里打听到郑永香和姜酩野的亲戚关系后,才下定决心娶她的话。那么说明在此之前他也是有结婚意向的,并且想找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
那么为什么他会在听到姜酩野的名字后,会下定决心娶父亲蹲过局子的郑永香?
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他?
2.如果张明超和姜酩野有过节,那么必然发生在凤安市,那么张明超又为什么要来京祁找结婚对象?
3.还有,姜酩野和张明超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喂。”
见到姜颂禾失神,姜酩野没客气地在姜颂禾眼前弹了个响指。
“干嘛。”姜颂禾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在想什么呢。”姜酩野随口问了句。
“我在想张明超到底对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姜颂禾道。
“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姜酩野道,“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能杀了我不是?”
“呸呸呸!”姜颂禾阻止道,瞎说什么呢。
“你那边发现什么了?”姜酩野自然地问。
“我怀疑,凶手是男的,力气大,有过犯罪经验。”姜颂禾掰着手指说。
“我和你的结论差不多,”姜酩野把自己面前的证词递给姜颂禾,“这是那俩人的证词你看看。”
如果是平常,姜颂禾绝对会嘴欠上一句,可这次时间紧任务重,她根本空不出心思来与他打闹。
姜颂禾快速接过证词认真地看着。
上面是用手工书写的证词,写这份证词的人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能看出笔画的顿挫。
姜颂禾大概浏览了几眼。
里面的内容差不多是说——在郑永香婚礼那天,他们三人计划帮郑永香逃婚。原本计划着,按照婚礼规矩新娘会单独坐头车,到时候作为伴郎兼司机的徐文豪趁机把人带去临省。
可偏偏,他们三人都没有结婚经验,不知道新郎也会坐头车。
就阴差阳错地把新郎也给拐走了……
“拐走方式呢。”姜颂禾快速翻找着证词。
看完鉴定报告的姜酩野道:“用枪抵住新郎的太阳穴。”
“用枪抵住新郎的太阳穴?”姜颂禾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不是用刀威胁嘛?”
“不是。”姜酩野快速回答。
那就奇怪了。
姜颂禾细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在东山找到张明超的时候,他明明和我们说的是是徐文豪和徐闻洁拿刀架在永香姐姐的脖子上,他担心永香姐姐受伤才不反抗的啊。”
“有人撒谎了。”姜酩野总结了句。
有人说谎了。
“你觉得是谁?”姜颂禾下意识问。
“很明显,是张明超。”姜酩野肯定地回答。
“为什么是他啊。”姜颂禾问,“就不能是徐文豪和徐闻洁两个人提前串供了吗?”
“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姜酩野回答。
姜颂禾沉默着。
她没有问为什么。
因为她也觉得这俩人不可能撒谎。
毕竟这俩人的仇恨在郑召龙身上,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撒谎。
姜酩野见她出神,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证词,念道:“按照证词,徐文豪和徐闻洁用枪抵住张明超的太阳穴,才胁迫他帮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并且……”
姜酩野沉默了片刻,才道:“郑永香和张明超是同时下的车。”
姜颂禾立刻仰头盯着姜酩野。
有一个人的证词里满是漏洞。
姜酩野像是被她的眼神镇住了,他呆滞了片刻,随后低头嗤笑着点了下头。
姜颂禾低下头沉思。
所以,按照现在仅有的线索,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就是张明超!
可是又为什么呢。
张明超最恨的人明明应该是姜酩野,他为什么又要动手杀了郑永香呢。
俩人到底在下车后,发生了什么?
还有……既然是同时下车,那么又为什么一个出现在东山的山腰上,另一个则出现在位于山背的东山村的村口呢。
一个疑点没答案,另一个疑点又来了。
姜颂禾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累了就去休息,”姜酩野抚上姜颂禾的头顶,“查案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
姜颂禾没来及说话,顾枳聿从不远处跑过来,他一边跑着一边喊:“姜队,姜队!”
