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耀愣了下,乖乖点头,楚颂警告过他,他来,她干涉不了,如果他来学习小组是为了捣乱,那他就收拾滚蛋,“听懂了。”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对裴千山有印象,主要是她那段时间尽职尽业地“追求”房清容,闹得不少人看戏,纷纷猜测在这么一位城里姑娘的攻势下,房清容何时动心?
可惜,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房清容非但没被打动,反而见到人都恨不得绕道走。
时间一长,裴千山不知道是放弃了还是怎样,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村里,直到今天,她才重新露面。
“我知道,大家应该有很多人都认识我。”裴千山表现得倒也坦然,她放下包,在黑板上写下自己
名字,“裴千山,非衣裴,落木千山天远大的千山。”
“其实,之前我是在村里做一个社会实验。”
有人被勾起好奇心,“什么社会实验?”
“具体内容我不方便透露,不过我可以澄清一个谣言,那就是我和房清容同志前段时间的纠缠,也属于实验的一部分,我和房同志在此之前并不相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半信半疑。
相信的人觉得难怪,难怪裴千山会突然冒出来,还一副非人不可的痴情模样。
怀疑的人则是觉得什么实验需要做这些搞不好就是追求不成,为了挽回面子才找的借口。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裴千山搬出楚颂,“这方面,楚同志可以为我作证。”
楚颂微笑,没想到裴千山不讲武德就算了,竟然直接拿她当“挡箭牌”。
“嗯,我可以作证。”她看向台下交头接耳的人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裴老师的确是在做一次社会实验,实验方案还是我帮忙誊写的,实验数据也已经整理成报告,过段时间会公示出来,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同时还要感谢房同志的积极配合和付出。”
这话一出,之前持怀疑态度的人都打消了怀疑,虽然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也没人会真的去关注数据,但听上去像模像样,不像说谎。
“既然误会解除,那咱们就正式开始上课。”裴千山也不管人信没信,但解释要解释,免得影响她的老师形象。
她转过身,把包里的测试试卷发下去,“这是份综合试卷,时间一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答题,不要作弊抄袭,这次小测主要目的是了解大家现在的水平,调整后续的讲课方向。”
楚颂也参与考试,她看了眼试卷,除了政治题目她还不熟悉外,其余都是老熟人,格外“亲切”,对比后世试卷,这年代的题目可简单多了。
看新奇的村民们全都识趣地没发出声音,粮仓外只有呼吸声,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
楚颂奋笔疾书,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裴老师,交卷。”距离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楚颂停笔,清脆的交卷声在考场格外突出,无形中给人造成了不小压力。
“这么快”
裴千山都有些意外,她垂眸扫过她的答卷,不说错误与否,反正答案是写满了,唯独政治论述那些问题,只潦草地写了一两行,墨迹还未干。
楚颂又成功装了波大的。
其他学生还没交卷,底下的村民见了纷纷窃窃私语,难掩对楚颂答题速度的赞叹。
“楚仙仙这孩子,还是聪明。”有人悄声说,“我刚刚看到了,答题那么快,字还工整。”
“是啊,没想到……哎,如果是楚仙仙,也正常。”另一位村民附和。
“真厉害,这肯定能考上大学吧?”
叶秀枝在人群中,听到周围人的讨论,她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不过转念一想,不能太得意忘形,于是她轻咳一声,对着周围人谦逊地摆了摆手:“害,都是运气,运气好罢了,这丫头平时在家也不爱学习,就靠几分小聪明了。”
周围人:“……”
是夸是贬,她们自有定夺。
裴千山站在黑板前,看了看手腕上那只老式上海表,指针已经指向十点四十。
“时间到了,大家停笔吧。”她拍了拍手,“从第一排开始,把试卷往前传。”
底下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有人还在争分夺秒地写着最后几个字,被裴千山严厉的目光一扫,立刻讪讪地放下了笔。
梁家耀倒是没争分夺秒恨不得最后多写几个字,他看着自己几乎空白的数学部分,懊恼地抓抓头发。
完全不会。
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能干出来,除了解数学题。
“这次的摸底考试,我会带回家认真批改。”裴千山将收齐的试卷整理好,放进自己包里,“下次上课前,我会针对每个人的问题给出建议。现在,我们开始正式上课。”
第一堂课比较特殊,由楚颂负责。
她今天还特意打扮了番,穿着亮眼的米黄色衬衣,领口和胸前是她缠着大嫂柴雪琪给她绣的小白鸭,下边是很薄的青布裤子,头发最近长长了一点,松散地半扎在脑后,不施粉黛,看上去朴素,却格外精神。
尤其一双眼睛,清凌凌,定时如春水,闪动如星子。
楚颂走到黑板前,目光扫过台下几十张面孔————有求知若渴的知青,也有满脸好奇的村民。
“第一节语文课,我们来讲《沁园春雪》……”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文学极具魅力,楚颂声音不大,却很清脆,她总共讲了一首诗和一篇散文。
