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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长媳孟氏在旁侍疾,她是真心关切婆母,熬得眼圈通红。谢夫人心疼她,接过来药碗对她道:“你去睡吧,我与阿萤说说话。”
从萤也劝孟氏:“婆母这边有我看顾,大嫂好好休息。”
她送孟氏出门,孟氏拉住了她的手,态度亲善了许多,低低叹道:“谢氏这个光景,可怜你还愿意唤娘一声婆母,唤我一声大嫂。”
她在云京交游甚广,听过一些姜从萤和晋王的传闻,本以为人心似水,就势而行,没想到如今她还肯认谢氏为夫家,没有辜负婆母对她的一番心意。
“其实阿洙的去向,我有一点线索,”孟氏说,“上个月她乘车马去过一趟清风衢,不知道见了什么人,第二天便闹着要去家庙。”
清风衢是通往御史台的必经之路。
从萤点点头:“我会留心的。”
她回屋去与谢夫人说话,谢夫人却从枕下取出一封未署名的信,从萤接过展开,赫然先见“放妻书”三个字。
从萤霎时脸色一白:“婆母这是什么意思……”
谢夫人握住她的手说:“三郎临走前托我照顾好你,可谢氏如今的光景,只怕墙倒人推就在眼前,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不拖累你而已。”
从萤心里不是滋味:“我与三郎已经成婚,自然与谢氏休戚与共,婆母能留大嫂在身边,为什么不肯留我?”
谢夫人摇头道:“你与孟氏不同,你膝下未有子嗣,且你与三郎成婚之事,知道的人不多,连相爷都没有亲见。你未受过谢氏一分好处,何必白白来跟着填窟窿?趁眼下尚有余地,你去吧,往后莫要再来谢府了。”
说这一番话似乎费了大气力,谢夫人倚在软枕上阖眼休憩,任从萤如何不肯也没有动摇。
谢相请了宫中太医来给她看病,从萤不得不告辞离
开。谢相拾起落在脚边的那张放妻书,淡淡笑道:“夫人,你怎么对谁都心软?不过这位姜娘子,性情倒有些像你。”
谢夫人说:“所以我不忍见她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嫁给我你后悔了吗?”谢相坐在矮榻边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他同她说自己的筹谋:“如今我假作失势,敛翼卑飞,是要退出晋王和英王的争斗,英王根深蒂固、晋王雷厉风行,等他们斗得双死双伤,我再出面。”
谢夫人不解:“若这两位亲王都倒台,天子恐更不愿立嗣。”
“不必再立嗣了,”谢相附在她耳边说,“谢贵妃怀孕了,我即将有太子外甥,尚不知人事,最适合做天子。”
他真的要做霍光。
谢夫人叹息一声,深觉疲累:“朝堂上的事你既有主意,不必再同我说,唯有三点你要答应我。”
“夫人请说。”
“第一,我已经利用过阿萤一回,将英王与康化雨的账本交给她,她帮你这一次就够了,以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谢相点头:“好。”
“第二,即使你假装失势,三郎和阿洙,你都要倾力爱护,若再有二郎的事情发生……”
谢相握住她的手同她保证:“我明白。”
“第三,无论如何,你不能动手害晋王。”
谢相微怔:“这又是为什么?”
谢夫人定定望着他:“你真的不明白吗……虎毒尚不食子。”
谢相眼里的笑消失,攥着谢夫人的手猛然用了几分力气:“是谁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想活了吗?!”
谢夫人说:“我并非想计较旧事,相爷不必如此反应。”
谢相却罕见地暴怒:“他早在去年就该死了,偏偏又死而复生来添堵,不,他一开始就不该出生!他姓萧又不姓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一生,只与你生儿育女罢了!”
这第三条,他说什么也不肯应,甩袖走了。谢夫人靠在软枕上思想往事出神,许久自言自语叹了一句:“真是作孽。”
英王正因康化雨行贿一事被御史台参得焦头烂额,四处求告,晋王打蛇随棍上,对朝中立场不坚定的英王党或收买或威胁,使之倒戈向他,同时在各紧要位置安排自己的人掌权。
他蚕吞鲸食、动作急切,短短两个月,就在朝中声势大涨,成为炙手可热的皇嗣人选。
有人说他是蛰伏十年,只为一朝争鸣,也有人不解:既然忍得过十数年,为何此时突然急不可耐,好像被什么追着,就不怕行差踏错么?