注意到他称呼的不对劲,姜酩野不着痕迹地伸手阻止了他一下。
跑近的顾枳聿当即识趣地闭上嘴。
虽然俩人的“交流”很细微,但是眼尖的姜颂禾还是一眼捕捉到了俩人的小动作。
“好了,早点回家,哥哥去忙了,”说着,姜酩野冲着顾枳聿招呼了下,“我们去审讯室。”
眼看着来人要离开,姜颂禾一把拽住姜酩野的衣角。
“干嘛?”姜酩野故作轻松道,“别闹,哥哥还要工作。”
“哥,”姜颂禾严肃地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姜酩野道:“我是警察,知道些什么干嘛和你说?”
“我觉得你很危险,”姜颂禾顾不得跟他解释自己的猜想,她只能总结了句,“你最近最好不要单独出警。”
“按照规定,出警的人,至少是两个,”姜酩野耐心解释,“我虽然平时不把警局里的规矩当回事,但是这种该严格遵守的规定我还是不会犯的。”
“两个人也少了,”姜颂禾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再加一个我,我保护你。”
姜酩野嗔笑着道:“你有毛病吧,我一个警察,用你一个初中生保护?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死啊。”
“笑死也比真死好啊。”姜颂禾严肃地反驳。
“我死不了,你放一百零八个心,”姜酩野看了眼窗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让爸妈来警局接你。”
“侦探游戏到此结束,你该回家了。”见到姜颂禾不为所动,姜酩野索性下起了逐客令。
“放心,你哥哥不会有事的。”顾枳聿道。
“可……”姜颂禾话还没说完。
“刚子,把这小鬼送保安亭,”没怎么有耐心的姜酩野冲着不远处的林建刚大声喊了句,“我爸妈过会儿来接她。”
“你……”姜颂禾生气地瞪着他,“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鬼,搞清楚身份,你是初中生,我是成年人,”姜酩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姜颂禾,“我是哥哥,而你是妹妹。懂?”
“要不听话,也是你不听话。”
“我怀疑你知道了什么,故意支开我,”姜颂禾不服气地说,“跟上一次那个案子一样。”
“随你怎么想。”姜酩野不反驳她。
“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知道,你一个人去冒险,我一定和妈妈说,让她再也不让你当警察了。”姜颂禾威胁道。
“行。”姜酩野点点头,随后看了眼赶到的林建刚,他推了推手,像是在说——赶紧带这小鬼离开。
林建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道:“禾禾,我们走吧。”
气愤的姜颂禾故意伸长指头威胁:“要是让我知道,你一句话都不听我的,你就完蛋了!”
“嗯。”姜酩野默默点了下头。
注意到姜颂禾和林建刚的背影越来越远,姜酩野才接过顾枳聿手里的档案重新问了句:“查到了?”
“嗯……就是……”顾枳聿本来还想继续解释些什么,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道,“算了,你自己看吧。”
姜酩野从里面拿出档案仔细看了眼,随后,他不悦地蹙紧眉头,询问道:“这俩人,怎么会有这种关系?”
“我也很意外,”顾枳聿如实说,“本来,凤安那边还想查得再细一些的,可是一看到这个,他们就立刻让我带给你了。”
许久,顾枳聿才继续补充道:“禾禾刚才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张明超的目标可能真的是你。”
可以说姜颂禾是被邱滢押解回家的。
“妈,你别拽我领子。”一回到客厅,姜颂禾就恨不得把自己扭成麻花。
“又给我乱跑,让你从医院回来就早点回家,你可倒好,直接把手机当掉了,”邱滢恨铁不成钢地说,“幸好那个人是你干妈,要是别人呢,你哥哥给你买的那么贵的手机不就白白送人了?”
“我哥哥不是警察嘛,他亲自盯着呢。”姜颂禾道。
“是,他确实是警察,但是挨不住你天天搞事啊,”邱滢重新扭上姜颂禾的耳朵,“这几天哪里都不许去,乖乖给我在家写作业,听见了吗?”
“听见了,妈……”姜颂禾求饶道,“我耳朵要掉了。”
邱滢哪里舍得真用力,她不过是吓唬吓唬姜颂禾。
她长叹一口气:“听见了就要听话。”
“哟,你们母女俩干嘛呢。”姜万湫端着两碟菜从厨房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