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袁姨娘怀了孩子,侯爷平日里不准打扰,二姑娘素来与侯爷不亲厚,也不太搭理我们,是以才去找大姑娘的。”
侍卫首领将目光转向袁姨娘:“侯爷近日可有与人发生冲突,或者与人结怨?”
袁姨娘看向白向晚,目光有些闪躲,踟蹰道:“侯爷近日,近日因娶妻一事与大姑娘和大姑爷发生口角,还动了手。”
白向晚面色一白,看向袁姨娘,怒道:“我只是气不过母亲才死他就娶亲,他到底是我父亲,我的依靠,你怎么能怀疑我?”
袁姨娘支吾道:“大姑娘激动什么,我也没有怀疑你啊,官爷问我话,我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哼,你本就想当侯府的女主人,如今父亲要娶别人,你怀恨在心也不是没可能。”
袁姨娘立马哭了起来,声音娇弱哽咽:“大姑娘,我还怀着孩子,侯爷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我孩子有什么好处?”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侍卫首领喝道:“好了!”他蹲下身先查看尸/体,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侍卫首领检查一方后命人将尸/首先抬走。
等尸首抬走后众人却发现平阳候手心的地面上写着一个未完成的‘婵’字,身下压着一块带血的丝帕,丝帕边角绣着一个展翅欲飞的金蝉。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人群外的白婵,皆是不可思议到震惊。
白向晚尖叫一声,朝着白婵扑去,骂道:“白婵,之前我只当你不在意父亲娶亲,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到底是你父亲。”
袁姨娘捂着唇震惊的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白婵本人都吓傻了,还以为自己只要待在这里看一场戏就够了,没想到自己成了戏剧的中心。
平阳侯到底是谁杀了,又是谁想栽赃陷害自己?
白婵将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火光的映衬下,各个人都像披着面具,她看不清,也看不明白。
祈湛将冲过来的白向晚打开,燕无懈立马拥着她对着祈湛和白婵怒目而视。
侍卫首领念着白婵是将来的太子良娣,倒也没多凶,走到她身边,肃着声道:“白二姑娘,劳烦您跟小的先走一趟。”
白婵没动他也不敢强拉,但他身后的侍卫都围了过来,这是一定要把她带走了。
祈湛默不作声的往她身前挡,眸光冰冷凛冽。
众侍卫被他目光所慑,皆踌躇不敢前。
白向晚尖叫道:“你们干什么吃了,凶手就在眼前,难道要由着她逍遥法外!”
祈湛环顾所有人,目光如刀,冷声道:“血字和帕子都可能是陷害,顺天府办案问都不问就草率定罪?”
屋内被火把照得有些热,气氛犹如拉满的弓,一触即发。
白婵捏着祈湛的衣角,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对峙半晌后,侍卫首领道:“我们并不想为白二姑娘,只是现在证据都指向您,您必须和我们走一趟,有没有罪,大人自有公断,但若是现在有人阻扰办案,按罪要一同入狱,少夫人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白二姑娘,请吧!”
所有人目光又集聚到白婵身上,等她发话。
长久的沉默后, 一众侍卫终于不想等了,挥手靠近白婵,想强行将人带走。
白婵后退两步, 在侍卫首领伸手过来时,祈湛迅速出手扣住他的手往外抛,他猝不及防被直接摔飞出去。屋子里的人错愕一瞬, 其余侍卫瞬间抽刀。
主动和他们走, 和拒捕是两个性质。
白向晚捏着手,眼眸微眯:赶紧打呀!
十几个人先冲了过来, 祈湛护着白婵迅速后退。灯草和乳娘尖叫, 茯苓也迅速上前。
一时间,刀光斜飞。
混乱中祈湛袖子被砍去一截,一只香囊滚落在白婵脚边,她一眼瞧见那香囊上的金蝉和压的有些扁的金铃铛。心中的震惊比突然被指认成凶手还大,这只香囊是嫂嫂送给她的,她转送给昀安了,怎么又回到嫂嫂这?