果然,到了十一月初,云京第一场雪落地时,晋王在出城拜神的路上遭遇了一场刺杀,他受伤昏迷,所幸伤在肋骨,无碍性命。
长公主暴怒,天子下令彻查,刺客身上的线索均指向了英王,朝中气氛十分微妙。
晋王醒后听说了这件事,竟然笑了:“他还是喜欢这些鹬蚌相争的把戏。”
他请长公主来,告诉她:“行刺我的刺客,是谢相早年埋在英王身边的细作,幕后主使不是英王,而是谢相,劳烦母亲去查这几个人。”
晋王思索着报出几个名字,没有注意到长公主霎时惨白的脸色。
晋王的意思是,请长公主把这件事捅给贵主,贵主自然会将谢相扯下水,他栽赃英王,英王必不轻放他,到时候鹬蚌相争之人就变成了谢相和英王。
但晋王少知道了一件事:这具身体真正的生父并非早亡的驸马,而是曾与长公主有一夜露水情缘的谢相。
所以他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暴怒到失去理智,带着禁军去围堵谢府,更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扯到谢夫人。
“谢患知竟然敢动我儿子,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本宫要他阖府陪葬!”
长公主双目赤红站在谢府庭院中:“凡是姓谢的,都给本宫杀了!”
谢玄览走后,失去奉宸卫庇佑的谢府只剩数百家仆,与全副武装的禁军相比不堪一击,一炷香的功夫就被杀得溃散。
长公主是特意挑谢相被宣进宫的时候来的,她就是要谢相回来后,看到他的子孙叔伯都变成满地尸体,以报复他胆敢对晋王下手的恶行。
“停手罢,长公主殿下。”
谢夫人在孟氏的搀扶下走出来,憔悴病损的她与珠圆玉润的长公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曾被并称“云京双姝”,长公主是天家牡丹,谢夫人是寒门凌霄。
如今牡丹依旧,凌霄散败,谢夫人从长公主怒气未消的眼睛里看透了她的得意。
谢夫人说:“刺杀晋王一事与相爷无关,是我下的命令。”
长公主:“你又是为什么?”
“长公主打量我傻,二十多年前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吗?”
谢夫人微微笑了:“晋王与三郎同时出生,八字都相同,凭什么我儿子被流放西州,相爷不管不问,你儿子青云直上,相爷却想暗中帮他?凭什么我比不得你,我儿子也比不得你儿子?”
这一番话,说得长公主顿时愣住了,她抬起手,禁军们立刻收刀。
她惊诧:“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谢夫人点头:“是。”
“你是嫉妒本宫与吾儿?”
“是。”
这个未曾设想的答案,令长公主心中的怒火顿消失大半。她对比不过程丹音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半辈子,不料到了如今,程丹音反来嫉妒她。
长公主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说起来是她对不住程丹音在先,于是一时难以作出决断,下令道:“既然程氏已认下谋害晋王之罪,先抓捕下狱,交由大理寺候审。”
大理寺是贵主的地盘,凭贵主与谢氏的恩怨,必然不会手下留情,迟早要重刑逼供,将这件事扯到谢相身上。
从萤得知这件事后,只觉得脑中炸响,心脏骤缩。
她什么也顾不得,先往大理寺一趟,假传贵主口谕,见了谢夫人一面。
谢夫人难得疾言厉色,警告她不许插手此事,从萤含泪摇头,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又命人取炭火和热水供应。
她对谢夫人说:“我时常羡慕谢妙洙,会想如果夫人是我母亲该多好。夫人,我珍视您,并不轻于三郎,您放心,我会
救您出去。”
她出示了贵主赐予她的掌仪玉牌给大理寺少卿,对他说:“传殿下的旨意,三司会审之前,不许任何人私自提审谢夫人,更不许对她用刑,要保护好她,供给汤药,不得疏忽。”
这当然也是假传的凤旨。
离开大理寺后,从萤径直前往淳安公主府,到贵主面前请罪,将自己的所为一五一十道出。
她信誓旦旦对淳安公主说:“也许是英王,也许是谢相,但绝不可能是谢夫人,我愿替殿下查明真相,求殿下不要万不要牵累谢夫人。”
她跪在公主面前,深深叩首,恳切哀求。
淳安公主问她:“你拿什么向本宫求?”
