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纪珣进门时,他也是用的这种药。云惜没想到,才不到短短半月,府上买的最多的竟然是伤药。
被人打断的纪珣缓缓靠回小枕上,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手底下的侍卫受伤,她都会哭吗?
不一定。
比如应南风,殿下不会为他哭的,顶多是被吓哭。
一旁的云惜正在搅弄着汤药,没有注意到他探视的目光,她把那碗汤药端到纪珣身前。
“喝药。”
纪珣瞥一眼黑漆漆的汤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面无表情:“不用。殿下,我涂外伤药便可。”
“不行,御医说了,两副药得一起用。”
云惜坚持要他喝。太医院向来只诊皇家权贵,她掏了许多银子才为纪珣求得这药方。
钱倒是不打紧,毕竟公主府有的是银子。可是她不希望他的身体落下什么毛病。
“你不肯喝,该不是怕苦吧?”
云惜见他不为所动,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
很快,便得到了对方的否定:“……不是。”
他偏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云惜一眼看穿了他:“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很刻意?”
每次纪珣和她说话,总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他身上那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因此,说谎也变得格外明显。
很难想象,从一堆刺客里血拼出来、满身是伤都一声不吭的人,居然会怕药苦。
被云惜无情拆穿后,纪珣并不打算解释,依然冷着脸:“不喝药。”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云惜的命令,毫不犹豫地。
云惜:“……”
看到他神情冷淡的倔强模样,莫名有些欠揍。云惜原本那点心疼顿时荡然无存,她只想狠狠捶他一顿,然后逼他把药灌下去。
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傻狗。
不知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的云惜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现在是伤患。
“你为了救我受伤,还不肯好好治,想让我过意不去吗?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云惜垂眸,束手无策。
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擅自篡改剧情,把他抢过来。明明答应会好好对他,如今他在自己这里过得不好,还总是受伤,她却无能为力。
云惜只觉得无比自责,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
“……”
纪珣眸光一凝,瞳中倒映出她失落的脸色,像个蔫蔫的苦瓜。
他喉结微滚,短暂的沉寂后,主动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停顿须臾,一饮而尽。
“不是殿下的错。”
他平静地说。
这件事,本就和她无关,是他从前的身份吸引来了那群刺客。
“还记得入府之前我和殿下说的话吗?那群人是我的仇人。”纪珣道,“殿下不必自责。”
“啊?”
云惜见他喝了药,不由地一愣。
“原来是你的仇人。”
难怪锦衣卫那边一时查不到,若是江湖上的流民结仇突发性报复,确实无从查起。
不过,她也不会放弃调查。
“纪珣,你放心,本宫会罩着你的。”云惜说道,“等查出是谁之后,本宫一定替你报复回去。”
少女说话时神采奕奕、势在必得,她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宫”,偶尔说起时,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打压,反而颇为可爱。
但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怎么会懂那些复杂缠绕的角逐斗争?
连纪珣自己也不记得,他以前有过什么仇恨,都是借别人之口听说。
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危险。毕竟从一开始便答应好,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公主府。
“殿下能自己做完每天的功课,我便感激不尽了。”纪珣眸色沉静地说。
云惜:“……”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纪珣在嘲讽她。被人打了一顿后,他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呵呵。”云惜皮笑肉不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纪珣看到她的能力。
现在和他聊这些,只有被嘲讽的份,于是云惜转移了话题:“这碗药是不是很苦?”
纪珣颔首:“有点。”
碗里还剩了一点汤药,闻起来香香的。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其实云惜也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于是她也尝了一口,刚好是纪珣的唇碰过的位置。
“殿下……”
他瞳眸微缩,盯着她贴到碗边的朱唇,红润润的,看上去如绸缎般柔软。
下一刻,云惜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好苦……”
他是怎么如此冷静地喝下去的?完全是装的吧。
云惜立马站起身,匆匆忙忙往外冲:“等一下,我先去找个东西。圆荷,你把这碗拿走。”
没等纪珣说话,云惜的身影便跑不见了。
圆荷上前收碗,纪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底恢复平静。
“殿下和纪侍卫感情真好呢。”圆荷笑着说,“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疼着谁。”
一阵沉默后,纪珣缓缓开口:“……你的错觉。”
她对其他侍卫也会哭,除了应南风。
“怎么可能,纪侍卫身上的伤口都是殿下亲自擦拭的,衣物也是殿下帮忙换的。”
闻言,纪珣陷入沉默,他思索片刻,低头看了一眼。
全身的衣物,都不是他受伤时穿的那套。如果真是她帮忙换的……
“……哦。”
他又卖给了她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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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甜甜的
圆荷红着脸收走了茶碗,没过一会儿,云惜便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得沉甸甸的。
她走到床前,打开油纸,里面是一颗颗饱满油亮的蜜饯,她递到纪珣身前:“这是我珍藏的蜜杏,要不要吃?”
