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阳视若无睹。
宗曜即使知道她的想法,见李霁开那个眼巴巴的模样莫名生了几分郁气,很随意地挡在她的面前,一边命人上茶,一边道:“都下去吧。”
朱大人领着人走了干净,李霁开磨蹭着也走了。转过长廊,见没人注意自己,她又偷偷地溜了回来。
花厅里,三人分主宾坐下,谈笑很是融洽。
薛名晖讶异道:“昊公子是说来书院读书?”
昊阳道:“看云书院的大名在下在北戎时便向往已久,这次不辞万里跟着叔父来天朝,就是想聆听各位大儒的授课,若是得一二指导,便是在下的荣幸。”
薛名晖拍掌道:“昊公子不知道,我这七弟可是博览群书,才高八斗的人物。就是父皇也夸他腹有经纶,这不,将史书的编撰也交给了他。”言辞中是夸赞,却不难听出讽刺。
昊阳谦逊地道:“如此,以后多请七殿下指点一二了。”
“昊公子客气了。”宗曜道:“以史为鉴,警心规行,我不能像四哥常伴父皇左右得父皇教导,编撰史书也算是为父皇分忧一二。”
薛名晖轻哼了声。
李霁开费劲地听了半天,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由地心烦意乱。回头看见远远地一个小厮端了茶盘往正厅走,她眼珠转了转,悄悄地跟在对方的后面。
小厮突然觉得有什么落在后背上,冰凉滑腻,还扭动着,他吓了一跳,僵在那不敢动。
那物似乎往他的后颈里钻,他忙不迭地将茶盘放到栏杆下的台子上,调转身子去查看。
与此同时,一条人影从廊顶无声地垂下来,动作极快地揭开茶盏盖子,洒了点什么,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小厮疑惑地抬头看看,整理下衣襟端起茶盘便往正厅去了。
茶盏放到三人的面前,宗曜道:“寒舍简陋,一杯薄茶,昊公子请用。”
“七殿下客气了。”
昊阳眼角余光瞥见李霁开的影子,唇角勾了下,轻咳一声道:“今儿来,还有一件事。七殿下,您身边是不是有个叫李开的人?”
宗曜略顿了下,“怎么了?”
昊阳轻咳了声,将一个吊坠放在桌上,“他丢了东西。”
那吊坠的绳因为年头久了,呈暗紫色,挂着个指头大小的小白石头。
宗曜眯眼,他认识这是李霁开从蜘蛛洞里的棺木里掏摸出来的。
薛名晖颇有兴味地看着。
宗曜轻搓牙,道:“让李开来。”
速度极快地,李霁开低眉垂眼地站到几个人的面前。
昊阳微笑道:“李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李霁开瞥见那吊坠,头懵得一下,本能地摸了摸脖子,果然不见了。
当时这个白石头她看着喜欢,便下了狠心花钱嵌了做了个坠子,一直贴身挂着。
这么说,对方是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将吊坠取了去?她后背冒出层冷汗。
薛名晖道:“昊公子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昊阳不好意思地道:“让殿下笑话了,前天下午在下在山下迷了路,正好遇见李小公子,便麻烦他带了一程。”
“后来呢?”
“后来,我请他坐了坐。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薛名晖脸色不好看。
如果依着他所说,前天下午罗夫子遇害的时候,李霁开根本不在场。既然对方不在场,那么连俊平的死也无从说起。
宗曜的眸子深了些。
昊阳道:“这坠子应该是李小公子珍爱之物吧?”