一众侍卫叫苦不迭,这侯府的寡妇和他身边的丫鬟功夫怎么这样高,若是他们执意要护着白二姑娘,今夜只怕会无功而返,侍卫首领当即朝着她大喊:“白二姑娘, 我们不想伤人。”
白婵快速捡起地上的香囊往怀里塞,人也慢慢镇定下来。
“住手, 都别打了,嫂嫂, 茯苓,住手。”
火光中的众人听见她的喊声终于停下来, 她紧张的吞咽一声,半晌问出一句:“顺天府要怎么审理此案?”
所有人都以为她第一句会喊冤,乍然听到这么一句都愣住。侍卫首领回过神立马答道:“顺天府初步审理后再移交刑部,刑部若是再查不出结果,都察院和大理寺会进行三司会审。”
这么麻烦?
“你们不会用刑屈打成招吧?”
“白二姑娘放心,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这话她是不信的,哪个朝代没有冤假错案,要是有人有心让她背锅,来个暗箱操作,她喊冤都没地。
“那牢里一天有三顿,有银子可以加餐吗?有床有棉被吗?我是单独一间吗?”
侍卫首领有点懵,这都什么跟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白向晚气道:“你当是去享福吗?杀了人就等着砍头吧!”
“你闭嘴!”白婵朝着她吼,看似软糯的小姑娘,凶悍起来竟将白向晚的气焰压了下去。
“我没杀人,我白婵行的正坐得端,今日就把话搁在这,人不是我杀的,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不能动用私刑,不能虐待,否则你们就等着太子的责难吧!”
祈湛眉头蹙起,回头看她。对上他冷冽的眸子,白婵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只得故作轻松的道:“嫂嫂怀孕了,就别为了我动手,会没事的。”
太子百般试探都没动手的人,怎么就在这动手了!
她轻笑出声,转头对顺天府的人道:“走吧。”
祈湛伸手拉她,她顿了一下,挣脱他的手,在一众侍卫的拥簇下走出屋子。
他们一走,屋子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祈湛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些人瞧见他目光都后退半步,不敢与他对视。半晌后他目光停在白向晚脸上,白向晚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与他对视,隐在袖子里的手却在发颤。
燕无懈默不作声的挡在她身前,隔绝了大部分骇人的目光,她这才止住手抖。
雨还在下,白婵被带到顺天府大牢,狱卒给她安排单独最靠里的一间牢房,牢房还算整洁干净,像是有人知道她要来,特意打扫的一般。
西南角摆着一张石床,床上素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正北面放着一张灰黑的桌子和一条小板凳。
原以为要先审问一番,哪想这些人只是把自己丢在这,不闻也不问。
牢内阴暗潮湿,唯一的窗户口能隐约听到水声。
桌子上燃着一盏豆大的烛火,她围着牢房转了一圈,又扯开被子抖了抖,确定没老鼠后躺了下去。
从怀里掏出方才捡的香囊,又解下自己腰侧的香囊比照,眸光不断变化。昀安的香囊在嫂嫂这,他们又有一样的伤口,浴桶里的嫂嫂是人假扮的,若他们是一个人的话,就有两种可能。
嫂嫂是男的!
或者昀安是女的!
若果昀安是女的,她可能要失恋了,如果嫂嫂是男的,嗯.....哪个男的会假扮嫂嫂进平阳侯府?
手里的两只香囊被她捏得莎莎响,薄荷松脂清香在鼻尖弥撒开,想着想着,瞳孔猛然睁大,假扮嫂嫂的人,功夫奇高,太子也分辨不出的。
难道是祈湛!
一阵阴风刮过,她手一抖,香囊直接砸在自己脸上,她龇牙咧嘴,心下震惊的同时又疯狂否认。
若是男主祈湛,他怎么会打苏梅雪,还打得吐血倒地不起。
说不通啊!
她将所有的线索来回思考,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大概快失恋了。
这会儿被关到牢房也好,省得面对嫂嫂纠结!
想不出来就暂时不想了,猜来猜去最要不得,出去后她一定直接问嫂嫂,或者直接问昀安他们到底是谁?
监牢外突然传来响动,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断有人开始喊冤,求饶。白婵依旧躺着一动不动,狱卒在她牢门前停下,接着牢门被打开。
狱卒正要喊就被跟在后头的人挥退,他恭敬行礼,小心的退下去。
半晌传来太子的轻笑声,白婵愣住,立马翻身坐在床弦边往牢门处看。
太子通身玄色蟒袍,玉带金冠,面色淸俊柔和的看着她,
“阿婵倒是镇定,你不怕吗?”