其实她也怕苦,平时生了病,喝药后总要用蜜饯冲苦味。
“我最喜欢吃蜜杏,不喝药也想天天吃。可惜父皇怕我吃坏牙,总是让应南风看着我。”云惜说,“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天有蜜杏吃,不用被人管着。”
然而,因为提前预知了她和应南风的不可描述剧情,她一直把这些蜜杏藏着,生怕被应南风发现,然后触发什么不好的剧情……
如今换了纪珣,倒是不用藏着掖着了。
“蜜杏很好吃的,你以前吃过吗?”云惜抬眼看他,见他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他的手不方便,于是连忙挑出一颗糖色最亮的,送到他唇边。
素白指尖沾了些糖霜,看过去十分引人注目。纪珣低眉,目光往下挪,视线却集中在那截白皙的手指上。
只要他一张唇,便能将那蜜杏含入口中。
“没吃过。”
或许吃过,但他不记得。
纪珣默不作声地咬住唇边的蜜饯,在口中含了片刻,随后喉结滚动两下,吞咽。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优雅性感,云惜忍不住手指一缩,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他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指头,痒痒的,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
再抬眼瞥去,他唇上也沾了些糖油。其实纪珣的唇色很淡,但因为平时脸色有种病态苍白,所以显得有些粉,沾上糖后,让云惜联想到了冰糖葫芦。
如果这样比较,他一定是那种熟了一半的糖葫芦,甜中带酸,而且很难啃。
在她出神之时,纪珣同样若有所思。
“谢谢殿下,很甜。”
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有一种发齁的感觉。但他不讨厌。
“你还要连续喝好几天药呢,这些蜜杏都留给你。”云惜说,“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纪珣沉默须臾,低声道:“不是怕。”
只是药的苦味,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记忆中,曾有人想用一碗毒汤药杀了他,味道也和这一样苦,可是他没死成,他的父母都丧命于此。
现在一喝到苦的东西,心口便会隐隐作痛。
其他的事,他想不起来了。
“行行,你不怕,是我害怕你苦着,行了吧?”云惜无奈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和他争辩。
人总有一两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但她没想到,纪珣执着的居然是这种事。
想着,云惜忍俊不禁,唇角不自觉上扬。
正想解释的纪珣见她忽然笑了,眸光一凝,最终没有开口:“……殿下高兴就好。”
总算不哭了。其他的,不重要。
他已经发现,云惜总是对别人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虽然他无法理解,但这件事告诉她,又要哭上一阵。
他不想自己从前的任何事困扰她,因为一切都和她无关。
“对了,你的银面呢?”云惜忽然想起这件事,从回来到现在,都不见银面的去处。
对上她直白的视线,纪珣下意识偏过脑袋,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吓到殿下了?”
他回来那晚浑身是血,没带银面,一般人都会被吓到。他记得,云惜的脸都被吓白了。
“我早就习惯了。”云惜嘟囔道。
梦里不知见了多少遍了。况且,他另外半张脸实在生得好看,仔细看不觉得可怖,反而有种妖冶的神秘感。
他从前明明不在意,现在反倒遮掩起来了。
“碎了。”纪珣冷静地说,“和刺客交手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过些天,我赔给殿下。”
云惜道:“那本就是送你的,既然不见了,铸造司那边的金面也快完工了,正好换新的。”
“嗯。”纪珣低低地应了一声,阖上双眼。
“你困了?可是外伤药还没上。”云惜说。
他迟疑片刻,道:“我自己来。”
云惜质疑道:“你确定?你有很多伤口都在背后。”
“殿下,我早就说过,我不卖身。”纪珣淡淡地说。
云惜:“……”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卖了。”
云惜:“…………”
不出意料的话,这件事肯定是圆荷告诉他的,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刚才肯定又无意识地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难怪圆荷是红着脸出去的。
思毕,云惜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她已经无话可说。
接下来几日,云惜都没有再回过寝殿。她的寝殿环境好,而且纪珣不方便动身,暂时留给他养伤。
他没法再帮她写功课,之后自然得云惜亲力亲为,她终于不再偷懒,认真地写完了。
写完功课后,有种知识短暂经过大脑的舒畅感。
果不其然,自从那日圆荷出去后,公主府忽然流行起一阵风言风语,都在谈论她私底下怎么疼爱纪珣,甚至把寝殿让他住。
云惜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怪,但仔细想想,这也是有好处的,若是下人们经常在纪珣面前提起她的好,或许他以后就不会想着离开她了。
于是云惜放任了谣言传播,只让圆荷她们注意点,不要传到公主府外面。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纪珣养伤的第五天,公主府忽然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公主,陛下有旨,特派太学宫周祭酒留府为殿下授课。”圆荷说,“人已经到公主府门口了。”
正躺在侧殿榻上看话本的云惜顿时皱起眉:“什么?”
“周常生的伤养好了?”