李霁开对上他带了戏谑的眼神,再看看他端起的茶盅,笑得客气,“谢谢昊公子。”她将谢谢两个字在牙齿上磨了又磨。
昊阳笑,端起茶一饮而尽。
宗名晖沉住气,浅啜着。
宗曜也端起了茶。
李霁开一个激灵,道:“几位贵人慢聊,小的给您续杯热茶。”说着麻利地将茶杯收了,端了下去。
薛名晖阴阳怪气地道:“怪不得这小子得人另眼相看,确实是个机灵的。”
宗曜笑笑。
几个人不着边际地又说了几句话,昊阳的脸色有些不对,皱起眉头,一只手按住腹部像是强忍着什么。
薛名晖诧异道:“昊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有点不适……”昊阳捂着肚子,那里咕噜噜发出一阵响声,他有点尴尬,“不好意思,在下先告辞了。”话音未落,人已经奔了出去。
“这是?”薛名晖诧异,皱了皱眉,也觉得小腹有点隐隐的痛,他吃了一惊,“薛名曜,你这茶里放了什么?”
宗曜愠道:“你胡说什么?”
“你这茶……薛名曜,你等着……”薛名晖脸色难看,站起来急急地走了。
宗曜咬着牙喝了声,“李开!”
李霁开应声而现,她脸上堆着笑,将一杯茶递给对方,“爷,您的茶。”
“你在茶里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是,就是下了点巴豆,”李霁开撇嘴,“给那个北戎狗一点教训,谁让他算计我。还有那个什么四殿下,看着就不爽!”
宗曜扶额,“你真是胆大妄为,”顿了下,“下次下手干净利落点,别留痕迹,省得爷给你收拾烂摊子。”
“呃……”李霁开眼睛一亮,龇牙笑,“知道了。爷,放心,小的以后绝对做利落了。”
角落里的十三一头黑线,这宠得也太过了点。
“还有,”宗曜指着那吊坠阴恻恻地,“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李霁开想起就膈应。
宗曜瞪她半晌,“离他远点。”
“我都能离多远就多远了。”李霁开委屈,又疑惑地,“他为什么突然愿意帮我证明了?”
宗曜摇头,道:“有了他的话,罗夫子和连俊平的死就与你没任何关系了。”
李霁开松了口气,又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阿开,”宗曜声音低沉,“你放心,爷会护着你,一直都会护着你。”
李霁开咧嘴一笑,道:“小的知道。”
她聪明又精明,知道自己不小心卷入了储君之争,如今说什么都迟了。看看罗夫子、连俊平的下场就知道,她这样的小人物的命在这些贵人们的手里不过是捻死一只蚂蚁而已。
她还不想死。
人都说富贵险中求,她不相信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又是从未来而来,会被这些古人玩死?
宗曜静静地看着她,也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一直以来,他从来就是他,而这个少年或许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了。
从连俊平的死,他就知道他生生“杀死”了那个虽然市侩精明却鲜活阳光的少年。
轻叹口气,不由地怅然若失。
第44章 你们在做什么
罗夫子死了,连俊平死了,而连俊平最后则被定性为自杀。至于原先众矢之的李开被昊阳一句话轻飘飘地摘清了嫌疑。
罗夫子的死成了悬案,薛名晖阴沉着脸离开了,朱大人则是焦头烂额,而书院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天阴得厉害,午后,李霁开刚走出房门便看见高朗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前。听到动静,对方抬头看过来,眼圈通红,神色颓丧。
她噎了下,“阿朗。”
高朗嘴唇动了动,“阿开,连呆子没了。”
李霁开心里一阵难过。
书院里高门子弟很多,连俊平却是个另类的存在,他的性格内向,平时很少与人交往,只顾埋头苦读,学业也是这里面最好的一个。而因为家境窘迫,他被人摒弃于圈子之外,更是经常被陈长韬一伙欺负。
高朗仗义豪爽,总是照顾一二,渐渐地便走得近了,偶尔也和他们一起玩,更多时候他都是理智又安静地看着,最多腼腆地笑笑。
然而,这样一个渴望功名努力又木讷的人却用这种方式离开了。
李霁开道:“阿朗,我救不了他。”
高朗抹了下眼,闷声道:“我知道。我只是,很难受,他明明可以入秋闱的……”
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李霁开道:“今天是他的头七,我们去给他烧点钱吧。”
“嗯。”
李霁开拿了准备好的纸钱火烛供果和高朗一起去了书院外的小树林里。
因为天气的原因,林子幽暗昏沉。
两人寻了个地儿,摆放了供果后将火烛点燃,又点燃了一摞子纸钱。
高朗将一卷子诗书放到火堆上,合十,虔诚地道:“连呆子,这是你最喜欢的一本诗集,我送给你了。你每天都可以看。还有,我和阿开给你送钱来了,你别自作清高,都收了吧,到那边也能把日子过得好一点。”他瓮声瓮气地,“你别怪阿开,阿开也是没办法的。”
李霁开沉默地烧着纸钱。
高朗呆呆地凝视着那火,道:“阿开,到底是谁害了连呆子?他从来不和别人争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要害他呢?”