粮仓院子外鸦雀无声,连平日里最坐不住的几个半大孩子都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板前那仿佛发着光的身影。
陆明霖静静听着,心脏鼓鼓囊囊,藏着不可用言语描述的情绪。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颂,自信、耀眼,整个人都散发着无法忽视的魅力。
来上课的大多是知青,都带着纸笔准备记笔记,结果楚颂真正开始讲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却连笔都忘了拿,全部听入了神。
最边上的角落里,周效刚开始还能记记笔记,写着写着突然停下笔,她望着楚颂发间跳跃的暖黄色光点,目光从她明亮的眼睛落到她的唇。
然后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周同志?”周效走神得太明显,楚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桌前,微微侧头,她没有生气,而是真的好奇,“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周效这才猛地回神,她脸涨得通红,下意识道:“我、我就是在想……要是现在闹饥荒,你肯定不会饿肚子,活得比谁都好。”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除了楚颂,没人听到。
周效声音稍微大了点,“因为就像……像春天的竹笋,就算被石头压着也能冒尖儿,你也是那样。”
楚颂眨了眨眼睛,没有指责她的天马行空,反而颇为赞同:“那当然,我肯定比谁都要活得好。”
周效脸更红。
楚颂讲完课,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楚耀国见村里人都还围在这看“戏”,便下令让人先回去,他们又不参加高考,明早还要下地干活呢。
于是,村民们只好三三两两地离开,不少人还在讨论着课堂内容。
有人拉着同伴的手,隐约能听见两人激动地交谈,“我虽然不识字,但今天好像真的看到了大雪和落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哎,可惜,咱们这辈子是念不成书了。”
楚颂这堂课讲得着实好,达到了“一鸣惊人”的效果,也不枉费她在家里悄悄准备和排练过。
无论是知青还是同村的人,个个都服气,没谁觉得不满,或者自认为自己是城里知青,凭什么听一个小村姑讲课。
楚颂:“不过嘛,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讲。”
梁家耀感觉像泼了盆冷水,“什么,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有能听懂的课,要是换成数学物理,那简直比天书还难懂。
裴千山替她回答,“因为你们都是要参加高考的人,时间紧任务重,今天这堂课只是让你们放松放松,后面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除梁家耀外,其他人都表示理解,毕竟理想与现实,总归是有点差距的。
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抓住一切休息时间,认真复习,争取考个大学,考一个好大学!
楚颂成立的这个学习小组,谁都可以来听课,纸笔和凳子自带,上课的时候不准干扰其他人学习,并不限制谁来或不来。
“扣扣———”
外面敲门声响起时,楚颂正被她娘“拎”着耳朵教训,因为早上交待的让她趁着太阳大晒晒棉被,一直到晚上,太阳落山了,楚颂还没动。
叶秀枝回家时正好看见人躺在躺椅上,一边翘着二郎腿,嘴里一边嚼嚼嚼,不知道又在吃什么。
八成又是陆明霖给
的,不然就是梁家耀。
叶秀枝问她被子晒没晒。
楚颂听后,嘴巴不动了,反而乖巧地露出张笑脸,白白净净,笑得讨好。
叶秀枝懂了,扬起巴掌,那就是没晒的意思。
“娘,我错了——”
“这不是忘了嘛,明天一定,明天我一定晒被子!”
叶秀枝瞪她,“你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是不会忘的?!”
楚颂想了想,正要回答,耳尖地听见外面有敲门声,她连忙打断她还处于暴怒期的亲娘,“娘,有人敲门,我先去开门!”
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叶秀枝多多少少会给楚颂一点面子。
楚颂忙不迭地开了门,竟然是英妞,小小一只,看见楚颂就扑进她怀里,自从上次救过人之后,小姑娘就格外黏她。
“英妞,你怎么过来了呀?”
英妞抬起头,“仙仙大侠。”
“嗯?”
“我……我又有困难了。”
村里小孩子间流传着这么两句话,“有困难,就找仙仙大侠。”
“没有困难的事情,只有勇敢的仙仙大侠。”
楚颂也十分“仗义”地拍拍英妞的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什么困难,尽管说!”
英妞:“不是我的事,是何姐姐。”
“何淑君?”楚颂疑惑,“她怎么了?”
“何姐姐晚上也想来听课。”
楚颂:“那让她来呀,晚上自己带好凳子过来听就行……我记得前几天她来听过几回。”
每天去听课的人不少,不过并不固定,很多人都是今天有空就来,明天没时间就不来,也有很多坚持的人,大部分是知青,他们想参考高考、考大学的心格外坚定。
英妞摇摇头,“他不让,还动手打了何姐姐。”
“谁?”
英妞:“何志强。”
同样姓何,楚颂沉下脸,“是何姐姐的爹?”
英妞点点头。
“岂有此理!”楚颂知道这种年代这种事不少,芦花大队已经算得上先进闻名了,更偏远贫瘠的土地上,这种事情只多不少,不过让她遇到了……正巧她最近闲得很。
楚颂返回屋,抄起一条扁担,“走,带我去看看!”