白婵讶异:“太子表哥来得好快,还以为你明早才会知道消息。”这个点宫门都落了锁,等消息传进去,怎么也得明日。
太子挥手,身后跟着的人提了热茶,饭菜,和糕点摆在桌子上。他朝白婵招招手,白婵迟疑一瞬,走到他跟前。
太子拿了件披风给她系上,温声道:“你且好好待着,外头有我,你很快就能出去。”他气质温和纯净,说话永远柔和沁人。
白婵仰头看他,烛火里他眉目磊落,端得俊雅非凡。
“你都不问是不是我做的?”
太子唇角微翘:“我相信你!”
白婵面上淡淡,现在她谁也不信,平阳侯的死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顺天府的人来得那样快,太子也好像早就出宫等着了,不管她如何辩解,她都会到牢里走一趟。
她摸着香囊里的免死金牌,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
“我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狱卒,他们都会照办。”他伸手摸摸她发顶。
白婵点头,踟蹰片刻轻声道:“太子表哥能让人去苏合苑告知嫂嫂和乳娘她们一声,我没事吗?事发突然,我怕他们担心。”
“好,我走了。”
白婵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太子转身离开,牢房的大门再次关上,那些喊冤的人才颓废退回原位。
桌子上的牛肉还在散发着香味,她坐到桌子前,拔下头上的银簪戳了戳,连茶水都试了遍,无毒。
感动归感动,小心使得万年船。
若是太子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气死吧!
太子从顺天牢房出来,径自去了平阳侯府。侯府外的白灯笼和白绸布一直未来的急卸,如今只怕又要挂上一段时日了。
侯府的门紧闭,里头隐隐传来哭声,如今府上也没个正主,太子登门,袁姨娘大着肚子出门迎接。往日娇媚惑人的姿态在太子面前收拾的一干二净,问答间进退有度,已然一副当家人的风范。
太子随意问了几句,径自往苏合苑去,袁姨娘起身,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唇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瞬间又多了几分狐媚气。
白婵被抓了,苏合苑的人谁也睡不着。灯草想到太子,本想连夜去找,进不去宫可以先找薛姑娘,让她找太子,总之要尽快救出姑娘。
还没动身就被少夫人叫住,灯草疑惑间,他冷声道:“不必去了,太子很快回来。”
灯草和乳娘将信将疑,盏了灯守在院门口等,雨水夹杂着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俩人看着漆黑的雨幕心急如焚。一个时辰后,太子果然出现,俩人惊疑之余连忙迎上去。
“太子殿下,少夫人已经在正厅等您了。”
太子眼眸微闪,快步朝正厅走去,到廊下时,下摆浸湿半截,宫人收了伞,他朝屋子看去,昏黄的灯光映出祈湛清冷的眉眼。
“阿妩,久等了。”
祈湛侧头看他,眸里盛着烛火,却冷得可怕:“是你让人做的?”
太子屏退众人,撩开下摆朝着他走近,兀自在他旁边坐下,温声道:“既然知道孤要来,热茶也不备着?”
“不怕下毒?”
太子哂笑:“阿妩冤枉孤了,这事与孤无关,孤虽相信不是阿妩表妹做的,但明显有人故意陷害她。以你现在的能力只怕查不出真凶。”
俩人对峙半晌,一个依旧温润,一个越发的冷。
他薄唇轻启:“虎符不在我这。”他说的是实话,虎符当年落下冰河不知所踪。
但太子不信!
将军的虎符就好比皇帝的玉玺,怎么能轻易遗落。巫山峡谷全都翻遍了,萧北王府也找了,祈妩是萧北王府唯一幸存的,即便不在他身上,他也应该知道下落。
“看来阿妩还没想清楚,你可以再等等,不过你等得起,阿婵表妹可等不起。杀害自己父亲,罪名做实,可是死罪。”
太子面上依旧和煦,监牢里的保证好像从未有过。
祈湛面色未变,“皇后怀孕一事,是阿婵和你说的,太子难道不想知道更多其他有趣的事?”
太子眸光微闪,白婵也和他说了!