李霁开没有说话。
若说连俊平的死是幕后人所为,而宗曜和自己也是凶手之一。她慢慢地道:“连呆子,我知道你死得冤,如你所说,我们都是蝼蚁般的小人物,生死不能自己掌握。我救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总有一天会为你报仇的。”她的眸子里闪过丝冷厉。
“对!”高朗大声道:“连呆子,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纸钱迅速地变成黑色的灰烬,一阵风来,点点片片飞扬起来,像是残破的黑色的蝶翼。
两人又静默了会儿,才起身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进了书院,高朗认真地道:“阿开,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他想说如果不是他硬是将对方带进书院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李霁开摇摇头,“阿朗,这事和你没有关系。”顿了下,“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我一定做到。”
“你让人去鹤嘴镇藏娇坊找一个叫阿红的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高朗没有一丝犹豫。
李霁开微笑了下,心底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些。
“阿开,你跟我一起吧,我会保护你的。”高朗往四周溜了眼,压低了声音,“他那个人不安全。”
李霁开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有些感动,道:“我知道,不过,没事的,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忘了,我是最厉害的。”
高朗攥紧拳头,点头道:“嗯嗯,我家阿开最厉害了!”
李霁开满头黑线,这个二货总是我家阿开,我家阿开的……听着真的很温暖。
到了晚上,天色越来越沉,像是个巨大无比的锅底反扣下来,狂风卷着树头疯狂摇摆着,几乎让人站不住脚。
李霁开最是害怕这样的天气,她缩在房间里关紧了门窗。
一道闪电撕开黑幕的边缘,像是怪兽舔着沥血的唇,咔嚓嚓的,炸雷从头上滚过,像是巨木寸寸断裂。
她用被蒙住头蜷缩着瑟瑟发抖。
又是一声咔嚓,一道血光划过窗户,映得房间里一明一灭。接着,像是天漏了一般,黄豆般的雨点从高处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的。
闪电,雷声,雨点。
她尖叫了声,跳下床便奔了出去,冲向宗曜的房间,一头撞进对方的怀里。
宗曜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坚硬的地面咯得他后背一痛,他嘶了声,略顿了下伸手抱住对方,轻声道:“没事没事,我在呢……”
李霁开微微发抖,渐渐地,在他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迟疑了下,他把对方抱到床上,谁知对方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不放,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鼻息间是那熟悉的似有若无的馨香。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最终轻叹一声,柔声道:“睡吧,我在呢。”
李霁开放松了身体,不大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夜,她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美好的梦。梦中,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漫天的桃花,她还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妈妈年轻漂亮,爸爸不是记忆中阴郁的模样,她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左顾右盼,快乐得像个要飞起来的小燕子……
她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宗曜醒过来,抬眼看看窗户,那里雨后初晴,碧叶如洗,阳光大啦啦地照射进来,怀里的那个人睡得正熟,肤色融腻,眉眼温软,嘴角微勾着,像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他的小腹一紧,有物觉醒。
偏偏那人睡得熟,被胳得难受,竟然伸手摸了摸再往旁边拨拉了两下。
宗曜脑子里乍然炸开朵朵烟花。
这时,十三急吼吼的声音传来,“宗爷,主子还没起床,你稍等……”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来?”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了,宗起运走进来,“殿下。”
宗曜猛地惊醒过来,喝了声,“别过来!”忙着起身,却没有想到大幅的衣角被李霁开紧紧攥在手里,他一起身便被扯了回去。
偏偏李霁开睡得似醒非醒,嘟哝了句,“好吵。”翻了个身。
被她一扯,宗曜正好压在她的身上,偏偏又怕压着她,他半撑起身体,将对方完全罩在身下。
李霁开蓦然惊醒过来,一转头正好对上他的眉眼,四目相视,鼻息相闻。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殿下。”宗起运几步转过屏风正好将这暧昧诡异的一幕看在眼里。
“殿下!”对方楞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们在做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宗曜手一撑便跳下床,被褥展开劈头盖脸地将李霁开罩在其中。然而,慌乱中不知道按到了对方哪里,诡异的手软腻柔,让他晃了神。
宗起运咬牙切齿,咻的一声拔出佩剑就往被褥下扎来!