英妞崇拜地看着楚颂,狠狠点头。
叶秀枝:“你要去哪?”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叶秀枝:“……”
叶秀枝只当她又胡闹去了,没有太在意,有英妞在,多半又是什么小猫崽在树上下不来,或者哪里的野果子红了但摘不着。
英妞家就在何淑君家隔壁,所以才会知道这些,她把楚颂带过去,握拳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女人,和何淑君五官有几分相似,她见到楚颂,愣了下,然后撑起笑容问,“楚颂?你是来找淑君的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嗯哼,我是来找淑君玩的。”
“这么晚了……”
“不晚。”楚颂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英妞,又指了指远处还亮着灯的几户人家,“你看,我们大家都还没睡呢,淑君肯定也还没睡。”
楚颂拉着英妞,一大一小直挺挺地站在门口,大有一副“你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走”的架势。
何母皱着眉叹气,终于侧身让开:“好吧,进来吧,不过别玩太久,淑君明天还要干活。”
楚颂乖巧点头,一进门就直奔何淑君房间,她推开门,目光扫向窗前的何淑君。
她正低着头,手里攥着一本破旧的课本,指节用力到发白。听到动静,何淑君猛地抬头,看见楚颂后眼神慌乱了一瞬,然后又迅速低下头,顺便把袖子往下拽了拽。
楚颂眼尖,还是瞥见了她手腕上的一道红痕。
“淑君!”楚颂几步蹦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有个数学题不会,你快教教我!”
“我哪里能教……”何淑君没设防,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手臂上的淤痕。
何淑君拉下袖子,强颜欢笑道:“我哪里能教你,你教我还差不多。”
“好啊,那我教你。”
何淑君无奈,“楚颂。”
楚颂看着她,“你爹不让你来听课?”
何淑君猜到她大概知道了点什么,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点点头,“他说我考不上,还说就算考上了也不会让我去读大学,因为家里的活还要我干,我不能走。”
“少听他放屁!”
何淑君勉强笑了笑。
楚颂撩开她衣袖,皱眉看向上面几道伤痕,“都是他打的?”
何淑君不说话,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你有没有还手?”
“还手?”
“下次,他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
“这怎么行……”
楚颂反问她,“怎么不可以?”
何淑君犹豫道:“可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女人开门进来,她慌张地打断两人谈话,“楚颂,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我还有话和淑君说。”
“什么话呀,我不能听?”
女人,也就是何淑君的亲娘徐芸,她摇摇头,“楚颂,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我们家的事,你就别管了,我……”
“助纣为虐。”
“什么?”
“难道不是吗?”楚颂看着她,“你,帮着你丈夫,一起欺负你的女儿,不,是虐待!”
徐芸激动地握拳,“我没有!我尽力在保护她了!”
楚颂冷笑声,“保护?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保护的?”
徐芸嘴唇颤抖着,眼眶发红:“我……我拦过了,我每次都在他动手的时候拦着,我还会给淑君上药,我……”
“然后呢?”楚颂打断她,“然后等他下次再打,你再拦,再上药?就这样循环下去?”
徐芸哑口无言,眼泪滚落下来。
何淑君拉了拉楚颂袖子,声音低低的,“仙仙……”
楚颂面无表情地看着徐芸,“这就是你的保护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忍让,他就越是变本加厉?”
“反正你们从不反抗。”
“反抗……”徐芸捂着脸蹲了下去,她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能怎么办……他是当家的,我能怎么反抗……”
楚颂蹲下身,“淑君有读书的权利,也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人生,你难道希望她一辈子都活在拳头底下吗?”
徐芸抬起泪眼,看向自己的女儿。
何淑君站在煤油灯旁,高高瘦瘦,却在墙上投下一道倔强的影子。
淑君……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还长这么高了?徐芸有一瞬间的迷茫。
“娘……”何淑君轻声唤道。
剩下的话她没继续说,可徐芸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徐芸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的眼泪砸在地上,哽咽着说:“我试过反抗……可,可他是男人,他力气那么大,我怎么反抗,如果我反抗,他更生气,他……”
楚颂奇怪地看着她,然后指着她粗糙的掌心,“你这双手,能挑担子,能抡锄头开荒,也能劈柴生火,结果你告诉我,你没力气?”
徐芸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我是女人,女人哪有男人力气大,怎么打得过……”
“谁告诉你的,男人吗?”
“而且你不是打不过。”楚颂声音轻了下来,“你只是害怕,你害怕反抗之后会挨更重的打,也害怕打破现状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淑君突然开口:
“娘,你还记得大前年闹狼灾吗?”
徐芸茫然地抬头。
“那天他不在家,有狼钻进了咱们家后院。”何淑君回忆道,“是你抄起锄头冲了出去,硬是把狼赶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娘原来这么勇敢,你说你也很害怕,但因为我在后院,如果你不把狼赶走,狼就要吃了我。”
楚颂趁机把带来的扁担塞进徐芸手里,“你连狼都不怕,还怕人?你有牙齿可以咬他,有棍子可以打他,还有刀可以砍他,甚至可以给他下药,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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