从萤说:“殿下想要,只要我给得起,就不会拒绝。”
公主说:“本宫要你全心全意的事奉,要你的忠诚,要你心里不再牵挂谢三,去一封书信给他,与他断情绝义,你肯不肯?”
从萤闻言怔然,抬头望着淳安公主,似是没想到她一句话就打在了自己的七寸上。
淳安公主虽气她隐瞒,见她这副难过情态,心里也有怜惜,走到殿中扶她起身,好言劝慰:“本宫是过来人,理解你的心情,可有些关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阿萤,你莫要陷得太深了。”
从萤再次跪在她面前:“我会赢下年底的清谈,会将太仪当作自己余生的功业,会以性命向殿下担保忠诚……除了三郎与谢夫人的性命,无论殿下要如何对谢氏,从萤永不背叛,但是殿下……”
从萤声音微有梗涩:“我是他命悬一线的细丝,我若此时弃他,他就真要做亡命徒了。”
淳安公主并不在乎谢玄览的死活,甚至觉得他死干净些才好。
但她在乎姜从萤,在乎与她惺惺相惜的落樨山人。
姜从萤说她是谢玄览的细丝,何尝不是在说谢玄览是她的细丝。情爱深时切肤啮骨,这种滋味她也感受过。
理智上,她知道只要自己坚持,姜从萤别无选择,一定会为了谢夫人的性命答应她。
可是情感上,又实不忍心见她这样难过。
父皇说为人君要多动智而少动情,可那是对旁人,不是对姜从萤。姜从萤在她心里是与旁人不同的,是难以用权术去衡量的。
漫长的僵持,从萤几近崩溃,终于,她慢慢阖目,嘴唇不住地哆嗦。
启唇,一个“好”字尚未落地,淳安公主却突兀打断了她。
“罢了。”
公主几不可察地叹息:“这也就是你……下不为例,退下吧。”
从萤似有些不可置信:“那谢夫人……”
淳安公主说:“本宫愿意放她一马,但长公主那边未必肯轻拿轻放,她那边,你好自为之。”
从萤感激地道谢,告辞退下,转身时听见淳安公主唤道:“姜从萤。”
从萤回转候命:“殿下。”
公主说:“忙罢了此事,请落樨山人来见我。”
从萤下意识道:“倚云师姐她不在云京——”
公主微微扬高了声音,微有怒意:“本宫没问她,本宫说的是落樨山人!”
从萤心中灵光一瞬,愣住了。
她领会了公主的意思。
有好一会儿,她躬身在下首不敢抬头看她,心里无数滋味纷呈。直到公主起身离开,绛色衣角从她余光中拂过,从萤低低应道:“是,殿下。”
离开公主府,从萤转身前往晋王府。
说服了贵主,她心里已是大松一口气,她以为长公主的关会比贵主好过,毕竟如今的晋王是另一个三郎,他是绝不会坐视谢夫人出事的。
但她没有见到晋王,先被长公主拦住了。
长公主说:“吾儿如今还昏迷不醒,你就敢来给凶手求情?”
从萤说:“谢夫人不是凶手。”
没用的,长公主比贵主更难缠。贵主尚且心疼她怜惜她,长公主只想算计她。
长公主似笑非笑道:“要本宫放了程丹音也可以,有个条件。”
从萤:“洗耳恭听。”
她正在想长公主会提什么无理要求时,只听长公主道:“你嫁给吾儿做晋王妃。”
从萤呆住了,一时十分不解:“我这样的卑陋资质、清贫家世,究竟有什么值得长公主这样千方百计的惦记?”
长公主说:“单论你么,确实不值得。不过贵主连放过谢夫人这种事都能答应你,可见待你十分看重,你做了晋王妃,将来她就会善待晋王府,咱们三个同气相应,岂不是很好么?”