“大胆!”
“放肆!”宗曜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一掌推了过去。
当啷一声,佩剑落地,宗起运蹬蹬地后退数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一向清冷淡漠的脸上色彩纷呈。
“主子!”十三紧跟其后,忙不迭地抱住他往外拖,“宗爷,您误会了……”
“误会!?”宗起运咬牙,眼睛泛红,“薛名曜,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你怎么对得起,对得起……你,你……”他说不下去了,猛地一甩袖子出了门。
十三看着宗曜沉如黑水的脸,哪里还敢猜测被褥下的人,深深低下头,屈膝,“主子,是属下的错,没有想到宗爷会闯进来。”
宗曜目光在拱起小小弧度的被褥上顿了一瞬,戾气上涌,喝了声,“滚!”
十三连滚带爬地滚了出去。
宗曜深吸气,再吸气,慢慢将情绪稳定下来,看了眼床上的人,大踏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被褥稍稍动了动,李霁开小心地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溜了出去。
出了书院她一路疯跑,因为昨夜的暴雨,草木山谷都被洗涤一新,青得逼眼,红得鲜艳,山间的青石小道有几分湿意,都是清新的气息。
最终,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满脑子都是早晨她与宗曜重叠在一起的情形。
怎么会这样?
哀叹一声,她把脑袋一下一下地往树上撞,撞死自己得了。
感觉到身侧有动静,她歪头,却看见一个清瘦高大的男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对方年龄不大,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眉眼修长,五官昳丽,特别是那双眼睛亮亮的,无辜又清澈。奇怪的是头发披散在身后,长短参差不齐。
李霁开心情正恶劣,以为是书院里的学子,恶狠狠地说了声,“看什么看?!爷我在洗脑袋看不见啊。”又往树上撞了两下。
下一刻,砰的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却见那人将脑袋狠狠地往树上撞,树身被撞得摇摇晃晃,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哎,哎!……”李霁开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白皙的额头上青紫了一大片。
眼看对方又要来一次,她忙喊住他,“别!别!”
对方硬生生地将脑袋收了回来,眼神懵懂,怎么看都有点违和。
李霁开上下打量他一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大蝙蝠?!”
那人龇牙。
李霁开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啧啧地,“原来是个帅哥啊!啧啧,这长相,这身材……”
对方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等李霁开转得累了,他也围着她转,像是找什么似的,甚至伸手来扯她的衣服。
“你干啥?”李霁开及时地躲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哎,哎……不许动手!”她啪地一下打开对方的手。
顿时,对方手背上红了一片。
他委屈地站在原地。
李霁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在找翠花?”
对方眼睛一亮。
她没精打采地道:“跑了。”
大蝙蝠听懂了她的话,情绪陡然低落下来,嘴撇着,好像要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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