“不想,比起毫无依据的事,孤更想得到萧北黑骑。”上京城已有不少他的势力,但他缺兵,缺绝对的力量。
祈湛嗤笑:“太子与其费心思在虎符上,不如先把皇后斗倒,皇后已经察觉你意图,燕家保不了你多久。”
皇后前日命太医诊脉已经发现胎儿不稳,以她性子,就算孩子要掉也不能掉的莫名其妙,她势必会拉人下水。
“不急,皇后那一时半会出不了事,虎符才是当务之急。”他抬头朝外头看了眼,干脆起身:“天色也不早了,阿妩身子弱,早些休息,孤就不打扰了。”
走到门口又回身笑道:“阿妩只有三天考虑哦。”
天际又是一声闷雷,闪电照亮了雨幕,树影摇晃间,祈湛一改方才的镇定,心下烦躁难忍。
又打雷了,她应该很怕吧!
太子出去后,茯苓立马出现在他跟前。祈湛轻声道:“让人随时注意案子的进展,情况不对立马将人抢出来。”
雨哗啦啦的下了一夜。
次日,平阳侯的命案引起巨大的轰动。一是平阳侯府一年内已经死了四人,二是嫌疑人居然是平阳侯嫡次女,太子未来的良娣。
顺天府初次庭审后,再次三司会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二姑娘,最后一次庭审,白二姑娘被判斩立决。
林夫人将林昭弄进千骁营,让所有人瞒着他,又派十几个人轮流注意他,生怕他去劫狱。
祈湛派出去的人在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监狱都找过了,一无所获。人明显被太子藏起来了,这是在破釜沉舟,逼迫他拿出虎符。
他夜不能寐,特意去找苏梅雪和薛彩月帮忙。
然而她们二人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
向来冷静的他彻底焦躁起来,坐在白婵屋子里一刀一刀的雕着精铁,虎头的形状已经初见雏形。精铁太过坚硬,他手上刀口不住的往外渗血。
明日午时就要问斩,就算不眠不休,一天的功夫也肯定雕不出一个一模一样,完美无暇的虎符。
茯苓有心提醒,但知道世子不可能听。
蜡油滴了一堆又一堆,直到烛火彻底熄灭,虎符从外表终于看不出破绽。
祈湛拿着虎符,趁着夜色直奔东宫,东宫里头静悄悄地,平静的有些可怖。
太子寝殿宫婢全无,只有一掌豆大的烛火在跳跃,仿佛专程在等他。
桌案上摆满书籍和奏折,风灌进寝殿,帐幔飘飞。太子从奏折里抬头看向黑暗处,温声道:“阿妩想通了?”
暗铜色的虎符砸在桌案上,太子面前的奏折被砸成两截。祈湛冷声道:“现在立刻去给她翻案。”
太子伸出手,将虎符拿起,对着桌上的烛火细看,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案子已经立了,如何翻?”
祈湛眸色微敛,浑身透出杀意。
太子又道:“明日午时,阿婵会出现在朝天门,你可以劫法场。”他要虎符,可父皇想要祈妩的命,劫不劫就看他了。
话音才落,祈湛犹如一道残影直扑他面门,手捁住太子脖颈,阴狠道:“现在告诉我她在哪?”他手一点一点的收紧,脸半隐在暗影里,眸光犹如朔风冰雪。
太子被掐得青筋暴起,声音却依旧温和:“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明日劫不劫囚在你。”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破绽,他手里依旧捏住虎符,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祈湛咬牙,手慢慢松开。
太子理了理衣裳,轻笑出声。下一刻祈湛一脚踹在他腹部,剧痛让他迅速后退,直接砸倒身后的屏风,一口血喷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若有事,你就陪葬!”
夜风呼啸,烛火熄灭,祈湛转眼消失在东宫寝殿。
太子轻咳,唇角又溢出血丝,他捏着虎符,缓缓呵笑出声——孤若有事,所有人都要陪葬!
明明是春末的季节,寝殿内却凉得惊人。太子走了两步,飘飞帐幔从他脸颊蹭过,他用力一握,帐幔撕拉一声裂开落在他脚下。黑暗里足下柔软,他摸到床边用力摁了一下,原本结实的床突然向后撤开,一条狭长的阶梯透出幽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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