从萤从未想过如此诡异的关系,她竟像是公主府要嫁到晋王府的人质。
这太离谱了。
从萤蓦然起身:“我要见晋王。”
晋王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人还没醒。”
“那我等他醒了再来。”
长公主笑了笑:“说不好是吾儿先醒,还是谢夫人先送命。”
从萤没有轻易受她拿捏,硬是回去又等了三天。这三天里朝堂上吵成了一锅乱粥,长公主和英王都死咬着谢氏不肯松口,从萤日日去找杜如磐打听消息,风云惊雷里,谢夫人的处境越来越糟,谢相也没落得好。
而据说晋王殿下还没醒。
终于,从萤先熬不住了,再次来到晋王府。
她向长公主妥协:“只要长公主殿下愿意放过谢夫人……只放过谢夫人就好,我答应做晋王妃。”
长公主顿时笑开了,她那样得意,仿佛忘了她儿子还“没醒”。
“口说无凭,你落个字据,待本宫请下圣旨,好往淳安要人。”
从萤叹了口气,照她所言,立下愿嫁与晋王做晋王妃的凭据,按下手印。
她对这立卖身契一般的做法感到很别扭,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只要能保下谢夫人,待晋王醒来,他一定会为自己向长公主转圜的。
他说了不会逼她做晋王妃。
长公主说:“不出半月,谢夫人就会无恙,放心罢。”
从萤离开后,长公主心情畅然地欣赏那“卖身契”,仿佛看到了晋王府与贵主联盟后,权势更上一层楼的美妙前程。
一只玉白的手从她身后伸出,将那卖身契抽了去。
正是传言中昏迷未醒的晋王。
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脸色有些病白,神情沉静仿佛一切在握,仔细将卖身契看过后,收进了自己怀里,向长公主一躬身:“多谢母亲成全,明日入宫请旨,婚仪可以预备起来了,就挑最近的吉日,一切先从急、再从优,免得夜长梦多。”
“好好好,你主意大,都听你的。”
长公主含笑:“真是瞧不出来,你不想要时金刚不动,药酒也奈何不得你,一旦起念,便是天上的神仙也难逃你的算计。白挨了一刀,换得佳人,如今可高兴了?”
晋王温雅从容:“令母亲见笑了,事情尚未完全,我要出去一趟。”
长公主:“小心些,别被姜从萤撞见,她若求得你心软,本宫平白当一回恶婆婆。”
晋王点点头:“我明白。”
他要悄悄去一趟大理寺,见谢夫人一面。
一是为了赔罪,二是打算要一封放妻书,谢相如此行事,他相信谢夫人一定会给。
有了放妻书,从此阿萤与风雨飘摇的谢氏再无关系,她会成为地位尊崇、受权势庇佑的晋王妃。
到此,才算是真正助她摆脱了前世的厄运。
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昏暗的牢房中,谢夫人踞坐着,慢慢抬首看向牢槛外的人。
颀长清瘦的身形裹在玄金色狐裘里,俊容因病白而愈显清矜,一双凤眸温和深静地望着她,仿佛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
谢夫人对晋王感到陌生,这双眼睛却透着亲切的熟悉感。
也许是肖似相爷的原因,她想。
谢夫人移开了目光,她说:“我不会给的,阁下没有资格替从萤做这个决定。”
“阿萤心太软,尤其对喜欢的人,更容易委曲求全,这一点她与夫人很像,想必夫人也深有同感。”
晋王说:“当初谢患知只在雨里跪了一会儿,你就
心软答应嫁给他。他只遭半宿的罪,你伴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他,却是几十年担惊受怕。不知夫人是否遗憾,当初没有人替你狠心斩断这孽缘,这样的日子,你忍心见从萤步你的后尘吗?”
谢夫人面上露出惊愕神色,紧紧盯着晋王:“你怎知……”
晋王扶着牢槛,言辞恳切:“我不仅知晓夫人,更了解谢三,我是最有资格代从萤向您讨放妻书的人。”
谢夫人起身走近他,紧紧盯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你……”
无端地,她想起了去年的传言,晋王被钉进了棺材里,又半路活了过来。她知道长公主拿这个儿子当眼珠子,不应会误以生为死,有好长一段时间,谢夫人都直觉这事透着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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