圆荷连忙压低了声音:“听说就是这两天养好的。刚能下床,便进宫向皇上请旨,要来公主府亲自教导公主,还说太学宫这座小庙,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云惜:“……”
原著确实有周常生入住公主府授课的剧情,但在后期两人都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所以才敢肆意妄为。
她本以为周常生会因为上次的事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还更进一步,直接搬到她府里来了。
愧是迂腐固执的酸书生,倔得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就凭周常生那日的所做所为,定然不会告诉父皇真实的情况,他们算是互相拿住了对方的把柄。
一个图谋不轨,一个谋害祭酒,他们师徒俩谁都拎不干净。
云惜一想到那日用戒尺抽他,他事后肯定知道了,才这么着急上公主府来报复她。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婢女,她说:“殿下,祭酒已经到府上了,说要您亲自去接见。”
云惜顿时寒毛直竖,脑子已经浮现出周常生笑里藏刀的模样,但她很快镇静下来。
“周祭酒哪来这么大面子,敢让本宫去接见他?”云惜把手中话本子扔到一边,摆出了公主的架势。
虽然是她的老师,但终究是臣子。
“既然来了公主府,一切都要听本宫的安排。让他人到了就安生待着,不要给本宫添乱。”
“是。”
临近傍晚,净身房备好了热水,准备沐浴休息。
站在偏殿前,云惜却犯了难,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敲了敲系统:“系统,有一个限制人物来我家了,帮我看看触发剧情的概率。”
【系统:好的宿主,请稍等。目前检测到周常生人物怒气值200,好感度-50。如今的剧情偏转度到达10%,今晚触发限制剧情“鸳鸯浴”的概率为70%(该剧情概率最高的触发人为周常生)】
云惜听到了一个新词:“什么是剧情偏转度?”
【系统:由于宿主擅自修改了部分剧情,导致不可控的走向偏转。原著剧情发生的概率会随着剧情偏转度下降。例如,今晚发生限制剧情的原概率为80%】
云惜:“如果偏转度达到100%,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所有原著剧情?”
【系统:该概率只影响与宿主有关的限制剧情,不影响整体剧情的大方向。】
“这部小说除了限制剧情,还有别的内容吗?”云惜嘴角抽了一下,“这根本就是披着权谋皮的皇文。”
云惜到现在都不知道男主是谁,按原著男角色戏份来看,最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小世子段松。
系统没有回复,直接死机。云惜心中算了算,虽然减少了10%,但70%也不少了。
这个“鸳鸯浴”的触发概率太高,而且周常生只是其中触发概率最高的人,并不是唯一。
云惜真的很担心自己洗着洗着忽然有个男的闯进来,如果让侍女守着门口……她府上的侍女没有一个会武功。
也不能让其他男侍卫守。
也不知道周常生会在她这里待几天,总不可能他一直在这,她都不沐浴了吧。
此时此刻,云惜只能想到一个人——只有纪珣能守得住她的门。自从他来府上后,人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不敢主动招惹,周常生更是被他教训过。
只要他往门口一站,那张冷脸就像个煞神似的,肯定没人敢进来。
虽然他伤还没养好,但是这已经第五天了,应该能下床站一会儿了吧。
就这样想着,形成了路径依赖,等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寝殿门口,敲响了纪珣的房门:
“纪珣,你醒着吗?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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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珣:并非麻烦
敲门声落下的同时,纪珣低沉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云惜推门而入。
只见他此刻正靠在小枕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对襟黑衣,显得皮肤更加病态苍白,黑压压的瞳眸微抬,视线从手中书卷转移到门口,隔得远远的,盯着云惜。
纪珣放下书,五指屈起时,腕骨间可见清晰的青筋,指骨纤长又漂亮,赏心悦目。
“殿下瘦了。”
五天没见,云惜的气色差了许多。或许是最近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是吗?”云惜笑着走过来,“你也会说好话逗我开心了。”
之前还说她重呢,直得要死。
纪珣静静地打量她,像是要把她全身上下观察个遍,专注又认真。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云惜这些天一直没来过寝殿,纪珣以为她不想看见自己,所以老实待在这里,从未出去过,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殿下应该好生休息。”
“我睡不着,你把我的寝殿占了,我在偏殿睡不习惯。”云惜说。
纪珣不假思索:“明日我搬回东厢房。”
“我不是赶你的意思。”云惜在床边坐下,“你先把伤养好。再说了,难道你在我的寝殿睡得不舒服吗?这么着急走。”
闻言,纪珣垂眸,低声道:“不……只是我也有些不习惯。”
殿下寝殿的床太软了,虽然舒服,却睡得不怎么踏实。他习惯了粗糙随意的生活,这种柔软反而让他不自在。
比如,躺在这张床上,他总是时不时想起殿下。换过的被褥是她自己常用的,隐约散发出一股独特的女儿香,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想其他事。
“多睡几天就习惯了,你以后会过上更好的日子,迟早要习惯的。”云惜轻咳两声,“你身上的伤养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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